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走了。”

秦大王环顾四周,哪里有花溶的半丝影子?安志刚见他眉头掀动,不敢不说,急忙压低了声音:“大王,夫人她是……”

“秦大王,你醒了?”一个声音和身影同时飘进来,安志刚不敢再说下去,小心翼翼地退到一边。匆忙中,接触到耶律大用的目光,满含警告,他一阵发冷,觉得耶律大用整个人都泛着一股子妖冶。

秦大王嘿嘿笑一声,屏退左右:“耶律老鬼,你怎么想起来看老子了?”

耶律大用大刺刺地坐下:“你是老夫的女婿,老夫当然会来看你。我可不想我的外孙一生下来,就没了爹。”

“老鬼,你少假惺惺的了。老子看,你是巴不得一得到了外孙,老子就翘辫子。”

耶律大用故作惊讶:“秦大王,你这是从何说起?”

这个老贼,明明就是保存实力,让自己和金兀术火拼,明明自己寡不敌众,他也不伸出援手,现在还来假惺惺的猫哭老鼠。秦大王并不继续下去,再要说什么,伤口疼得眉头都皱起来。他和金兀术较量这几个月,这一次吃了大亏,气得咬牙切齿:“妈的,老子不杀了金兀术,这厮还要纠缠不休。老鬼,你有什么退敌良方?”

耶律大用自然知道,金兀术的最终目标是自己。势力还没足够强大就被四太子顶上,他乐意让秦大王先去抵挡消磨做炮灰,这也是他此次前来的目的。他不动声色,摸出一瓶伤药:“秦大王,这是老夫的独门秘方,很快见效,不出一个月,保你生龙活虎,伤痕痊愈。”

章节目录 第514章 无忧无虑

秦大王也不客气,接过伤药放在床头上。耶律大用又说:“四太子是盯上我们了,大军在燕京周围驻扎,他损耗了几万人,我们也损耗了几千人了。他军队多,损耗得起,而且损耗的这部分大量是原来辽国宋国的降军,无损于他的嫡系。但我们可损失不起,再损失下去,别说称霸天下,连这片草原都走不出去。”

“老鬼,你若要想先收拾这个障碍,最好还是跟老子精诚合作。”

“老夫若不相信你,就不会把女儿嫁给你了。”

“好。既然你这样说,老子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这几千野人几经损失,再也抵挡不住四太子了。”

耶律大用并不急于回答。他的实力保存得好好的,可是,摆在面前的道路有两条,一是北上往大漠里扩展势力。可是,那片不毛之地,再怎么扩展,也休想有复国的指望。第二则是利用有利的地形和善战的野人,先扫除四太子这个障碍。而这个人选,秦大王自然是首选。

秦大王却满不在乎:“老子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了,不然老命都要丧在这里。耶律老鬼,老子先给你告个别,等伤好了,老子就要回海上了,不陪你玩了。”

耶律大用磔磔笑一声:“秦大王,何须说此丧气话?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老夫正是用人之际,还要靠你逐退四太子。”

“老子可不干,老子可不愿让老子的儿子一生下来就成为孤儿。四太子兵强马壮,老子委实不是对手。”

“你不必着急,老夫自然会给你充足的人马。”

“老子想过点轻松的日子了,耶律老鬼,我先回去,你以后要是被金兀术赶得无处容身,不妨来岛上寻老子,也许会让你有个养老送终之地。”

耶律大用但见秦大王真动了回去的念头,这才说:“秦大王,老夫给你5千正规军,先逐退四太子再说。”

“哈,老鬼,你以为是买白菜,讨价还价?老子早已详细打探过,四太子在此约莫5万人马。你给老子五千人,岂不是让老子白白去送死?损兵折将,不如躲避。你难道不知道集中优势兵力各个击破的道理?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算了,跟你这种只会装神弄鬼,打仗却一窍不通的混蛋没法沟通。”

耶律大用也不着恼,“1万人马,决不能再多了。”

秦大王暗忖,耶律大用经过这些日子的整合,约莫有三万人马,都在大漠一带发展,现在肯给一万,的确已经是极限了。

他也不再装模作样:“好!你让刘武回来帮我,年底之前,老子帮你逐退四太子。”

耶律大用踌躇一下,刘武是他的左膀右臂之一,不愿亲自放行。

“老鬼,刘武原是老子的人,老子说了不跟你争陆上的势力,就绝不会信口雌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大王什么都不好,但有一点是比较守诺。他来这么久,跟金兀术几次打得差点全军覆没也没去动过耶律大用大军的主意。耶律大用点点头:“好,就依你。”

商议停当,耶律大用走到门口,看值守的安志刚一眼,安志刚急忙避开他的目光,有些不寒而栗。

耶律大用忽然停下脚步,阴沉沉的:“秦大王,老夫有一件事必须警告你。”

“老子生平从不接受任何警告。”

“你若不想被天下英雄耻笑,就好自为之。岳鹏举名满天下,你可不要打他的遗孀的主意。”

秦大王眯着眼睛:“耶律老鬼,老子也警告你,你若敢动花溶一根汗毛,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耶律大用心里一凛,秦大王此番威胁来得太过猛烈,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他脸皮牵动,笑得十分诡异:“秦大王,你太低估自己的命了!难道竟不如一个女人值钱?!”

“老子已经娶了你的女儿,你的女儿也要生儿子了。所以,老子奉劝你好自为之,不要太咄咄逼人。否则,对你对我都没有任何好处。”

“秦大王,你至于么?只要我们拥有了天下,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而且,我看那花溶,也并非什么倾城倾国之姿,而且早已为人妻母,年龄也不小了……”

秦大王冷笑一声:“你不也说了?她是岳鹏举的遗孀!老子可不想让她因为老子莫名其妙死于非命,遭到天下英雄耻笑。”

耶律大用盯着他,辨别着他话里的真心假意,玩味半晌才说:“不就是一个女人?也值得你如此大动肝火?”

“老子可没有动肝火,是你小题大做。”

“也罢,男人三妻四妾再寻常不过了。秦大王,你若真要那个女人,老夫也不管你,可是,她只能做小,决不能妨碍了汀兰的地位!你也别忘了,汀兰生的才是你的头生子!”

秦大王哈哈大笑,“老鬼,你太高估老子了!岳鹏举的遗孀若嫁给老子做小妾,岂不是对他九泉之下的一种侮辱?你放心,她绝不会嫁给任何人做妾的。你女儿的地位稳如泰山!”

“好,冲你这句话,老夫先不找她麻烦了。”

秦大王不置可否:“反正老子保证你的外孙继承你的位置,其他任何人不得觊觎就行了。你罗嗦什么?若你不放心,老子可以跟你白纸黑字写下契约。”

耶律大用眼睛一亮:“果真如此?”

“当然!老子保证你的外孙继承你的一切!其他任何人都不得觊觎。”

“好!等逐退四太子,汀兰估摸着也要生孩子了,老夫亲自随你去岛上看她们母子。”

“一言为定!”

耶律大用转身就走,秦大王冷笑一声,这个老混蛋,管得还真宽呢。

安志刚合上门才敢战战兢兢地走过来,一边拿起那瓶伤药替他涂抹,一边才告诉他那天发生的事情。

秦大王听得须发皆张,这个老鬼,竟然敢找上门来驱逐花溶。他算什么东西?他恨不得跳下去,追上耶律大用,一刀就劈了他。安志刚急忙按住他:“大王,你的伤口,小心……”

秦大王重重喘着粗气,一拳捶在床上:“夫人现在哪里?”

“夫人回大蛇部落了。”

秦大王不可置信,她难道真的屈从耶律大用走了?难道她当时说的都是废话?

“夫人去了海上接小虎头,才赶回来的……”

秦大王急忙问:“你告诉她小虎头下落没有?”

“说了。”

秦大王重重一顿足:“你干嘛告诉她?”

“小人看她心急如焚,而且,小人也不敢隐瞒她。”

秦大王长叹一声,“算了,等老子自己去找她,她总会明白的。”

安志刚放下药瓶,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大王,这是夫人给你的,叫你千万不要再去找她了……”

秦大王接过一看,这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上面两个歪斜的大字:花溶!是她伤愈后,自己在落霞岛上写的她的名字。那还是他第一次给人留下“墨宝”!送了她许多东西,她从未放在心上,却将这张纸如此珍而重之地藏在身上。他又惊又喜,真没想到她还留着。可是,她归还这张纸是什么意思?他急忙问:“夫人说什么了?”

“夫人只叫你保重,叫你善待那个‘夫人’……”安志刚说得十分别扭,两个“夫人”,李汀兰、花溶,他都绕得糊涂了,“她叫你善待另一个夫人和即将出生的孩子,千万不要再去找她了……”

秦大王并未听他说什么,只恼怒地一捶床头:“老子不发威,还被耶律老鬼当了病猫。他竟敢管到老子的私事上头,如此威胁丫头,真是可恨……”

安志刚见他的手抓在床头上,几乎要破裂床头,这才庆幸当日刘武赶来阻止了耶律大用,否则,秦大王一醒来,岂不是要血溅当场?

“幸好你和刘武还有点良心,算没白跟老子。这次救下夫人,记你二人一大功。”

“多谢大王”秦大王对属下一向大方,这番赏赐,非同小可,安志刚又惊又喜,又犹豫一下:“大王,小人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秦大王一瞪眼:“有屁就放,婆婆妈妈作甚?”

安志刚这才鼓起勇气劝说:“岛上的夫人即将临盆,再说,岳……夫人……岳夫人也根本无意改嫁于你,你又何必再……”他看到秦大王的眼睛眯起来,仿佛一头愤怒的豹子,再也不敢继续说下去。

“不要在老子面前称‘岳夫人’!你们都知道,她是秦夫人!”秦大王沉声道:“安志刚,你们跟随我多年,这次就饶了你。以后,再也不许说这种话了!”

安志刚胆战心惊,再也不敢说什么“忠言逆耳”。

安志刚退下,秦大王才拿起那张逐渐泛黄的纸仔细地看,那是自己的手迹、她的名字。丫头此举何意?跟自己一刀两断?他嘴角渐渐露出一丝笑意,是不是表示她在吃醋了?看到大着肚子的李汀兰,难道她就不曾受到丝毫的刺激?

大雪封山,连续几日下来,整个世界变得银装素裹,封冻了一切的飞禽走兽,包括战争。这样恶劣的天气,交战的双方谁也不敢贸然出击。但却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围着厚厚的雪堆打雪仗,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

大蛇部落今年储存了足够过冬的粮食,勇士们聚众喝酒嬉戏,女人们则围着火堆唱歌跳舞。花溶从树屋里下来,看到的正是这一番快乐的景象。这些野人们,只要没有战争,便天天无忧无虑,没有任何文明世界的算计与阴谋。

章节目录 第515章 尚有恶战

玩乐的孩子们见到她,一个个围上来,大声喊:“首领,首领,快来教我们堆雪人……”

陆文龙奔跑得双颊通红,搓着手对小伙伴们吹嘘:“我妈妈能给雪人穿上衣服,可好玩了。”

“快,教我们……”

“雪人的衣服是什么?”

花溶微笑着走到一个大雪人边上,随意找了几截枯枝、枯叶以及当地一些有花纹的小石头。只见她的手上下翻飞,不一会儿,雪人就变成了一个头戴草帽,身穿右衽的孩子。眼珠子是黑漆石做的,中间还点着两颗粉红色的石头,看起来栩栩如生。

孩子们拍手叫好,陆文龙十分得意,拉着她的手:“你们的妈妈就不会做这样的雪人。”

孩子们都艳羡地看着她,花溶失笑,能堆雪人也算本事?她拉着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孩子,柔声道:“我给你们也堆。”

孩子们拍手称快:“好耶。”

扎合跑过来,他披着厚厚一层黑毛熊皮,手里还拿着两张一大一小的虎皮,递给花溶:“小哥儿,这是我整治好的,天寒地冻,你和小哥儿一人一件。”

花溶含笑接过,道一声谢谢,陆文龙已经兴高采烈地披在身上,活脱脱一只斑斓的小老虎。

“扎合叔叔,今天我们去哪里打猎?”

“天气太冷了,今天不适合打猎。”

“呆着太闷了,妈妈,我想出去走走。”

扎合立即说:“小哥儿,你放心,我带他出去。”

孩子生性活泼,呆不住,花溶见他强烈要求,只好点点头,要他二人小心。

二人刚离开,大蛇举着一个竹筒酒杯醉醺醺地走过来,笑嘻嘻地说:“首领,快来火堆边跟兄弟们喝一杯,暖和下身子。”

花溶也不推辞,跟大蛇来到火堆边。喝了一筒酒后,她看看快乐的众人,暗叹一声。这个神秘的部落已经不再神秘,几个月的战争下来,不止耶律大用,就连金兀术也知晓了。不得不卷入红尘战争,经受一波一波阴谋的冲击。这些刀耕火种,石刀木器的野人,在强大的女真兵的冲击下,能经受得了多久?

她不得不试着开口,要大蛇趁这段时间,安排野人们多多制造弓箭武器,不能闲着。大蛇风闻各部落的战争,早已担忧自己部落的安危,见她提议,立即就爽快地答应下来。

花溶跟众人商议一阵,野人们又开始嬉戏,她觉得有些困倦,便回树屋准备休息一会儿。躺下去不久,迷迷糊糊的,也是一个风雪交加的日子,无数追赶的敌人!岳鹏举如天神一般,挥舞着长枪,大声地喊“十七姐,快跑,快跑……”枪林弹雨里,二人亡命穿梭,前面是一个青草湖,风和日丽,穿暖花开,冬天在这里止步。她停下,气喘吁吁,后面竟然没有了追兵。她靠在岳鹏举身上,欣喜若狂:“鹏举,我们逃出来了……”他眼角含笑,一如种家庄重逢时的英俊少年:“是的,姐姐,我们安全了……”

强烈的喜悦涌上脑子,她整个身心为之一松,蓦然坐起来,一声“鹏举”戛然而止,才发现不过是一场黄粱美梦。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沉下来,她怅然若失,却又觉得有些奇怪。自鹏举死后都是梦魇缠身,血淋漓的镜头,却从未梦见过他的复生。鹏举举枪杀出,逃出生天!如果不是梦是真,那该多好!她忽然想起至今杳无音讯的鲁达,生死不知,心里模模糊糊地,仿佛一种印象,拼凑不起来。

自始至终,自己都不曾亲眼目睹鹏举的尸首,所祭拜的坟墓,不过是一好心狱卒立的“贾宜人”。可是,鹏举身上的玉镯等信物,那是确信无疑的,不是鹏举还能是谁?而且当时千军万马的情境下,鹏举绝不可能有脱身的机会。

她越想越是悲愤,鹏举惨死,可赵德基和秦桧现在却在风花雪月地做一对太平君臣。丧失了半壁河山不算什么,年年纳贡也不算什么,他们苟安江南,照样能骄奢淫逸就足够了。自己一个妇道人家,还带着两个孩子,就这支包含了妇孺才区区几千人的部落,能报得了什么仇雪得了什么恨?

脑中灵光一闪,像是有人在耳边温和地说话,那么睿智:“十七姐,你跟随我作战多年,那些经验,对你会不会有些什么帮助呢?”

如醍醐灌顶,她猛地拍拍自己的头,凝视着窗外那颗常绿的不知名的沧桑的大树,自己竟然忘了,忘了百战百胜的鹏举那些可贵的经验。如果把这些经验整理成一本兵书,会不会对后人有极大的帮助?至少,可以给秦大王,给大蛇部落,让他们参考一下如何对付金军。

她越想越兴奋,立即打开角落里的一个箱子。这个箱子还是当初从四太子的营帐里偷偷带出来的,里面有上等的纸墨笔砚。她在简易的桌上铺开,提起笔,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写下去。思绪如潮水,自种家庄的重逢开始,自己随着鹏举南征北战,和金军的陆上战争,和金兀术的海战,和洞庭水军的水战,以及朱仙镇等一系列战役……一桩桩一件件,在心里清晰地如昨日才发生的。因为太多的线索,反倒没了线索。她提着笔,若是鹏举在,他会怎么写?他会怎么开头?这一想,竟然痴了,迷迷糊糊里,下意识地往窗外看,仿佛他的脸就在外面,如影随形,须臾不离。

她站起来,伸出手去:“鹏举……”

雪花在冬青的树上颤抖着掉落下去,耳边传来惊喜的呼喊:“妈妈,妈妈,我们回来了……”

她微笑着看下面,只见扎合提了七八只野物,陆文龙则一手提一只野鸡,神气活现地冲她摇晃:“妈妈,你快看,是扎合叔叔帮我猎到的。妈妈,你快下来,扎合叔叔说要做烤肉吃。”

“我马上就下来。”

在大火堆上,放着野人们常用的烤杆,还放着一些辛辣的当地香料。天气寒冷,动物稀少,打猎十分艰难,能够有这些动物已经不容易了。十来只野鸡、野兔等动物被扎合整治好放在火上,嗞嗞地开始冒出油香。孩子们都围过来,争先恐后地往烤肉身上涂抹调料和盐巴。扎合忙得满头大汗,不停吆喝那些捣蛋的孩子们。陆文龙拿了长长的野鸡毛做成一顶大冠戴在头上,摇晃几下,忽然叹息一声。

花溶见他小小年纪竟然叹息,很是意外,柔声问:“儿子,怎么了?”

陆文龙满脸难过,别过头去。

花溶轻轻拉住他的手,低声问他:“儿子,这是怎么了?”

他才低声说:“我想起阿爹了。我真想见见我阿爹……以前,他就有顶这样的帽子。”

花溶无语。孩子已经大了,能够分辨一些是非了。她也告诉了他自己和金兀术的一部分恩怨,包括耶律观音的下毒。

陆文龙小心翼翼说:“妈妈,都是耶律娘子不好。她若不在了,我们可不可以再回去?”

耶律观音会不在?只怕她快要临盆了。虽然她不知道耶律观音和金兀术的详细过节,但这个孩子,按理说,应该是金兀术的无疑。金兀术在亲生子和养子之间会如何选择?只要有耶律观音一天,陆文龙就决不能回去。

陆文龙见她久久不语,有些担心:“妈妈,我只是问问……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回去跟着阿爹……我更希望跟着你……”

她心里一酸,这孩子和金兀术有深厚的感情,可是,除了耶律观音外,还有他的身世,也是自己不愿意让他再回去的重要原因。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她看着儿子的脸,俊美秀目,已经去掉了金人的辫发左衽,而是野人一样的装扮,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有涂抹许多油彩,也穿了御寒的衣服。自己该如何告诉他,金兀术其实是他的杀父仇人?恩深义重的父亲忽然变成了杀害亲生父母的凶手,要叫这样的孩子如何接受?

几次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完全不敢想象如何让孩子接受这样的残酷!

“妈妈,你生气了么?妈妈,我不回去就是了……”

她拍拍儿子的肩头,只好将一切赖在耶律观音头上,苦笑道:“现在耶律娘子手上有大量的毒药,我们回去太不安全了,等以后再说吧。”

陆文龙的心凉了半截,难道耶律娘子一直不死,自己就一直不能见到阿爹了?何况,她怀孕生子后,又怎会再离开四太子府?

一个孩子跑过来,拿着半扇烤好的鸡肉,浓香扑鼻:“文龙,吃烤鸡咯。”

他的注意力立刻被这浓香吸引,接过烤鸡,咬一口,喜道:“妈妈,味道真好,你快吃。”

花溶笑着接过来咬一口,这时,被熏得满脸烟灰的扎合拿着一只兔腿和一罐芬芳的果酒走过来,在陆文龙旁边坐下,拍拍他的头:“文龙,喝这种酒看看。”

陆文龙接过喝一口,扎合看着花容,见她的气色好了不少,低声说:“小哥儿,我们要不要去接小虎头?”

他前几天见花溶郁郁寡欢,神色不宁,以为她是担忧着儿子,便自告奋勇地说:“小哥儿,这次我去替你接。”

花溶微笑着摇摇头,她对儿子何尝不想念?可是思来想去,小虎头既然被妥善安置,而且还有刘志勇这样的人照顾着,那就比在自己身边更加安全。更重要的是,她担忧一开春,便会和金军有一场恶战,此时儿子在身边,反倒不美。她甚至思量着,最好能够将陆文龙也送走。

章节目录 第516章 被打劫

扎合也不再多说,只一五一十地向她汇报这些日子以来野人们的准备情况。花溶听得十分仔细,尤其是对于过冬物资的储备以及武器的准备,扎合几乎称得上一个合格的大总管。此时,她对这名低等兵出身的女真人,真有点刮目相看,除了善良的品质,他竟然还有这样的才能。

扎合见她称赞自己,搓着手,很是不好意思:“小哥儿,其实,这些我都是跟你学的。”

花溶嫣然一笑:“我怎能教得了你这些?”她忽然想起自己想做的事情,想到丈夫的那些兵法布阵,思索一下才说:“扎合,以后,我还需要你的帮助。”

扎合大喜:“小哥儿,我就怕你哪一天不需要我帮助了!”

“扎合,即便我不需要帮助,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扎合语无伦次,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一个劲地摸着头。陆文龙喝了果酒,脸红彤彤的,见扎合脸比自己还红,奇怪道:“扎合叔叔,你喝醉了?”

“我今晚还没喝呢。哈……文龙,小哥儿,我再去给你们拿烤肉。”扎合转身就走,脚步急促,又轻飘飘的,满是喜悦,却形容不出来。

花溶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心里一动,自己要写的兵法一出来,就得找一个最好的继承人,文龙还小,所以,首选便是扎合。无论是聪明才智还是行军打仗的经验,他都可以胜任。假以时日,也许,扎合也会大有作为。

陆文龙说:“妈妈,你绝不觉得?扎合叔叔今晚好奇怪。”

花溶低声道:“因为妈妈要教他一套兵法。你跟他一起学。”

“好啊,什么时候开始学?”

“等妈妈整理一下思路,妈妈在写一本兵书,是你阿爹岳鹏举留下的,妈妈希望继承他的遗志……”花溶正在说话,陆文龙忽然做了个鬼脸,低声道:“妈妈,你看……”

他手一指,花溶看去,只见前面载歌载舞的火堆旁,一个热情似火的女郎正拉了扎合的手,要喂他一个大树叶裹好的酒。扎合从没经过这番阵仗,被唬得面红耳赤,几番要挣扎,却被女郎几番抓住动弹不得。

孩子们见状哈哈大笑,陆文龙也哈哈大笑,直是拍手,对花溶说:“妈妈,那个姑娘是看上扎合了。”

花溶失笑:“你怎么知道?”

陆文龙很是得意:“我就知道。小伙伴们都这么说,这里的姑娘要看上一个男的,就会抱住他的腰,喂他喝酒……”他八卦得有盐有味,花溶这才发现,这几个月,他已经彻底融入了这个野人部落,对他们的许多习惯和风俗,竟然比自己还了解得透彻了。

“哈,这岂不是好?你扎合叔叔尚未成家,这姑娘热情大方,他年龄不小了,正好可以成个家。”

“妈妈,扎合叔叔不会喜欢她的。”

花溶奇道:“为什么?”

“因为一个男子喜欢那个姑娘,就不会拒绝她敬的酒,你看,扎合叔叔一点也不想喝她的酒……”

花溶打量着儿子,发现这个小八卦王对这一套竟然津津乐道,想必这些日子,不知多少野人小姑娘争相讨他欢心。

她从不知道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和一个孩子讨论男女情事,十分耐心:“文龙,妈妈跟你打赌,扎合叔叔一定会喜欢上她的……”

“他现在不喜欢!”

“现在不喜欢,并不代表以后也不会喜欢。只要那个姑娘待他好,总有一天他会喜欢。”

一见钟情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大多数人,并不依靠一见钟情。

陆文龙似懂非懂,花溶看去,只见那个热情的野人姑娘正拿着酒非要扎合喝,扎合扭捏着又不想喝,满面通红。他生平不曾遇到这样的“倒追”,吓得一步一步往后退,既不知道发怒,又不知道反抗,只拼命扭捏着,酒洒了他一身,周围人都哄堂大笑,他更是不知所措,竟然捂着脸就跑了。

陆文龙拍着手哈哈大笑,花溶也忍俊不禁。扎合这些年穷困潦倒,无钱娶妻,她本就承诺过要帮他娶个妻子,这些野人少女单纯善良,又健美婀娜,比之外面的女人毫不逊色,扎合若能在里面找一个,也不失为良配。

她盘算着,扎合已经灰头土脸地跑过来,神情张皇,陆文龙笑得合不拢嘴,冲他直做鬼脸:“扎合叔叔,人家那么喜欢你……”

“文龙,你可不要胡说。”他惊慌失措地看一眼花溶,嗫嚅道,“小哥儿,不是,不是……我不是……”他越说越语无伦次,只能一个劲地说“不是,不是”。

陆文龙递给他一筒果酒:“扎合叔叔,你看你满头大汗,快喝点东西。”

他接过,仰起脖子一饮而尽,看一眼花溶,花溶这才微笑着说:“扎合,你坐下吧。”

他在她身边坐下,默然不语,脸依旧涨得通红。

花溶柔声说:“扎合,我以前就曾说过,等日子太平一点,就给你娶一房媳妇,你年龄也不小了,该成家生子了……”

“小哥儿,我不是……”他搔着头发,“小哥儿,我没有……”

她温和地看着他:“扎合,这里的女孩子很好,一点也不比外面的差,她们单纯善良,甚至胜过外面的女孩子……”

他第一次打断了花溶的话:“可是,小哥儿,我并不想在这里娶妻。”他的声音非常低,高大的身子掩映在火堆里,随手将喝干的竹筒扔到一边,重复道,“小哥儿,我不想……”

花溶甚是意外:“莫非,你嫌弃这些姑娘?”

他抓一下头发,苦笑道:“人家不嫌弃我就算好了,我哪有什么资格嫌弃人家?”

花溶松一口气,这不就结了?

“扎合,你听我说,此事,我完全尊重你的意见,我作为朋友,只是建议你。而且……”她想起自己那只箱子,里面还有一些零碎的小首饰,是变卖了之后剩下的。其中有一对不错的耳环,她本就是想留给扎合娶妻的。但见扎合态度并不热心,她也不再一再相劝,反正这里的姑娘热情,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哪怕扎合再多顾虑,总有一天也会坚冰融化。

众人谈谈说说,载歌载舞,直到夜深了,才去睡觉。在树屋的门口作别,扎合看着花溶,欲言又止,见花溶马上就要进门了,才鼓起勇气:“小哥儿……”

花溶见他神色那么奇怪,笑道:“扎合,你想说什么?”

“我,我,我……”

花溶见他吞吞吐吐,就说:“时候不早了,你也先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说。”

扎合不能再说什么,只好怏怏地转身离去了。

花溶母子住在一间木屋里,陆文龙今日见扎合总是怪怪的,忽然问妈妈:“妈妈,扎合叔叔如果娶亲了,还会不会对我们像现在这样好?”

这个问题可把花溶问住了。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更不会设想扎合结婚后的情景。她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忽然明白,他是不希望扎合结婚的,因为这些日子,扎合待他很好,犹如父兄。她心里一凛,竟然忽略了孩子的情绪和占有欲,想了想,慢慢地柔声说:“儿子,扎合叔叔总是要成亲的,他成亲后就会有自己的子女,我们不能一味指望着他帮我们,再说,你有妈妈照看,妈妈不会让你过得比其他孩子差的,你明白不?”

陆文龙点点头:“唉,妈妈,我好想见到小虎头,我还没见过他呢。”

花溶笑起来,却心里一酸,不但要复仇,还要独立养育两个儿子,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重。可是,这样的沉甸甸却带着无比的喜悦。有孩子就有希望,所以,自己一定要变得更强大。

陆文龙已经睡意朦胧,花溶拿了一张当地人不知用什么方法织造的粗麻木被子给他盖上,陆文龙口齿不清,忽然说:“妈妈,那个坏蛋来找过我……”

“啊?什么坏蛋?”

“就是那个大坏蛋伯伯,他说他叫秦大王。妈妈,以前他叫伯伯,现在竟然要我喊他阿爹,他说我是你的儿子,就是他的儿子,他真是可笑,我怎么会是他的儿子?不过他真好玩,还教我功夫,本来,他说要来看我的,却不知怎地就不来了,他撒谎,这人不好,撒谎……”

花溶呆了一下,秦大王竟然专门跑来看陆文龙?自己的儿子就是他的儿子!?

“儿子,你喜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