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今天吵闹得实在是太厉害了一些,以至于他就像做了一场长长的噩梦。可是,他还是不愿意出去阻止,甚至连多说一句话,多看一眼都不愿意,依旧躺在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又迷迷糊糊地睡去。睡梦里,仿佛是另一个的世界,流云水袖,鸟语花香,那是江南水乡,那是苏杭柳堤,那是淮扬河边,那是开封茶楼……俊秀的少年手挽弓箭,一声声地喊:“阿爹,快来,阿爹,这里有獐子,我打着獐子啦……”泉水边,红泥小火炉,素手纤纤的女子拿着翠绿的木勺烹茶,素手翻飞,似穿花的蝴蝶一般,优雅,从容,语气那么温和:“四太子,你尝尝……”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说江南,道江南,能不忆江南?

“砰”的一声,他忽然被惊醒,翻身坐起,一口血喷在锦被上。

守候多时的两名侍女胆战心惊,跑过来扶起他:“四太子,您怎么啦?”

“来人,叫郎中……”

武乞迈匆匆跑进来,只见四太子面如金纸,气息微弱,嘴唇上的血迹清晰可见。

“快催促郎中……”

“来人,快去煎药……”

屋子里乱成一团。金兀术摇摇头,十分虚弱:“你们不必慌乱……”

“郎中来了……”

郎中是个老头子,小跑步地进来。他是四太子府的专职医生。金国贵族多信奉巫医,就算是已经迁都燕京了,除了狼主的宫廷配备御医外,其他贵族也不设郎中,有病什么的还是找巫医。唯有四太子府设立了这名郎中。他在四太子府享受丰厚的俸禄,自然生怕四太子死了,自己没了衣食父母,所以整天都在研究药方,希望能找到什么仙丹妙药治好四太子。

他摸着四太子的脉搏,又看看他的气色,面色越来越难看。

武乞迈的面色也越来越难看,倒是金兀术,反而十分平静,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情况了。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了。

“先生,你就实话实说,本太子这病可还有希望?”

郎中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的:“四太子放宽心……只要静心休养,就有好转的可能。小人再去寻几味药,燕京的药铺药材太缺乏了,连那几味很普通的药材都找不到……”

金兀术不置可否,只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是。”

众人退下,只剩下武乞迈一人。

武乞迈跟随他多年,最知道情况,自然忍不住悲哀,长叹一声,侯在一边,看着窗外,面上又隐隐露出一些愤怒之色。

因为窗外还有隐隐的声音,四太子被惊吓得吐血,正是因为那个“砰”的一声。

“四太子,二十八娘子简直太不象话了,不顾您在病中,还这样吵闹……”

金兀术无奈地摇摇头,低声说:“且无去招惹那个悍妇。”

武乞迈也十分无奈,也不知道四太子府是不是风水不好,从耶律观音到二十八娘子,专门盛产悍妇。倒曾经有个温文尔雅的女子在这里,可只是匆匆过客,反目成仇,天涯海角,永不相见。

“四太子,我觉得现在这个郎中不行,我想另去请一个郎中,听说燕京城里有个汉儿郎中很不错,是当年靖康之变时流落在此的,他在燕京行医多年,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老百姓把他吹得很神……”

金兀术摇摇头,不置可否。

“四太子……”

“唉,武乞迈,我时日不多了,你也不比再去奔波了。回首这一半生,唯有你对我一直忠心耿耿……”

武乞迈惊道:“四太子何故说这些不祥之话?您正值春秋盛年……”

四太子才四十几岁,正是一个男人最盛年的时刻,岂能过早如此消沉?

金兀术摇摇头:“我这一生,纵横天下,杀人无数,用尽了手段,也享尽了荣华富贵。可是,有两件事,我却特别遗憾,也有愧于心……”

武乞迈听得他竟然像要交代遗言一般,更是不安,竟然不敢问究竟是哪两件事情。

他边说,边不经意地按着腰间。那一处箭伤,从表面看,其实早已痊愈了。可是,内里的伤痕,并非肉眼能看到的。也许,它永远也不会痊愈了。

他正要说什么,屋子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通报:“狼主驾到,狼主探望四太子……”

由于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音讯,四太子府顿时乱成一团。

狼主合刺大步进来,金兀术已经坐起身:“参见陛下……”

“四叔不必多礼,四叔病成这样,朕得到消息,真是心急如焚……四叔,您快躺好……来人,拿上给四叔的药材……”

宫人碰上锦盒,里面无非是金人最珍贵的人参等东西。

“四叔,这是一支上等人参,就算没有一千年,也有**百年,让御医煎熬了,看能不能有效……”

“多谢陛下。有劳陛下费心了。”

“四叔,你这是因何而病?来得这么突然?真是让朕忧心啊……”

合刺此言倒并非假惺惺的。他这些日子的确非常忧心。本来,这个冬季应该是非常平静的,内外无大事。可是,迁都燕京,工程浩大,一些无暇装饰的宫殿外围成了烂尾楼,宋国的贡银又失窃了,跟宋国的谈判也陷入了僵局……仿佛四太子一病,就没有了主理大事之人。有几个大臣提出了一些建议,连他听得都很荒谬。这才发现金国人才凋零如斯,四太子,可万万少不得。

合刺自来无甚主见,以前依靠继父宗干和宇文虚中,现在这二人早就死了,他失去了主心骨,一切又是依赖四太子。现在四太子病倒,所以,就算是海陵的一些谗言他也听不下去了。面对一堆堆无法处理的奏折,各种各样的内忧外患,便不得不上门来求助四太子。

“陛下,最近是否是朝中有事困扰?”

“唉,还是对江南的事情。赵德基这厮,对于归还贡银吞吞吐吐,拒不补齐贡物。要发兵吧,现在国库虚空,又不是好时机;不发兵的话,难道任凭宋国嚣张?”

章节目录 第628章 史书

这个问题,金兀术不知已经反反复复想了多少次了,就算是在病床上,他也在认真思索。

“四叔,秦桧这厮在宋国权利遮天,我们是否可以再走他这条线路,里应外合?”

金兀术盯着他那张急切而昏庸的年轻的面庞。合刺从十来岁起就登基,做了十几年太平天子,不能骑马更不能射箭,一切风度仿效汉人。就连做派也是一样的昏庸——所有的一切,他的心力,全部在贡银身上,心心念念要得到那几十万银子,用来完成他未竟的挥霍。

但是,金兀术还是非常认真:“陛下,秦桧这厮遇刺后,已经卧病在床。我听得最新消息是,赵德基已经以养病之名,将他病放在家……”

养病为由,其实已经是弃而不用。秦桧就这样病死也就罢了,如果不死,依照赵德基的手段,只怕他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合刺大惊:“怎会?秦桧一直是赵德基的宠臣……”

宠臣终究要变成弃臣。

“秦桧这厮臭名昭著,现在病退后,没有实权。我们已经不适宜再跟他合作。再说,他的政敌很多,纷纷崛起,攻击的言论也很多。秦桧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依四叔之见,该当如何?”

“我这些日子,考虑了对宋三策。只要陛下以后严格按照这三策执行,不怕宋国不永远俯首称臣。”

合刺大喜:“四叔有什么妙计神算?”

金兀术急剧地咳嗽一声,神情十分委顿:“现在还没完全考虑成熟。等我想好了,会写成奏折,递交陛下,陛下请放心。”

合刺急忙说:“不急,不急,四叔先养好身子。”

他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站起身,神色比来时的匆忙好多了:“四叔静养,朕就不再打搅了。”

“谢陛下。恕不远送。”

“四叔快快躺下,您的任务就是养好身子,其他什么都不要操心。我们大金国,绝对少不了四叔。”

“谢陛下信任。”

合刺出门,武乞迈等恭送。

他刚回到门口,只见东厢的花园里,一个健壮的女人大步走来,在她身边,奶妈抱着她哭哭啼啼的儿子。因为孩子不停啼哭,她就不停地训斥,手里还拿着一个类似蹴鞠的东西。武乞迈看得分明,刚刚那“砰”的一声,原来就是这个罪魁祸首。

二十八娘子一见武乞迈,大步过来,颐指气使,态度十分高傲:“武乞迈,四太子有没有向陛下为小王子求取王爵?”

她中气十足,像在打雷一般,边说边看着四太子的房间,似乎马上就要冲进去问个清楚明白。

武乞迈几乎气晕过去。

良久,金兀术放下笔,慢慢抬起头。

武乞迈见他满脸倦容,急忙说:“四太子,你先歇歇,改日再写好了。”

他双眼一亮:“武乞迈,我差点忘了。我还有一份礼物没有送出去……”

“什么礼物?”

“你还记得那个女真老兵么?”

武乞迈一下明白过来。那是当年韦太后下嫁的女真兵。赵德基的生母,又在金国给他生下了两个异性血统的弟弟。

“我在想,这份礼物,是送给赵德基好呢?还是秦大王好?”

“四太子,你这是什么打算?”

他笑起来。这种手段,向来是秦大王这类人才用得出来的。真要自己去用,反倒有**份了。

“武乞迈,我决定把这份礼物送给秦大王。”

“为什么?”

“你可知道,当今天下最卑鄙的人是谁?”

“是谁?”

“既不是本太子,也不是秦桧。我认为,近一百年时间里,最卑鄙的有二人,第一为赵德基,第二才是他的父皇宋徽宗。这父子二人,可谓集中了宋人最卑鄙无耻的一面。不过,也正因为他们的无耻,才造就了大金国的繁荣壮大。”

武乞迈还是不解,这又跟送秦大王礼物什么关系?

他愤愤道:“秦大王也是个卑鄙的家伙。若不是他,四太子也不会病成这样。”

“赵德基,秦大王,他二人才旗鼓相当。”

“……”

“武乞迈,你准备一下,把这份礼物送给秦大王——也算是送给花溶!”

武乞迈这才明白过来,四太子至今,依旧在念念不忘。

金兀术淡淡道:“武乞迈,你有所不知。在去白城子的路上,我就发现了,她这些年,也早已油尽灯枯,熬不了多少时间了。她最大的心愿便是杀掉赵德基,替她的丈夫报仇。可是,秦大王这厮的力量,显然不足和赵德基抗衡。”

“难道送她一份礼物,就足以和赵德基抗衡了?”

“当然也不足以。可是,那却是另外的武器。对于我们大金来说,毫无用处;但对于他们二人,显然是有很大用处的。”

“四太子,你这是何苦呢?”

他淡淡道:“因为我这些日子,老是梦见死去的陆登夫妇,死去的岳鹏举!”

武乞迈心里咯噔一下,再也不敢多问。

金兀术一挥手,武乞迈退下,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花园里,还传来28娘子和孩子的吵闹声,嬉戏声。那片四太子府最美丽的天地,如今已经完全是她们母子的天下,其他人,谁也不许再靠近了。

他想,幸好自己根本没有力气走出去,也不想走出去了。

就在四太子奄奄一息的时候,宋国的君臣,却沉浸在另一重的诡异里。

秦桧连续派出几拨人马,都没有等到四太子的肯定答复,甚至连面都见不上。他在这样的恐慌里,病情加重。

赵德基自然时刻也不会放松对他的监视,加之一些御史趁此机会,不停地上奏弹劾,渐渐地,病床上的秦桧,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这一日,他的养子秦禧从外面回来,照例来探望他。秦禧对王君华感情很深,但养母莫名其妙地去世,甚至连尸首都没见到。秦桧可以对外策划得天衣无缝,可是,岂能瞒住秦禧?秦禧对此非常失望又愤怒,可是,他岂敢得罪秦桧?养母一死,秦桧便是唯一的靠山。因此,他不但不敢表露丝毫的不满,反而在秦桧生病期间,里里外外的忙碌,敷衍,寻医问药,企图让养父早点好起来。

秦嬉本来依照秦桧的关系,在朝内主管本朝的史书编撰。秦桧得势的这些年,授意养子,大力篡改,凡是不利于自己的言论都统统修改。以至于把自己美化成了周公姜尚一类的超级贤臣。而且大肆侮蔑如皇帝不喜欢的人,比如岳鹏举、宗泽、李刚等名将。

秦禧顶着一身风雪回来,秦桧咳嗽着要坐起来,“咳咳咳……外面情况怎样了?”

秦禧面色阴沉,十分气愤:“御史的弹劾雪片一般出现,那些过河拆桥的家伙,真是该死。就连儿子的一些同僚也冷言冷语,说儿子以前的记录有错误,说有些岳鹏举的资料没记录上去。阿爹,你快快好起来,到时给那些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秦桧面色一变,这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秦禧还年轻,终究沉不住气,只怕已经和同僚发生了一些纠纷。

他挣扎着问:“你去找王医官了么?”

秦禧顿足:“阿爹提也休提。这个王继先,可真不是东西,他躲在新娶的小妾院子里赏梅花,说天气冷,不见客……”

王继先向来是个见风使舵的主儿。韦太后从金国归来后,眼睛哭坏了,赵德基召他替太后治疗眼疾,有了很大好转。王继先得以再次加官进爵。现在见秦桧长期被罢免在家,他审时度势,每天从相熟的太监处打探内情,认定秦桧复出无望,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所以,就撕下了昔日的伪装,彻底和秦桧断绝了往来。无论秦府怎么上门三催四请,他总是推脱有事,绝不再踏上秦府半步了。

黑云压城城欲摧,他敏感地从雪片般弹劾秦桧的奏章里,感觉到了秦桧的末日,再也不能跟秦桧走得太近了。

秦桧听得王继先躲避,更是心里雪亮。王继先最接近皇帝,天天为皇帝的阳痿出谋划策,如果他是这般态度,皇帝的态度就非常明显了。

“阿爹,我们该怎么办?岂能坐以待毙?四太子那里……”

四太子!自己就是四太子豢养的一条狗,现在,四太子再也用不着自己了,当然不会伸出援手了。

“阿爹,我们要不要再次派人求助四太子?”

他摇摇头:“不必了。四太子真要伸出援手,就不会一直避而不见了。”

“阿爹,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这样坐以待毙?”

秦桧苦笑一声,自己一辈子谋划,到头来,竟然是如此一个凄凉的境地。到现在,竟然再也没有任何人上门探望了。

宰相门前,凋落至此。

他看看养子惶急的眼神,秦禧酷肖王君华。王君华虽然是个母老虎,可有她在时,毕竟还能四处打点。他真没想到,王君华一死,自己很快就霉运到了。

看来,娶妻娶旺夫,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秦禧哭起来:“要是妈妈在就好了,妈妈在的话,她总会有办法的……”

秦桧眼里露出一丝狠毒之色:“儿子,你妈妈一定是被花溶这厮贱妇杀掉的。”

秦禧惊叫:“真的?”

“一定是她勾引四太子,暗害了你妈妈。后来,又装成刺客暗杀于我……”他咬牙切齿,“若不是这厮贱妇,我怎么会受伤?我真恨不得马上杀死她……”

“阿爹,要不要派人去追捕她?我们还有死士……”

“不行,那些人要留在家里保护我们父子。”

秦桧生性多疑,此时看任何人都觉得不可靠了,豢养的死士,当然要在最后关头保护自己。

“儿子,你修缮的史书呢?”

临死之前,他还挂念着自己的身后声名。

章节目录 第629章 死了

秦禧悄悄将史册递给他。本来,这是决不许带出史书阁的,但秦桧为相,只手遮天,早已习惯了。秦桧翻开一看,只见厚厚的记载里,把自己吹捧得忠心耿耿,文韬武略,出将入相,美轮美奂。尤其是对宋金和议的极大的肯定,仿佛他是一个中兴宋国的一代名臣。再看岳鹏举的传记,只有聊聊几段,都是写的他的罪过,什么骄横自大,拥兵自重,藐视天子等等,而他的那些杰出的战役,盖世的功勋,对赵德基几次三番的救命之恩,只字未提。

秦桧看着史书,越看越是心花怒放,仿佛自己真的是立下了赫赫功勋的一代大功臣。而岳鹏举,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而已。

“哈哈哈,好,好得很,儿子,你干得好……”

“阿爹?”

“哈哈哈,老夫这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就算是死也值得了,哈哈哈哈……”

“阿爹,阿爹……”秦禧慌了,只见秦桧双目圆睁,头发树立,摸样十分狰狞。紧接着,秦桧忽然翻身爬起来,一伸手,仿佛要拧着他的脖子:“杀死你们……老夫要杀死你们……杀死赵德基这个狗贼……杀死四太子……杀死岳鹏举……杀杀杀……”

秦禧躲闪不及,被他擒住脖子,拼命反抗。无奈秦桧掐得极其紧,他慌乱之下,一个胳膊肘抵出去,就击在秦桧的胸前。

秦桧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阿爹,阿爹……”

秦禧回过神来,扑上去时,秦桧已经口吐白沫,闭上眼睛,一命呜呼了。

“阿爹,阿爹……来人,快来人……”

一众侍妾,仆役赶上来,秦桧已经蜷缩着身子,尸身冰凉了。

“阿爹……”

“老爷……”

秦府顿时哭声震天,仿佛失去了参天大树。一些新娶的小妾,早已见势不妙,趁机,就收卷细软干脆偷偷跑了。秦禧没有三头六臂,顾不着这些,等料理完秦桧的丧事,才发现父亲的侍妾已经逃得个七七八八了。

纵观秦桧这一生,虽然无恶不作,但却没有受到赵德基任何的处罚,较之本朝那些被流放被冤死的宗泽、李纲、岳鹏举等人,他临死却是死在家中,享尽了荣华富贵,算是得了善终。

秦桧的丧事也算不得冷清,他为相多年,树大根深,不知网络了多少的党羽。就在一些尚未看清真相的大臣们为他的丧事吊唁时,赵德基一纸令下,将秦氏家族抄家流放。可怜一声晴天霹雳,巴结的人固然立即隐退,他的养子秦嬉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就在他为养父要大书特书光辉的丰碑的时候,却接到抄家灭族,集体被流放岭南的消息。

原来,伴君如伴虎,说的是这么一回事。

现在,秦桧一死,赵德基还有什么顾虑?加上当时各大御史趁机大肆上书揭发秦桧任相期间的种种不法勾当,滥用职权,贪赃枉法,赵德基找到借口,立即批示查办。果然,第一次查抄,就从秦桧的家族,庄园里,抄出上百万银子,万顷的土地,几十万石粮食。完全可称得上富可敌国。

赵德基自然毫不客气地将这些东西收归国库——也就是他自己所有。在清点财务的时候,老太监呈上来一套首饰,经过韦太后辨认,确认是当初乔贵妃的那套极其昂贵的翡翠饰品。乔贵妃当时宠冠天下,宋徽宗赏赐的这套翡翠,在她的首饰中,称得上是第一流的,世所罕有。

这套首饰是王君华的。赵德基这才知道,当初王君华想必果真是从金兀术手里得到的赏赐。从秦桧抄家的资料里,也彻底证明他是金兀术的奸细,纵然有为他涂脂抹粉的士大夫,也再也不敢与之鸣冤。

这一日,赵德基在宫里赏玩新到的珍宝——全是秦桧府邸收藏的,都是珍贵的金石字画。这些东西,大多是王继先从李易安手里得来,又彼此交流,或者其他官员巴结他的。尤其令他满意的是里面大量吴道子和阎立本的真迹,甚至还有唐后主李煜的真迹。

他欣喜若狂,连日赏玩。缀朝三日才去看奏折。

奏折厚厚的一堆,其中许多是从两河一带来的八百里加紧。据说秦大王等在两河地带分发银两,收揽人心,可是,连月调查下来,并非是没有秦大王的踪影,而是已经抓获了两三个——秦大王。因为太多,所以无法验明正身,因为以前秦大王甚少在陆上活动,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这几个秦大王,都是身材高大的主儿,急报上还说,这些钦犯,都已经在押解进京的路上。

他异常恚怒,天下岂会有两三个秦大王?显然是地方官不尽力,随便找了几个山寨版充数而已。赵德基清点了一下,找出一些水师的报告。上面说,秦大王的巡洋舰已经许久不曾出动了。

…………………………………………………

秦桧一死,心病全去,甚至连金军的威逼也不怕了,攘外必先安内,总没有秦桧天天在自己肘腋处的危害来得大。

赵德基立即唤来兵部负责人万俟呙责问有关秦大王的情况。

万俟呙依附秦桧,秦桧一死,他自然战战兢兢地,面对赵德基的责问,一再狡辩。

赵德基勃然大怒:“朕许你们俸禄,让你们剿匪,一个秦大王你们都拿不下来?”

“秦大王在两河活动,目前已经抓获了几个秦大王。”

“几个秦大王?那些都是山寨版。”

万俟呙哑口无言。秦大王不比洞庭的钟相杨么,公然活动。海上浩渺,岂能驱逐?

“朕给你们时间,开春之前,必须拿下秦大王。”

他不敢问陛下为何忽然起了这么大的兴趣要捉拿秦大王。可是,君命难违,也只能跪下领命。

赵德基再看其他奏折,好在其他奏折上说,江南一带平稳,开春赋税会增加。而且,最令他放松的是,金国那边,对于秦桧的死竟然没有半点反应。而且,也没有人很兵临城下的举动。据密报,金国的四太子,也长期卧床在家。

他对于这个消息,简直喜出望外。四太子当年追得他上山下海,穷途末路,他对金兀术的恨,简直比对秦桧更甚。如今,秦桧死了,四太子也要死了?

岳鹏举死了,秦桧死了,四太子死了……天啦,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事情?难道老天真的如此眷顾?天子,上天之子,他在龙椅上站起来,又坐下去,坐下去又站起来,哈哈大笑。

伺候他的老奴冯益也拢着袖子:“恭喜陛下,获悉陛下。”

“哈哈哈,冯益,他们都死了,全都死了,朕从此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

“陛下的江山可以千秋万代了。”

“哈哈,朕可要寻思如何好好的享受享受。”

“对对对,桀纣也好,商汤也罢,最后都不过是一抔黄土,人生能够欢乐才是最好的最幸福的事情。陛下收缴了秦桧如此之多的家产,宫廷有了盈余。这些年陛下忙于国事,殚精竭虑,凭着雄才大略,终于彻底铲除了内忧外患。何不趁着开春的时候,好好选一些秀女,充实后宫?”

此言正合赵德基的心意:“哈哈,朕还从未正式下令选过秀女。”

“陛下的节俭仁德,古今罕有,现在,也是该到了享乐的时候了。”

“好,冯益,你们就好好去筹划一下。唉,朕的头发都白了一半了,也的确该享受享受了……”

尽管赵德基的后宫早已妻妾成群,天天都在享乐,可是,他听得冯益这话,简直面不红心不跳。

冯益悄悄地,谄媚地说:“陛下,当年太上皇最喜二八处女,采阴补阳,所以,太上皇毕生都风采翩翩……”

宋徽宗当年,采用道教养生,用房中秘术保持青春,每七日要御幸三到五名处女。所以,他在被俘送到金国之前,一直保持着旺盛的精力,面色望之如年轻人。就算是到了金国后,他还广为播种,跟随他的后妃们又为他生下了十几个儿女。

赵德基自然知道父皇当年的风采,不禁大为神往:“好好好,明日就下令下去,在全国各地广选秀女,朕也要效法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