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行,这位伯伯蛮有趣的,功夫也好。就是撒谎令人讨厌……”

花溶笑起来:“他不是撒谎,因为他前些日子受了很重的伤,来不了。”

“啊?妈妈,他怎么受伤了?”

花溶看着他的眼睛,低叹一声:“他是跟四太子作战被打伤的。”

陆文龙奇怪地发现母亲是说“跟四太子”而非昔日那样说“跟你阿爹”。他急忙问:“我阿爹怎样了?他有没有受伤?”

阿爹!金兀术才是他阿爹!

花溶摸摸他的头发:“儿子,你别担心,四太子没受伤,他好好的。他兵强马壮,不会受伤的。”

陆文龙甚是自豪:“真好。我阿爹是大金最大的英雄,秦大王坏蛋当然不是他的对手啦。哈哈,真好,我阿爹打败秦大王,妈妈,阿爹是不是天下最大的英雄?我长大了一定要向阿爹学习……”

章节目录 第517章 黑月光

花溶简直无言以对,也没法斥责孩子。他从小在金兀术身边长大,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习惯了崇拜自己的“阿爹”。这难道能怪他?

她的语气非常温和:“儿子,其实战争是很不好的。”

“哪有不好?要打仗,我们大金才会有牛羊马,有金银,有漂亮的衣服和珠宝……”

这是金兀术灌输给他的?

花溶眉头一皱,陆文龙见妈妈脸色变了,奇怪地问:“妈妈,我说得不对么?”

花溶舒展了眉头,声音更是温和:“儿子,妈妈给你讲一个故事,你慢慢听……”

“好啊。”

花溶便开始讲,从开封之难到淮扬大屠杀,中间,只省略了陆登夫妇的死。她语气温婉,但叙述清楚,到动情处,甚至声色俱厉泪如雨下。陆文龙最初是躺着,后来竟然睡意全消,坐起来,聚精会神地听妈妈“讲故事”。

“妈妈,真的么?真是这样?后来怎么了?”

“杀了几万人?那么多?”

“淮扬那些姑娘都被杀死了?东西都被抢了?”

“呀,妈妈,那些人可真坏,要是我看到他们,就杀了他们……”

他边听边问,不时义愤填膺,不时热血沸腾,方第一次明白战争的残酷和血腥。

花溶讲完,神色十分疲惫,闭着眼睛,半晌无声。

陆文龙怯生生地拉着她的手:“妈妈,这些都是你亲眼见过的么?”

“对,妈妈都经历过,有好几次,妈妈都差点丧生在金军刀下……”

“妈妈,我不知道金军竟然这么坏。”

战争就是这样。金军坏,宋军坏,辽军也坏。

军队就是少数别有用心者的杀人工具。

花溶这些话连跟丈夫都不曾探讨过,此时,却如老先生一般苦口婆心地教导儿子。心里隐隐地害怕,如果儿子观念里根深蒂固保持着对金军的“自豪感”,后果真是难料。所幸这长长的故事讲完,陆文龙已经小大人一般托着腮,沉思起来,语气也非常深沉:“妈妈,以前我总认为打仗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不知道会死这么多人,会这么可怕。”

终究是本性善良的孩子,此时十一二三岁,正是他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花溶也不再跟他讲什么大道理,只说:“儿子,你若喜欢听,以后妈妈将所经历的战争都告诉你。”

他惊叹:“妈妈,你讲的故事真好,明晚继续给我讲吧。”

此时,外面北风呼啸,雪花纷飞,花溶牵了被角盖好儿子,看着他沉沉地睡去。这孩子可真俊俏,剑眉星目,眉头十分舒展,尤其,他善于学习,分辨是非。花溶甚是欣慰,有朝一日,他长大成人,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不枉自己辛辛苦苦在野人堆里拉拔他长大。

刺骨的寒风一日接着一日,很快,就要到农历的新年了。野人们自然没有过年的观念,他们和早期的金人差不多,数着青草的季节,一个人看青草绿了几次,便是几岁。扎合和陆文龙对此也没什么观念,唯有花溶,想着这故国的节日,更是丈夫忌辰的来临,小虎头又不在身边。一家三口,天各一方,甚至九泉相隔,她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晦暗。

腊月二十七,扎合磨刀霍霍,说是一个猎人发现前面有狐狸和狼的踪迹,他见花溶甚是不开心,便劝说她出去打猎。其他几名猎人兴致也很高,加上陆文龙的一再恳请,花溶便答应跟他们一起出去。

猎人们放开了猎犬和海东青,搜索着猎物的气息。这一走,竟然不知不觉走出去了三五十里远。前面,便是开阔的一片山谷,虽然也是白雪皑皑,但因为背风,路途倒越行越是顺利。

花溶瞧这一片地形好生熟悉,忽然提高警惕,吹了一声暗哨,要大家注意。众人尚未意识到危险,见两只狐狸蹿出来,急忙就去追赶。

花溶厉喝一声,那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奇怪的直觉。搜索的三人停下,惊讶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正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阵极其剧烈的马蹄声,冰天雪地里,马虽然裹了蹄子,但那种急促的声音,携带着风雪的奔跑却是掩饰不住的。

仿佛一阵劲风袭来,众人被吹得东倒西歪。陆文龙坐不稳,惊叫一声:“妈妈,妈妈……”扎合急忙拉住他的马,伸手扶住他:“文龙,坐稳,紧紧拉住马缰……”

花溶的身子也在风里东倒西歪,却果决道:“大家往南撤。”

这声音是往西南来的,花溶却叫大家向南方撤,岂不是让大家去正面迎敌?众人意外又不敢不从命令,立即就往南方奔去。

奔得一阵,他们眼前一亮,忽然发现地形有了明显的变化,这里有一座环行的山谷,人躲在里面,居高临下,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而此时,正好避开了那阵风卷残云一般的马蹄声。

此时,金军剌剌地旗帜迎风,花溶看得分明,为首之人竟然是金兀术。她心里一沉,陆文龙却兴高采烈,几乎要喊出声:“妈妈,是阿爹,那是阿爹,我们快下去……”

花溶一把捂住他的嘴巴,面色惨白。金兀术竟然寻到了这里,他绕过了浇花河那一片危险之地,再往前,除了一片布防的树林,就没有什么直接能阻挡他的了。花溶无暇猜测他是怎么寻来的,手心汗涔涔的,陆文龙奇怪地看着母亲,见她面色惨白,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再说,只兴奋地追随着父亲的身影。金兀术一身重甲,头上戴着华丽的兜鍪,插着几支山鸡翎毛,看起来威武雄壮,手里的方天画戟在雪光下闪烁着光辉。

扎合等人也知不妙,如果金兀术这么突破出去,大蛇部落就彻底失去了屏障。花溶目测,这支金军约莫三千人左右。如果是倾尽大蛇部落的力量,也不是不足以剿灭。可怕的是,他们只是先锋,一旦后续部队到来怎么办?还有,自己这七八人,又怎足以抵挡?

往前,是一片冰天雪地,金军停下。花溶暗道不好,此时雪已经停了,自己一行人留下的脚印便清晰可见。果然,金兀术勒马,一名探子跑回来:“禀报四太子,脚印到此断了。”

金兀术也瞧见了那一片脚印,那是马和猎犬的脚印,是一支打猎的小分队。这群人去了哪里?他坐在马上,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片山谷上。

除了陆文龙,其他人都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武器,虽然敌在明我在暗,这避风的山谷只有此处,金兀术一旦发现了行踪,后果不堪设想。

陆文龙奇怪地看着母亲,不明白她何以紧张,难道父亲还会杀了自己等人?怎会?他正要说话,花溶压低了声音,几乎在唇语:“所有人做好准备。”

扎合举了弓箭,下意识地护在二人身边,低声说:“小哥儿,他们一冲过来,我挡着,你们往西边撤退。”

花溶正要回答,只见金兀术一调转马头,似在下达命令,金兵便往山谷围来。

金兀术就是金兀术。

花溶紧紧握住弓箭,这三千精锐全是女真嫡系,自己七八人,能抵挡多久?她看一眼陆文龙,十分犹豫,难道叫孩子也陷入险境?

她环顾四周,忽然下令:“一起往西撤。”

众人打马就跑。

金兀术查看一会儿,一名探子跑上来:“四太子,有人从西边逃跑了。”

“多少人?”

“看不清楚。”

“快追。这些人是进入大蛇部落的关键,最好能活捉一二人为我们带路。”

金兀术一马当先便追去。

遥遥的,能看到那群野人的背影,金军因为存了活捉的念头,金军便没有立即下杀手。追得更近了,金兀术忽然发现奔跑的背影,披着虎皮做成的大氅,在她的旁边,一个小少年,握着弓箭,骑着枣红色的马。

黑月光!

骑黑月光的女人!

还有自己的儿子!!

他激动得心跳加速,一名前锋大声说:“四太子,他们跑得那么快,我们要不要放箭?”

另一名探子也发现了,惊叫一声:“黑月光,是黑月光……那是谁?”

金兀术强忍激动,一挥手:“继续追赶,不许放箭。”

“是。”

他一打马,乌骓马加速,风驰电掣一般跑在了最前面。风呼呼地从他耳边刮过,他运足了力气,大声喊道:“花溶,停下,快停下……”

“儿子,快停下……”

“儿子,是阿爹,阿爹……”

陆文龙听得隐隐约约,待要和妈妈说话,但花溶紧紧护着他,根本不让他开口。她深知,金兀术若是追上来,孩子就保不住了。他一定会把孩子带回去,就如那年一样,毫不犹豫地带走。

陆文龙不能再跟着他了。

金军越追越近,扎合焦虑道:“小哥儿,你们先走,我断后。”他勒马,回头就射。花溶无法,狠狠在枣红马上抽一鞭,马负痛,发疯般往前冲。母子二人很快到了最前面。

金军突遇扎合的阻挡,可是,几箭之后,毕竟金军人多势众,很快,扎合的马便中了两箭,吃疼,马腿一扬,扎合被颠下马来,几名金军一拥而上,一把抓住了他。

金兀术勒马,居高临下看着他,金军也都停下,不再继续追赶。

武乞迈见是他挡路,大怒,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一鞭子就抽在他的背上,喝道:“好你个叛贼扎合,你竟然敢背叛大金,一再跟我们作对。”

扎合抗声说:“小人不敢跟四太子作对,更不敢跟我大金作对。”

“那你干啥替契丹人、宋人卖命?”

“我从没有替契丹人卖命,也没替宋人卖命。”

“花溶不是宋人?”

章节目录 第518章 无忧无虑

扎合一时语塞,还是抗声:“小哥儿不算,小哥儿不是我们的敌人……我才不会替宋人卖命呢……小哥儿是例外……”

金兀术冷冷打断了他:“有什么好例外的?你知不知道,花溶训练这些野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和我们大金作对?你现在的行为跟叛国贼有什么区别?”

扎合愤怒道:“不,她是为了杀秦桧。她只杀秦桧,又不是要杀我们大金的人,她从未杀过任何大金的无辜者,我跟着她这么久,我都知道……”

金兀术见他一再狡辩,勃然大怒:“将这个家伙鞭打一百鞭,再砍下他的头。”

武乞迈对他早就不满,举起鞭子就重重地抽下去,扎合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第九鞭时,他背脊已经满是血痕,武乞迈痛恨这个“卖国贼”,下手丝毫也不容情,每一鞭下去,扎合的眉头都会狠命皱一下,后面的衣裳也被抽得七零八落。眼看又是一鞭下去,忽然听得风里呼呼的声音,那是黑月光的声音,从风里冲回来。

金兀术看着来人的方向,冷笑一声。

“住手,住手……”

扎合听得她的声音,大喊道:“小哥儿,你快走,不要管我……快……”

武乞迈听他还敢说话,又是一鞭:“叛贼,你……”

他的手腕被一支小箭擦过,破了一层皮,流出血来,手一松,鞭子掉在地上。金兀术一挥手:“武乞迈,你先下去。”

他不敢不从,狠狠地瞪一眼扎合,退到金兀术身后,看着那个追上来的女人。

扎合挣扎着,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身子一踉跄,花溶跳下马,急忙伸手扶住他。他哆嗦一下,站稳了身子,神情焦虑:“小哥儿,你干嘛回来?”

金兀术死命盯着她,只见她竟然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神情十分温和,一如对待一个老朋友,仿佛扎合是一个什么重要的人物。那是一种男人才有的眼神,是一种“仗义”。他忿忿不平,这个女人,就一辈子没用这个目光看过自己。

他咳嗽一声,才缓缓说:“花溶,我儿子呢?你把文龙交出来!”

花溶语气十分平淡:“四太子,你知道,文龙我不会还你了。”

“你凭什么?他是我养大的,是我的儿子!”

“那是你应该的!你也不必因此而邀功。”

金兀术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陆登夫妻的惨死历历在目,自己抚养陆文龙,的确算不上功劳,最多是赎罪。

武乞迈低声说:“四太子,他们跑不远,一定就在前面,属下马上去追。”

“下去,没你什么事情。”

武乞迈马屁拍到马脚上,只好灰溜溜地率领众人退后。

金兀术看着扎合,语气十分傲慢:“叛国贼,你也滚到一边去。”

扎合眼里要冒出火来,花溶淡淡说:“四太子,你也不必如此,扎合是不是叛国贼,你心里清楚。”她转向扎合,语气十分温和,“扎合,你到前面等我,我一会儿就来。”

金兀术无言可对,扎合这才狠狠瞪他一眼,一瘸一拐地到了前面两丈远外的避风处。

二人相对,马吐出长长的舌头,嘴里呼出的热气瞬间凝结,风从耳边刮过,连尘土都完全凝结,这一片山谷,静悄悄的,只有前面的海东青,偶尔发出一声叫声。

“花溶……”

“四太子……”

二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四太子,你先说。”

“不,你想对我说什么?”

花溶摇摇头,语气干脆:“四太子,我要带走文龙。我不希望他长大后,成为他父母的敌人。不过,我没有告诉他的身世……”

金兀术怒道:“你拿这个威胁我?”

“他太小了,而且他很爱你,一直把你当成亲生父亲!”

金兀术怔了一下,他一直以为花溶是想拿孩子身份的事情威胁自己,难道不是么?

花溶看着他,眼神有些黯淡,这是战争!都怪战争!或者还有身份地位,如果是和平年代,如果金兀术只是一个普通人,谁能说他又不会比扎合更好更善良?

“金兀术,你的确很可恨,可是,我却不想让孩子知道这么残酷的事实,此后一生都生活在恩怨纠葛的阴影里。而且,以后他将要生活的环境,远离尘嚣,远离朝政,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金兀术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奇怪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她。这个女人,怀着那么深刻的恨意替丈夫报仇而来。她难道不是一个充满仇恨的人?此时,方深深明白,她爱那个孩子,深切的热爱,甚至,比自己更加爱护。

难怪文龙会跟着她,乐不思蜀。

他开口,声音有些艰涩:“花溶,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

“耶律观音……”他提起这个名字,忽然有些羞愧,顿了一下才说,“那天,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花溶很想问一句,难道她怀的孩子又不是你的?可是,此时她并不想去刺激金兀术,就没问。

“花溶,你难道真以为本太子还会上耶律观音的当?这个女人如此欺骗过我,我怎会再相信她?她从耶律大用那里得来媚药,想控制我,以为我不知道,事实上,她一来我就察觉了,但我也想从她身上探知耶律大用的情况,所以留下了她……”

原以为算计别人的,却被别人反算计了。这二人,夫妻做成这样,也算是一大奇观了。四太子心机自来阴鸷,有今天,的确并不奇怪。

“还有,耶律观音流产了。我并没有杀她,我觉得根本没有杀她的必要。我只是把她赶走了。”

原来如此!

花溶警惕地看着他,他眼里一抹热切的光芒:“花溶,我需要孩子,我很想念他,他跟着我,我绝不会亏待他一分半厘,你把他还给我!”

“!!!”

“花溶,你现在也是孤身一人,为什么要东奔西跑?留下来不好么?留下来,我一定设法帮你杀秦桧。”他急不可耐,“我说了帮你杀王君华,我骗你没有?没有吧?事后,我派人向秦桧说王君华病了,在金国休养,他虽然怀疑,但是也不敢说什么……”

花溶本来一直在奇怪,为什么王君华的死没有掀起波澜,原来是金兀术早做了安排。加上信息闭塞,当初宋徽宗都是死了几年,宋国才知道的。

“花溶,你要相信我,我绝不会骗你……”

“花溶,以前我的确伤害过你,可是,临安一战后,我是不是再也没有伤害过你?我煞费苦心带你来辽国,让儿子跟着你。还有,你的儿子也可以接来,我发誓,一定如对待文龙一样待他,视为亲生。花溶,难道我们就不能彻底化解恩怨?花溶……”

花溶的手抚摸一下黑月光的鬓毛,长长的,在冰天雪地里如一幅黑色的油毡子。

“四太子,如果岳鹏举能活过来,我一定跟你化解一切恩怨!”

雪再次开始飘落,迷蒙了眼睛,金兀术张了几次嘴,声音梗在喉头。

“花溶,本太子想跟你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现在已经知道,你就躲藏在大蛇部落。我要对付的是耶律大用,也许,你可以考虑跟我合作,待得共同驱逐了耶律大用,本太子再帮你除掉秦桧。”

“多谢四太子美意。可是,大蛇部落没有附属于任何地方。你和耶律大用的恩怨,我不想介入,不想给部落带来更大的灾难。”

“那你也不帮着秦大王?”

“我说了,耶律大用跟我无关,我没有必要为了他赔上一个部落的性命。四太子,你就算灭了大蛇部落,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好!只要你们不跟耶律大用和秦大王合作,本太子就答应放过你们,停止进攻。”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非政客本色,花溶反倒觉得奇怪。

“怎么?花溶,你在怀疑?”他语气中微微有了怒意,“大蛇部落对本太子来说微不足道,并不构成任何威胁。而且……”他提高了声音,“本太子从未想过将你赶尽杀绝!”

跟金兀术的几十万大军作战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而且没有必要。

“花溶,你以为我以前丝毫不曾察觉你的行为?你每次要扎合偷偷带走我赏赐的财物,我就在怀疑了。你不是一个贪财的女人,你不用在自己身上,那这些东西就自有古怪。可是,我几曾干涉过你阻止过你?我知道你的打算,志在杀掉秦桧、赵德基等。可是,我要告诉你,仅凭这些野人,你一百年也不会有机会。”

“!!!”

“花溶,你可以考虑,让我帮你!”

“!!!”

“就算你对我没有真心真意,至少我对你,是发自内心,绝非欺骗!”

“!!!”

“花溶,你至少可以考虑考虑,哪怕是利用我!”

花溶淡漠地看着他:“四太子,除了大蛇部落,我也有话跟你说。即使不能杀掉秦桧,我也感谢你为了杀了王君华。希望你我之间,就此打住。”

他苦笑一声,以前,她还曾说杀了秦桧才恩怨两消,现在不过是杀了一个王君华,想想,她还真“优待”自己。

“连帮你杀秦桧也没得吸引力了?”

“有!不过我不愿意再和你纠缠不休。”

“为什么?”

“因为我昨日梦见岳鹏举。他叫我不要再呆在这里。他临死前,一再叮嘱我不要去报仇……”

章节目录 第519章 愧对于你

金兀术狐疑地看着她,一般人冤死,都希望有人替自己报仇雪恨,岳鹏举,他怎地没有?

“鹏举冤死,可是他知道我们孤儿寡母没有力量,根本报不了仇,所以不想我们白白牺牲。为此,我甚至没有告诉我的儿子,他的父亲死因何在。等有一天,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他父亲的英雄事迹叫他铭记,但绝不会叫他去报仇。报仇的事情,就在我这里终止,如果我做不到……唉……”她低叹一声看飘雪的异国天空,“一个人的力量的确太渺小了。鹏举肯定不高兴我这些日子所做的一切,所以一再如梦警示我,要我离开。而我,我也不想令鹏举的姓氏蒙羞九泉,就算是利用,我也不想再‘利用’你了!”

她微微一笑,神情有些狡黠,“更何况,我也知道,四太子你根本不是真心想帮我杀秦桧。你是不会真正做有损于你金国利益之事的。你在等,在拖,拖到我绝望了,消磨完了报仇雪恨的决心了,你就胜利了!”

金兀术面上红一阵又白一阵,小雪落在他的兜鍪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雪白。对面的女子,身上的猎装也是一层白,在冰天雪地里,肩头瘦削,眼神中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浓郁的悲哀。

“四太子,我希望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你如果真心热爱文龙,也请不要再来寻他了。我会带他去一个安宁的地方,好好将他抚养长大,这一生也不会透露他的身世。”

他不甘不忿,忽然大嚷起来:“花溶,你凭什么?你也不是他的生母。”

花溶心平气和,慢慢地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手一抛就扔过去:“四太子,这是解药。虽然你本就该死,但是,我答应过的条件,就绝不会反悔。”

金兀术捏着那个小药瓶,脸上红一阵又白一阵,这些日子,他几乎快要忘记自己的毒性发作的事情了,忽然得到了解药,就如一个东西,千想万想得不到,绝望了死心了,却又卷土重来,却再也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喜悦。

“四太子,请你放了扎合,以后也不要跟他敌对,因为对你来说,根本没有必要!”

他捏着瓶子,细细回味着她的话。这算是进步了?先给了解药再提条件?四目相对,有一片刻,他发现花溶的眼里——那是一种平心静气的诚挚,心里忽然有点儿飘渺,仿佛一种朋友间的商讨与和解。

许多年来,他第一次从花溶眼里看到这样的神情,心里一跳,忽然就激动起来,脑子里嗡嗡的,一挥手,“本太子从未将那逆贼放在心上。我只杀那些敢于觊觎你的男人!”

花溶心里一凛,眉头又皱了起来。

金兀术却扬起马鞭指着她,扎合算什么东西?不过是花溶的一条走狗,无足轻重。那是一种男人的妒恨的心理,自己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扎合并非自己的竞争对手,所以,杀掉他,不过是白白加深和花溶的怨恨,有何必要?

“可是,秦大王,本太子却非杀了他不可。只要你去投靠他,本太子就一定杀掉他。”

“嘿,金兀术,你太高估自己了。”

“本太子已经几次将他追杀如丧家之犬了。这个无耻海盗,到陆地上能逞什么能?”他不屑的哼一声,“上一次你也亲眼目睹,他不死也得半残。花溶,本太子绝非虚言恫吓,你若敢投靠他,本太子一个月之内,保证提了他的头来见你。”

换做昔日,花溶一定会暴跳如雷,此次却非常平静:“四太子,也许我们天生就是敌人。你想怎么做,都随你。”

“花溶,我还打听到,秦大王早已投靠耶律大用,做了他的女婿,你不要受了他的蒙骗,你不许去投靠他……”

不!我谁也不会再去投靠,我只依靠我自己。

她在心里坚决地重复了一句,一扬鞭,黑月光发出一声低低的鸣叫,长长的黑色鬃毛上抖落一层薄薄的雪花,转身就要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