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担心自己不归的举动会让谭九非担心,这样莫名其妙地失踪,又有些担心唐啸东接下来的举动,会不会伤害到谭九非,即使知道他一贯来不会有小人之举。

男人看着手机,从忙音变成关机提示,微微一笑。透过落地窗,外头是鳞次栉比的大厦,太阳昏黄,又该是落日了。

“MrGagner,唐先生来了。”女秘书看着带着金光的男人,有一瞬间的愣神,职业素质提醒她回神。

“送两杯咖啡进来。”他嘴角露出一记迷人的笑容,“要最苦的那种。”“好的。”女秘书将唐啸东让进来,轻轻合上门。

“应该是我去见你才对呢,唐表哥。”男人笑着拉开一旁的座位,摆出邀请的姿势,唐啸东不为所动,只是站在那里。

“离叶安忆远一点。”唐啸东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表明来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的约定里,只有不能结婚这一个条件。”他绞着双臂,靠在一旁的书架上,“我要怎么和她相处,你管不着。”

女秘书将咖啡端进来,两个截然不同的男人,离得很远,与其说是交谈,更像是…谈判,那种剑拔弩张,再多的笑容也掩盖不住。

“MrGagner,您要的咖啡。”女秘书端着两杯咖啡,有点无所适从地站在门边,小声开口才召回了男人的注意。

“谢谢。”男人对她眨了眨眼,“放在桌上,你就可以下班了。”女秘书瞬间如遇大赦。其实她也早就可以走了,从前Gagner一直行踪不定,她便可以准时上下班,可是Gagner在的时候,不得允许她根本不敢离开。

“听说这是你最爱喝的一种咖啡,号称全世界无人能抵御的苦涩,连我都觉得受不了,你却能面不改色。”男人拿起咖啡,自顾自地抿了一口,皱起了眉头,语气依旧带着难言的愉悦,“哦,也是,你没有味觉。”

“不要以为我没有证据。”唐啸东表面上并没有动怒的迹象,只是咬紧的牙关和额角的青筋出卖了他。

“好啊,既然你有证据,尽可以去告诉叶安忆,我也很想知道,她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男人挑眉,“真叫人期待。”

“千万不要忘记你的承诺,唐表哥。”看着唐啸东要走,男人出声提醒。唐啸东停下来,背对着他:“我自然说到做到,但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全部吃光。”

门重重地关上,办公室又变回他一个人,迎着余晖,他望向自己打着石膏的手腕:“真是最贵的伤。”

在他的计划里,是要和叶安忆结婚的。一直等到下午两点半,手机没有半点动静,他只是笑,颇感遗憾,若是叶安忆能来一通电话,他便起身离开,只可惜,一个也没有,倒是唐啸东如约而至。

“真是没想到唐表哥竟然愿意来见我。”他姿态傲慢,语气虽然惊讶,却不见面上有多少的意外。

“如果你只是谭九非,我当然不会来见你,但你是Gagner。”唐啸东也不客气。“唐表哥果然厉害,能把我挖出来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似褒似贬让人分不清楚。

“既然你这么厉害,又知不知道,我和小安忆马上就要结婚了呢?”他果然看见唐啸东巨变的神色,满意地笑起来,“看来你不知道啊。”

“时间到了,我也该过去了,不能让小安忆久等了。”男人站起来,做事离开。“你的条件?”唐啸东抬起头,冷静地开口。

“我不贪心,我只要半个唐家。”男人动了动眉头,不似开玩笑。“半个唐家,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唐啸东面不改色,就好像对方的要求再简单不过,而不是当下的狮子大开口,半个唐家…

“你以为我真的要唐家?”他哼笑,仿佛极为不屑,“我要唐唐氏让出一半的中国市场,放弃同非蕊竞争。”

“就算不答应你,我一样可以让你们结不了婚。”唐啸东颇为狠戾。“只要我们两情相悦,总是可以在一起的。”男人也不甘示弱,“除非…哪一方不愿意。”

“好,我答应你。”唐啸东的干脆换来男人的微愕,他以为他总还会周旋片刻的。唐啸东语调一转,“但是,你永远不能和叶安忆结婚。”

“叶安忆真是值钱啊。”男人轻笑,只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她应该在民政局门口…等我。”话音方落,唐啸东已经快步离开。

34叶安忆,不能有的伤害

“叶安忆呢?”唐啸东回到家里,却没有看见叶安忆的身影,忍不住问起。“叶小姐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保镖如实回答,正思量着心情不好四个字该不该说出口,那边已经上了楼。

唐啸东和叶安忆的房间一东一西离得很远,从前便是一个向左转一个往右转的关系,如今看来,却是相离得有点远。

叶安忆盘腿坐在躺椅上,望着天渐渐沉下来,心头的焦躁已经平息了很多。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大约是唐啸东回来了,她猜想,却没有半点动作。

唐啸东开门进来便是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叶安忆削弱而单薄的身形在黄昏里分外温柔,让他有点回不过神。

“该吃饭了。”他一步一步走进,及至身侧,几乎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要蹲□仰望她。

“唐啸东,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叶安忆淡淡地开口。“这里就是你家,还想要回去哪里?”唐啸东原本沉静下来的心又被拎起。

“半年前我已经从这幢房子里搬出去了,这里可以是你的家,可以是云菡白的家,但绝不是我的家。”她咬着嘴唇,有些冷漠地开口,“我们已经离婚了。”

“叶安忆我告诉你,我绝对不接受你单方面作出的离婚决定。”唐啸东瞳孔微缩,看着有些凶,“那本离婚证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单方面?”叶安忆觉得不可思议,几乎要笑出来,“协议书你也签字里,连离婚证都是你去办的,你竟然说这是我单方面的决定?唐啸东,你未免也太可笑了!”

“你说什么?”唐啸东抓住她的手腕,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离婚证是我办的?”“想离婚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把证办了,不想离婚的时候就全部推给我。”叶安忆也有些恼他死不承认的模样,“唐啸东,你真无耻!”

“下去吃饭吧。”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唐啸东先说了话,手没有松开,拉了她一下。

掌勺的早已经不是秦姨,而是换成了另一个男厨师,一桌子的菜,却没有了那一碗惯有的汤。

“秦姨呢?”叶安忆故意问道。唐啸东一怔,仔细地观察着叶安忆的表情:“她做错了事情,已经被开除了。”

叶安忆吃得并不安稳,总担心在哪一道菜里或许又加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浅尝辄止,吃得非常少。

“怎么只吃这么一点。”唐啸东蹙眉,叶安忆很瘦,但并不代表她不能吃,她还记得不久前在母亲家里,叶安忆吃得虽然不算多,可也不是这么少。

“我不习惯在陌生的地方吃饭。”叶安忆放下筷子,“把手机还给我,我要给谭九非打个电话。”

“我已经说过了,不要和他来往。”唐啸东也撂下筷子。“你不过是我干妈的儿子,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叶安忆蹭地站起来。

“知道谭九非是谁吗?”唐啸东也跟着她起身,“他怎么告诉你的?三中的英语外教还是非蕊的公关经理。”

叶安忆看着唐啸东闪烁不定的眼神,心头一跳,忽然紧张起来。“唐先生…”两人正对视着,叶安忆的四位保镖进来了一位。

“什么事?”被旁人打断,唐啸东并不生气,反而有点庆幸,他确实还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若是他说了,叶安忆真的会信吗?还是如同谭九非得意洋洋地坚信叶安忆是倾向于他的。

“是…”那人欲言又止地看了叶安忆一眼。“去书房。”唐啸东急不可耐地想要知道,匆匆上了楼,那人也快不跟上去。

叶安忆瞧着行迹神秘的两个人,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有些害怕唐啸东接下去的话,归根到底,她并没有全心全意地相信谭九非,即使他救过她多次。

“叶安忆…”唐啸东似乎很着急,连门都没有敲便大步走进来。叶安忆刚解下一半的浴巾迅速拉起,头发湿嗒嗒还淌着水,活色生香的美人出浴图。

“你怎么不敲门!”叶安忆面上火辣辣地,站在浴室里也没有其他东西遮挡,避无可避,只能将脸别开,眼不见为净的姿态其实不过是掩耳盗铃之举。

唐啸东也许久才回过神,他记得离婚前那一会儿,两人明明住在一起,叶安忆却非要跑回自己的房间洗澡,来来去去很麻烦。

他曾不声不响地腾出浴室柜架的一半位置,叶安忆却不领情,依旧固执而乐此不疲,他很想问她一句,却不知怎么开口。

见她这幅模样真的还是第一次,清爽得迷了他的眼睛。等强行收回目光,唐啸东三两步从柜子里拿了一身睡衣,想了想又拿出一身内衣裤。

叶安忆尴尬得连谢谢两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迅速地合上浴室的门,安安静静了一会儿,突然啊的一声叫,然后是摔倒的声音,一连串的声响之后,才恢复悄寂。

“叶安忆?”唐啸东光听着就觉得心惊,忙不迭地敲门,“叶安忆,你没事吧?”里头半天没有回音。

他吸了一口气,拧动门把推进去,就看见叶安忆坐在地上捂着脑袋,身上只穿着内衣裤,洁白的浴缸边缘留下了殷红的血迹。

“叶安忆,摔哪儿?”他蹲□想把她拉近,叶安忆缩成一团动也不动,不知是太疼了还是这幅模样让她害羞了。

血从她指缝里缓缓流下来,手背黏稠稠的,看着便是触目惊心的。唐啸东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叶安忆牙关打颤:“衣服,先让我穿衣服。”

唐啸东失笑,将她抱到柜子前面。见她站在一柜子衣裳前头,捂着脑袋竟然还在挑拣,他有点无语,随手抓过一件风衣就把她包裹住,就又一把抱起。

她靠在唐啸东肩头,不知是晕血了还是吓得不行,半点也不觉得疼,只有点害怕。唐啸东揽着她,指尖一下一下地拍打在她的手肘,很轻,像是安抚,并在她耳边如若喃喃:“一会儿就到了。”

急诊室很空,叶安忆有点心疼地看着护士将伤口周边的头发剪掉,她可以想象到时候自己脑袋秃了一块是如何可笑的模样。

“不能少剪一点吗?”看着大把丢下了的头发,正打算开口,唐啸东却比她问得还要快,他记得叶安忆很爱惜她这一头黑发,最多剪短,从不烫染。

“伤口有点大,不多减掉一些,不能全露出来。”小护士笑了笑,很专业地解释。两人都无话可说。

麻药针细细长长的,刺破头皮疼得叶安忆龇牙咧嘴,眼角的泪花都闪烁了,用力地握紧手,大约没有发现那是唐啸东的大掌。

“洗澡摔的?”叶安忆的头发还是湿的,医生年纪不大,颇有幽默感,自顾自地说着,“都以为洗澡是小事,知不知道每年在浴缸里发生的意外有多少起?”

叶安忆面色绯红,真想把拿到埋进膝盖里,医生却还不肯放过她:“你们是夫妻吧?做丈夫的也不看着点,七针呐,都赶上一截小指了,心不心疼啊!”

唐啸东默默地接受教育,叶安忆恨不得疼晕过去。“片子拍出来没有脑震荡,你这脑袋真够结实的。”医生一面开药一面调侃,让叶安忆越加无地自容。

“我去拿药,你在这儿等一会儿。”等一切检查都做完了,确保叶安忆没有半点内伤,全是皮外伤,唐啸东扶着她在大厅里坐下,自己去拿药。

等到他拿着药回来,位置上空空荡荡,哪里还有叶安忆的身影。他将手里的药扎紧,连盒子都变了形,都伤成这样了,却还是不肯留下。

叶安忆顶着白花花的纱布,手里只拽着一把大门钥匙。刚才换下的衣物都还在浴室里,摔跤自然是意外,只是在摔倒后,她第一时间便连滚带爬地从口袋里翻出钥匙捏在手心。

事发突然且紧急,唐啸东只带了她匆匆出来,他大概没想到这样的时刻,她竟然还会跑。

家里没人,她开门进去,刚打开灯又关掉,唯恐唐啸东发现她回来了,连铁门也再次锁上,做出她不在的假象。

摸着黑走进房间,刚刚合上门,就听见了外头的开门声,有钥匙的必定是谭九非。叶安忆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匆忙换下来,准备穿上睡衣再出去。

似乎有人给他打了电话,大约响了几声,他才接起来。“哦,很顺利。”他言语间颇为愉悦,“唐啸东允诺放出一半的市场,就非蕊的实力,必然可以借着这一半的市场将唐氏全部吞掉。”

叶安忆放在门把上的手停住,耳朵贴着门,试图听得清楚一点。“不会有问题,唐啸东虽然处处强硬,不过叶安忆在我手里,他对这个前妻很看重。”依旧是得意的语调,“为了阻止我们结婚,竟然肯用半个唐氏来换,真是疯了。”

“他不敢告诉叶安忆我是Gagner,他没有证据,以当下叶安忆对他的厌恶程度绝对不会相信他。等我吞并唐氏,就算让他昭告天下又如何?”叶安忆手紧紧握着门把,忍不住颤抖。

大门口忽然又传来了敲门声,叶安忆的心一颤,片刻谭九非似乎已经打开了门,笑着道:“哟,唐表哥?”

35唐啸东,不能瞒的解释

“叶安忆有没有回来?”唐啸东推开他闯进来。“我还以为…她会在你那里。”谭九非大方地退到一边,摆出你随便找的姿态。

“她刚从医院跑离开,身无分文,只带走了这里的钥匙。”唐啸东目光掠过紧闭的房门。“她受伤了?”不咸不淡的语气很难判断出他是否关心,“唐表哥,对待女人要温柔一点,商场和情场…不一样。”

“我不用女人做筹码,Gagner,我和你不一样。”唐啸东冷漠地回应,忽然让人觉得正气凛然。

“我倒是忘了,当年云菡白把自己在云家的所有股份都白送给你,就求你不要和叶安忆结婚,可惜你宁可娶了厌恶无比的叶安忆,也不白要云菡白的股份。”谭九非对他的话语不屑一顾,“你是真的正人君子呢?还是根本看不上云菡白?”

见唐啸东不曾开口,谭九非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回答,语调一改,微讽微嘲,“唐表哥,千万要把叶安忆看好了,如果又落到我手里,说不定我会用她换剩下的半个唐氏。”

小区的夜很静,但凡一星半点的声响都能引起两人的注意。只听见咔嚓的拧锁声,房间的门轻轻拉开,还发出年代久远的吱嘎响。

两人俱是一愣,谭九非的眸子里慌乱一片。“小安忆,你…怎么在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口,意识上的躲避竟让他往后退了一步。

“我不应该在家吗?”她毫无表情的面孔上渐渐露出笑容,依旧是很平静的模样,“我确实不应该在家的,是吧,谭九非…”她摇头,“应该叫你Gagner才对。”

“我…是Gagner。”他有些犹豫,思忖片刻,大概也觉得无法骗过去,只得点点头,“我只是没有承认过,却也从来没有否认过。”

“我们认识六年,却连名字都是假的,你大概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吧?”叶安忆失笑,“连一个字也没有。”

“小安忆…”“不要碰我!”叶安忆颇为激烈地躲开他的手,“你凭什么用我的婚姻下圈套,凭什么拿我的感情开玩笑!”

她乌黑的头发外面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将瘦小的脸庞衬得越发玲珑,身上穿着米色的长衣长裤,赤着一双脚就往外走,再单薄不过了,看着随时会倒下。唐啸东也想拦她,被她撑圆的眸子狠狠地瞪住,最后也没有伸出手,任由她从身边走过。

“还追得回来吗?”唐啸东没能拦住叶安忆,却阻挡了谭九非欲追出去的脚步,“既然我告诉她,她不会信,那么你亲口说的呢?总该信的。”

“是你?”谭九非咬牙,白皙的面孔青白交替,“你早知道她在?”“你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瞅着你可怜就让你免费免费乘坐的的士吗?”唐啸东微哼,表情冷淡,“还是你以为谭老头会莫名其妙打电话询问你的近况?”

“你查到了谭家?”谭九非浅蓝的眸子越变越浓,逐渐染上宝蓝。“不要以为只有你能让他们保密,我一样会让他们开口,”唐啸东那种口气就好似不值一提,“我只是让人告诉谭老头,你在中国非常不顺利,谭老头这么急躁的性子,必然会打电话质问你。”

“从前我还觉得你不算一个好的对手,为了女人随意割让江山,原来是深藏不露。”谭九非也笑起来,收光了懊恼。

“我说话算数,唐家一半的市场,我给你两个月的时间,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吃下去。”唐啸东准备离开,忽然转过身忘了他一眼,“不过这毕竟是J市,不是法国,更何况法国也未必就是非蕊的地盘。”

叶安忆失魂落魄,自然没有看见身后跟着的两名化身便衣的保镖。当下幸好是晚上,穿着睡衣出来散步未尝不妥,只是若多穿一双鞋子就完美了。

左右时不时投过来打量的目光,叶安忆毫不在乎,又或者说是根本未曾注意,直到柔软的脚底踩到易拉罐的小环,锋锐的边沿割破了脚心,叶安忆只觉得疼痛冲上大脑,让她原本就昏昏沉沉的脑子发了昏,一屁股坐在马路边上。

谭九非曾经是她唯一的朋友,在她觉得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徒然闯入,强硬地扎根在她的生活里,她总以为这个意外是美丽的,原来剖开表皮,里头竟是这样不堪的真相。

叶安忆甚至不敢去想这四年里,哪一次的出现是故意为之,或许…全部都是,每一幅表情和每一个眼神,都是他高超演技堆砌出来的假象。

抱着头,摔破的伤口一阵一阵的疼。橘黄色的路灯被挡去,唐啸东蹲在她面前:“叶安忆,回家吧?”

“回家?回哪个家?”她木讷讷地问,神情呆滞。“当然是我们家。”唐啸东耐心地解释。“我们家?我们哪儿有家?早就散了。”叶安忆轻笑,语气飘渺。

“叶安忆,离婚证不是我办理的。”他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你尽可以推给我,就算是我办理的吧,反正,我也是想要离婚。”叶安忆无所谓的口气,又带着一点委屈。

“是…云菡白做的。”他停了停,“她拿走了我抽屉里的离婚协议书。”言语里三分怒气七分懊恼。

“可是,离婚协议上的字总是你签的。”叶安忆微愕,片刻便找到了反驳的理由,“既然签了字,说明你也有离婚的意愿。”她还记得在干妈家看到过的那份离婚协议书,上面确实是唐啸东的笔记。她曾经模仿过,便能立刻分出真假来。

“我…只是有些生气,非常生气。”他不让她别开眼,牢牢地盯着她,“出差之前,我们明明好好的,可是当我迫不及待地赶回来,你却已经搬走了,还丢下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好好的…”叶安忆喃喃,是好好的,像一对真正的夫妻,甚至比许多夫妻都更加和谐,如果没有那个孩子,那么她们确实是好好的,也许还会一直好下去,可是,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便有了那个孩子来提醒她的卑微。

“叶安忆,签了字我就后悔了,不然也不会把它丢在抽屉里而是立刻办理离婚证。”唐啸东语气软下来。

“可我不后悔,在你看来这个离婚证是无效的,可是在我看来,它却是货真价实的,因为我确实想要和你离婚,即使重来一次,我依然会签字,且从不后悔。”叶安忆极为冷漠。

“你这么想要离婚?”唐啸东表情也开始僵硬,稍稍有些愤怒。

“唐啸东你到底要怎么样?三年前是你把离婚协议书丢给我的,如果你只是害怕担起婚姻失败的元凶这个罪名,那么就扣在我头上好了,我无所谓!”叶安忆也恼了,“云菡白等了你六年,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不应该在这里和我比对是谁的责任,而是痛快地和她结婚!那么从今往后你便再不用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离婚了!”

“我不想和她结婚!”唐啸东几乎是低吼,路边的行人被他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若不是有保镖驱散,这一蹲一坐的两个人大概早已经被八卦的人群包围住了。

“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叶安忆有些懵了,直觉看不懂眼前的男人,“一个多月前你还和她订过婚!”

在她看来,唐啸东应该是深深爱着云菡白的,除了娶她,几乎为她做尽了所有,自己担着一个唐太太的虚名,而云菡白则享受着唐太太的虚荣。

“两个月前,云菡白查出来淋巴癌中期,要动手术切除,但她不肯。”唐啸东开口,“她只有一个要求,只要答应她,她便主动去医院做手术,她要嫁给我。”

“唐云两家统共只有一个人反对。”唐啸东最角动了动,“就是我。”叶安忆垂下眸子,不去看他神色不明的眼睛。

“云菡白很固执,如果我一直不肯,她或许真的会熬到末期。”他的声音小心起来,看着她微变的神情,越加斟酌仔细,“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毕竟曾经在唐家,她的确帮过我,给了我很大的帮助。但是我也不会真的豁出幸福来救她,在感情上,我一向吝啬。”

“所以我和她各退一步,决定订婚。”唐啸东透过掌心能感觉到她的面孔凉下来,“你一直以为云莲蓝是我放过去的?”

她不出声,之前她从云莲蓝的几个姐夫里便一口咬定是唐啸东,只是如今谭九非的动机都不纯了,她的信念也开始动摇了。

唐啸东有些用力地掰起她的脸,认真且一字一句地说:“叶安忆,你记清楚,我一定不会那么做,因为我巴不得你出现在订婚仪式时,只要你对我说一个走字,我就会毫不犹豫地跟你离开,即使是骗局,我也不舍得让你上当。”

“那天你去妇科遇到的云菡白,并不是从妇科出来,而是血液肿瘤科。”叶安忆一怔,血液肿瘤科就在妇科里面些,可她哪里会联想到云菡白是从里面出来的。

唐啸东的话语带上了些自嘲:“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以为她怀孕了,但是我和她不可能有孩子。在我们的婚姻里我不会背叛你,即使你觉得我们的婚姻早就完了,可是在我看来,它从没有结束过。”

36叶安忆,不能知的心情

叶安忆只觉得头疼,疼痛欲裂,唐啸东的话她一个字也不想相信,却又偏偏字字都钻进耳朵里,捂着伤口似乎很痛苦。

“我们先回家,外头冷。”唐啸东站起身,叶安忆推开他伸过来的手,想要自己站起来。只是赤着脚走在这样冰冷的街道上,冻得膝盖都失去了知觉,唐啸东及时扶住她,干脆将她抱起来。

“我不去你那儿!”叶安忆极为排斥。“Gagner还留在你的房子里,难道你想回去吗?”唐啸东只是反问一句,叶安忆便沉默下来,他只当默认了,抱着她上了路边的车。

到家的时候,叶安忆已经睡着了,唐啸东对司机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心翼翼将她从车厢里抱出来。

伤口在后脑勺,叶安忆不能仰躺着睡,唐啸东将她侧身放在床上,被子一直掩住肩膀,硕大的床铺里她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就坐在床沿上,将她滑落在脸颊上的发丝别到耳后,结婚三年,当他终于确定了叶安忆的真心,她却要忽然收回,毫无征兆的。

她总会在他最欢喜的时候给他迎头一棒。

她八岁,他十二岁的时候,叶安忆说想要一只漂亮的风筝,他便同班里有风筝的同学大打了一架,抢来风筝骨架,亲手为她糊了一只,她却忽然要搬家了,她面上没有半点离别的愁,只有满心的期待,原来离开他,她一样这么快乐。

她十岁,他十四岁,他几乎已经接受了私生子的身份,不再因为旁人一两句没有父亲的嘲笑而大打出手,他只要照顾好她,看着她活蹦乱跳的,他便心满意足,可是,那个自称是他父亲的男人出现了,并大言不惭地要带走他。

他当然不能离开,若是他走了,叶安忆该怎么办,可是她却没心没肺地赶他走,原来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个羁绊,阻止她奔向幸福。

她十三岁,他十七岁,他发现自己是无法抵挡叶安忆的,即使因为她而回了唐家,即使在唐家千疮百孔遍体鳞伤,他依旧忍不住接近她,一如从前,将她捧在手心,捂在胸前。

可她却成了别人的宝贝,她指责他的无能,甚至是于他来说最痛的私生子的伤疤,她也能毫不犹豫地揭下,她的虚荣虚伪,第一次伤到他,比唐啸娴用马鞭抽搭在他的身上还要疼千万倍。

他终于相信,两个人所谓的只有彼此都是他的一厢情愿,是他不愿离开她,而她,早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挣开他。

没有他,她果然很幸福,而他身边,有一个几乎完美的云菡白。云菡白美貌得如同妖精,优雅得好比女神,所有人都想要娶她,她却偏偏看重了他。

他开始将对待叶安忆的心转向云菡白,他以为自己不过是迷恋那种将人呵护宠爱的感觉,甚至加倍地对云菡白好,可那种感觉…总是不一样,完全不同。

从前,即使叶安忆不给于回应,他也是乐此不疲,而如今,就算云菡白十倍百倍地回报他,他依旧感觉不到幸福。

只要叶安忆同任何一个异性走得近,他都难受得要命,他恨透了这种感觉,甚至…恨透了叶安忆。

他不想和她订婚,不想和她绑在一起,再靠近一点点,他就要疯了。于是,他将她丢去法国,他以为看不见了,自己就会正常起来,就不怀时刻怀揣着杀光叶安忆周遭所以男人的冲动。

却原来,越加思念,他会偷偷坐飞机去法国,有时候只为了看她一眼,却从没有让他满足过,他没有觉得快乐,反而压抑着愤怒,叶安忆和一个中法混血的男人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