小陆文龙见阿爹吼声如雷,满面怒意,他从未见阿爹这样的神色,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金兀术见儿子哭泣,不忍一回家就对他凶神恶煞,长叹一声,弯腰搂住儿子,柔声哄他:“孩儿都是小小男子汉了,不作兴哭泣。儿子,你没有妈妈了……”

小孩子仰起脸天真地问他:“我怎会没有妈妈?”

“那个女人,她已经生了她自己的儿子,她不会再要你了,也不会再惦记你了。儿子,她不再是你妈妈了,你今后不许再提她了……”

小陆文龙一点也不明白阿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他压根也不相信那么怜爱自己的妈妈再也不爱自己了,但小小的心里也明白,阿爹如此盛怒,就不敢再问了。

金兀术又拿出一些玩意给他,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他便也不再哭了。

金兀术笑道:“快,让阿爹看看你的骑术和射击有没有进步?”

“好,我射给阿爹看。”

小陆文龙如其他训练的金国小儿一般,张弓射箭,都是射击草地上的飞禽走兽,他射的是兔子,一箭下去,一只小兔应声倒地。

金兀术大声说:“好。”

“阿爹,这一招是妈妈教我的。”

金兀术听他竟然又提起花溶,脸色沉得出水来,却也不再说什么。

七日后,由合刺诏令,众人在皇宫赴宴。

按照惯例,蒲鲁虎、宗隽等人依次左边坐了,而宗干、金兀术、哒哒等人则在右边坐了。合刺居中。酒过三巡,哒哒忽然站起来,大声说:“宗隽,小狼主一番好意请你进宫主事,你却和蒲鲁虎等人勾结,图谋不轨,你是何居心?”

宗隽怒道:“你胡说什么?可不要随意胡说我图谋不轨。”

哒哒不由分说,一刀就砍过去。蒲鲁虎等听到此言语,立刻感到事情不妙,早有准备,抽出腰中佩刀,众人就混战起来。

合刺吓得急忙退到后宫,此时,殿后埋伏着的亲兵一涌而出,宗隽等见势不妙,正要逃走,他刚一转身,只见金兀术挥出方天画戟,他腿一软,受伤跪下去,几名金兵抢上前缚住他,他回头,嘶声喊道:“兀术,你是我亲兄弟……”

金兀术并不看他,当没听见,依旧坐在原地,任凭眼前轰轰烈烈的厮杀。

蒲鲁虎十分悍勇,几名士兵也制不住他。哒哒终究年轻力壮,乱中一把拗住他的手指,竟将他的十指一一折断,蒲鲁虎惨叫着,被冲上来的士兵抓住。

宗干见众人成擒,立刻说:“将这干叛贼推出去杀了。”

于是,一众士兵便将宗隽和蒲鲁虎等人推出去,按照女真的习俗,用大棒在他们的头上猛击,很快将众人处死。

随后,和蒲鲁虎一起被处死的,还有老狼主的十来个儿子。因为同时被处死的尚有太祖的儿子宗隽,所以就掩盖了派系的争斗,朝野只说是宗隽等人图谋不轨。

章节目录 第340章 太后心意

这一片腥风血雨的夏季宫廷政变一过去,立刻涉及到权利的再分配问题。蒲鲁虎一系已经被彻底消灭,为了安抚哒哒,宗干和继子合刺商量,升任他为左丞相。而金兀术是宗干最信任之人,则真正加封为都元帅,也就是金国的第一兵马大元帅,此时,军事大权几乎已经完全握在了他的手里。

金国上下,围绕对宋的策略,很快达成一致,由于刘豫在河南两地不得人心,百姓怨声载道,利用他来对抗赵德基已经没有多大价值,甚至会导致民怨更深。相反,宋徽宗死后,赵德基丧子,如果此时扶植宋钦宗回到开封与赵德基的南方政权对峙,才能起到真正的作用。此时,和谈就变得极其重要。为此,金国达成了三项共识:归还宋徽宗的梓宫(古时称皇帝的棺材尸骨为梓宫)、归还赵德基的生母韦贤妃、归还两河一带。

协议达成之后,金国在会见宋国使者之前,下令金兀术和哒哒一起,先领军河南,废除刘豫的臣皇帝。

金兀术封王,升任都元帅后,家里又陆续多了几十名姬妾。这些女子,既有宗隽等人死后,他按照金国习俗继承的妻妾,也有为讨好他的其他女真贵族敬献的美女。这些美女中,尤其以一个张姓女子姿色最出众,正是韦贤妃的一名侍女的女儿。她年方十六,又因是吴越人氏,所以号称“小西施”,十四岁那年就被宗隽所得,备受宠幸,艳名远播。金兀术对宗隽的一百多妻妾并无兴致,唯独这小西施姿色出众,年幼活泼,很有**之趣,纵是以前的草原第一美女耶律观音也大大不如。金兀术对她很有兴趣,如此宠幸半月,一时风头无两。

一日晚上,金兀术召集几十号美貌姬妾宴饮,丝弦管乐,酒林肉池,直是醉生梦死。小西施坐在他的膝头上,一杯一杯向他喂酒,他一边喝酒一边抚摸,醉醺醺说:“小娘子煞是美貌,可惜年龄太小,当不起主母身份,做不得这越王府邸的王妃……”

小西施楚楚央他:“奴但求四太子怜惜,其他不敢要求……”

“谁叫你是宋女?唉,卑贱的宋女,再漂亮也没有资格做我大金的王妃……”

这时,音乐声转急,合着节拍,舞池里,旋转着脚尖的女子越跳越快,流云水袖,面上蒙着一层轻盈的面纱。金兀术以为是某个别出心裁的姬妾,就多看了几眼,但见她一袭轻纱,身材十分丰满,露在外面的隐隐的胳膊和腿,闪烁出白皙的莹润光芒。一曲终了,他向那名招手:“小娘子,你过来……”

女子袅娜地走过来,盈盈下拜:“奴拜见四太子。”

金兀术坐起身子:“你揭下面纱!”

女人揭下面纱,长方脸型,明眸皓齿,正是他曾经最最宠信的耶律观音。耶律氏跪在他脚边,白玉般的脸上挂了一串泪水:“四太子,奴家委实昼夜思念……”

金兀术哈哈大笑:“好好好,好得很,是你!竟然是你!”

“是奴!是奴!”

“耶律观音,你竟然还敢回来?”

“奴这些日子才知道,最爱的人是四太子,奴日夜想念四太子,所以不顾羞耻回来,也不敢祈求四太子垂怜,只求在府邸里为奴为婢服侍四太子……”

“为奴为婢你也愿意?”

耶律氏抱住他的腿:“奴家愿意!”

他依旧大笑:“好,既是如此,本太子脚痒了……”

他是按照金国习俗,光脚盘腿坐在炕上的,此时抬起脚,伸到耶律氏嘴边。他生平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就是王君华****他的脚趾带来的快感——那甚至不是生理上的快感,而是心理上的!宋国的女子、辽国的女子——天下战败国的女子,都匍匐在自己脚下,替自己****脚趾——战争的快乐,战争的吸引力,胜利的快感,便是如此!

他的脚伸到耶律氏嘴边,本是带着侮辱性质,冷笑一声,正要缩回,没想到耶律氏竟然一把抱住,吸允起来……

这种奇异的感觉,比跟最美丽的女人OOXX更是来得**,得意处,他拍拍耶律氏的头,如拍着一头温顺的哈巴狗儿:“好好好,果然是亡国****!本太子曾奉承你差点让你做第一娘子,你不做,今日却要来做最卑贱的奴婢!好,本太子就允你留下,做一名洒扫奴婢。”

“是,多谢四太子恩典。”

金兀术这才冷冷说:“说吧,你有什么图谋?”

耶律氏跪地不起:“奴家没有任何要求,但求服侍四太子。”

在金兀术怀里的小西施早已不耐烦,乌溜溜的黑眼珠好奇地看耶律氏,耶律氏的目光接触到这张16岁少女的娇艳面孔,她再有风情,也是三十来岁的女人了,姿色根本不能和小西施比,心里恨得要吐血,却丝毫也不敢表露出来。

金兀术盯她几眼,不再说什么,低头在小西施嘴上亲了一下才对耶律氏挥手:“你且下去,不要妨碍本太子行乐。”

“是。”

耶律氏的回归并未引起金兀术的任何注意,她被分配到粗活区,跟年老貌差的侍妾一组,操劳粗重的家务,根本近不了金兀术的身边,金兀术也从不召见她,只依旧****和小西施行乐。但是再美的女子也耐不住朝夕相对,便逐渐乏味,又弃之可惜。他忽心生一计,将张氏送到宫里献给合刺。

合刺此时正迈向青年期,他的原配是一名粗手大脚的女真女子,但家族势力雄厚,他虽然不喜欢,却不能废立。他本就崇尚汉化文明,向往中原帝王的风雅,正愁后宫嫔妃没有解风情的,忽见小西施艳冠后宫,能歌善舞,又略懂音乐诗词,简直如获至宝。他二人本就年岁相当,从此专房专宠。但尽管如此,因为小张氏的汉女身份,他也不敢大肆封赏,只给了个很低等的宫女封号。

合刺因为感激金兀术的献美大功,对金兀术更是宠信,再加封他为太保、领三省事,至此,金兀术踏着金开国以来几十名最重要贵族悍将的尸首,一步一步,把握了金国的内政和军事大权。

随后,金兀术秘密做了一件事情,便是去见韦贤妃。

为怕韦贤妃逃跑,金国方面从未放松对她的秘密看管,将她和那名老兵一起迁移到了上京北郊的一座土屋里。

金兀术在暮色里靠近这片土地,远远地,只见一名醉醺醺的退伍老兵坐在门廊上剔牙打饱嗝,屋外,是一名提着牛粪的老妇,在她旁边,围绕着两名唧唧喳喳戏耍的男孩。

花溶出使那年,韦贤妃怀了身孕,无法出逃,就死了心留下,以四十几岁的高龄(当时人寿命短得多,妇女四十几岁已可算老妇了),竟连生了两个儿子。

两个孩童见突然来了个陌生人,都好奇地盯着他看。韦氏茫然看一眼这个高大的女真贵族男子,一时并未认出是四太子。

老兵在大声吆喝:“快捡,过冬的柴薪还没准备充足……”

她嗫嚅地回答:“是。”

金兀术喊一声:“韦太后……”

她手里的牛粪掉在地上,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个陌生男子,对那久违的称呼百感交集。这时,老兵也发现了金兀术,认出他的服饰,急忙热情地说:“四太子快请进……”

金兀术跑出一锭银子:“你出去喝酒。”

“谢谢四太子。”

他一走,韦贤妃拉着两个儿子,又警惕又恐慌。

夕阳从白桦树皮的泥土窗子里照进来,韦贤妃急忙倒一盏粗劣的奶茶给金兀术,手微微发抖。金兀术和颜悦色:“韦太后,你且坐下。”

韦氏怯怯地依旧站着。

“韦太后,你儿子九王登基,你已经被封为太后,你可知道?”

韦氏不敢回答。

“如今,我大金不忍生生灵涂炭,欲止息干戈,与宋讲和。你和赵皇的梓宫,都有望回到大宋……”

赵皇的梓宫?韦氏在这里消息封闭,还不知道她的皇帝丈夫已经死了。作为几千个小妾之一,她姿色平平,不过是当初凭着好姐妹乔贵妃的求肯,只得宋徽宗一夜宠幸,侥幸怀孕,对宋徽宗实在并无多少感情,但兔死狐悲,又感怀阶下囚的贫困屈辱的日子,泪水还是流了下来。

两个孩子见母亲哭泣,不停摇她手:“妈妈,妈妈……”

金兀术等她感情平息一下,才问:“你如果回去,便可以做尊荣的太后,再也不用在这里受苦……”

没想到韦贤妃却摇摇头,低声说:“奴不愿回去!”

金兀术以为自己听错了,反问:“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还是很低:“奴愿在大金伺候夫君和两个孩儿,终老于此……”

金兀术这才意识到她是因为有了两个金人血统的儿子,自然对归宋有所顾忌。他又看看门外两个完全是女真打扮的金汉混血儿,相貌酷肖刚离开的女真老兵,晒黑的皮肤,小小细长的眼睛,相貌已经粗具女真人的彪悍。

这2人,就是当今大宋天子赵德基同母异父的弟弟,是堂堂大宋太后被最低等的女真人****的明证!

金兀术很是得意,但这种得意之情却并不表露出来,点点头:“本太子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你就不思大宋的荣华富贵,不思你的儿子赵德基?”

前半生,一直跟唯一的儿子相依为命,母凭子贵,韦氏再一次泪流满面,这许多年,何日不挂怀儿子?太后的尊荣,这女真村妇的牛粪生涯,又几曾不想摆脱?

章节目录 第341章 战利品

可她还是坚定地摇摇头:“奴家不愿回去!”

金兀术更是意外:“为何?”

她微微抬起头:“奴这些年得郎君垂怜,又有了两个儿子,实在已经离不开他们了……”

金兀术久久盯着她,想判断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可是,这胆小的妇人依旧垂着肩膀暗自垂泪,不敢看任何人。他想,难道真是天长日久对那女真老兵有了感情?汉人不是有句话“一夜夫妻百日恩”?

良久,金兀术才说:“本太子自当设法令太后回归大宋。”

韦氏慢慢抬起头,又惶恐又有些忍不住的微弱的希望:“奴真能回去?”

“真的!”

她还是紧紧拉住两个儿子的手,神情十分犹豫,嗫嚅说:“可是,奴……奴舍不得他们,奴不愿回去……真的不愿回去……”

金兀术又说:“韦太后回去后,只不忘大金这番恩典就是了。”

他也不等韦氏回答,就留下一些钱物,自行离开了。韦氏的回归,是谈判的最重要筹码,能先控制住她,她的价值比王君华更大!有她,有秦桧,自己下在宋国的两步棋,总有一天,会发挥它最强大的威力。

与此同时,驻守襄阳的“岳家军”,跟伪齐刘豫大军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决战。刘豫深知岳鹏举的厉害,又迟迟等不到金国的援军,便强征“国内”民夫,组成号称20万人的大军,准备和岳鹏举决一死战。

岳鹏举喜得爱子,正是人生中精力最充沛,最得意的时光,简直势如破竹,如有神助,指挥若定,调集大军迎战伪齐大军。

行军之前,举行了盛大的阅兵仪式。

十二面大鼓齐擂,震天动地,男儿们热血沸腾——开封原是宋国的都城,是靖康难的屈辱见证,长期被金军支持的伪齐霸占,唯有夺回这个地方,才是胜利的第一步。

大军开拔,岳鹏举上马,女眷们送别的目光里却没有妻子的身影。他在阳光下回头看,只见前面鲜红的擂鼓战士里,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女子一身戎装,但没戴头盔,身姿矫健,秀丽红润的脸庞,背在身后的箭镞新换了七彩的羽毛,如此驰骋,如一朵花开在一棵树上,将女性最英武和最柔媚的两面结合得淋漓尽致,艳丽标致,令人简直移不开目光。

岳鹏举在原地,看着她奔近,看她手上系着的红绳。那是擂鼓战士的标致——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擂鼓的人选非常重要——要有足够的激情和热烈的勇气、力气,一样都不能少。所以,擂鼓的战士手腕上都系着一条鲜艳的红绳。

原来,刚才擂鼓的12人,有一人是妻子。

他笑起来,脉脉地看面前艳光四射的女子:“十七姐,你刚擂鼓了?”

她嫣然一笑,左挽弓右背箭:“如此时刻,我怎会不和你一起?”

“那小虎头怎么办?”

“就辛苦他啦。孩子既然选择了这样的爹娘,就得接受这样的生活……”她回头,人群里,刘妈抱着小虎头,高四姐和两名侍女都陪在身边。可怜的小孩儿不知道爹娘即将出征,已经学会了笑,抓着小手放在嘴里,发出乱七八糟的小小的笑声。

花溶何尝不心疼儿子?可是,儿子有放心的人照顾,有吃有喝,而自己,一定是要陪在丈夫身边的。

岳鹏举长叹一声:“可怜的小子,你娘不疼你了……哈哈哈,我还是比小虎头待遇好……十七姐,你说这小子长大后会不会妒忌他老子?”

她嗔他一眼,长长的睫毛压住乌黑的眼睛,再掀起时,是他所熟悉的妩媚和坚定混合的那种温柔的神情:“鹏举,该出发啦!”

她率先打马冲出去,岳鹏举笑着给儿子挥挥手,也不管小家伙看得懂看不懂,自言自语说“小子,为了补偿你,阿爹这次给你带许多有趣的玩意回来……”

然后,他也双腿一夹马肚,追上妻子,跟她并肩而行。

伪齐的二十万人,全是怨声载道的农民,毫无战斗力可言,一和岳家军交手,便丢盔弃甲,又经过幕僚李若虚等精心筹划的分化战术,人心瓦解,倒有大片人反戈投降。交战不足一月,伪齐总共剩下不到四万人马,再也不敢迎战,只能坚守在开封内城,绝望地等待金军的援救。

金国接到刘豫的一次次火速求援,便由金兀术以大元帅府的名义向刘豫下札子,说金军即将大规模南征。刘豫见“秋围”时候已近,便稍稍放心,等待“父皇帝”的援助。为了保证对刘豫废黜的成功,金兀术派龙虎大王突合速率领两名万夫长的兵力进驻河南,接收了大批伪齐军队,向刘豫称是为了一同调度南征,刘豫自然不敢拒绝。同时,金兀术再下手札,要太子刘麟亲自率军迎接。刘麟遵命,立刻率领200人马北上迎接金军。

明日就要出征,金兀术谢绝一切宴请在家陪着儿子。这些日子,他****酬酢,美女绕膝,好不容易清净一日,便屏退左右,和儿子在园林里游猎。

小陆文龙见父亲骑在乌骓马上,抡方天画戟,十分威武,很崇拜地问:“阿爹,你为何又穿这衣服?”

“因为阿爹明日就要出征打仗了。”

“打仗好玩不?”

金兀术听儿子天真地问,思索一下才笑着回答:“好玩,比打猎更好玩。”

“阿爹,我跟你一起去。”

金兀术见儿子站在阳光下,已经逐渐地带了一丝女真孩童的野性,随着年龄的增长,力气也越来越猛,已经能同时挥舞两支长枪了。这种枪法是岳鹏举教他的,但小陆文龙已经渐渐明白这位阿爹很不喜欢那一位“阿爹”,逐渐地,就不敢再他面前提起。

小陆文龙见阿爹不回答,拍手催促:“阿爹,打仗是不是跟猎兔子一样好玩?”

“比猎兔子更好玩,可是……”他想,若是有朝一日,这孩子双脚踏上宋国的土地,纵横驰骋,又会如何?如果自杀殉国的陆登夫妻泉下有知,又会如何?

他不愿意再想这个问题,只慢慢说:“孩儿,你太小了,等再过几年,阿爹一定带你上战场。”

小陆文龙虽然不敢问另一位“阿爹”,却忍不住又问:“你这次出去,能见到妈妈不?”

他知道阿爹不悦,已经很久不敢提到“妈妈”了,今天童言无忌问出口,金兀术心里一震,好一会儿才说:“儿子,阿爹这次外出,一定会得到所有想得到的东西,达到所有想达到的目的……”

孩子既不知道他想得到什么,更不知道他要达到什么目的,听不懂,只一个劲追问:“阿爹,我要多久才能见到妈妈?”

金兀术忽然想起韦贤妃,韦贤妃在金国生了两个儿子,尽管丈夫不过是一个粗鄙不堪的贫困女真老兵,她****过着拣牛粪的村妇生活,也没有立即做出回宋国的决定。可见,女人,真要收服了她的身子才能收服她的心。而小陆文龙口里的“妈妈”,自己费尽心血,多年也追逐不得,就是因为之前自己所谓的“君子风度”,才导致一败涂地,甚至失掉了三根手指。

如果花溶也给自己生了一男半女,她会如此绝情么?

可惜,一切都变成了最不堪回忆的假设,最挫败的历史——她某一天真的生儿育女,却是跟自己的死敌!

娇妻幼子,连连大捷,岳鹏举,这天下的好事怎能全部落在他身上?

怎能?!!!

不杀他,岂有天理?

小陆文龙又追问:“妈妈在哪里?我跟阿爹一起去见妈妈好不好?”小孩儿见阿爹面色阴沉,就用了儿童的狡黠,急急说,“妈妈会给我做虎皮衣裳,阿爹,妈妈也会给你做虎皮衣裳,穿着可暖和了……”

花溶会给自己做虎皮衣裳?他大笑一声。

孩子听不懂这是冷笑,还以为阿爹被虎皮衣裳打动,只一径追问:“我好久才能见到妈妈?”

金兀术咬紧牙关,半晌才对儿子说:“也许,要不了多久!”只是,他没法告诉儿子,即便能见到,那也不是他的“妈妈”,而只是一个“战利品”了!

……………………………………………………

金兀术刚启程不久,刘麟为显示对大金的忠诚,率领人马昼夜兼程。一天上午,刘麟来到一个县城,忽见前面尘土飞扬,显示有大队兵马靠近。刘麟知是金军到来,便立刻下马迎接。马蹄声逼进,立刻呈左右翼将刘麟等200人包围。

刘麟深感不妙,只见居中一人正是金兀术,这支大军正是他本人亲自率领。刘麟急忙跪下:“罪官刘麟拜见四太子。”

金兀术摇摇手,也不回答他的话,只命令亲兵:“将刘麟押解北上,听候狼主懿旨。”

刘麟大呼“四太子,请念在昔日……”他话没说完,已经被亲兵拉走。

金兀术抓了刘麟后,马不停蹄就赶到了开封。跟突合速汇合后,金兀术亲自率人逼进“皇宫”。由于伪齐军队大部已经为突合速把持,守军自然不会阻拦。金兀术率人直接奔进了内城寝宫。

值守的亲兵迎上来,金兀术大声问:“刘齐王在哪里?”

亲兵见四太子来势凶猛,只嗫嚅说:“官家正在里面宴饮……”

金兀术一脚将他踢开,直奔刘豫寝宫。刘豫已经得到风声,匆匆忙忙跑出来,躬身作揖:“不知四太子大驾光临,容自家更衣后迎拜。”

金兀术在居中的伪齐“龙椅”上坐了,目光如鹰隼一般:“刘豫,不用了,就在此说话。”

刘豫此时已经感到大祸临头,慌忙跪下:“恳求四太子周旋,罪臣对大金忠心耿耿,从无任何违逆。”

章节目录 第342章 屠杀

金兀术冷笑一声:“刘豫,事到如今,你还不知罪过?你二十万大军和岳家军混战,几乎全军覆没,劳民伤财,弄得两河鸡犬不宁,人怨沸腾,你还有何话可说?”

刘豫跪在地上,头上滚出豆大的汗珠,只不停叩头:“还请四太子看在自家昔日殷勤侍奉的份上,开恩……”

金兀术掳了花溶和小陆文龙后,曾躲在刘豫的势力范围内,得到刘麟的殷勤伺候,并送了他一大车古玩字画。但也因为刘麟作战不利,导致岳鹏举率18骑兵马闯入知州府,杀得金兀术败逃,最后还被花溶削断了三根手指。金兀术看看自己的右手,冷笑一声,他因这双手,对刘麟早就很是不满,只说:“既是看在昔日份上,刘豫,本太子便许你一库钱财,也不杀你家眷,容你父子夫妻在大金终老,方显我大金浩荡天恩!”

事已至此,刘豫再无任何办法,只得哭丧着脸退下。

金军攻占开封后,当夜便颁布告示,宣布废立伪齐政权,同时,下达对原来伪齐官员的新的任命。为了安抚当地民众的情绪,金兀术亲自草拟了诏书,他学来的汉文化再一次发挥出重大用途,诏书写得十分委婉和冠冕堂皇,颇具煽动性和安抚性,昭书称,说废黜刘豫后,随即取消两河七项苛捐杂税,并且,会放归赵氏少主(宋钦宗)回来重新登基,指掌天下。

此时两河大半已经被岳家军占领,昭告只能在开封方圆传播,开封的政局也因此很快平稳下来。金兀术随后就将刘豫父子并阖家眷属押解金国。押解当日,刘豫亲来向金兀术谢罪并辞别,他自然已经知道如今金兀术在金国的地位,只要他同意,自己就还能起死回生。他哭丧着脸还不死心,只一个劲哀求:“四太子,求您念在自家多年伺候的份上,给自家一个机会……”

这天是晴天,金兀术站在大开的城门外面,看刘豫在太阳下不停磕头,放眼处,昔日开封府——大宋皇宫的繁华已成云烟,四处芳草萋萋,鸦雀聒噪。他长叹一声:“刘豫啊刘豫,你到此时竟然还不醒悟。想当初靖康之后,赵氏少主被押解北上,这开封城外,百姓连绵十几里悲号,点了香蜡纸钱哀悼。这个情景,事隔多年还在我的脑海里。可是你呢?你治理两河几年,只知横征暴敛,苛刻荼毒,丝毫也不知争取民心。你自己看看,你今日被废黜,有何人为你哀悼?”

刘豫放眼一看,空荡荡的大街,空荡荡的城门,树倒猢狲散,除了自己阖家满门的啼哭,哪里有半个臣民为自己哭丧?

他再也无话可说,只得起身,被金兵押解北上。

直到押解刘豫的车队完全消失,金兀术才转身回到“皇宫”。此时,开封城的规模已经大不如前,但伪齐的皇帝仪式自然还在。金兵从府库里搜缴出一筐筐的钱物、龙袍、黄金腰带、帝王冠冕以及传国玉玺等物事。金兀术坐在刘豫平素上朝召见文武大臣的“讲武殿”上,他坐下是伪齐的“龙椅”,描金贴翠,御案上放着一颗大大的传国玉玺,还是当初宋徽宗所用的玉玺之一。他提起精美的玉玺仔细看看,贴身侍卫武乞迈说:“四太子,刘豫这老贼的龙袍,好生精美……”

他一伸手,武乞迈递上龙袍,他忽然做了一个奇怪的举止,将这身龙袍披在了自己身上!刘豫中等身材,他的龙袍穿在金兀术身上,稍嫌短了些。此时,金兀术穿着龙袍,手拿玉玺,看着空荡荡的讲武殿,想象着昔日众臣高呼:“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时的胜景,一时竟痴了。

左右早已屏退,门外亲兵把守,重重朱门,庭院深深,只武乞迈奇怪地看着龙椅上四太子奇怪的举止,心里一凛,情不自禁跪下:“武乞迈誓死效忠四太子。”

金兀术心里很是喜悦,这才脱下龙袍,沉声说:“将这箱物事单独收起来。”

“是。”

金兀术走出讲武殿,也许是外面的晴空令他清醒,他抬头看看这傍晚的苍穹,回思这些年的屡战屡败,慢慢意识到一个最现实的问题:自己除了搜山检海那一场大战役外,这些年对宋战争总是败多胜少。从处理刘豫的经验来看,战争也许并不是取胜的唯一手段,战争要辅之以适当的“和谈”,更能取得意想不到的效果。

经过几年的休养,宋国的军力已经今非昔比,尤其是名震天下的岳家军,郾城一战和消灭伪齐20万大军后,已经如日中天,如果再让他们这样打下去,一鼓作气,不知会可怕到什么地步。何况,依照金国现在的情况来看,能征善战的将领也已经寥寥无几。

他毕竟雄才大略,对岳鹏举夫妻的痛恨是一方面,放眼全局时,立刻意识到,自己是该改变战略的时候了。战争是必要的,但战争之外,更要积极谋一条他路。他也暗自点头,自己先找了韦太后,这步棋,也许某一天就用上了。

废黜刘豫后,同时南下的金国重要将领还有哒哒。

哒哒是谷神之子。谷神以今天的度量衡来看,史载身高两米多,号称金国第一大力士,也是当年灭宋的主力之一,还是女真文字的创立者。他的儿子哒哒继承了父亲的体魄,勇武过人,号称能一拳击穿水牛的脑袋,当日灭蒲鲁虎便是他上阵亲自拗断蒲鲁虎的手指,才令之一举成擒。但哒哒却未继承父亲的文化方面,无论是女真文字还是汉子,都一字不识。但他却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之一——也是女真的珊蛮(巫师),宗翰死后,他曾诅咒金兀术和合刺等,但一时尚未发生“神效”。

金兀术和哒哒两军汇合后,便在哒哒所在的大同府邸一起畅饮快活。

由于哒哒是镇守大同,所以将家眷都带在身边。金兀术不耐烦带着家眷,随身的都是从原来刘豫皇宫里得来的美女侍妾。

二人虽然面和心不和,但还是一起畅快痛饮,彼此说了一些客气话。

哒哒说:“兀术此番立得大功,又得了多少美女财宝?”

兀术哈哈大笑:“开封穷僻,已经无甚油水。现在的富饶地在江南,只等我大金勇士挥鞭南下,将赵德基捉拿,到时,多少财帛女子归自家们享用?”

哒哒此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见他如此得意,就按照女真人的习惯,亲热地将手抚在他的后背头颈,又在他的耳朵上掴了一下,哈一口酒气,笑道:“兀术,你可知道自家是珊蛮?任你再厉害,自家只要施加了诅咒,你后半生也逃脱不得灾祸……”

金兀术面色一变。他是女真人,对巫师从小有着天生的畏惧和信奉,听得哒哒此言,心里不由得滋生了一些寒意,勉强说:“哒哒,你可不能如此,自家们是兄弟……”

“兄弟?需知宗隽和你还是一父所生的亲兄弟,当初擒拿他,可是你亲自下的手……”

金兀术额上满是汗水,只勉强笑一下,根本无话可驳。

哒哒说了这几句话后,二人又喝一会子,哒哒喝得太多,很快便醉醺醺地倚靠在背后的案几上鼾声大作。

金兀术叫一声:“哒哒……”他没有回答。

金兀术慢慢站起身,将手放在他鼻端,他还是没有任何反应。金兀术这才确信,他已经睡熟了。

金兀术当机立断,抽出腰间的佩刀,这是他得自原亡辽的战利品之一,刀锋轻薄,无坚不摧。他举了刀,提了全身力气,就向打鼾的哒哒头上砍去。由于心情紧张,用力过猛,这把大刀竟然镶嵌在哒哒的脖子上,一时拔不出来。

哒哒头一歪,喉头咕隆一声,不能发出完整的呼叫,一大股鲜血冒出来,汩汩的,溅了金兀术一身。他的身子倒下,当即死去。

守候在帐下的哒哒亲兵见他和四太子开玩笑畅饮,如今骤生变故,一名亲兵先反应过来,愤怒说:“四太子,你竟敢杀自家们的郎君?”他喊一声,举刀就向金兀术杀来。其他亲兵见状,也纷纷举刀向金兀术砍来。

金兀术手里没了兵器,被围攻得狼狈不堪,他提了一张椅子做武器,边打边高喊:“来人,快来人,哒哒造反谋逆……”

等候在外的金兀术亲兵闻讯也冲进来,双方展开混战。哒哒的亲兵寡不敌众,又因哒哒一死,群龙无首,十几名亲兵很快全部被杀。金兀术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吩咐自己的亲兵冲进哒哒的家属营帐,将他家眷杀尽,自此,金名将谷神满门老小,皆无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