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乞迈叹道:“可惜秦桧死得早,要是他不死,我们行事就方便多了。”

他一笑:“秦桧若不死,就不好玩了。”

秦桧不死,自己哪能想到亲自来玩赵德基?

画舫靠岸,狡兔三窟。

一间非常普通的院落,在玩家阑珊的灯火里看不出丝毫的诡异。

众人悄然走进屋子里。

几名劲装人迎着他,恭敬行礼:“爷,有消息了……”

“狼主怎么说?”

“狼主要爷回去做决定。”

他坐下,喝一杯茶水,苦笑一声。

合刺想必在思量着春暖花开时,带着他那一大群的美人儿去哪里度假的好。岂会有心思来南征北战?

军粮,战马的装备,皆不如粉刷他的**宫殿。

他久久地闭上眼睛,所谓时也命也。就是这样。

大金的气数已尽,实在不是人力能够胜任的。

“爷,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回去。”

“回去?”他兴致勃勃,既然如此,更不用回去了。回去做什么呢?又在燕京和着那群庸俗的女真贵族斗鸡打猎?听28娘子超级凶悍的狮子吼?

“爷,听说扬州有个名医,天下闻名,我们不妨去看看……”

也行,就是看名医,也比回去好。

但是,在这之前,还是捉弄赵德基比较有趣。

“武乞迈,你们好生布置,先给赵德基一点颜色看看。”

“是。”

这一日的海岛,分外地春暖花开。

赵德基在营帐里正拥着美人喝闷酒,一名太监匆匆进来:“陛下,有人送来东西。”

“打开……”

太监不敢念,只能递过去。

赵德基勃然变色,那是一本已经印刷成册的小册子,上面正是生母的详细丑闻,说不答应条件,就会公诸于众。这册子和以前的画像是分开的,显然还不是同一个人送的。

“谁人送来的?”

“一名士兵送来的,说是临安来的,他以为是紧急军情。”

临安,秦大王。

难道秦大王在临安还有内应?

他心里一惊。忽然见到小册子上几个字:

赵德基亲启!

胆敢这样直呼名讳的人。

他惊异的并非是这几个字,而是这个笔迹——分明是熟悉的,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笔迹,这样的力道,没有十几年的苦练,是绝对达不到的。

这一生了恐惧,浑身都不自在,但觉这军营,已经不是那么安稳了。

他咬牙切齿:“刘琦。”

刘琦飞奔进来,跪下。

“刘琦,你几日能拿下秦大王?”

“回陛下……臣还未能找到有效的突破口,而且调集的大军也没那么快赶来……”

“借口,都是借口……朕只想知道,你到底哪一天能剿灭秦大王?”

“臣……臣不能精确到某一天……”

“废物,蠢材,以前岳鹏举剿灭洞庭水贼,就能精确到7天的期限,你们这些蠢材,区区一个海盗你们都拿不下去……蠢材,蠢材……”

刘琦汗流浃背,只是叩头:“微臣无能……微臣无能……”

“朕再给你们一个月期限,不能彻底剿灭,就地免职。记住,一定要拿下秦大王的人头!他岛上的女子,一概活捉。”

刘琦只能叩头领命。

“来人,马上返回临安。”

“是。”

当夜,赵德基秘密启程赶回临安。

这一日,已经是春末了,太阳满是热意。

一大早,内阁里便放了好几张“招贴画”——皆是赵德基和两个弟弟的合影。

画上并未说明是什么关系,但是,众人心底已经隐隐有数了。

陛下不在,首辅们不敢擅自做主,于是报告皇太后。

韦太后六神无主,只能叫吴金奴作陪。

韦太后一看到满桌子的画,顿时傻了眼。双腿发软,手也在发软,拿起来,立刻又扔掉,浑身打颤。

“这些东西……快拿去扔了,统统都扔了……完全是不吉之物……”

“太后,有人发来威胁,要太后答应他们的条件,否则,就要在杭州城里杀两个人……”

杀两个人?

“太后,那两个人是谁?”

那两个人!是自己的儿子。

吴金奴看着太后泪流满面,惊慌失措,心有不忍,立即道:“先把这些画都拿下去。”

“是。”

“是谁送来的条件?”

“不知道,今日内阁上班接到巡查的人送来的。”

每次都是这样,对方的出手干净利落,根本无从打听。诺大的临安城,就算是家家搜捕,户户捉拿,又能如何?

“快,抓住他们,无论如何要抓住他们……”

“要不要派人告诉陛下?”

“不要!不要告诉陛下!”

韦太后歇斯底里,首辅们见太后失态,仿佛被拿住了什么把柄;无不黯然失色。

“太后,究竟该怎么办?”

韦太后不语,只是恸哭,吴金奴只能代她下令:“先秘密调查,不要让此事张扬出去。”

“是。”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声通报:“皇上驾到。”

所有人都愣住了,陛下回来了!

陛下竟然如此仓促地赶了回来。

韦太后下意识地要躲开儿子,尤其是吴金奴,比她更惊恐。当今天子的习性她非常清楚。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自己卷进来,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可是,二人已经无法躲避,因为赵德基已经匆忙走了进来。

所有的招贴画已被毁掉。

众人跪在地上,他的目光却落在母亲身上,看着母亲浑身如筛糠一般。一股强烈的屈辱涌上心头,不由得暗暗咬牙切齿,母亲,她跑出来做什么?

她丢的人难道还不够?

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又岂能损失他孝顺天子的颜面?——用半壁江山,换回来的老娘,岂能自打耳光?

“太后,你请回去。”

“陛下……”

“吴娘子,马上送太后回去。”

两个惊恐的女人立即退下。赵德基看着面色尴尬的首辅,怒道:“马上下令,全城戒严,彻底搜查不法之徒。”

“陛下……到底何从查起?”

赵德基的大怒:“废物,你还要问朕?”

首辅跪在地上,满头大汗。

“将所有可疑之人都抓起来,记住,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人!”

“是。”

“来人,统统进来……”

御书房里,一些资深的宫人都站在原地,听候陛下的差遣。

赵德基缓缓拿出一样东西,只是一张撕过的纸,上面的笔迹清晰:

“你们都看看,可认得这个笔迹?”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陛下何以有此一问。

“陛下……这笔迹,从未见过……”

赵德基坐在龙椅上,心里好生不安。比得知被母亲的丑闻威胁更加不安。仿佛一个真正的索命厉鬼在无声地靠近,而自己却不知道究竟是谁。

夜幕降临。

以往熙熙攘攘的杭州城忽然沉浸在了一片恐怖气氛里。

几乎全程出动,大街小巷都是御林军。

又是一副金军来了的架势,男女老少多少不及的,被骚扰误抓,不计其数。

在静谧的园子里,金兀术也有些坐卧不宁。

“爷,赵德基出手了,怎么办?”

“那两个孩子安顿好没有?”

“安顿好了……”

他还是不放心,站起身:“走,我们出去看看。”

“爷,这个时候出去?”

他淡淡道:“这个时候不出去,只怕就再也出不去了。走,马上走。”

杭州城的西北,销金的窟,达官贵人出没的花柳之地。

此时,御林军还没全面到达,这里依旧热热闹闹,老鸨,妓女,嫖客的声音此起彼伏。一些人形色匆匆,正在通过这里的城门往外走。

金兀术等也混迹在人群里,卖糖葫芦的,说书的,杂耍的,在灯光下,朦胧成一片。正在这时,忽然听得混乱的声音。

“官兵来了……”

“关闭城门……”

“快,所有人等闪开……”

……

突然遭到这样的冲击,人们反倒惊吓了,没有人闪开,只是拼命地往城门口跑。负责守城的两名老兵一个愣神,已经被冲散,顿时城门大开。

金兀术等人也立即冲出去。

混乱里,忽然见一个高大的身影。

“爷……快走……”

他却循了那个身影就追出去。

“爷……往这边……”

武乞迈等追上去时,发现他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跑了。众人大惊,立即一起追了上去。

前面是一片密林,人群到此,声音稀少。

金兀术停下脚步,茫茫黑夜里,空无一人。

武乞迈等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爷……发现了什么?”

“是他!竟然是他!”

“谁?”

“临安城一战的大胖和尚鲁提辖!”

秦大王听得大有道理,花溶立即道:“马上开一个军事会议吧。”

秦大王见她声音热切,充满了一种异样的神采,他微微有些不安:“丫头,你也要参加?”

“对。我蛰伏这么久了。”

“你的身子……”

她固执道:“我的身子好多了。”

秦大王没有再违逆她,当晚就召集众人议事。

章节目录 第650章 我要去

众人第一次见花溶参加,都有些意外。但是,很快,花溶的开口就打断了他们的疑虑:“现在赵德基首鼠两端,正是我们消灭朝廷水军的最好时候……否则,这一次不消灭,他们终究会寻找时机卷土重来。不如一劳永逸,能消灭多少算多少。”

马苏等人也是如此打算。不然,永远都是心腹大患。

“我观朝廷动向,赵德基这一走,短期内不会有什么新的指示,他一定忙于追查他的绯闻,半个月之内,我们就该发起攻击。”

众人商议一阵,很快秦大王就做出了决定:“就依此说,半个月后反攻。”

此时,已经是深夜了。众人退下,花溶和秦大王也回到家里。陆文龙也参与了这次长长的会议,面上已经露出倦色。

花溶微笑道:“你先去睡吧,小虎头都早已熟睡了。”

陆文龙请安后离开,二人径直回到屋子里。

二人都很疲倦,也很快入睡了。

迷迷糊糊里,仿佛是一声惊雷。电闪雷鸣中,无尽的狂风暴雨,无边的血流成河,拖着长枪鲜血淋漓的岳鹏举、被人追杀的岳鹏举……

他提着长枪,明明是向自己走来,她大声地喊:“鹏举……”可是,却无人应答。他只是提着枪,从自己身边走过,彻底地旁若无人,仿佛自己是一缕空气,他根本就看不到。

她心急如焚,跟在他身边,他却依旧奔跑着,像一阵风,一阵雨,一阵足以淹没一切的风暴,完全不看她一眼,仿佛自己是一个彻底的空气:

只有血,一身的血仿佛滴不完,如水一般。他提着长枪,站在风里,站在雨里,奔跑,奔跑……

来世必杀赵德基!

来世必杀赵德基!

来世必杀赵德基!

……

花溶蓦然睁开眼睛,一头的冷汗,仿佛人影晃动,一闪而过。

她跳下床就追了出去。

“是谁?”

她推开窗户就跳出去。

此时,月白风清,寂静无边,周围是一片很空旷的椰子树,没有任何的人影。

秦大王早已被惊醒,立即追了出来,惊讶道:“丫头,你怎么了?”

她只顾奔跑,仿佛要抓住那模糊不清的人影,泪流满面,心如刀绞。

“丫头,丫头……”秦大王立即抱住了她的身子。

被桎梏的惧怕,死亡的危险,她仿佛失去了心魄,惊心动荡:“放开我,你放开我……恶魔,恶魔……”

秦大王大惊失色,“丫头,你怎么了?”

花溶揉揉眼睛,如梦初醒。却挣扎着,离开了他的怀抱。

他本是要牢牢抱住的,但她挣扎得厉害,只好放开。

旁边两个值守的侍卫跑过来:“大王,夫人,出什么事了?”

花溶惊愕地摇摇头:“没事,我看花了眼睛。”然后就回到了屋子里。

秦大王一路跟着她,但觉她神思恍惚,面色苍白,正要伸手去扶她,她却在桌子边坐下,倒了一杯冷茶就喝下去。

秦大王很是不安:“丫头,你究竟怎么了?”

她闭着眼睛,神情十分疲倦,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没有做声。

“丫头,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她声音低低的:“噩梦,我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

“什么噩梦?”

她忽然就吼起来:“就是噩梦而已,你不要问我了!”

秦大王许久也不曾见过她这样的暴躁,一惊,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她的身子却微微发抖,根本无法言说,这样的噩梦,她已经许久不曾做过了,迷迷糊糊里,鹏举的身影那么清晰,他的死状历历在目。

又仿佛是活生生的,只是在挣扎。

仿佛一具尸体在冷雨的泥泞里挣扎,无比凄婉,无比恐怖。

她想象这样的画面,脑子里竟然慢慢的抽搐,仿佛怎么都清醒不过来。

忽然想起,自己自始至终都不曾亲眼见过鹏举的尸首。而鲁提辖,尽管寻找了许久,也没有任何的踪迹。

莫非,是鹏举托梦要自己替他报仇?

自己不曾找上赵德基,他反而先送上门来威逼,这一次,不彻底消灭他的朝廷水军,怎么对得起他?

秦大王抱着她的肩头,更加放柔和了声音:“丫头,你别多想,你身子劳累的话,就不要出战,留在家里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