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不,只送这一箱子。”

险恶的丛林,厮杀的草原,穿着流云水袖的宫装如何逃命?胡服,此刻就显现出了它的优势,简单易行。

唐诗宋词那么美,却抵不过骏马和大刀。

越是精妙的东西,越是不如低贱者的进攻。

“还有小王子的东西也收拾了。”

“好,就一起送去。”

有一个已经系好的大包裹,里面全是金银珠宝,是他最后一次送给花溶的,当时她仓促带了陆文龙逃走,就没有来得及带走。

武乞迈忍不住低声提醒他:“四太子,她拿去就会买刀枪……买了就会跟我们作对……”

“这个乱世,没有刀枪,寸步难行。她要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好了。武乞迈,一起带上,全部交给她。”

“是。”

章节目录 第538章 别强辩

武乞迈一走,远处,一位将军摸样的人匆匆而来,那是很久不见的韩常。他疾步走近,行了一礼:“参见四太子。”

“韩常,准备好了没有?”

“属下已经打听清楚,秦桧方面的确带了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开封城外的刘家寺。”

昔日亡宋大本营,今日奸臣藏身地。

金兀术冷笑一声,历史还真是爱跟宋国开玩笑。

“四太子,属下还发现一股神秘势力在开封附近活动。”

“是谁?”

“拿不准,属下冒昧揣测,可能是秦大王!”

PS《今日八卦小贴士》:有读者说,金兀术是蒙古人。吓我一跳,大汗瀑布汗成吉思汗。老金出自白山黑水,即现在的东三省。女真族是满族的前身,也就是说,老金是大家熟悉的皇太极康熙乾隆等人的老祖宗,用四川话来说,是他们的“先人板板”,可不是什么蒙古人。言归正传,我今天要八卦的是,海陵王这个家伙,当了皇帝后,霸占了他的嫡亲外甥女外,还霸占许多堂妹,本书曾提到的宗望的女儿寿宁县主什古;金兀术的两个女儿静乐县主蒲刺、习捻都被他OOXX了;最可笑的是,每次他召习捻OOXX的时候,总是提前在廊下恭候,显得极其殷勤。有时,恭候得久了,不免腰酸腿痛。有人问他:“天子何必劳苦如此?”海陵王美滋滋地回答:“我以为天子易得,这等期待,难能可贵。”搞笑!

这次轮到金兀术大吃一惊,秦大王的势力怎会延伸到开封?他下意识道:“不可能。”

韩常小心说:“属下曾追随四太子在海上和秦大王交手,绝对认得他。我派人潜伏开封内外秘密探查,曾在一个夜晚发现一个高大的人影出没,虽然只此一次就失去了踪影,但是依照那个身形来看,很像秦大王。”

就连金兀术也不得不承认,凡是见过秦大王一次的人,绝对难以忘记他,何况还是如此大敌,韩常不可能贸然错认。他立即追问:“你们查到了什么没有?”

“属下就是觉得奇怪,等追去,已经毫无消息,仿佛此人凭空消失。我们甚至设立了暗哨重重围堵都毫无发现。”

难道耶律大用的势力已经大到了这样的地步?又或者是秦大王另有什么图谋?到此时,金兀术才察觉,这个敌人,不可小觑。

“四太子,我们和耶律大用这几个月的战争,一直无法击破。属下认为,若大金要迁都燕京,必先肃清周围的野人,消灭了他们,也就消灭了秦大王的势力。”

“不行。这个老贼狡猾,主力已经转移。再去消灭那些野人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不过白白增加仇恨而已。”

“四太子,您别忘了,秦大王一直在那里。”

“难道这个海盗还会一辈子呆在陆地上?如果我所料不错,他和耶律大用之间应该有了裂痕。”

“为什么?”

金兀术但笑不语,岔开了话题,并不就这个问题继续下去。

韩常还算尽职尽责,继续谏言:“听说四太子要送一批粮草给新败的大蛇部落作为补偿?”

金兀术不答反问:“韩常,你意下如何?”

韩常直言不讳:“金国要想定都燕京,安定天下,就必须最大限度拉拢周围的辽宋金等人,不能只限于优待女真人……”他因为是辽东汉儿出身,虽然军功累积,升迁总是不那么如意,心里藏着一股怨气,自然倾向于优待其他部落。

金兀术如何不知道他的不满?又问:“韩常,依你之见,如何才能最有效笼络这些人?”

韩常尚未回答,一名侍卫匆匆而来:“四太子,狼主紧急密诏。”

金兀术眉头微皱,合刺又有什么事情如此迫不及待。

此时已近傍晚,临时行宫里按照原辽宋的习惯,早早亮起了宫灯。合刺衣冠装束一如汉家天子,唯有脑后的长辫子拖延。他怒气冲冲,走来走去,伏在地上的完颜海陵边哭边诉:“皇兄,您一定要为臣弟做主,四太子欺人太甚……”

他屁股血肉模糊,又是夏季,伤口容易发炎,他有心表演,更是弄得鲜血淋漓,一张俊脸上滚着豆大的汗珠,和着泪水滚滚而下,“黄衣甲士全军覆没,死得不明不白,臣弟左思右想,耶律大用怎会有如此大的本事?分明是有人联合夹击……”

“你怀疑是四太子?”

“不是他还有谁?他抢在臣弟前面,还出动了黑衣甲士。他来无影去无踪,臣弟怀疑他才是跟野人有勾结……”

“你有什么证据?”

“臣弟没有证据。那些人都死了。可是,若是拷问他身边近臣,肯定会吐露真相……”

合刺再是年轻,但已经做了这些年皇帝,在宗干和宇文虚中以前的熏陶下,早已有了一些政治斗争的经验,听完颜海陵提出如此荒谬的要求,更是怒不可遏:“荒唐!无凭无据,朕怎么去拷打捉拿四太子的属下?”

完颜海陵强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兄,您是皇帝!”

合刺更是愤怒,就算是皇帝,怎可轻易对掌握天下兵马的大元帅动手?何况,他还把持了朝内的政局。

内侍的声音有些惊慌:“四太子到……”

海陵惊慌地看一眼合刺,显然四太子来得太快,太监的通报声里,金兀术已经大步走了进来,向合刺一礼,若无其事地看一眼狼狈退在一边的海陵。海陵还是满脸泪痕,金兀术轻蔑地看一眼这个家伙,论容貌,他起码算得大金数一数二的帅哥,却是个典型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

合刺也不知为何,对这个四叔比当初对蒲鲁虎等人更为忌惮,纵然怨愤,也不敢在他面前稍有表露,急忙令人奉茶,坐下了,才说:“四叔,朕找你来,是想商量一下,既然我们大金要迁都燕京,是不是该荡涤一下周围的野人势力?朕听说,这里野人十分猖獗,唯恐他们生事……”

金兀术不经意地看一眼海陵,当然明白今天这场鸿门宴,完全出自海陵的小报告。他早有心理准备,不慌不忙说:“自家也正要将此事向狼主禀报。不错,我们曾连续和野人交战,互有胜负。但目前的情势已经改变,野人们已经愿意主动和大金修好。大金先后击溃辽宋,如日中天,到了燕京,君临四方,就该换一下战略,不能老是征战不休,不如效法昔日汉家天子,不战让天下归心,体现狼主威风和恩德……”

合刺这个少年天子长期受宇文虚中汉文化教化,一直讨厌战争,金兀术这番话也正合他意,他正要点头,海陵却咳嗽一声:“四太子此言差矣,野人们向来桀骜不驯,野心勃勃……”

金兀术的目光立刻射向他,冷冷道:“海陵,你可知大蛇部落早已和我们有了盟约?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他们本是一举拿下耶律大用的最好桥梁,你竟然擅自行动,私下和耶律大用勾结……”

完颜海陵恼羞成怒:“谁不知道你四太子有私心?因为你的儿子就在大蛇部落里,真不知你是何居心……”

合刺大惊失色,四太子的儿子怎会去了野人部落?他狐疑地盯着金兀术,金兀术却轻描淡写:“不止我儿子,花溶也在野人部落,她就成了野人部落的新首领……”

“啊?花溶,岂不就是宋国岳鹏举的遗孀?”

合刺十分意外,四太子心心念念这个女子,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为此,他甚至还曾和宠妃小西施私下议论过,说四太子一名武夫,能如此常情也算是不易。完颜海陵见金兀术主动承认,也很意外,立刻追问道:“如此说来,四太子岂不是更有私心?”

金兀术根本就不理睬他,只看着合刺:“这一步棋是本太子亲自安排的。花溶能文能武,又精通当地的土语,所以让他们潜入大蛇部落,有所作为……”他的声音提高,十分严厉,“没想到刚取得成果,却被你海陵无端破坏,还差点害了她们二人性命,海陵,你该当何罪?”

海陵云里雾里,又气又急又做不了声,合刺急忙打圆场,哈哈一笑:“四叔息怒,海陵不知情,他也是为了大金着想……依四叔所见,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对待野人?”

“先安抚大蛇部落,以大金的名义赏赐两千担粮草,写下盟书,互不侵犯……”

海陵忍不住叫起来:“什么?还要给他们粮草?”

“如此,笼络了大蛇部落,就给了各土著部落讯号,让他们知道大金仁义,四海归心,自然会自动脱离耶律大用,投靠大金,如此不战而胜,岂不是远比战争的代价大得多?”

“好好好,还是四叔考虑周到。”

完颜海陵待要反驳,心想,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私心,如果不是他儿子和那个女人在大蛇部落,他会如此?如今倒说得冠冕堂皇。可是,他见合刺已经答应,就不敢再反驳。

金兀术哈哈一笑:“还是狼主英明。如此,粮草尽快安排好,马上发给大蛇部落,还要大张旗鼓,令野人皆知,才能有效分化他们。”

“此事就交付四叔全权处理,四叔辛苦了。”

章节目录 第539章 这是哪里

金兀术瞟一眼海陵,只见这面容扭曲的脸孔上,一双眼睛露出凶光。他心里一凛,深知这仇恨已经结下,这棘手的小畜生,真可惜上次没有及时杀掉他,谁知以后会不会成为后患?

黄昏。

一行快马杳然而至,正是武乞迈一行。他们随身先行,带了一瓶粮食和衣物,解决大蛇部落的生计问题。

野人们见到食物,欣喜若狂,大蛇立刻下令由两名族中长老先分配食物。陆文龙也欣喜,因为武乞迈这一次带来一匹赤兔马,这马号称赤兔,通体鲜红色的长毛,唯有眼圈周围是一圈雪白,眼珠子也是红的,如兔子一般。远远望去,直如一团火烧云。

众人见了这马,不禁纷纷喝彩,虽然仍旧不及黑月光,但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好马。陆文龙对这马儿一见钟情,十分喜爱,欢喜地上马就先骑一圈,大喊:“妈妈,你看,这马多好,是阿爹送我的,比枣红马还好……”

花溶看着马背上兴高采烈的孩子,心仪的礼物令他忘却了刚刚经历的厮杀。忘却,是人类多么重要的一个习性,否则,天天充满记忆,不知该痛苦成什么样子。

武乞迈走过来行一礼,十分恭敬:“小的奉四太子命令,将这些东西单独交给您。”

“谢谢。”

花溶打开箱子,都是自己和陆文龙的衣服。另一只藤条箱子里却全是自己上次在草原的小帐篷累积的金银珠宝。但份量貌似比以前更多了一倍,显然是金兀术新加进去的。

“武乞迈,衣服我留下,这些东西,你退回给四太子。”

武乞迈声音平板:“四太子说,也许你需要买刀枪。”

她一怔,不再拒绝。的确,自己现在迫切需要一个更加精良的装备。

“两千担粮草三日后就会完全送达,四太子要小的转告您,盟书也一并送来,您们今后无须担心。”

花溶看一眼不远处那些正在大口吃喝,面上带了生存下去的希望和热切的人们,只能道一声谢,形势比人强,不接受也没法。

武乞迈一行离去,大蛇才走过来,他面色不如其他野人高兴,而是充满了犹豫不决:“首领,您说我们该往南还是回头走?”

往南是秦大王指定的地方,更靠近宋国,也更接近秦桧;往北,则退守燕京外围,就此作金国的附属。

大蛇直觉地说:“我还是认为,秦大王可靠一些。”

花溶有些惊奇,看一眼那些欣喜的野人:“大蛇,难道你不相信四太子的承诺?”

大蛇长叹一声:“我们的家园已经被大火烧毁,又失去了赖以保护的蛇群屏障,所有的保护都被铲除得一干二净,回去后,便彻底暴露在金国的眼皮底下,再也没有丝毫自卫的本钱……”

花溶暗暗点头,这个淳朴的野人,并不代表他愚蠢。这也是他的担忧,金兀术生前,完颜海陵都敢不经过他,悄然出兵偷袭。金兀术一旦失去了权势怎么办?或者他死了怎么办?

在强势面前,承诺容易,但毁诺更容易。君不见当年辽宋签订了契约,宋徽宗这个轻佻无能的风流皇帝还背信弃义联合女真攻辽,结果引火烧身,先毁灭了自己,从此失去半壁河山,弄得民不聊生。

“大蛇,你说怎么办?”

大蛇也拿不定主意,沉思半晌才说:“真不知该不该接受四太子的粮草。”

“该!”花溶的口气十分坚决,毋庸置疑,“他们烧毁了我们的家园,赔偿本就是应该的。我们必须先拿到粮草。”

“可是,大金残暴,和耶律大用多次战争,死伤无数,怎会白白给我们?会不会加上许多可怕的附加条款?”

这也是花溶所担忧的。金兀术承诺不假,但现在以大金的名义发出,自然就非私人情谊能左右。她苦笑一声,还是老话,假作真时真亦假,金兀术绝对是个理性之人,永远将大金的利益凌驾于一切之上,否则,他就不会提出什么“盟书”了。

“首领,我们该怎么办?”

“接受粮草,往南而去。”

“啊?如此岂不惹恼四太子,大金兵马驻扎在燕京,我们岂不是以卵击石?”大蛇不无担忧,他亲眼目睹黑衣甲士的威力,就这支人马已经足以毁灭大蛇部落数次了,何况还有几十万大军在后面虎视眈眈。

花溶当机立决:“大蛇,待第一批粮草送来,你就率人先往南去,我留下接受余下的。”

“首领,这太危险了。”

“你放心,我自然会有办法。”

大蛇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办法,但见她胸有成竹,只好不再追问,马上下去暗中部署。

月亮如一层轻纱,慢慢地在草原上铺开,明媚而皎洁。陆文龙骑马累了,兴奋的劲头也慢慢缓解下来,跑到妈妈面前坐下,额头上满是汗水。

花溶看着他满脸的意气风发,可以说,他是今晚真正高兴的人。

“儿子,四太子对你不错。”

“是啊,阿爹一直很爱我,妈妈,阿爹也会待你好的。”

花溶笑一下,不置可否,擦一下儿子满头的大汗。这样一个孩子,跟着自己,以后会是怎样茫茫的人生路?带回宋国,又能托付给谁?给秦大王?又去麻烦他?可是,不给他还能给谁?

“文龙,你回去跟着你四太子吧,”这话在嘴边无数次盘旋,却总是说不出口。自己为了推卸责任,就要把他如扔包袱一般扔出去。等他长大了,万一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情何以堪?

陆文龙目光炯炯,在月色下只顾欣赏自己的赤兔马,不久,就觉得困倦,很快就倒在草地上睡着了。花溶听着他均匀而安详的呼吸声,顾不得惆怅,想到最关键的问题:秦桧来了,秦桧终于来了!

在这里混了一年多,自己难道不就是为了等待这个时刻?

一阵肃杀的声音,她揉揉眼睛,忽然福至心灵,翻身起来,拉住儿子的手:“文龙,陪妈妈走一趟。”

陆文龙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妈妈:“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

月色下,被精选出来的十八名勇士一字排开,头上的翎毛泛着淡淡的光芒。大蛇急问:“首领,我和你们一起去。”

花溶看着这个勇猛的汉子,在他身后,是他在部落里的三位妻子和他的七八个儿女。他就像一只头狼,领着这支队伍,真不敢想象,他若倒下去,族人该怎么办。

“大蛇,你留下,这里最需要你。四太子的粮草,你先接着,盟书等我回来签署。他们一定会同意的。”

“是。”

第一次骑了赤兔马做长途的奔跑,陆文龙十分兴奋,睡意全消,待母亲一声令下,他一马当先便跑在了前面。

所有马都是精选的良驹,到黄昏时,众人已经奔出三百余里。前面横着一条河,准确地说,是一个纵横交错的湖泊,原生的丛林密布,对岸,不少傲然挺立的庞然大物慢悠悠地翘起长鼻子走来走去。

陆文龙大惊失色:“妈妈,那是什么怪物?”

“大象,是大象。不用怕,大象很温顺,不伤人的。”

花溶环顾四周,但见这片丛林里,各种飞禽走兽徜徉,丝毫不怕人迹,显然从来不曾有人踏足。她站在原地,看看太阳的方向,又看看草叶和沙石的翻卷,这是和野人学的辨别方向法。两相估计,立刻发现,这里真的是宋国边境的一片丛林。

难道出了这里,便会真的距离开封很近?

她看着这片密密的丛林,浅浅的群山环绕,并不高,只透出一种模糊朦胧的层峦叠嶂。这里水草丰茂,动物繁多,生长着各种野生的果子和菜蔬。她捏一把土地拿在手里细看,土壤也十分肥沃。这里距离开封并不近,却是一条隐蔽的通道,往这里出去后,一马平川,因为罕有人迹,所以不为人知罢了。

难怪秦大王会极力要自己来这里,如果不是经过精心的准备和考察,他怎会非要自己往这个方向走?

她心里浮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秦大王离开的这些日子,难道就是在做这些事情?本来,因为扎合的死带来的对他的轻微的怨恨,此时仿佛慢慢惊醒过来,像秦大王这样的人,如果得到消息,怎会见死不救?他可以不救任何人,又怎会不救自己?

本来模模糊糊的隐忧忽然变得清晰:秦大王暗中部署了这么多,为何偏偏挑中这个地方?莫非他也知道了秦桧的消息?她的心跳忽然加速,额角冒出汗水来。杀秦桧是她念念不忘的事情,可是,她绝没有想过要秦大王代劳——这太危险了。

他做得已经够多了,怎能要他继续付出代价?

难怪他会一直呆在燕京不肯离开,估算时间,李汀兰儿子也早已生了,他竟然都还没回去,这难道仅仅是为了帮助耶律大用角逐天下?

“丫头,丫头……”那一声声呼唤响在耳边,可是,那天,她却固执地不肯回头也不肯停留。她眼眶湿润,几乎要掉下泪来,秦大王到底想干什么?

“妈妈,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比草原还美,妈妈,你看那些大象……妈妈,我好想去摸摸大象的长鼻子……”

花溶根本听不见儿子的声音,只是茫然地转动眼珠,看着四周的景象,仿佛秦大王就在这里,藏在某一棵不知名的大树背后,躲在某一处不知名的丛林里,静静地看着自己。

章节目录 第540章 没人来

可是,风过无声,夕阳西下,只有那十八名在湖水里徜徉考察的勇士的身影。落日溶金,斜晖脉脉,花溶蓦然转身,那是大风刮过,一只獐子奔跑,群鹿跳跃,没有任何其他人影。

同一片月色,照着不同的人。

一只巨大的牛烛明明灭灭,秦大王摊开莎草的纸上写着的东西,看完扔到蜡烛上,一阵奇怪的浓烟,然后,地上飘起一层薄薄的灰尘。

刘武见他阴冷多时的沧桑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喜色,低声道:“大王,怎样了?”

“秦桧这厮,竟然驻在刘家寺。”

刘武大喜过望,又不无担忧,刺杀秦桧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岳鹏举一死,秦桧更是肆无忌惮地大肆排除异己,天下不知多少人恨不得将他食肉剥皮,去刺杀他的人前后也不知多少,但无一成功。

“大王,耶律大用已经下令全体西撤,进军大漠,你怎能单独留在这里?而且,他说,要你先去和赫连大将军商议合作事宜……”

“老子已经商议好了。”

“可是……”

秦大王冷笑一声,耶律大用此人生性多疑,在赫连的问题上一定要搞三搞四。

“耶律大用……”

刘武话音未落,一阵惨呼,脖子已经被秦大王牢牢捏住,他蒲团般的大手,刘武是中等个子,也颇有力气,可是,被他这么一拿住,简直就如婴儿进了虎口,丝毫也挣扎不得。他惨呼:“大王,大王……”

秦大王盯着他的眼睛,手一伸,忽然撕裂他的衣服,刘武整个人站在空气里,翻着白眼,几乎要断气,秦大王一把放开他,他站稳,缓过气来。

“刘武,老子怕你跟安志刚一样,中了老鬼的蛊惑。”

刘武这才明白,原来安志刚真的中了耶律大用的蛊惑。

他又惊又怕:“耶律大用真的如此厉害?”

“你放心,他那个蛊惑要对贪心的或者有求的人才有效,意志坚定的人就无效,而且下蛊成本也高。若是那么容易,他岂不是能控制所有人,随心所欲独霸天下?还要我们这些人做什么?”

刘武松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庆幸它还在自己头上。

秦大王苦笑一声,跟耶律大用周旋,自己也不由得疑神疑鬼起来。是这个老鬼想当皇帝,又不是老子想当,却被他当贼一样防备着。

“大王,你说,夫人会不会去南方?”

他不假思索:“不会。”

“夫人肯定恨死我们了……她也许会去投靠四太子了,唉。大王,你做了这么多,夫人却不知道。她肯定会怪你,怪你不去救援……”

秦大王双眼一瞪:“老子做这些,并不是做给她看的。她知不知道有何要紧?”

“大王……”

“刘武,你别忘了,老子现在一切都是为了我的儿子,其他人,统统得排到后面,老子并不是神佛,分身乏术,这次救了她,也算最后一次了。”

刘武无法再劝,因为他现在完全拿不准,秦大王究竟作何打算。

刘武出去,四周安静下来,彻底恢复了宁静。秦大王站起来,走到外面,独自看着月色下这片异乡的土地。在这个鬼地方再也呆不下去了,自从安志刚的事情之后,他几乎不敢相信身边的任何一个人。谁知耶律大用准备了多少手段等着自己?

他冷笑一声,幸好,自己也扣押着两个人质。

那张明媚的脸,狼狈的身形,逃亡的苦楚……在她最危险的时候,自己竟然第一次不在,不曾救援。她该是多么伤心?

“丫头,真是个傻丫头!”

这一声“丫头”浮现嘴边,竟然痴了。遥望南方,此时,她是否会出现在哪里?会的!一定会!

月光越来越暗淡,腰间的割鹿刀却越来越光华四射,冷冷的青峰,暴饮了不知多少鲜血,透出一股腾腾的杀气。

他的手指在刀锋上弹一下,发出清越的声音,自言自语说:“你跟了老子大半辈子,现在,真正才是该你发力的时候了。”

连续的长途奔袭,赤兔马竟然依旧保持着极好的体力,丝毫也不逊色于黑月光。花溶固然惊喜,陆文龙更是在马上挥舞着长枪,手舞足蹈,大声喊:“妈妈,这马真好,不知阿爹是从哪里找来的?”

花溶凝视着他欣喜若狂的样子,想起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情,长叹一口气。这个孩子作何安排令她头疼之极。

远远的,能看到这些野人搭建的临时帐篷,那还是昔日扎合和花溶教他们的。经历了这场战争,一张张惶然的脸上不再是昔日的淳朴和与世无争,而是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不知道今天之后,未来会如何。

远远地,听得快马返回的声音,大家蜂拥着上来,欢欣鼓舞。大蛇迎上来,花溶下马,他满脸期待,急忙问:“首领,有没有好地方?”

花溶把那片土地说了一下。大蛇做梦也没想到,在那里的群山环绕里还有这样一片土地。连年征战,白骨千里,花溶暗叹,那样的神秘之地在宋金辽三国的土地上应该还有不少。可惜的是哪里有人的足迹,很快就会带去野心和灾难。于是,乐土很快便不再是乐土,就如昔日的大蛇部落。短短一年时间,便在金军的打击下摧枯拉朽,无处藏身。

“首领,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四太子的期限到了,粮草和盟书明日就要全部送来。”

“那就等着接受。”

大蛇听她低声说了一席话,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又惊又喜。花溶建议他先派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率领族中强健的孩子们去那里建立根据地,而其他人则干脆就留在这里,以免引起金军的疑心,等得了粮草,看了盟书的内容,再做决定,也可以满足那部分老人不愿意马上背井离乡的要求。如此,进可攻退可守,两全其美。

准备妥当,大蛇便开始秘密在族人中甄选人手,花溶自忖自己也呆不长久了,便悄然带了陆文龙来到丛林里。

这里本是昔日耶律大用控制的地盘,但因为这把大火和完颜海陵的全军覆没,耶律大用不敢再呆下去,便强行下令要这一带的野人们迁居,跟随他去茫茫大漠。地上疏疏落落地掉了许多东西,看得出,野人们临行时十分匆忙。

浇花河的对岸,燃烧的大火终于因为一场大雨而熄灭。空气里到处是烧焦的味道,河里混杂的尸体早已被成千上万的毒蛇彻底消灭,化成毒液。奇怪的是,大河两岸的花草依旧繁茂,一些幸存的小动物也在奔跑跳跃,丝毫也没有中毒的迹象。花溶觉得十分奇怪,大蛇解释说,那些小动物吃的河岸的草就有解毒的功效。万物相生相克,大自然奥妙若斯。

鲜红的太阳慢慢地开始隐藏,给绿色的树林披上了一层艳丽的红纱。这时,丛林里忽然传来一阵凄婉的歌声,然后,一个赤足的身影像幽灵一般在丛林里穿梭而过。

“妈妈,是她,是她……”陆文龙惊叫起来,正是那个野人少女。她身姿轻盈,飘忽着,如一个女鬼,显然对扎合的死一直伤心欲绝。

正是她带走了扎合的尸体,也不知安葬在了哪里。野人们一般实行火葬或者天葬,经过这么多天,扎合的尸体不是被烧了就是被大型的动物吃了。花溶情知再也找不到了,人死如灯灭,真不敢想象,昨日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然再也见不到了。死亡的可怕不在于死亡本身,而在于永不相见。

一个坟堆,一个衣冠冢,那是按照汉人的风俗所立。花溶跪在坟前,点燃几根枯枝权作香烟,燃烧一堆枯叶算作纸钱,拜了几拜。这个异乡的男子长眠于此,若不是自己,他一定还在燕京的街头守着那个小摊子,和老兵们喝着低劣的烧酒,哪怕窘困潦倒,也有自己的乐趣。现在,他就只能在这里,在这片异乡的土地上孤寂长眠。

在自己的复仇路上还要牺牲多少人?甚至自己不复仇,仅仅是为了独立谋生,又会死多少人?就因为自己是花溶,是岳鹏举之妻,哪怕什么都不做,别人也会杀将过来。她忽然举起自己手里的刀重重地就砍在土堆上,满腹怨恨。

“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