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合仔细观望一会儿:“这是在欢庆他们的王有子嗣了……”

花溶心里一震,秦大王有子嗣了?她凝神注意,只见耶律大用挥洒完圣水,围着圈子跳舞,距离越来越近,她清晰地看到他手里拿的宝瓶上,雕刻的正是一个**的壮健男子,正是野人们崇拜的生殖之神。

看到金刀还没有什么,可是,看到这个庆祝子嗣的祭祀,心里忽然百感交集,这才明白,秦大王,是真正和李汀兰成亲了,刘武所言非虚。

放眼看去,只见秦大王戴着血红的鹦鹉彩带,佩着金刀,已经端坐正中,尤其是他头上七彩的层叠羽毛王冠,真正透出几分庄严的王气。她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哪个男人能放弃这样好的权利和为王的机会?难怪他会放弃了海上的势力,不远千里来到这荒僻之地。

“小哥儿,这个人怎么好生面熟?”

是扎合惊讶的声音,她却几乎听不清楚,耳朵里闹嗡嗡的,眼睛也有些发花,觉得这一片火海几乎要将人烤熟。

“扎合,我们回去吧……”

扎合正要答应,却听得场中忽然安静起来。花溶正要起身,却立即做了个手势,扎合会意,二人藏匿在后面,只见秦大王已经走到场中,几名野人跑上前,正在向他回报大蛇部落的情况,原来是野人的部族首领们对于如何拿下大蛇部在献计献策。

花溶又惊又怒,只听得好几条建议都是针对大蛇部落的蛇花蛇毒的,秦大王听得十分专心,不时点头。他不时踱来踱去,一双豹子般的环形大眼不时扫向四周,花溶虽然已经完全装扮成了野人,面上又涂抹了浓浓的油彩,但还是不敢看他的视线,生怕被他认出来。这时,他走进,只见他的手腕上系着一条明晃晃的绿色项链。一个男人手腕上戴这样的链子,又明显是女人的饰物,那是非常奇怪的,又特别惹眼。

环顾四周,除开耶律大用的军队,单是这些野人部落的加盟,花溶就十分头疼,又很是好奇,下一步,秦大王又会采取什么策略?

夜色已经深了,众人都已经醉醺醺的,就着越来越暗淡的火堆呼呼大睡,花溶和扎合趁乱,悄悄溜出去。

待得走出一段距离,扎合再也掩不住问:“小哥儿,我看那个土王好生面熟……”他见花溶不答,猛力一拍脑袋,几乎跳起来,“对了,那人好像秦大王……”

花溶停下脚步,看着天空越来越暗淡的月光:“扎合,你说,若真是秦大王,我们该怎么对付?”

“小哥儿,真是秦大王?你也认出来了?”

花溶不语。

扎合不可思议,多年前,随秦大王一起去上京寻灵芝捉弄金兀术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小哥儿,若真是秦大王,他怎可能跟你为敌?”他欢喜起来,“真是秦大王就好了,哈哈哈,我们可以设法跟他联络,他若知道是我们……”

花溶摇摇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现在的秦大王代表的是耶律大用的势力,他难道会因为私人感情放弃大蛇部落?

“小哥儿,我设法去告知大王,若他知道你在这里,不知多么欢喜……”

“扎合,不用,我们先见机行事。”

扎合听她语气平淡,忽然想起秦大王佩戴的金刀和庆祝生儿子的仪式,一怔,但他是直性子,忍不住还是说出来:“大王怎会成了大祭司的女婿?大祭司是谁?”

这就是事情的关键所在。花溶曾跟刘武见面,秦大王一来,纵然刘武不主动告诉他,只要他略一打听,刘武也不会不说,但他从未来找过自己,显然来的目的根本不是为了自己。他来,只有一个目的:跟耶律大用真正开始了合作。

“小哥儿……”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扎合见她面色突变,急忙问:“小哥儿,你想起什么了?”

幸好是涂抹着厚厚的油彩,看不清面上的神情,花溶几乎听不清楚扎合的话,因为她这时才想起那条绿色的项链——那是她见过的,在杨三叔带来的李汀兰的画像上见过。画像上,明眸皓齿的少女就戴着这样一条绿色的项链,难怪,当时就觉得不伦不类。

秦大王这样的人,肯将一个女人的饰物戴在手上,那绝对是已经跟这个女人成亲并真正有了他的骨血,否则,纵然是耶律大用威逼也没有用。

难怪耶律大用会如此放心地将那顶王冠戴在他的头上!

“小哥儿,我们该怎么办?”

有一刹那,花溶几乎失去了一切的思考,脑子里嗡嗡地乱成一团。

“小哥儿……”

扎合连喊三声她才回过神来,勉强稳住混乱的思绪:“扎合,我们先回去再说。”

这一路上,她再也没有开口,扎合几次要问,又不敢打扰她。

章节目录 第474章 休整

回到大蛇部落,花溶已经冷静下来,立刻召集大蛇等人将打听到的消息向他们一一讲了,随即部署防备的事情,也许,秦大王会派遣下一波队伍,随时来攻击。上一次是耶律隆续,还可以用个计策攻个出奇不意,这一次,秦大王早有防备,敌众我寡,怎敢有丝毫大意?

部署完一切,扎合正要率人去布防,转眼,只见花溶眼睛里全是血丝,神情疲倦已极。他立刻说:“小哥儿,你先去休息一下。”

花溶摇摇头:“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

“小哥儿,纵然攻击,他们一时三刻也还不会来。你也听到秦大王说了,他们要庆祝几天,你放心……”

花溶固执地摇头,心里有种奇怪的直觉,秦大王一定会再次攻来,而且是马上就攻来,不给人喘息的机会,这是他的行事风格。

安排好一切,身子软绵绵的,看看四周无事,才终于上到树上的房间开始一段小憩。几根横木拼凑成一个长方形的床样,上面的野草还是她来后才铺垫的,又加上了一种当地人编织的驮马毛毯,便五六分是一张床了。躺在床上,却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她坐起来,透过那扇木窗看外面层层叠叠的各种树木。靠窗围绕着许多阔叶的类似爬山虎的藤蔓,开一种手指形长条的红色花朵。她伸出手,摘了一朵,微一用力,花朵渗出红色的汁液,仿如血迹。她怅然躺回床上,忽然听得呼呼的风雨声,竟是下起雨来,往下面一看,野人们正在陆续往回赶,这才真正放下心来,下雨的时候,丛林里毒气瘴气更加深浓,防不胜防,这时,秦大王是绝不会来攻打的。

眼睛闭上,这才睡过去。迷迷糊糊中,身在绿杨柳荫的种家庄,巡逻了一天的庄户回来,只见一个提着长枪的青年男子,龙章凤姿,眉目含情,大声地喊:“姐姐,姐姐……”然后,一个系着虎皮围裙的小孩儿举着贝壳跑来,大声喊:“妈妈,妈妈……”

一家三口牵手在一起,是鹏举,他抱住自己抱住儿子,将母子二人一起往空中抛,又一起接住。她在睡梦里惊醒,笑出声来,嘴里犹自柔声地在重复:“鹏举,不要闹了……”

眼睛睁开,耳边还是淅沥的雨声,四周黑沉沉一片,没有月光也没有星光,整个世界那么陌生。自己这是在哪里?故国三千,亲人散尽,唯一的,便只能是和这群野人为伍?对鹏举的想念更加强烈,这想念又全部转化成了对儿子的挂念,长久的母子分别,心几乎要嫡出血来,这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自己怎能将他抛弃?不行,一定要将儿子接回来,带在身边,哪怕再报仇雪恨,母子也有个依托。

天微微发亮时,雨也停了,朝阳初升,预示着这是一个极其晴好的天气。

她刚下去,扎合匆匆跑回来,喜形于色:“小哥儿,我检查了周围,没有任何敌情。”

她点点头,心里一动,见大蛇也走过来,立即叫住他,三人一起在大树下坐下,边吃野人们送来的鹿肉,边议事。

花溶问大蛇:“现在,我们部落被盯上了,我们可不可以迁徙到其他地方?”

大蛇面露难色:“这是我们的大神特意选择的风水宝地,这里有蛇花蛇神的保护,敌人越不过来,而且,还有成群的野鹿、野驴、牛羊……”

这是实话,看得出,大蛇部落在此已经有了相当久的历史,而且这片丛林,野驴成群,繁衍生息,每个季节,他们只需要大批猎获野驴风干当粮食,还小规模地种植了一些野生的大麦和黍米,补充食物的不足。再看这些成片的树木上的房子,有些建造,完全称得上具有艺术系,是文明的城市里,不可想象的原生态风味,令人想起远古的祖先。也因此,要说服野人为躲避进攻,放弃这片家园,也实在太过困难。

花溶见大蛇不答应,便也不再再劝。

夕阳西下,花溶漫步在草地上,成群的野羊见了人,也不害怕,经过半驯养,它们已经很接近家羊了,肥肥的,毛十分厚,徜徉在草地上吃草,悠然自得。花溶在一只肥羊的旁边坐下,扯一根青草,草根嚼在嘴里,有一股甜丝丝的土腥味。心里忽然想起一个规划,如果解决了这场战争,自己可以教习这些野人大规模的种植,大规模的放牧,资源如此丰富,生活就会越来越好。如此,小虎头和陆文龙,都可以来这里生活,甚至还可以教习他们和野人孩子们一起念书。

她被这一想法彻底激动起来,面上泛起红晕,因为秦大王结婚生子带来的冲击也烟消云散。鹏举在时,自己总是指望着鹏举,依赖他;鹏举惨死,自己又总是依赖着秦大王,从来不曾想过他会成亲生子。但现在,自己还有什么可以依赖的呢?反倒是孩子们必须依赖自己。

她站起来,又坐下去;坐下去,又站起来,如此反复,扎合远远跑过来,见她昨日起,神情一直奇怪,低声问:“小哥儿,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花溶还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十分激动,面上泛起红晕:“扎合,我不想跟秦大王打得两败俱伤,一定要跟他合作,而不是战斗。”

扎合见她终于恢复了正常,喜道:“正是如此。大王若知道是我们,绝不会跟我们为敌。”

“好的,我设法跟秦大王见一面。”

“小哥儿,我可以先去报信。”

“不用。”

花溶自有考虑,秦大王自然不会跟自己为敌,但耶律大用呢?依照目前的形式,对于耶律大用来说,是挡我者死,所以,必须将秦大王和耶律大用分清楚,自己大张旗鼓地开诚布公,对自己和秦大王来说,也许,都不是什么好事。

远远地,外出狩猎、采集的野人们已经陆续回来,男子手里提着野鸡野兔等,或者两人一组抬着大的野猪、獐子等;妇女们头上顶着硕大的野果子篮,野生的醋栗、板栗等,载歌载舞。

这一晚,食物非常丰盛,众人早早吃饱喝足,就寝睡觉。

因为心里有了打算,这一晚,花溶很快便入睡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坐起来,听到一种极其特别的声音,眼前隐隐的火光,她心里一凛,立即冲出去,大喊一声:“敌人来了!准备战斗!”

野人们立刻从各自的屋子里冲出来,因为早已得了吩咐,所以无不是装备齐整,拿了武器。

果然,冲天的火光,远处的干草被点燃,一大股松油的味道,显然是要烧毁了那片蛇花瘴气之地,好一举踏平。

“大蛇,你率500人往左;扎合,你率300人往右,其余的,跟我来。”

黑月光一声嘶鸣,花溶挽了弓箭,一马当先便冲出去,野人们呼啸着也跟上。

在冲天的火光里,只见浇花河的对岸,一骑高头大马,马上之人举着那把熟悉的割鹿刀,正是秦大王。花溶所料不差,他在部落上的那番话,显然是也估计有奸细混入,故意说给他们听的反间计,想麻痹对方,然后火速出击。幸得昨日一场雨耽误了他的作战方案,今日一天暴晒,他便马上动手了。

为首的大胖子,手臂上还系着缠带,正是当天率人来进攻的耶律隆续。花溶心里一动,挽起弓箭,一箭就射向他的头盔。

耶律隆续刚得到秦大王的命令要冲过去,马惊叫一声,他耳边嗖嗖的,头盔已经掉在地上,身子一歪,整个人几乎被颠下马,十分狼狈。

秦大王就在他旁边,看得分明,心里暗暗惊讶,大蛇部落竟然是早有防备,即便是突袭,己方也占不到丝毫的便宜。再看那个为首的野人,也带着高高的羽毛冠冕,身子却不怎么壮健,脸上满是油彩。这一箭射来,好生熟悉。

耶律隆续从地上爬起来,他两次受创,气得破口大骂:“妈的,老子非宰光大蛇部落不可。”

秦大王盯着他滚在地上的头盔,心里一动,忽然跳下马,亲自捡起那支掉在地上的箭,仔细一看,只见箭是很寻常的骨箭,但箭头却是另外换上去的,镶嵌了一根七彩的羽毛。他几乎要跳起来,这是花溶的标志,只有她才有这样的箭。

远远看去,只见浇花河的对岸,骑在马上的“他”,英姿飒爽,正在指挥作战,丝毫也不慌乱。一种喜悦像滚水漫过,浑身都轻飘起来。

“丫头,丫头……”他几乎要叫出声来,却生生忍住。

这时,又是一箭,竟然是向自己射来,只是,箭到中途,却如拐弯一般,掉在地上。他反手一把抄起,只见箭头上已经多了一个刀刻的简单小虎头,上面画着一个符号,显然是在问,小虎头他究竟在哪里?

他心里狂喜,见耶律隆续还要追上去,大声喝住他:“站住。”

耶律隆续心里也有些发怵:“大王,我们今天人多势众,再不拿下大蛇部落,以后麻烦就大了。”

秦大王冷笑一声:“难道你还没看出大蛇首领手下留情?否则,你的头颅早已被利箭贯穿了。”

耶律隆续满面通红,又羞又怒。

秦大王一挥手,重重地吹响一个牛角号,命令收兵。众人虽然意外,但见大蛇部落勇悍,一时也分不出胜负,得到收兵的号令,便立即撤军。

秦大王再看过去时,只听得黑月光的嘶鸣,火光下,那匹通体黑黝黝的骏马疾奔如飞,马上的人儿,羽毛晃动,身形窈窕,他已经确信无疑,花溶,正是花溶。

死丫头,竟然躲到这里来做野人了。

章节目录 第475章 没有来

他嘴角浮起笑意,又细看一眼手里的那只箭:死丫头,要想知道你儿子的消息,就亲自来问老子!忽然又愤愤的,这一生,都是自己在不停寻找,不停追逐,死丫头,她凭什么就认为自己一辈子都该无条件地听她帮她照顾她的儿子?

耶律隆续大声问:“大王,我们就这么撤军?”

秦大王一瞪眼:“大蛇早有防备,你若是勇悍,你就追上去。”

耶律隆续震慑于花溶的两次射杀,丧失了勇悍,只抗声道:“可是,我们已经放火烧光了他们的蛇花蛇毒……”

“你自己看看。”

耶律隆续顺着秦大王的手指,这才看见前面的火势已经微弱,夏天植物茂密,又下了一场雨,没干透,虽然添加了松油,也燃不了多远,加上野人们的扑救,火势只在浇花河对面蔓延了几丈远就微弱了,根本不能接近蛇花蛇毒的范围内。

他垂头丧气:“难道就这样放过大蛇部落?”

秦大王将箭插在身后的箭囊里,一挥手:“这个部落对我们没什么危害,范不着强攻损兵折将,老子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耶律隆续不敢再说,只能退兵。

宽阔的场地里,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大蛇跪在地上,手里举着一个雕刻着黄金蛇头的拐杖向天,大声祈祷:“感谢伟大的蛇神,我们再次击退了敌人。”

他转过身又虔诚地将蛇杖放在花溶面前:“首领,多谢您的机警和勇敢,才逐退了敌人。”

花溶微微一笑,接过蛇杖,也像他那样对着天空祭拜三次,心里其实是明白的,秦大王一定是看到了自己射出的箭认出了自己,否则,今晚不知会如何死伤惨重。

大蛇又问:“首领,敌人还会不会来?”

她沉思一下:“暂时不会。这几天,你们可以按部就班,不要慌乱。”

大蛇兴高采烈,令部众解散休息。

扎合在一边,待要说什么,却又没开口。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浇花河两岸的草丛在微风里起伏,还透露出烧焦的痕迹。

慢慢地,已经有了微光,能看到残落一地的野花,带着烧焦和泥土的两种味道,混入鼻端。花溶勒马,悄然在一丛深草里站住。黑月光的口里衔了木片,昂着头,无法嘶鸣。

对面得得得的声音,一匹马接近。

花溶心里一跳,秦大王果然来了。自己,该如何面对他?还是打听了小虎头的消息转身就走?或者恭喜他结婚生子?她忽然紧张起来,秦大王成亲,自己连礼物也没有送他。于情于理,自己都该送他一份厚礼,可是,自己能有什么可以给他的?

“岳夫人……”

心跳几乎停止,她睁大眼睛,看着对岸一身戎装的人,是安志刚。

不是秦大王,秦大王没有来。

心里一阵酸楚,秦大王,他竟然没有来。

安志刚跳下马,十分客气:“岳夫人,我奉大王之命前来谈判。”

谈判,谈判什么?

“抱歉,以前我们一直不知道大蛇部落的首领是您,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大王说,只要你们每年进贡50头野驴,100只牛羊,我们将不再攻打大蛇部落。”

50头野驴,100只牛羊,如果能换来和平,这并不算过分。

只是,小虎头呢?小虎头在哪里?

花溶强行镇定:“安志刚,小虎头他在哪里?可好?”

安志刚本在等她答应“臣服”的条件,却听她换了话题,楞了一下,这才说:“小虎头在长林岛,他很好。”

花溶微微闭了闭眼睛,紧紧握着手里的弓箭。长林岛是李汀兰居住的地方,秦大王,他不是答应让小虎头一直呆在落霞岛么?为什么会送去长林岛?

“岳夫人,您请放心。小虎头在长林岛上有杨三叔和夫人照看。”

“夫人”,就是李汀兰。秦大王,他竟然放心将小虎头交给李汀兰照看,自己来辽国为王!

她十分艰难地点头,声音干涩:“请替我转告秦大王,多谢他。”

“岳夫人……”

她挥挥手:“我答应你们的条件,每年贡奉50头野驴,100只牛羊。你放心,这些东西,三日后便会送过浇花河。”

安志刚大喜,一拱手:“岳夫人保重。大王这些日子很忙碌,来不及跟你会面,您知道,要处理很多野人部落的首领,安抚他们。等以后有时间,他……”

她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你转告他,我很好。”

安志刚又行一礼,告辞而去。

朝阳已经升起,浇花河两岸的野花随着微风起伏,一朵一朵的花向着太阳,五颜六色,灿烂绚丽。

“大王说,他老了,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天涯海角找你了,你若不回去,他就会跟其他女人成亲了。”

言犹在耳,他手腕上的绿色项链也在眼前。秦大王,他果然获得了幸福。

黑月光口里的衔片已经摘去,发出一声嘶鸣,长长的黑黝黝的鬃毛抖动露水,**的。一滴露水从头发上掉下来,花溶这才发现,自己的发丝也被晨露沾湿,浑身冰凉。

………………………………………………

良久,她才一拉马缰,慢慢地往回走,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一个人影才从浇花河对面的大树后面走出来。凝视那么久,心已经不再激动,也不会狂跳了,死丫头,果然都只问小虎头,竟然连一声也不问问自己!秦大王重重地一拳拍在树上,惊起鸟雀横飞。

安志刚悄然闪身出来,压低声音:“大王,夫人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难过?她会因为自己难过?还是为她的儿子难过?每一次都不辞而别,十几年了,二人一直在捉迷藏。他已经厌烦了这样的情景。该死的丫头,还以为自己是当初少不更事的少女?连自己的儿子也不顾惜,也真放得下心。

“她还有没有说其他的?”

“没有,夫人只说,会准时将贡品送来。”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心结,而且在她那里,若是她永远心结解不开,自己便一日不得安宁,纵然跟她再次重逢,纵然能够在一起,也总要提心吊胆着她随时的离开。这一次,就一定要弄个清楚明白,把她的心结连根斩断。

秦大王看看对面那片生机盎然的草地,成片的野花,再往里是茂密的丛林,心里不知怎地又松一口气。他原本最怕的是她走投无路去投奔了金兀术,现在看来,死丫头果然没令自己失望。又开心无比,这才是花溶,自己心心念念了半生的花溶,就如第一次跟她的重逢,弱不禁风的少女竟然成了神箭手;如今,大难不死的女人,又成了野人部落的首领。那是一种特有的骄傲,为自己的女人感到骄傲,任何时候,她都不曾沦落,多好!

他看着临安的方向,自言自语:岳鹏举,你若在天有灵,也该为你的妻子感到骄傲,丫头,她所作这一切,经历的这些艰辛,可都是因为你啊!

他将那只拔下的箭头拿在手里看了看,又放回怀里,这才对安志刚吩咐:“你万万不可将夫人的行踪透露给任何人。”

“是。”

早已等候多时的大蛇和扎合见花溶返回,吊着的心松了大半,立刻迎上来。花溶将秦大王的要求给他们说了一下,二人喜上眉梢,50头野驴,100头牛羊,这个数字对部落来说,是很微不足道的。大蛇不敢置信:“首领,真的就只有这些?要这些的话,不需要时间准备,我们明天就可以送去。”

花溶摇摇头:“还是按照约定,三天后再送去吧”。

扎合却喜形于色:“一定是大王,除了大王,谁也不会这样优待我们。”

花溶低声说:“既然他不愿跟我们相见,就有他的理由,你不必提起他。”

“是,小哥儿,我知道。”

花溶百感交集,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借口头疼,回到树上的房间里躺下。桌上准备了蜂糖水和烤好的野驴肉,香喷喷的。花溶却没有任何胃口,也吃不下去,只看一眼,就埋头大睡。

四太子的营帐。

几乎所有人都发现,那个不可一世的女人已经好几天不露面了。尤其是王君华和耶律观音,完全不知道花溶打的什么主意,她到底是已经走了还是去了其他地方?二人都有一致的想法,巴不得花溶已经离开了,或者是被四太子赶走了,只有这样,二人才会各取所需,赢得自己的春天。

黄昏。

一个人站在红树林的边沿,前面是深邃的丛林,后面是碧绿的草地,一条不到三尺的小河沟,将二者分开,界限分明。

夕阳将他的影子投射在草地上,长长的,左右张望,希望在那片红树林里,听到马蹄声或者看到人影——那就表示,花溶回来了。但是,他已经等了许多天了,也不见丝毫的人影。离别的痛苦,在于曾经朝夕相处。习惯了某个人的存在,她忽然不见了,那种焦虑而渴慕的心情,方是今生的第一次体会。

可是,每一个夜晚,都是失望,强烈的失望。

陆文龙举着双枪跑过来,大声地喊:“阿爹,妈妈还没回来啊?”

他摇摇头。

陆文龙也很是失望,跑到他身边,坐在草地上,擦擦满头的大汗:“阿爹,我这些天好不习惯,妈妈做的饭菜真好吃,厨娘做的,没妈妈的好吃。”

金兀术笑起来,挨着儿子坐下,看他身上穿的缀着虎皮金边的单衫,那是一种改良的服装,将胡服和汉服做了结合,既方便又美观,针脚匀密,虽然没有精工细绣,但细节处,处处体现出缝衣人的用心和耐心。

章节目录 第476章 美德

他见过花溶写字煎茶,却从未见她这样慢慢的一针一线做针线,像足不出户的闺中妇女。当然,金国也有一些能骑射的女子,可是,一般能骑射的女子,大多失之粗豪,很彪悍,五大三粗的,像男人婆了。即便外貌偶有姣好的,但于琴棋书画、煎茶、缝补这类女工上,那也是说不上的。但为什么花溶,她能做到这样?战场上的时候,冲锋陷阵不让须眉;在家里,操针纳线,煎茶做饭时,又娇弱如地道的女人。

一个女人,为何能将这两种美德发挥到极致?

忽然想起岳鹏举,心里又苦又涩,这才明白,岳鹏举当初是娶了一个什么样的妻子!

她是岳鹏举的妻子!

岳鹏举此生竟然有如此的福气。纵然自己机关算尽,这一生,也得不到他那样的幸福。

他细细盯着儿子身上的衣服,竟然想得痴了。

“阿爹,阿爹……”

他拉着儿子的手,有些困惑:“儿子,你说,阿爹要怎么做,你妈妈才会永远留下来陪伴我们?”

陆文龙怔了一下,发现阿爹竟然一本正经在跟自己讨论问题。他也很困惑,却郑重其事地想了许久才慢慢回答:“妈妈不喜欢王娘子,也不喜欢耶律娘子,如果妈妈留下,她们会害她的……”

金兀术不动声色,就连小小的孩子也看了出来。

陆文龙盯着父亲,迟疑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口:“阿爹,可不可以不要王娘子和耶律娘子在家里啊……”

他饶有兴味地盯着儿子:“你说,只要她们离开,妈妈就会回来?”

陆文龙回答不上来。

“儿子,妈妈给你说了什么?”

陆文龙摇摇头,妈妈只教他不许吃任何外面的东西,其他的倒没有提起。

金兀术看着远处长长的夕阳,也不知为何,滋生了极其浓厚懈怠的感觉。既不愿想起战争,也不愿想起往昔的宫廷争斗,血战小商桥,临安一战,谷神宗翰宗隽等兄弟之死……真到了权利的巅峰,反而孤寂起来。九五之尊又能如何?登上龙椅又能如何?

“阿爹,阿爹……”

“儿子,太累了,阿爹太累了。”

陆文龙很是奇怪,阿爹没打猎也没上战场也没锻炼,怎会累?

金兀术见他满面的失望,问他:“儿子,你想说什么?”

“我……”陆文龙扯了一根青草拿在手里,又不说话。

金兀术追问:“儿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文龙这才慢慢说:“阿爹,我觉得,你更喜欢王娘子她们,待她们比待妈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