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两名看守黑月光的野人,眼里更是露出敬畏和艳羡之色,这传说中的神马,唯有见到主人才会如此驯服。就如他们,看守伺候了这匹马几天,马也异常凶狠,只要他们敢接近它三尺的距离,它就会凶狠地扬起前蹄,警告敢于靠近的来犯者。

花溶翻身上马,黑月光扬起四蹄,很快将这片神秘的野人部落远远地抛在了脑后。前面,那是通往浇花河的方向,那里,才是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归宿。

花溶勒马,泪流满面,秦大王,他有了妻儿,有了他的老丈人,有了成千上万的侍从的照顾,有没有自己照顾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本就是不该有交集的二人,短暂的依偎,也不过是浮生一梦,醒来,路还是只能各自走各自的。

心里无限惆怅,又无限酸楚,这才明白,那种绝望的感觉——就算耶律大用不出现,自己也是只好离开的,秦大王,他已经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只要他性命无忧,自己就该彻底和他说再见了。

章节目录 第511章 入冬了

脑子里乱成一团,只知道一往无前地跑下去。

一阵阴风,马发出一声惊悚的嘶鸣,花溶眼前一花,一个黑蝙蝠一般的身影掉下来,她受这一颠簸,也掉下马背,幸好反应及时,没有摔得太狼狈,一翻身就站了起来。

一柄袖箭,带着冰冷的死亡的气息,抵在她的胸口。

花溶反倒镇定下来:“耶律大用,你想干什么?”

“要你的命!”

花溶没有做声。

“我想来想去,还是杀了你最保险。”

她尖叫一声:“你女儿已经快临盆了,我能妨碍得了你什么?”

“就因此,我更可以杀了你。以往,我忌惮着秦大王会护着你。但现在,只要汀兰生下儿子,那是秦大王的亲骨肉,他不可能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对自己的妻儿不利。花溶,你说,你想怎么死?”

有一种人,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耶律大用显然是这样。花溶看着那柄逼得越来越近的匕首,忽然笑起来:“耶律大用,这并不是你杀我的理由,你说说,还有其他什么?还有耶律观音?”

耶律大用手一用力,花溶能感觉到冰冷的袖箭划破皮肤,感觉到一滴血的渗透。她强忍住疼痛和恐惧:“你安插在四太子身边的奸细,现在是不是得偿所愿了?耶律观音有没有做到王妃了?”

“花溶,我本来看在名满天下的岳鹏举份上,不刁难他的遗孀;可是,你实在太可恶了。不止妨碍汀兰,还妨碍观音……”

“不!我没有妨碍她们。耶律观音恩宠正隆,你的目的,一定会达到……”

耶律大用冷笑一声:“花溶,像你这种祸水,不死,一定还会天下大乱。”

那股死亡的气息逼近,花溶慌得不知所措,不想死,自己一点也不想死。她拼命扭动脖子,却无济于事,完全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花溶,你若不想死,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如绝境中抓住一块浮木,花溶口里没法呼吸,只艰难转动眼珠子。

“你听好了,让大蛇部落完全归顺于我,便饶你一命。”

原来,什么李汀兰、耶律观音,都是假的。觊觎大蛇部落才是真的。战争征服不了,就要自己的命做抵押。

“花溶,你依不依。”

她回答得十分坚决:“绝不!”

耶律大用磔磔怪笑:“看来,你是真想死了?”

他手再一用力,花溶一点也反抗不得,闭上眼睛,惨呼一声,不料自己历经千辛万苦,大仇未报,就要死在这个老贼手里。

“住手……主公……住手……”

正是安志刚追来。耶律大用暴怒,这厮奴才,竟然还敢追来。

“主公,你若杀了岳夫人,你的女儿必死无疑……岳夫人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女儿必然替她抵命,你和大王的合作也完全破灭。主公,您自己衡量轻重……”

耶律大用眯着眼睛,他的眼睛很奇怪,在鬼魅的脸上成为一条缝隙,又全是干枯的一层皮:“狗奴才,你敢威胁我?”

“小将不是威胁你。岳夫人实不曾妨碍李小姐一丝一毫。何况,李小姐临盆在即,主公你此时杀生,大是不吉。再者,你若杀了岳夫人,也会受到天下英雄谴责……”

耶律大用不料他追来,凶光一闪,竟然见他的后面,还跟着几十名野人。他本想的是出其不意杀掉花溶,但现在来了这么多人,无法一一杀掉。若真为此跟秦大王翻脸,就不值得了。

又一骑快马,是气喘吁吁的刘武,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奔来,猛甩马缰,马口吐白沫,几乎要累瘫在地。耶律大用见了他,更是恚怒,“刘武,你想干什么?”

刘武几乎是滚下马来,稳不住身子,双腿直打颤,好一会儿才站稳:“主公,小将是来看望大王的……”

秦大王重伤,刘武得到消息就赶了去,去了才被告知花溶刚被耶律大用赶走,安志刚已经追出去了。刘武是何许人也,见耶律大用不在,立刻觉出危险。如果秦大王醒来发现花溶被杀了,不知会酿成什么翻天覆地的血雨腥风。他顾不得看望秦大王,就拼命赶了来。

先前是安志刚,现在又是刘武,不同的是,刘武是目前最重要的战将,耶律大用颇为忌惮,不敢如对安志刚一般,他冷笑一声:“刘武,你们这是要公然造反了?”

刘武看一眼神色惨然的花溶,小心翼翼地说:“主公息怒,这是误会,一个误会。岳夫人当日只是巧遇大王,算起来,还是大王的救命恩人。岳相公惨死,天下人皆憎恨秦桧。如果岳夫人却因为救大王一命,反而因为大王丧命,岂不叫天下英雄耻笑大王的不仁不义?”

这番话说得耶律大用颇为动容,刘武只说秦大王,绝口不提他的野心,他寻思着,现在已经无法杀了花溶,可是得找个什么台阶下。他怪笑一声:“原来如此,老夫还真是得罪了。”他手一松,花溶跌倒在地。“算你命大,就再饶你一次,花溶,你好自为之,若敢再接近秦大王半步,老夫决不再心慈手软。”

刘武急忙扶起花溶,只见她目光惨淡,披头散发,形容憔悴。他暗叹一声,只见花溶双眼闪出愤怒的火焰,狠狠盯着耶律大用远去的背影。

刘武低低道:“岳夫人,真是委屈你了。”

花溶淡淡道:“刘武,多谢你。”

刘武犹豫一下:“岳夫人,此地不安全,非久留之地,你还是另外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吧。”

这里不安全,宋国因为自己刺杀了赵德基成为通缉犯,更不安全。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地。

“岳夫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去处。”

她固执地摇摇头。

安志刚急忙说:“大王就快好了,等他好了……”

花溶打断了他的话,淡淡道:“你们不要告诉秦大王今天的事情。他醒了,你们叫他不用找我,我绝不会再跟他见面了。”

“可是,夫人,大王他……”

“秦大王已经娶妻生子了,的确不能跟他妻子以外的女人纠缠不休了,我也不愿意让我丈夫姓氏蒙羞!”她咬着唇,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件东西递给安志刚,“麻烦你把这个交给秦大王。告诉他我很感激他带我照顾小虎头,但是,今后,我想我们还是最好不要再来往了。算我们母子欠他的情谊,来生再还,祝他幸福!”

刘武和安志刚面面相觑,还是刘武点点头,也罢,事到如今,这二人也只好如此了。他也觉得分外惆怅,曾多年目睹秦大王千里寻妻,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甚至生命。只是,他完全不明白,既然如此,秦大王为什么偏偏要在花溶已经成了寡妇后,竟然还答应跟李汀兰成亲而且还要生儿子!

他看一眼安志刚,安志刚显然也不知所措,拿着那个烫手山芋,怎敢回去告诉醒来的秦大王,花溶已经和他彻底绝交了?

“夫人……”

花溶不再多说,礼貌地向二人拱拱手,翻身上马,打马就跑。奔出去老远,天地间彻底安静下来。身上那股死亡的气息还不曾散去,耶律大用蝙蝠似的目光还带着残忍的杀戮,随时准备出击。眼泪忍不住涌出来,忽然发现所谓天下最痴情的男人,也不过是一个假仁假义之徒,明明就已经娶妻生子了,还要那一声声地喊“丫头”!他是要自己做什么?跟着做他的小妾?一个男人,能跟一个女人生儿育女,对她又能差到哪里?尤其是秦大王这种年龄,渴望自己的亲骨肉早已想疯了。在他的儿女和自己之间,他会选谁?

就如当初的金兀术,耶律观音一怀孕生子,任她天大的过失,不也赦免了?就连她毒害陆文龙,也能保她不死,而王君华,则绝无这个待遇。可见,亲骨肉才是一个女人在男人面前的尚方宝剑。

秦大王也不过如此!

结婚生子无可非议。可恨的是,既然已经成亲了,就不能再对其他女人做出一副情种的样子了!

一旦下定了决心和秦大王一刀两断,她反倒轻松下来。扬起鞭子,摇摇头,强行将那些不愉快的念头统统赶走。过了浇花河,就是大蛇部落,在那里,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养育儿子,替丈夫报仇,不惧前路任何的腥风血雨。

到了下午,下起雪来。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丛林里很快变成一片白的世界。孩子们快乐极了,到了傍晚全部涌出来,摸着地上的积雪,打雪仗玩耍。

黑月光的马蹄也变白了,孩子们听得马嘶,一起围上来,陆文龙正在拿枪挑树上的雪花,听得声音回头,看到母亲回来,急忙奔过去,大声喊:“妈妈,妈妈……”

花溶跳下马背,紧紧搂住他,满面笑容,就连身上的寒意也被驱散了不少。孩子,才能给予女人最强大的动力。

扎合也闻讯赶来,欣喜地搓着手:“小哥儿,你终于回来了。这些天,文龙天天都追问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小虎头呢?他没有跟你回来?”

花溶看着他憨憨的诚挚的笑容,风雪之中,竟只有这个异国的男子,这一干异乡的野人,带着毫无伪饰的温暖笑意。

树屋里,扎合用陶罐生了一盆火。那是用一种上等的大木燃烧成的火炭,没有什么烟灰,散发着原木的淡淡的味道。扎合端来热气腾腾的野蜂蜜水和一大盘烤得油嗞嗞的野味:“小哥儿,你快吃点东西,暖和暖和身子。”

章节目录 第512章 看在孩子的份上

花溶含笑接过,陆文龙却跑到角落里拿了一张狐皮过来围在她的脖子上,兴冲冲地道:“妈妈,这是我猎获的,我本来是想留给小虎头玩耍的,你先围着,暖不暖和?”

“暖和,真暖和。儿子,你越来越勇敢了。”

陆文龙得到称赞,很是开心,抓抓头发,扎合拍拍他的肩,也赞道:“文龙,你进步越来越快,箭法快赶上我了。”

“妈妈,这些日子,扎合叔叔教了我很多本事。”

花溶这才发现,扎合和儿子已经十分亲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父子。花溶拉住儿子的手,让他在自己身边坐着,母子二人挨着温暖的火盆,还能面对着美味的蜂蜜水和野味。她心里无限感慨,刚刚经历了生死关头,对于这样的幸福就体会得分外鲜明。

她刚要跟扎合说几句感谢的话,扎合已经匆匆出去,不一会儿就进来,拿着两枚果子,双眼放光:“小哥儿,你尝尝……”

那是一种雪白的野果,是一种荆棘的根部生长,只能冬季才有。

“小哥儿,我无意中发现的,你尝尝。”

她和儿子一人分食一个,花溶咬一口,但觉汁水丰富,甘甜芬芳,陆文龙已经叫起来:“扎合叔叔,这么好的东西,你为何不早给我吃?”

扎合摸摸头,羞涩一笑:“我只找到这两个,想放一放……”

花溶放下果子,盯着他,眼眶微微湿润,好一会儿才微笑着说:“扎合,多谢你。”

“小哥儿,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嘛。好东西当然要留给好朋友。”

…………………………………………

临时的军营,跟昔日度假的帐篷有了极大的区别。

金兀术下马,脱下沉重的兜鍪,往熊熊燃烧的火堆走去。一众侍卫见他脸色阴沉得出奇,都小心翼翼的。金军在此围堵截杀秦大王几个月,可是,连续损兵折将,竟然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又让秦大王跑了。金兀术更气恼的还有花溶,一利用自己杀了王君华,眼看杀秦桧无望,她不仅自己跑了,还带走了陆文龙,摆明了一副绝不会再归还的架势。更令他暴跳如雷的是,当初自己赏赐她的大量金银首饰甚至华美宫衣都被她偷偷悉数带走,完全换了利器,装备野人们,用来对付自己。

“四太子,吃饭了……四太子……”武乞迈连喊三声,他才回过神,恨恨道,“这个女人煞是无情无义。”

武乞迈自然明白他骂的是谁,四太子此番真真算得上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也恨极秦大王,更是替四太子不值:“早前那个叛贼扎合一直在这里来来去去,肯定就是帮着为她偷运财物出去。四太子对她千依百顺,她竟然利用这一点,明目张胆的勾结野人作乱……”

金兀术闷闷的,明知这个女人背信弃义,自己又能怎样?

“四太子,我们得把小王子找回来。”

问题是花溶将陆文龙藏得好好的,怎么找得到?今日战场上一番厮杀,再见又不知是何时。他越想越怒,蹭地站起身跃马就往燕京而去。

这次的战争不同往日,金军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加上一些将领的强烈要求,所以趁着度假,留下了一部分女眷安顿在燕京。

四太子府。

耶律观音懒洋洋地躺在铺着厚厚地毯的贵妃椅上吃一种储藏好的果子。小薇在一边低眉顺眼地服侍她。她挥挥手,小薇便将手伸过去,耶律观音红唇一张,一枚果核吐在小薇手里。小薇一阵恶心,却丝毫也不敢表露出来。耶律娘子身怀六甲,四太子的恩宠翻云覆雨,短暂的几天甜蜜一过去,他身边早已换了其他新宠,哪里还想得起自己这一号人?原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可是,她发现自己就是耶律观音手里的一枚棋子,休想多走一步。

“小薇,甜汤好了没有?”

小薇忙不迭地招呼厨子,端上来一盅燕窝汤,这是耶律娘子每天都会进补的。在燕窝的滋润下,耶律观音皮肤油光水滑,因为怀孕,更加富态。

她慢条斯理地喝了燕窝,看见小薇荆钗布裙,忽然心血来潮:“小薇,你去换一身好衣服。对了,叫其他娘子也换了衣服来拜见我。”

小薇不敢不从,只得下去。

耶律观音得意一笑。独居燕京无聊,她最大的乐趣便是以当家主母的身份随意消遣那些青春美貌的侍妾。她怀孕加上年龄本就大了,见侍妾们靓丽,怕抢了自己风头,便不许她们穿漂亮衣服,不许她们魅惑四太子,每人每夜的侍寝必须经过她的批准。侍妾们怕她的手腕,虽然一个个恨得牙痒痒的,却也无可奈何。

侍妾们很快换好衣服出来,耶律观音一看,皱着眉头:“怎么不换最好的?太差了。换最好的,换了来给我跳舞。”

侍妾们惧怕她的反复无常,怕打扮太漂亮了遭殃,所以拿捏着,耶律观音这一不满,她们只好又回去,换上了自以为最漂亮的衣服。

七八名美女跪在面前。耶律观音仔细欣赏她们的浓妆艳抹,青春风采,笑叹一声:“还是青春最好。妹妹们,那一干又丑又老的娘子留在了上京,燕京就是你们的天下了。”

众人不敢接口,只一名侍妾小声奉承:“耶律娘子国色天香,奴家们是萤火虫不敢和日月争辉。”

耶律观音被拍得心花怒放:“好,就你了,你擅长跳舞,先跳一曲。”

“是。”

流云水袖,莺歌燕舞,耶律观音似皇后一般垂卧座塌,欣赏着这北国粗糙的歌舞。正自得其乐时,一名侍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夫人,四太子回来了……”

耶律观音一摆手制止了要停止歌舞的侍妾们,又捻一枚干果在嘴里,“继续,继续,四太子也会乐于欣赏的……”

她话音未落,金兀术已经进门来。侍妾们竟然真的遵循耶律观音的“圣旨”,继续跳舞,无一人行礼迎接他。

金兀术奇怪地看着这一幕,耶律观音懒洋洋地坐起来,又亲热又惊喜地喊:“四太子,此次得胜而归,快,来人服侍四太子……”

侍妾们这才停下来,纷纷向金兀术行礼。

“但知有耶律娘子,不知有四太子”!耶律观音对此非常得意,指着那名先前拍马的侍妾,“你快去服侍四太子。”

战场上归来的男人,最想做的事情当然是立即OOXX,耶律观音按照昔日的安排,正体现自己的权威。那名侍妾喜出望外,正要走到金兀术身边,却见他已经在耶律观音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摆了摆手,淡淡道:“你们都先下去。”

耶律观音摸着肚子,虽然有些意外,但依旧毫不在乎。懒洋洋地笑道:“四太子,这次战况如何?”

金兀术的眼神有些神秘莫测:“耶律娘子,十月怀胎真是辛苦吧?”

耶律观音岂肯错过这个表功的机会?笑道:“奴家连续呕吐,但求为四太子生下儿子,再辛苦也是奴家的福分。”

金兀术点点头,忽然道:“耶律大用手下究竟有多少兵马?”

耶律观音一怔,手上的果子差点掉到地上。

“本太子连续几个月和耶律大用的人马混战,却一直找不到彻底破敌的妙方。娘子煞是能干,想必有很好的主意?”

耶律观音怎敢承认自己和耶律大用私下勾结?强行镇定:“耶律大用是谁?奴家从未听过。”

“你辽国的前废太子。”

“奴家从未听过这样一号人,而且来服侍四太子后,已经断绝了跟耶律家族的一切联系。”

金兀术站起身,眼神有些奇怪:“既然如此,耶律娘子来草原的第一夜,是谁给你的媚药?”

耶律观音面色遽变,任她巧言善辩,此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手按在肚子上,呼吸急促。四太子知道!那个夜晚,他竟然知道。

金兀术盯着她,如猫看着一只老鼠,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

“耶律娘子,本太子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压低声音,满脸笑容,十分亲切,“在临安时,本太子曾被花溶设计下毒,不得不受制于人。后来,我总结我的前半生,被女人欺骗的时候居多。所以,就十分注意,再也不敢轻易吃喝女人侍奉的任何东西。尤其,还有你和你当年生下的千年灵芝儿子,我又怎敢不妨?”

也许是屋子里生的炭火太旺,耶律观音不知不觉已经满头大汗,一股强烈的恐惧如毒蛇的液蔓延过全身,冷飕飕的在背心停留。她惊恐地看着四太子的眼神,慌忙移开,四太子的眼神,那是一种毒蛇昂着蛇头,吐着信子的表情,正在准备对猎物的最后一击。

她嘶声着,必须做出反击,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击:“那……那个孽种……陆文龙……”既然四太子知道一切,为何自己毒杀陆文龙,他还无动于衷?她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生死一搏,自己以怀孕为利器,逐退花溶,镇住四太子。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她想起都每每引以为傲,惊异莫名的四太子听了“怀孕”的消息,大张着嘴巴好一会儿才说“既是如此,就先保证本太子的亲骨肉。”

一句亲骨肉,便胜却陆文龙和花溶无数。

原来,没有么?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她吃得太好太多太胖,圆滚滚的身子支撑不住,头晕眼花,急欲找到逃生的出口。肚子,唯有肚子才是生存的良机。

“四太子,奴家……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

章节目录 第513章 痊愈

可是,四太子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耶律观音,你知道本太子当时为何没有杀你?”

她惶恐地睁大眼睛,油光水滑的脸上,冷汗直冒,十分艰难,像突然掉进陷阱的猎物。

“我当时本要立即杀了你。可是,花溶冲动,她生怕我又像上次灵芝一样上了你的当,马上就抱着儿子跑了。我觉得那时就杀你毫无意义,她又看不到,还认为我是在做戏。现在,她名正言顺地霸占了我的儿子,我要她归还,她却说是我自己不负责,儿子跟着我只有死路一条。好在她竟然救活了儿子。哈哈,耶律观音,你没想到吧?她竟然很快就救活了儿子……”

耶律观音尖声道:“那个孽种不是你的儿子!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南朝陆登的儿子,是你的仇人。你杀了他的父亲,他若长大了,必定找你报仇,四太子,你这是养虎为患……”

金兀术长叹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亡了辽国,杀了你的父兄、杀了你的情人,你又岂会放过我?”

“你也杀了岳鹏举,难道花溶会放过你?”她满是怨恨,“花溶跟我有什么区别?你却待她如珠似宝,我看到你在她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都替你感到羞愧,四太子,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金兀术没有作声,屋子里沉默得出奇。

他看看耶律观音,耶律观音也狠狠盯着他,目光中满是怨毒。

许久,他才打破沉默,慢慢道:“去宋国之前,本太子从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花溶这样的女人。我的目的就是要得到她。”

“你可以用强!四太子,难道你什么时候是君子了?”她语气恶毒,“男人在得不到之前,女人总是千好万好,一到手了,很快便会发现,她也不过如此,不比任何其他女人优越到哪里去……”

“你说得没错!可是,与其他女人,与你不同的是,她多次可以杀我却放了我的命。她也会真心善待孩子,你看,文龙孩儿跟她走了,竟然乐不思蜀……”

“因为那是她宋国的孽种!若是我们大辽的孩子,我也会善待。”

金兀术嗤之以鼻:“你?耶律观音,你倒说说,你的儿子是怎么死的?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为了靠近本太子,东山再起,连亲生儿子都可以下手,谁知道你几时会杀了我?”

她的嘶吼声变得模糊:“不,我儿子是病死的……病死的……”

“是不是只有你自己清楚!”

耶律观音面色如暴风雨之前的乌云,浓黑而厚重,滚滚的,仿佛即将覆灭自己,也摧毁敌人。她靠在椅背上,泪水滚出略略有些浮肿的眼眶,放在肚子上的手一阵阵收缩。只怪自己太过相信自己的魅力和手段,如今,要怎生才好?四太子残忍的,玩弄着猫捉老鼠的游戏,自己机关算尽,原来,只是螳螂捕蝉。

“耶律观音,你知道什么是被欺骗的滋味?”他眼前浮起秦大王燃放的巨大的升天的烟火,脸上温和的笑容变得扭曲,“全金国的人都知道你给我戴了绿帽子,耶律观音,你竟然还敢用尽手段,厚颜无耻返回来,妄图做本太子的王妃!”

耶律观音的身子彻底软下去,倒在地毯上,肚子抽搐着,强烈的疼痛,她却咬紧牙关生生忍受着。她的声音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既然你要让我尝尝被欺骗的滋味,为何不干脆骗到底?为何?”

金兀术依旧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语气平淡:“因为我今天要跟你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招供出耶律大用的全部秘密,等本太子将他彻底铲除,或许会饶你一命。”

“不,奴家从不知道耶律大用是什么人。”

“你还要装?”

耶律观音忽然翻身坐起来,强忍住巨疼,大呼道:“四太子,你算什么东西?我纵然千不好万不好,这个孩子总是你的,你竟然如此威逼我?你真想断子绝孙?”

金兀术笑起来:“耶律观音,这个伎俩已经不新鲜了,拜托,你可以换点其他的。还有,谁知道这个孽种是谁的?”

耶律观音恨不得跳起来抓烂他的脸,可刚一动身,就觉得一阵巨疼,然后,一股可怕的热流几乎要从身子里破空出来,撕裂身子。

“四太子……”

“耶律观音,本太子已经不耐烦陪你玩了。如果你再不招供,本太子就拿你为人质,不愁耶律大用不现身……”

“四太子……”她面如金纸,气息奄奄。

“你少装模作样了,快说,耶律大用在哪里?”

“我不知道,都是他来找我,我根本找不到他的行踪,你逼我也没用。”

“你若不说,不止你,你肚子里的孽种也休想活命。”

耶律观音却大笑起来:“好,你杀了我,你杀了你的亲骨肉好了!我也值了。四太子,我实话告诉你,不止陆文龙,你府里的那场瘟疫,你那些儿子的死,也全是我干的!不杀光你的儿子,我的孩子便不会有地位。你知道为何你宠幸其他侍妾,她们不再怀孕么?因为她们都被我下了不孕的药,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替你生儿育女……哈哈哈,四太子,你现在就只剩下我肚子里这一个骨肉了……”

金兀术像一头发疯的猛虎,彻底失去了理智,重重一耳光就挥过去。耶律观音惨叫一声,倒在地上,一颗牙齿和着血一起吐出来。

“我我……来人……来人……”她牙关打颤,金兀术这才发现,她身下已经一片血红。他也吓了一跳,几名侍女闻讯赶来,立即搀扶起耶律观音就往房间跑。

所有人都出动了,她们还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事情,依旧把耶律观音当女皇一般伺候着。府邸里,耶律观音为保安全早早请来的几名产婆也一拥而上,忙碌半晌,终究无回天之力,只抱出一个已经成型的死胎。

耶律观音早已晕死过去,奴婢们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四太子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愁云惨雾。

金兀术一直坐在椅子上,连身子也不曾挪动一下,明明是报复的喜悦,却没有一丝一毫的高兴,只觉得疲倦,无比的疲倦。他紧紧握住拳头,咬牙切齿,这一切,都是秦大王造成的,不杀他,誓不为人。

一名侍女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四太子,夫人一直昏迷不醒,怎么办?”

他没有作声,闭着眼睛。夫人,谁的夫人?

“四太子……”

他不耐烦地打断了侍女,起身就走。

冬日的天色阴沉得出奇,他翻身上马,后面,武乞迈追上来,纵然是他,也不能完全清楚四太子此番和耶律观音的恩怨。

“武乞迈,立即回军营,召集将领议事。必定要在新年之前将秦大王和耶律大用彻底消灭。”

“是。”

难得的一缕阳光从木板房的缝隙里透进来,吹着冷风。秦大王睁开眼睛,看着这片蛮荒简陋的野人房。

“丫头,丫头……”他的喊声惊醒了守在一边的安志刚,揉揉眼睛,惊喜道:“大王,你醒了?”

“夫人呢?”

半昏迷中,明明她就一直在身边,自己一直搂着她,现在怎么不见了?那种温暖的拥抱,几欲**的温存,比身上的伤痛更鲜明地涌上大脑,他呼吸都有些急促,急不可耐地再次追问:“夫人在哪里?”

安志刚早料到他醒来就会追问花溶的下落,却不料他醒得这么快,根本想不出任何借口,只得实话实说:“夫人已经走了。”

秦大王几乎要跳起来,却扯动伤口,疼得唉哟一声,破口大骂:“你胡说什么?她明明说了今后一切都听老子的,怎会走了?快叫她,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