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国庆宅在家里写文什么的~~~~怕是不行了,白天去家里的商店做了一天的店员,要不怎么说人人都看我是闲人呢,有事拉我做壮丁简直是必须的。。

71兵来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许家正门,车夫先下车去叫门,没一会儿又回来了,“二太太说腊月里怕散了财气,请二奶奶从偏门进府。”

许樱眼睛立时就瞪起来了,杨氏拍拍她的手背,“好。”

马车又绕了个圈子,从偏门进了府,杨氏带着许樱和许元辉先到正院给唐氏请安,到了唐氏所居的正院门前,先看见的就是等在门外的梅氏,梅氏穿着雪花白织银色松叶纹蜀锦面,黑貂里子的披风站在门外,衣裳穿着奢华,面色却不好看,人也瘦了,似是被厚重的衣服埋住了似的,看见杨氏母子三人,她笑着迎了过去。

“可算把二嫂盼回来了,我也算是有个能说话的人了。”梅氏大声说道,握着杨氏的手小声又说:“二嫂,太太她…”

“我知道。”杨氏点了点头。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二嫂的人品我信得过。”梅氏又小声说道,接着又大声说:“樱丫头真得是越出落越俊了,元辉也长高了不少…”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到了唐氏的正房门口,丫鬟掀了帘子,妯娌两个进了屋,唐氏的正房是三间,中间的正屋向来只是逢年过节晚辈磕头时用的,唐氏平日在东屋和连着东屋的梢间燕居,两人进了东屋,却见唐氏盘腿坐在临窗大炕上啪哒啪哒抽着旱烟,左右一溜燕翅站着四个丫鬟、两个婆子,左边的一排椅子全是空的,右边的椅子上坐着许榴、许桔姐妹,老太太没了,唐氏如今也是摆足了当家老太太的派头。

杨氏见地上光溜溜的,没有跪拜的蒲团,却也似是不知一般,拉着两个孩子跪倒在青砖对缝的地上,“媳妇给太太请安。”许樱和许元辉也口称给太太请安。

唐氏嗒啦着眼皮,抽了两口烟,“原来是二奶奶回来了,我还道您不回来了呢。”

“太太您这话让媳妇受不起。”杨氏勉强笑道,她原就想到唐氏不会给自己好脸色,却没想到唐氏说话这么绝。

“有什么受不起的?我原先听见那些人讲的流言蜚语,原也不信,可后来一想,你寡妇失业的,凭什么就做了那么大的买卖,一千两银子?你一年拿的分红也不止一千两吧?还有那店铺,到底是你娘的还是你的?咱们家还没分家呢,你若缺银子使,自可以跟我说,跟老爷说,何必与外人说?”

“太太您这话说得媳妇更受不起了。”

“你受不起,我也算是有些脸面了,因着你腊月天里送年礼都不敢送,怕人家嫌弃许家的门风不好,不与咱们家交往。”

这一字一句的,像是刀一样的一把一把的往杨氏心上扎,许樱手握成拳,越握越紧,头越来越低,许元辉似懂非懂,来回看着母亲和祖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唐氏瞧瞧左右,“你是六品的安人,老爷也自来对你另眼相看,我管不得你,如今回了家里,好好的过日子罢,反正许家也不缺那几双筷子,我乏了,你回去歇着吧,把元辉留下。”

别的话杨氏都忍了,唐氏说把元辉留下,让她愣住了,“太太,您说什么?”

“昭业虽不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好歹也叫了我二十几年的母亲,元辉是他的根苗,原先你由你带着也就罢了,如今要进学了,跟着你东奔西跑的,总不是个事儿,留在我院子里,跟哥哥们一同念书罢。”

杨氏瞧了瞧元辉,又看了一眼许樱,见许樱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原先唐氏没把元辉带走是因为有公公许国定做主,有老太太替她撑腰,如今公公病了,别说外面有流言蜚语,就是没有,杨氏也不能拦着唐氏养“孙子”。

“元辉这孩子被惯坏了,颇有些淘气…”

“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

“若是婆婆不嫌弃,媳妇定当从命。”

唐氏见杨氏这么轻易就舍了元辉,心里面又觉得有些后悔,一看就不是亲生的,把孩子扔给婆婆养似仍个包袱似的,杨氏果然是个坏心的。

“行了,你下去吧,回去后紧守门户,勿要与外人交往。”

杨氏和许樱施了一礼,这才起身出了唐氏的院子,只觉得一出门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母女俩个,处处都有旁人小声细语的声音,杨氏低着头,紧紧牵着女儿的手,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一路上遇见的人,一看见母女俩个来了,都似躲瘟疫一般的躲得远远的,等杨氏回了自己的院子,却见母女俩个从茂松书院带回来的行李,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整个小院也被翻得底朝上。

“这是谁干的?”许樱问梁嬷嬷和常嫂子。

“许兴家的带着人搜的,说怕有夹带,搜走了姑娘抄写的诗文,又搜走了二奶奶给亲家老爷做了一半的鞋。”梁嬷嬷说道。

“看来是真把我们母女当贼了。”许樱冷笑,看也不看那些被翻乱了的东西,真正要紧的东西她是不会往许家带的,这里早不是家了,只是个住处。

母女俩个进了屋,见麦芽和麦穗正在收拾屋子,她们走了这几个月,这屋子被翻乱了不说,还脏得可以,没人打扫,大冬天的,连炕都没人给烧,火盆更是没有。

过了一会儿,常嫂子为难地进来,“二奶奶,柴房里连草棍都不剩了,厨房里的锅都被人扒走了,守院子的婆子说太太说奶奶和姑娘要跟着内厨房吃饭,下人去外厨房领饭。”

“既是太太的吩咐,就依着太太吧。”既然回来了,许樱就没想过会有好日子过,“只是要连累你们跟我们受苦了。”

“奴婢们做下人的哪敢说苦字。”常嫂子说道,转过身却抹了抹眼角的泪,二奶奶和姑娘实在是命太苦了。

“常嫂子,你放心,有我在定不会让大家吃亏。”许樱说道,她见麦穗把东次间的炕收拾出来了,“麦穗,去把厢房的家俱、门拆了,烧炕。”

“啊?”

“你拆不动吗?让常嫂子帮你拆。”

“樱丫头…”杨氏也被吓着了。

“咱们没有木柴,自然是要烧家俱,反正东厢西厢也不住人,你们几个住的屋子也是这样,尽管烧家俱,烧完了院前院后不是有树吗?砍树烧,听我的,把家俱拿到院子里,就敞着院子门劈成劈柴。”唐氏既然不要脸面,她也不给唐氏留脸面,许家虽分了家,可是同住一间大宅的,许樱倒要看看唐氏如何下台。

“姑娘,您跟二奶奶还没用午膳呢,咱们从茂松书院带回来的干粮,都是凉的…”麦穗跟许樱最熟,自然敢说话,现在已经是末时了,众人原想着回了院子自己做些饭食,却没想到锅都让拆了,这个时候内厨房外厨房一准儿连热水都没有了。

“锅让人拨走了,连烧水的水壶都不给咱们留,可他们拿得不干净,还有灶,我刚去看了,发面的铜盆还在,把铜盆在灶上,烧水煮饼汤。”

常嫂子一听虽是难过也忍不住笑了,姑娘哪里来得这许多的主意,她们从茂松书院回来,这么一折腾,许家不到一个时辰就要传遍,唐氏是如何刻薄二奶奶母女的,竟让她们要拆家俱取暖,用铜盆烧水,谩说二奶奶并没有犯错,就算是犯了错,杀人不过头点地,许家这样的人家没有学南边蛮子一般把媳妇浸猪笼的,撑死了休弃赶出家门,这样大冬天的让挨冻、挨饿,传出去唐氏怕是难以见人。

唐氏本来想看杨氏和许樱母女的笑话,却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就听人说杨氏的小院烟囱冒了烟,小厨房里有了水汽,她以为是下人搜捡不严,派人去看,传回来的信儿,却气得她火冒三丈。

拆家俱取暖,用铜盆烧水,这定不是杨氏的主意,定是许樱那刁钻的丫头想出来的,她气得嘴唇直哆嗦,听说大嫂孟氏和弟媳苗氏来了,更是气得青筋暴跳,大老爷许国峰与三老爷许国荣与许国定一个鼻孔出气,本就疑她有意害许国定,孟氏和苗氏一是听从夫命,二是也瞧她不顺眼,没少给她上眼药,这回听见了信儿,自是不会放过打她脸的机会。

果然孟氏和苗氏进屋寒暄过后,就拿杨氏母女说起了事,“听说二奶奶回来了?她这一趟可是走了有几个月了吧?不知院子可收拾好了没,柴薪、木炭可送全了,您那里若是存得炭不够,尽管跟我说。”苗氏说道,她是妯娌里面最穷的,就算是分了家也是时时喊缺米少面的,如今倒笑话起唐氏没东西用了。

“这事儿都是六奶奶预备的,我不管。”唐氏咬着牙说道。

“我说嘛,人家说二奶奶院子里没木柴,逼得孤儿寡妇烧家俱,又说连烧水的壶都没有,只能用铜盆烧水…”苗氏摇了摇头,“啧啧啧,这哪里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能出的事啊。”

“想是有人扑风捉影。”唐氏说道。

“是扑风捉影就好。”孟氏说道,她是长嫂,自是不能像苗氏一样,一副好不容易扑到唐氏的短处的小人得志样,可说出的话更难听,“咱们这样的人家,名声顶顶要紧,外面传得那些风言风语,都是乡野村夫之言,二奶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若说她与外面有什么牵扯,岂不是说许家内闱不严?一家子女眷通通不要活了。”

“我原也不信,可是外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那也不能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苗氏说得更直白,“前阵子汪亲家来看我,说了外面的事,当场就让我给抢白回去了,我还让她替咱们辩白,二奶奶规规矩矩的人,只因为因缘际会发了些财,就招人嫉,连俊青是来过许家,可许家是规矩人家,哪有让寡居的媳妇见人的?说是私情更是子虚乌有。”

唐氏被苗氏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要是再坚持杨氏不守妇道,怕是要成自扣屎盆子的贱人了。

孟氏见唐氏面色阴睛不定的,叹了口气,扮起了白脸,“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你与二弟这些年嗑嗑拌拌的,全在二弟当年宠妾灭妻上,可如今萱草和昭业都没了,你对杨氏母女好些,也是给二弟脸面,他心虚理亏,也能多疼你一些,都已经快到花甲的人了,还是以和为贵。”

唐氏点了点头,“大嫂说得是。”她嘴上这么说,心里面却把杨氏和许樱骂了个遍,“来人,拿我的对牌去找六奶奶,问问她为何二奶奶院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她可是糊涂了。”来日方长,她如今掌了家,慢慢的和杨氏磨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写了一半又停下了,不知道怎么写出这一段的冲突,宁可开天窗也不想糊弄故事,所以停更了,今天来了灵感,写出来了。

72婆媳

杨氏看见摆了一院子的柴薪木炭,不由得暗笑许樱这丫头倒有股子邪劲儿,唐氏的不要脸面对上许樱脸面不要的法子,竟有奇效,笑了一下又沉下了脸,许樱在“梦里”得经过多少事,才能有了这样的性子啊,又对许樱怜惜了起来,转念又有些担心这样的许樱可能收心相夫教子,与婆家为善,想着自己的大嫂是重规矩的,外甥也是厚道正直人,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母女俩个的晚膳送来时,两人掀开一看,也没有多寒碜,两荦两素,米饭一小桶,虽有些凉了,好歹能吃饱,下人的份例则是依着府里粗使的杂役来的,白菜豆腐,馒头管够,杨氏让常嫂子拿去热了热,众人这才算是安静地吃了顿晚饭。

到了晚上的时候为了省炭薪许樱跟杨氏睡在一处,杨氏想着白天的时候自己遭遇的那些冷眼讥笑,不由得有些伤心,可想到自己身边的女儿,硬生生把眼泪给憋住了,她得挺住,唐氏使这些手段,无非是想要逼死她罢了,她若是没了,那些人就可以尽情地整治她女儿了,在女儿的梦里她早早的去了,不能替女儿遮风挡雨,女儿讲得那些事,她听着都难受。

“娘,咱们不会总过这样的日子。”

“呃?”

“等我长大了,我要让娘过好日子。”

“傻孩子,你成了亲就是人家的人了,娘…看见你好,娘就好,给个金山都不换。”

“女儿也是一般的心思。”许樱说道,许元辉被唐氏抱去养,他如今已经渐渐懂事,唐氏会当着他的面说母亲的好话才怪,这招釜底抽薪实在是用得狠辣,什么屋里不收拾,柴房没柴薪与之相比都是皮毛小事,自己终归是要嫁人的,许元辉若是被养成了废柴白眼狼,母亲的苦日子在后面,可要说想法子把许元辉要回来,却也是极难的,“可若是元辉弟弟他…”

“有三纲五常压着呢,他又能如何?大不了我拿着银子别居,总不会受苦。”杨氏说得轻巧,心里面也惦记许元辉惦记得不行,她还不似许樱,许樱想得是日后,杨氏是真对自己养大的孩子有感情,“元辉不会的…”

“或许吧。”

经过了杨氏的事情一折腾,杨家二老真得病了,腊月天里双双得了风寒,花氏把家里的事全撂下了,来伺候二老,到了快过年,总算是好些了,杨家长子纯孝听说了此事,再加上他县令任上已经满了任,述职之后没求联任,而是回乡等缺,两老看见长子夫妻回来了,病也就好了大半。

杨纯孝回了大明府,头一桩知道的事情就是杨氏的事,如今风言风语虽不似一开始一般传得凶,可旁人提起杨氏,都是一脸的了然状,杨纯孝手下的人细一打听,个个都把杨氏和连俊青的事当成真事在说。

杨纯孝本是读圣贤书自认风骨名声第一的,听见这样的传言他先是受不了了,当下就要找人论理,幸亏陆氏拉住了他,“大爷难道未曾听闻防民之口甚至防川?你这样与人理论,只会让传言更盛。”

“那就任那些市井流氓编排妹妹?”

“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这些话只当成是清风过耳吧。”陆氏嘴上这么说,心里面却有些打鼓,连俊青求娶杨氏的事她是知道的,当时杨氏婉拒,她还暗自感叹杨氏节义,如今被人传说成这样,空穴来风未必无音,再加上两家要结亲,原先她看杨氏是看小姑,如今看杨氏看得是亲家,思虑得自然多些,“那隆昌顺真的是小姑的产业?”

“这个我倒不知情。”

等到了茂松书院,两人给杨家二老磕了头,又接受了杨国良磕得头,腊月初十书院就放了假,因杨家二老病了这才一直没挪动,如今两老身子好了些,杨纯孝又回来了,自然是套了几辆车,慢悠悠地回了临山镇。

到家吃过团圆饭,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话家常,陆氏佯装不经意地问起了隆昌顺的事,“我们在路上听人说,小姑有了间买卖,名叫隆昌顺的,开得起兴旺,往日见小姑怯怯弱弱的,却没想竟有这样的腹内乾坤。”

“大嫂这是夸错人了,要说隆昌顺的女诸葛不是旁人,正是樱丫头。”花氏笑道。

“哦?”陆氏一愣,“此话怎讲?”

花氏就把许樱怎么听说了许五奶奶江氏要卖嫁妆,怎么说动了杨氏出钱,杨老太太出面把店铺买了下来,又怎么力主自家做生意,让许忠出来做事的事说了一遍,“她小小的年纪,就有这样的见识志向,连我都自叹不如,大嫂真的是好福气。”

陆氏点了点头,“果然是个聪明的。”脸上的笑容却淡得不行了,为女子的,相夫教子是正道,樱丫头却太聪明了些,自己的傻儿子怕是弹压不住她,再说了,若非她行事招摇,怎么会惹来那些流言蜚语,连累许、杨两家的名声呢?当初在婚事上,她想得太少了,没办法,只能等把许樱娶回来,好好的□了。

杨老太太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一咳,“男子做事,女子齐家也是正道,樱丫头有出息,我喜欢得很。”这是对陆氏明确地表白她的意思了,杨老太太这辈子只有杨氏这一个女儿,许樱这一个亲外孙女,把她娶回来做杨家的嫡长孙媳,杨老太太满意得很。

“樱丫头这般的灵巧,我也喜欢。”陆氏笑道,“可惜当初逢了许老太太的丧事,只下了小定。”

“樱丫头是曾孙女辈,按理明年就能出孝了,就算是为了孝道拖延个一两年,孩子们也不大,正好下了聘就成婚。”

“是。”

唐氏原先不爱见杨氏,如今倒“喜欢”杨氏起来,每日让杨氏晨昏定省不说,还时常地让她立规矩,杨氏在唐氏跟前,唐氏必要说些女子节义啊,寡妇要守礼仪啊之类的话,杨氏穿件鸦青以外的衣裳都要说半天,恨不得杨氏日日穿缁衣往脸上抹白粉,才甘心,而且是越当着外人的面越说得厉害,大年下里的,杨氏每日都在那里堵着心,灌一肚子冷风回来,每日的膳食依旧是冷饭,而且一日不如一日,有次拿来的菜,一看就是用剩菜拼的,许樱想要去论理,被杨氏拉住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杨氏说道,“好歹忍到过年吧。”

“过年的时候我倒要看看她要怎么作贱咱们,真到忍不了的时候,我拼着名声不要也要闹上一场。”

“樱丫头!”杨氏的脸冷了下来,“我怎么样都没什么,你却是要嫁人的,你知不知道你大舅母已经回来了?你没规矩的事若是被她知道了…”

“顶天了不过是退亲。”

“快别说这样的疯话!”杨氏捂着许樱的嘴,她却不知许樱劈家俱烧火的事,也已经被陆氏知道了。

这事儿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听说这事儿的人是陆氏的陪房陆九家的,她出去采买年货,正遇上苗氏的陪房张家的,两个人本来就认识,又一同办着差事,花小半个时辰采买了东西,倒花了一个时辰一起吃酒闲话,酒憨耳热之时,陆九家的想起自家奶奶惦记着许四姑娘的事,有意打听许四姑娘为人行事到底如何,张家的就把许樱母女回许家之后的事情全说了,“四姑娘是个有刚性的,一见柴房里连草棍都无,灶上的锅都被拨去了,当场就怒了,命人把东厢房上好的楠木大柜给抬到院子里,劈了做柴烧,拿和面的铜盆烧水,许家是多大点的地方啊,更不用说早有人瞧着他们母女呢,见到这阵式都吓着了,说四姑娘有穆桂英的派头。”

陆九家的一听心里凉了半截,这姑娘也太过厉害了些,大少爷多么憨厚得人啊,怕是要被欺负死了,“这些日子我们姑奶奶过得如何啊?”

“听说不怎么好,四姑娘几次想要与二太太理论,都被二奶奶给拉住了。”

理论?唐氏再不好也是四姑娘的嫡祖母,四姑娘竟要与嫡祖母理论?日后自家大太太若是有什么事做得不对,四姑娘岂非也会与大太太理论?陆九家的越听越不是那么回事,回了杨家,当着陆氏的面,简单的这么一说,陆氏也皱起了眉,“真是这样?”

“张家的是许家三太太的人与姑奶奶母女素无仇怨,她说的应是真的了,许家二太太确实行事过份,可许四姑娘也太厉害了些。”

陆氏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都替我忧心,可这桩亲事是老太太的意思,我就是不愿又能如何。”做为大舅母,她很喜欢许樱,做为婆婆,她实在对许樱喜欢不起来。

“唉…这都是造化弄人,舅爷家的三姑娘何等的样貌人品,本来两家都通过声气了,谁知这边老太太做了主,聘娶姑奶奶家的姑娘,这才亲事做了罢…”

“总归是我没福,没能有个好媳妇。”陆氏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婆婆看媳妇,总是越看越……

73反击

小年再到年三十,就算是许家的人除了议论一下传说中不守妇道被太太整治的二奶奶和四姑娘之外,也议论了一下眼看着要绝收的冬麦和在腊月里就悄悄上涨的粮价,常嫂子去内厨房取饭食的时候,很是听厨娘们说了一些个怪话,常嫂子听了许樱的话也不恼,只是低头拿了属于杨氏和许樱的份例就走。

谁知刚出门就遇见了娇姨娘身边的小冬,小冬也是来替娇姨娘取饭食的,见了常嫂子就拿着食盒躲到了一旁等着她,娇姨娘如今在老爷的院子里,一是养胎二是躲唐氏三是照顾许国定,常嫂子刚转过转角,就被她拦住了。

“娇姨娘让我告诉四姑娘,老爷的身子好了。”小冬说完就拿着食盒跑了。

常嫂子拎着食盒回到了院子里,借着送饭,小声跟正在做绣活的许樱说了。

许樱点了点头,“我算计着老爷的病也快好了。”许国定身体的底子好,她送信及时,当初娇姨娘传过来的信儿就是病得虽重,但仔细调养定然无事,要不然她拼死也不会让杨氏带着她回来。

她掀开食盒瞧瞧,今天厨子好歹还有点良心,两荦两素虽说粗制烂造些,好歹是新做的,她知道这是六婶暗地里关照了。

许樱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碎银子,“您再去厨房替我要个羊肉炉。”内厨房的规矩,加餐得给赏钱,可只有给铜钱的,没有给碎银的,常嫂子掂量了一下那块银子,至少五钱重,够治整一桌不错的酒席了。

“姑娘这也太多了些。”这还是许樱头一回赏厨房钱呢。

“这个不算什么。”许樱笑道,“我还有一事要让常嫂子跑腿呢。”

“哦?”

“过年要送年礼啊。”她现在别的没有,只有一样,钱多,有钱就是用来铺路的,唐氏惦记着她们母女的银子,她就要让唐氏看得见,摸不着,唐氏的那些手段,要是在心硬的人跟前屁也不是,偏母亲性子软,却没想到母亲听闻了自己“梦”里发生的事,竟然撑住了,由此可见人都是被逼出来的。

现在听见唐氏说那些话,如轻风过耳一般,浑然不在意,反倒把唐氏气得半死。

再有…马上要过年了,她跟姐妹们走动一下总是成的吧,太太把四婶害成那样,她不信四婶、许榴、许桔会老实得任人宰割,她回到许家,已经老实得够久的了。

唐氏没到下晌就听见了许樱四处送年礼的事,不光是厨房里用一锅羊肉炉就得了重赏,连带着许家大小的主子,都得了厚厚的年礼,孟氏、苗氏更是各得了一面京里玻璃房制的玻璃靶镜,许家的奶奶们得了时兴的衣料、上等的香料、香芬斋出的胭粉,姑娘们得了衣料胭脂水粉之外,又得了文房四宝;男丁们也各有礼物,说起来都很贵重,把唐氏气得不行,“她在家中闲坐,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莫非家里还有人和她通着声气?”

刘嬷嬷心道太太当许家是铁板一块吗?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四姑娘可不是任人欺负的,“是啊,老奴也讷闷得很,又特意问了六奶奶是什么人送得礼,却原来是外面商行直接送得货,据说是有人递了礼单,他们置办的。”

“哼!必定是百合做的。”百合这次并没有跟着杨氏和许樱回许家,外来是许樱留在外面的后手。

“想必是的。”

“她这是在打我的脸!”唐氏气哼哼地说道。

“送货的人只说了给三位老爷、几位哥儿,大太太、三太太还有几位奶奶、姑娘送礼…”四姑娘竟然特意忘了唐氏这个嫡祖母,这事儿做得…有些刻薄了。

“她当我稀罕那些劳什子吗?本来她们母女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也不是那些个不值钱的东西能收买的,她不送更好,省了我往外丢,养不熟的白眼狼!”唐氏原觉得杨氏和许樱好摆弄,现在看来简直母女两个都是属刺猬的,摸不得碰不得踢不得打不得,“上次的蘑菇可还有剩余?”

刘嬷嬷一愣,“太太,这失心疯可不过人,四奶奶清醒了日日喊冤说人有害她,若是二奶奶和四姑娘也…怕是有人要起疑心了,若是找了大夫来看咱们可要前功尽弃。”

唐氏眼珠子一转,想到了自己压箱底的毒物,可恨许樱拿银子收买了人,若真的是明目张胆的下毒,杨家怕也要闹起来,杨家老大虽说卸了任,也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出身,更不用说京里传来信儿,陆家的兄弟得了刘副首辅的赏识,前途大大地看好,大明府知府于大人对对杨氏母女也是关照的,虽说因为分产案遭了上面的申斥,可也只是说他内闱不休罢了,于大人上了请罪的折子,又把惹事的小舅子赶走了,知府还坐得稳稳当当的。

唐氏想到这里,“那送货的人有没有说四姑娘还给谁送了年礼?”

刘嬷嬷面带难色,“老奴没问。”

“快差人去探听!”

到了掌灯时分,刘嬷嬷探听回来了,许樱果然不止是在许家撒钱了,在大明府也是大模大样地撒钱,据说送给于知府家里两位老人一人一个金丝楠木的龙头拐仗、两对百年人参、鹿茸、犀牛角、天麻等等补身的补品整整装了四个锦盒,又送了于夫人一整套的头面首饰,于大人一副名人字画,于大人本说不收的,可送礼的人一不求于大人办事,二不求别的,只是说故交好友礼尚往来,于大人又碍于两位老人和夫人的面子,这才收了。

杨家、陆家、董家、展家、连家,这些姻亲故旧,也一样送了礼,大明府官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也没落,据说隆昌顺的掌柜整整三天没干别的事,专门送礼,而且还明说了,这是主家许二奶奶的意思,这下人人都知道许家许二奶奶豪绰大方。

唐氏越听越生气,自己这个年要难过了,许二奶奶都送礼如此之厚,她送礼寒酸了,要被人瞧不起,婆婆竟不如媳妇有钱了,这世上也没这样的事。

到了第二日,杨氏一大早来给唐氏请安,看见的就是唐氏拉得老长得冷脸,杨氏也见惯了她难看的脸,施了个礼就到唐氏身后立规矩了,等到六奶奶梅氏来了,也是一样施了礼就立规矩,唐氏气得一宿没睡着觉,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嘴里直发干,也没有想要骂人都没力气,看见两个媳妇都不怕自己的脸色,更是生气。

许家的晚辈来请安时,看见唐氏的脸色,一个个都打定了主意不说话,偷偷地瞧着面色如常地许樱,许樱落坐之后,给母亲使了个眼色。

杨氏心里面只觉得堵得慌,可既然她为了女儿的将来回了许家,心里再难过也要硬撑着,扶了一下脸色发白嘴唇发青的唐氏,“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唐氏一甩胳膊,“人人都知道许二奶奶有钱,我个穷老太太怎配让二奶奶服侍。”

“太太您误会了。”杨氏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礼单,“这是媳妇给您拟的礼单,因东西太多,有些要从京里采买,这才送来得晚一些。”

唐氏接过礼单,见上面写得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篇的东西,自己的女儿嫁得算是好的了,过年给自己送年礼也没有这礼单的五成厚,心气儿这才稍顺些,转念又一想,杨氏的东西应归入公中,这些无非是拿她的银子给她自己送礼,又不高兴了,“你若是真有诚意送礼,就该把隆昌顺的生意归了公中。”

她这么说话,一直坐在一旁装聋作哑的许昭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太太,二嫂的这桩生意,是拿二哥的抚恤银子做的本钱,并没有用公中的一分钱,太太您若要银子,自有儿子给您赚,您何必如此!”这些天,太太明里暗里当面背后的整治二嫂,为的是什么?说到底还不是为了银子?许昭龄被梅氏劝着,又有孝义压着,这才一直忍着,这次唐氏实在是太过份了。

要说别人说唐氏的不是,唐氏怕是要立时站起来臭骂一顿,自己最倚重的小儿子这么说她,唐氏先是一窒,这才拍了桌子,“大年下的,你就这么跟你亲娘说话?”

“太太,儿子是作官的人,求太太给儿子留些脸面!”许昭龄一撩衣服,跪了下来。

“你这个不孝子!”唐氏一伸手拿了桌上的茶杯,直直地往许昭龄的脑瓜顶飞了过去,许昭龄也不躲,任茶杯在脑袋上开了花,砸得额头鲜血淋漓,唐氏原来只是想要吓吓许昭龄,却没想到这茶杯扔得这么准,立时慌了神,刚想去看儿子,却没想到梅氏比她还要快,把许昭龄护在身后。

“太太,您要打杀了六爷,就一并把媳妇也打杀了吧!”梅氏说罢哭了起来,许昭龄一是头上疼,二是心疼媳妇,也跟着抹起了眼泪,许元铮年龄还小,见父亲受伤母亲哭,也跟着哭了起来,一家子三口人愁云惨雾的。

许榴这个时候也跪了下来,“太太,我娘病得蹊跷,如今快要过年了,求太太给我娘找个大夫吧。”

许樱也跟着跪,“太太,都是孙女的不是,求太太开恩。”

剩下的孩子们一见这阵式,也跟着又跪又哭的,倒显得唐氏不似慈爱长辈,倒似是催名的阎罗一般。

“你们这一个一个的,都要造反了吗?”唐氏手拍着桌子吼道。

“我瞧着是你要反了。”不知什么时候,门被人推开了,大着肚子的娇姨娘,扶着披着紫貂鹤氅的许国定进了正屋,“我不过病了短短的时日,咱们家怎么成了这样?大人哭孩子闹的?大过年的没个家的样子,你就是这么为人母为人祖母的?”

唐氏看见许国定来了,有心辩白几句,可这屋里的阵式,实在容不得她辩白,“这…”

“这什么!还不快给老六请大夫!大过年的,亲戚们要来串门子,他又是要作官的人,破了相可怎么办?”

唐氏理亏,只得谴人出去请大夫。

许榴这个时候跪爬了几步,扯住许国定的袍角,“祖父,求祖父给我娘也请个大夫,我娘不是失心疯,也不是鬼上身,眼看就要过年了,求求祖父开恩!”

许国定还没个决断,许桔扯着不怎么懂事的许元凯也跪了过来,“祖父!求祖父开恩啊!”

许国定原想着家丑不能外扬,可如今许家的丑事多了,一跺脚,“罢,罢,罢,再找个好大夫,给四奶奶瞧瞧。”

唐氏做贼心虚,“不成!”

“有什么不成的?”许国定抬起头,这些日子以来娇姨娘吹得风起了作用,是啊,为什么四奶奶凭白无故地病了呢?四奶奶病了没人主事,太太就病好出来了…

“许家四奶奶得了失心疯,万一传出去…”

“太太,我娘不是失心疯,她如今说话做事都妥当得很,实在不像是有病的人。”许榴说道,她说完看了眼许樱,若非是许樱夹在礼物里的那封信,她也没这个胆子跟太太对抗,可是四妹妹说得对,她不替娘出头,娘这一辈子就毁了。

唐氏一见许榴的脸色,扬手就给了离自己最近的杨氏一巴掌,“都是你这个不守妇道的搅家精,是不是你和四丫头挑唆三丫头的!”

杨氏挨了这一巴掌,立刻哭了起来,“太太您说媳妇旁地话媳妇能忍,媳妇自嫁到许家循规蹈矩没有半点行差踏错,守寡之后除了回娘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杨家也是书香门弟,规矩人家,为防瓜田李下就算是在娘家也是身边没有断过旁人,哪曾有过不守妇道之事?婆婆您这么说,是要逼死媳妇吗?媳妇一死不要紧,可怜了樱丫头和元辉,无父无母在世上无人怜惜。”

许国定听杨氏这么说,再加上他本就怀疑唐氏在他生病这事儿上是主谋,心里更恨唐氏,“你这个黑心肝的贼婆娘!你诚心让我许家家无宁日!原先我不怜惜你,只怜惜儿女,如今看来为了儿女我也要休了你!”

“你!你!你!”唐氏站了起来,指着许国定却说不出话,捂着胸口张口结舌,眼睛一番,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咱们许樱姑娘绝地反击了。

杨氏也从白莲花变成了有点黑心的黑莲花(白莲花是没活路滴!杨氏为了女儿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