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她在,老七就不会…”

“娘!一老七不是那样的人,就算真是那样的人,你当女儿和我那几个哥哥是好惹的吗?二她就算真嫁进咱们家,也必是带着怨气来的,我可是听说她是祖母把院子里的柴薪弄走,她敢劈家俱烧火的,又是个会经商做事的,她就能真心对致仁?当心引狼入室!”

“若是如此…我要如何对你四嫂交待…”

“我四嫂若有不满,你让她进京找我就是了!”展姑奶奶才不耐烦与那个失了儿子儿媳,就性情大变的四嫂周旋呢,“还有那老九媳妇,一个妇道人家,有如此歹毒周道的心思,我还听说许姑娘与她有恩,娘你和三嫂要对她严加看管才是,做媳妇的,就要安分守己,才能家和万事兴。”

展侧妃一阵旋风似地来了,又一阵旋风似地走了,不知内情的人怕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展老太太闭门思量了半个时辰,又把儿子媳妇叫到一处,说了约么一柱香功夫的话,展四太太哭着从屋里出来了,展三太太脸沉得跟万年寒冰一般,自此之后,展家九奶奶,就从上下皆喜欢的伶俐人,变成了被婆婆拘束在身边不得伸展的小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小区的电缆周六被挖断了,今天晚上十天才通电,没办法今天先写这些,明日双更。

80两样心思

许樱接到了展明德亲笔写的信,拿着信忽觉脸上湿润,抬手一摸自己竟已经泪流满面,她活了两世,自知权势大过天,展家真苦苦相逼,旁人她不怕,只怕重活一次,还要连累母亲,不如不活,谁知天大的祸事竟这样解了,怎能不让她流泪。

杨氏听麦穗禀告四姑娘看见展七爷的信就哭了,怕是什么不好的消息,连鞋都没穿上,只是趿着就到了许樱的屋里,许樱哭得说不出话来,只是将写交给了杨氏,杨氏看了信也是哭。

“樱丫头,你义父与你恩同再造,你他日不孝为娘为娘不怪你,你若不孝你义父,为娘定不能容。”

“娘!”许樱搂着杨氏母女两个又哭了一场,偏偏这其中关窍不能与外人道,两人哭完,杨氏谴退前来哄劝的麦穗麦芽和梁嬷嬷、常嫂子等,母女俩个关了门又说详情。

“你义父在信里对那二人的事说得语焉不详的,莫非有什么变故?”杨氏问道。

“义父做事向来谨慎,那两人之事事关重大,他为防信落入他人之手,故意避而不谈也有的,待许忠哥回来,一切自有结果。”许樱说道,栀子与万长随,是许樱母女最大的把柄,需要慎而又慎。

许国定并不知其中内情,只知杨家的事莫名其妙的全解了,杨纯孝还得了祥阳知州的官位,高升一级,连带着两老的病都好了许多,他本是怕孙女受苦,自家受杨家牵累才轻易答应退亲,杨家的事情过了,许家又得了个不守信义的名声,难免觉得面上无光。

唐氏听说了这样的事倒是高兴了一回,给菩萨上了三柱香,心里暗道许樱要一辈子找不到好婆家,她才甘心。

旁人多少觉得杨氏母女在许家有些尴尬,又因杨家势起,杨氏母女有钱,对她们面上有多了好几分的尊敬,江氏心里虽恨许樱不肯让许五在隆昌顺谋事,还摆了他一道,却也不得不整日撑着笑脸来杨氏这里讨好。

这一日她拿着自杨氏那里搜罗来的上好的丝线回三房,半路遇上了七奶奶汪氏,汪氏坐在廊下喂心爱的哈巴狗宝宝鸡肝吃,看见她又拿着东西从许家二房和三房分隔的夹道中过来了,撇了撇嘴,指着狗儿骂道:“整日拜来拜去只为一点点的肉星儿,今个儿只有鸡肝,休想再吃肉了,你说起来也是尊贵出身,怎么如此的不尊重。”

江氏听见这样的话,心知汪氏这是充着她,走了几步到廊下,斜瞥了一眼那雪白的长毛哈巴狗,“弟妹,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说你,一个狗儿整日不是鸡肝就是鸡蛋猪肉供养,岂不知外面有穷人三餐不济?咱们这样的人家,比不得暴发商贾,要知惜福才是。”

“这狗儿身价一百两,够买七八个丫鬟的了,许家的丫鬟尚且衣食饱暖,时常有荦食,狗儿怎么就比丫鬟差了,再说了,我花得是我自个儿的体己,又不是打谁的秋风,又碍得着何人。”

江氏冷冷一笑,“积谷防饥,积银防灾,富时当思穷日,只出不进坐吃山空,可不是什么好事。”

汪氏笑了笑,“嫂子怎知我只出不进?”

汪氏的嫁妆被苗氏炫耀了许久,许家就算是扫地的仆妇也知道七奶奶有多少银子,多少间铺子,多少良田,可其中不免年年被苗氏搜刮去一些,许七爷也是个只管花银子不问银子从哪儿来的主儿,汪氏也是富贵惯了,花钱大手大脚,光是她自己花钱养的丫鬟婆子就有十数人,小厨房里山珍海味四时鲜味经年不断,人情往来也大手大脚得很,江氏替这对夫妻算过,那些个铺子田产收益,年年都要留下些个亏空,如今听汪氏的话,竟似还有赚得,不免有些讶异,当下收了被刺得难受的心思,坐了下来,“咱们是一房的妯娌,你也知我日子过得艰难,你五哥不是那些个能赚银子的,我陪嫁时的铺面、田产这些年不知被他唬去多少,弟妹若有能赚银的门路,可千万不要瞒我。”这也是江氏能屈能伸,若是换了旁人,方才被汪氏指桑骂槐损了一顿,哪会立时变脸,顺情说起好话来。

汪氏被她这么一说,倒觉得自己有些尴尬,向江氏打了个手势,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了一通。

“当真?”江氏瞪圆了眼睛。

“自是当真的,一年少说也要赚这个数。”汪氏伸出手,比如四根手指,“可惜五嫂没有余钱了,若是有,一年投出去一千两,收回来时净赚四成的利,也是小事。”

“我若有呢?”江氏这些年多半是装穷,她平日花销少,铺面田产收益都是自己紧紧地收着,为许五花十两她能说出花了百两这样的话,对人对己都俭省得很,颇是积攒了些体己。

“你若有,咱们都是许家的媳妇,自是有钱一起赚了。”汪氏笑道。

许忠风尘仆仆地回了大明府许家村,只回家打了个转,擦洗了□子换了里外的衣裳,就催着百合去许府通报一声,要去拜见许樱。

百合也知道许忠这次办得事是大事,自是不敢怠慢,捎了信儿进府,很快就得了回音,杨氏传许忠在二门里顺意斋偏厅相见,顺意斋本是梅氏管家之后,见内外院管事的所在,杨氏如今轻轻一指,就能在顺意斋见自家店铺的掌柜,足见杨氏母女今时不同往日。

梅氏本就与杨氏交好,也知杨氏母女支应生意不易,再加上许樱谋算着许昭龄已然满孝,要谋起复总要花银子,早暗中送了一千两银票到梅氏手中,言明了若再缺钱只需派人递个话,梅氏得了这么大的好处,对杨氏母女自比往日更好,听说她们要借地方见外院的管事,自是满口答应了,还将自己的人通通从顺意斋叫了出去,紧守门户,只让杨氏母女带着心腹入内,许忠到了顺意斋,就被常嫂子带到了偏厅,隔着屏风拜见主母和姑娘。

“小的给二奶奶和四姑娘请安。”

“许管事一路辛苦,快快请起,看坐。”杨氏隔了屏风指了坐位,许忠坐下之后,她又让常嫂子撤了屏风,常嫂子和麦芽麦穗也退了出去。

“许忠哥这一路上,替我母女担了风险,救我母女一命,请受我们母女一拜。”杨氏拉着许樱对着许忠施了个福礼,许忠赶紧跪了下来,“奶奶,小的可不敢当您的一拜,您是主小的是奴,主拜奴小的要遭天打雷劈。”

许樱扶了母亲起来上坐,“许忠哥过谦了,虽说咱们是主奴名份,你也受得起我们一拜,快快请起吧。”

许忠见许樱和杨氏都坐到了上坐,这才起来,搭了个边坐到小杌子上,尽述自己这一个月来的遭遇。

“小的见到了展七爷,七爷自是恨得不成了,先派人进京去给展家老姑奶奶捎信儿,又马不停蹄赶回莱阳展家,自展九爷那里得了张姨娘和那…”万长随原名万富贵,当年和许忠也是颇有交情,又岂知万富贵竟做下这样的事,与主母的贴身丫鬟偷情不说,九死一生不说去寻主家,反而生了勒索的心思,“和那万富贵被苗氏放到陪嫁的小庄看了起来,又费了一番周折寻到他们,连夜审问,万富贵还是嘴硬,张姨娘却说出了实情,他们是偷情被撞破,万富贵一不做二不休杀了那山西客商,这才卷了金银与张姨娘私逃的,张姨娘为了儿子前程,本不欲相认,谁知万富贵翻了脸,打骂威逼不断,这才跟着他回了山东,展七爷给万富贵灌了哑药,又教张姨娘该如何说,命小的亲自送他们到山西,张姨娘当堂供述自己勾搭奸夫谋害亲夫一事之后,便撞柱自尽了,万富贵被判了斩立决,小的擅自作主贿赂了狱卒,他在牢里第二日,便死了,小的亲自见了尸首,又将他二人收葬了,这才回来复命。”

杨氏听说张姨娘撞柱而亡,难免感叹,张姨娘虽背了主,可死前到底是一片慈母心肠,用命保住了自己儿子的一世富贵,万富贵心思歹毒,落得那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你自记得张姨娘的坟茔所在,待元辉孩儿长大了,只让他知道那是他生母埋骨之所便罢了。”

“是。”

此事就这般的解了,杨氏心中宽慰,可瞧见女儿难免伤心,女子被人退亲,又是男方身在危难之时,传扬出去名声终究不好听,她心里打定了主意,拼着脸面不要,也要缠磨得杨家二老回心转意,再续婚事。

许樱若是知道杨氏此时的心思,怕是要五味陈杂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此时却想起了另一桩事。

“隆昌顺的生意虽好,如今却有些树大招风,依我的想头,想要慢慢收了生意,只做寻常南北货物买卖,另起炉灶,许忠哥意下如何?”

许忠听许樱说要慢慢收了隆昌顺的生意,难免有些不甘,可如今隆昌顺确实树大招风,人人都知道隆昌顺借着旱灾粮贵发了好大一笔财,东家又是女流,略有不顺也是常情,可听说许樱要另起炉灶,未免又有些跃跃欲试。

“姑娘您的意思是…”

“先收敛生意吧,莫要太张扬了。”许樱看了一眼杨氏说道。

杨氏本就对生意不太在意,听许樱说要收敛生意自是高兴,暗暗盘算着找个好绣娘,让许樱再练一练女红技艺,好好做个规规矩矩的官家姑娘。

81 两样心肠

81、两样心肠

杨纯孝既升了官,难免要请一请亲朋,许国峰、许国定、许国荣带着儿子带着礼物预备着去贺喜,杨氏带着许樱和许元辉也是收拾一新,坐着两乘小轿,跟着大队人马临山镇杨家去了,待到了杨家,家人一见是许家的人来了,面上就有些不郁,见了姑奶奶的轿子到了,这才殷勤了一些,将男客迎到前厅,将姑奶奶杨氏和表姑娘许樱、表少爷许元辉送到了前厅见过杨老爷子、杨纯孝、杨纯武之后,又送到了二门里,穿着桃红半臂,浅粉里衣,头戴整套赤金头面的花氏等在二门边等着,瞧见杨氏母子三人立刻就笑得花枝乱颤,“姑奶奶来了,给姑奶奶道喜。”

“小嫂不必拿我取笑,我喜从何来,应是给大哥道喜才是。”

“姑奶奶得封五品淑人,我还未曾给姑奶奶道喜呢。”花氏笑道。

许樱牵着弟弟,两人给花氏施礼,“给小舅母请安。”

“樱丫头长成大姑娘了,元辉也是长高了不少。”花氏笑道,只是笑容中带着几分的尴尬。

她与杨氏牵着手往里面走,许樱和元辉跟在后面,来往的女客多知她们身份,也知其中曲折,瞧着杨氏母子三人都颇有几分深意。

杨老太太端坐在后院正堂,左右皆是亲眷一个个全围着老太太说着拜年的话,把杨老太太喜得也顾不得老太太的端庄,笑得满面皱纹。

花氏人未到声先致,“老太太!老太太!您瞧我把谁给您带来了。”杨老太太越过人缝往外看,只见花氏携着身穿雪青里衣,鸦青比甲,头上只戴了根银凤钗的许杨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穿了白底红花对襟春衫,头梳倭堕髻,头戴挂珠点翠小凤钗像个大姑娘似的许樱,许樱牵着的男孩,穿了身大红的衣裳,头梳垂髻,胸前挂着长命百岁的金锁片,正是她的外孙许元辉,老太太见了这一家三口,满腔又是欢喜又是酸涩,眼睛里发干,竟流下泪来,“我的儿!我当再也见不到你了!”

杨氏顾不得行礼,跪到老太太腿边,搂着老太太的腿也哭了起来,许樱和许元辉跪在她的身后,眼圈也红红的。

花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扶着老太太,“老太太,今日大哥升官,本是喜事,哪有哭得道理。”杨老太太这才慢慢收住了泪,只是拉着杨氏的手不肯放,女儿难处她是知道的,孤儿寡妇在婆家辛苦渡日,虽说银钱上比旁人多些,出来进去的却只是寡妇装扮,才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如同木雕泥塑得一般,还有自己的外孙女…杨老太太看见许樱,又是搂在怀里一阵的磨挫,“我的心肝儿,让你受委屈了。”

“外祖母您这是哪里的话,樱儿并没有受委屈。”许樱笑道,她拿了帕子替杨老太太擦擦眼泪,又哄劝着杨氏坐下,将许元辉拉到一旁,“外祖母您瞧,元辉弟弟可是长高了些?”

杨老太太不知元辉身世的曲折,只知他是女儿未来的指望,对他极是看重,摸摸许元辉的头发,“我的好孙孙,来让外祖母瞧瞧。”她将许元辉搂在怀里,摸着他的头顶道,“果是长高了,可曾念书?”

“回外祖母的话,孙儿学了百家姓。”许元辉口齿伶俐的说道。

杨老太太见他如此答,带着泪的脸上,又挂起了笑脸,“好,好好读书,长大之后要做什么啊?”

“去京城。”

“去京城干什么啊?”

“当然是考个状元回来。”许元辉说道,“到时候让外祖母戴凤冠霞披。”

“好,好,外祖母等着我的外孙给我考回来凤冠霞披。”杨老太太笑道,她又指着杨氏道,“你跟昭业都是不爱说话的,元辉竟是如此口齿伶俐,可见得是你的造化,你可要早替他请先生,莫要误了孩子。”

“女儿与几个妯娌商量了,又请托六弟寻访了几位名师,待到立秋,就开家学,让几个孩子都去念书。”

“嗯,这才是正道。”杨老太太说道。

旁边的众亲眷见这对母女不哭了,又都围了过来,夸赞杨氏节义,夸赞许樱长得好,许元辉聪明,一时间好不热闹。

杨氏左右四顾,不见陆氏,“不知大嫂何在?”

“你大嫂的娘家嫂子来了,我让她们姑嫂俩个一同说体己话,如今听说你来了,怕是说话就会到了。”杨老太太拍了拍杨氏的手背。

众亲眷一看这母女这副样子,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的盘算,虽说许杨两家退了亲,可当时是为了杨家有难,许家答应退亲的又是许二老爷,若是杨老太太只杨氏一个女儿,瞧如今的情形宠爱如珍宝一般,她若是撒撒娇,再续前缘也不是不可能。

正这个时候穿着大红交领褙子,头梳牡丹髻,戴了点翠的五凤朝阳钗的陆氏领着衣着皆与当地妇人不同,穿着宝蓝织金窄袖袄,头戴展翅欲飞的金凤钗的妇人走了进来,“给老太太请安。”陆氏和那妇人齐齐施礼。

“快起来,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杨老太太笑道,她拉着杨氏的手道,“这是你嫂子的娘家嫂子,娘家姓宋的,你只管叫她亲家嫂子就是了。”

“给嫂嫂请安。”杨氏施了一礼,许樱和许元辉也给陆氏和陆宋氏见礼。

“这就是亲家妹妹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神仙似的人物。”宋氏拉着杨氏的手说道,杨氏才不过三十多岁,虽是寡妇打扮,清淡得很,可清冷中自有一股温婉,非是寻常人可比的,她又瞧瞧跟在杨氏身后的许樱,许樱虽穿着红衣,脸上的也带着笑,可就是让人觉得冷,一双眼睛深沉得吓人,似是有万千心事一般,瑶鼻琼唇,肤白似玉,唇上淡抹了胭脂,冷中又透着艳,实实的是个美人儿,她转身瞧了陆氏一眼,陆氏笑了笑,到了杨老太太跟前,“给老太太道喜了。”

“哦?我今日又有何喜?”

“媳妇刚才听说,大爷和我娘家兄长,酒憨耳热之时,已经当众订下了国良和我娘家三侄女的婚事了。”

杨老太太一听这话,脸立刻就阴了下来,“好,好,好,好,好…”她连说了五个好字,脸上却越来越冷,“我原道儿女们虽大了,一个个却孝顺,人人都夸我是个有福的,又谁知儿女们一个个翅膀硬了,都有了自己的心思了,我的话都跟耳旁风似的了!来人!去请老太爷,就说杨家容不下我们两夫妻了,我们还是去茂松山上住着吧!”

陆氏没想到杨老太太反应如此之大,当众让自己没脸,立刻跪了下来,“老太太您这话可让媳妇怎么活…”

“我瞧着是你不想让我老太太活了才是!”她又牵起杨氏的手,“咱们娘几个碍了人家堂堂五品淑人的眼!赶紧避让出去吧!”

这话却是连花氏都听不得了,也跟着跪了下来,“老太太这事原是大哥和亲家大哥订下的…”

“你再替他们说话整个杨家竟没孝顺我的人了!”杨老太太恨声道。

杨氏心里虽难受,可瞧着老太太发怒,两个嫂子跪在地上,众亲眷尴尬不已的样子,觉得闹得有些难看,忍不住想要上前劝劝杨老太太,许樱轻扯杨氏的袖子,让杨氏且住,这个时候杨氏说话,不管说什么,都会被陆氏当成是火上烧油,许樱给许元辉使了个眼色,许元辉立刻到了老太太跟前,抱着老太太的大腿,“外祖母!外祖母你别生气了!”

“元辉好孩儿,一会跟着外祖父和外祖母走…”

“我去找外祖父!”许元辉说道,他这么一缠磨,杨老太太厉色收敛了不少。

穿着宝蓝员外服的杨纯孝来到了后堂,见妻子和弟妹跪在地上,不断哀求,杨老太太面沉似水,就知是自己喝多了酒被众人起哄,订下了儿子与陆三姑娘的亲事惹出祸来,一撩衣服跪了下来,“儿子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婆我担不起你这一个响头。”

“儿子实是不知犯了何错。”

这一句话说得杨老太太就是一愣,杨国良与许樱的亲事已经退了,虽说依着她的想头,借着今日贺喜,她让杨氏给杨纯孝赔个情敬杯酒,再续前缘也是成的,偏偏杨纯孝早了一步与陆家订了亲,如今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把自己的心思明说出来,于女儿外孙女、孙子都不好,“你现在是五品的知州了,果然会说话。”

“老太太您这话让儿子无地自容了,儿子莫说只是五品官,就是再升官职,在您跟前也是小儿,儿子若做错了事,还请老太太责罚,千万莫要提担不起这样的话。”

“你,你…好!你们都好,你们都有道理!都是我老太太老糊涂了,拦了你的青云路!”杨老太太恨声道,她又岂不知道儿子的心思,陆家如今如日中天,攀上了刘首辅这样的大靠山,自家与陆家亲上加亲,自然比娶许樱一个孤女要强,儿子虽是耿介之人,经过这一番风波,知了财权势的厉害,怎么会初心不变,更不用说长媳嫌弃樱丫头太好强,太聪明能干,不是官家淑女的模样,又恨杨家最难之时,许家轻易就应了退亲之事,另娶贤妇才是长媳的心思。

她又怎知,许家各个厉害,若无有外孙女许樱的好强聪明,他们母子几个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她这样做亲人长辈的,非但不知怜惜,反生嫌弃,实是是被规矩教养得晕了头了。

杨老太太越想越伤心,又看看众亲眷,杨氏扶住了她,眼睛里满是哀求,此刻闹将其来,怕是要伤了儿子又伤爱女,无力地摆了摆手,“我老太太乏了,不中用了,慧娘,你扶着我去后面歇着去吧,你们都起来吧,自去饮宴,过你们的好日子。”

“好。”杨氏见母亲当众叫出自己的闺名,知道母亲疲累,扶着她往后面而去,杨纯孝和陆氏、花氏站了起来也想追过去,许樱拦住了他们,“大舅舅,大舅母,小舅母,如今外祖母在气头上,你们若是去了,反添不是,不如让我与母亲劝她一劝,待外祖母气消了,自然无事。”她说罢施了一礼,拉着许元辉跟着杨家母女往后面而去

82、思量

82、思量

杨老太太本住在后堂暖阁里,回屋之后搂着杨氏哭得厉害,没过多大一会儿杨老爷子也回来了,坐在外间屋里叹气,许樱好不容易才劝老太太止住了泪,忙唤仆妇来打了水,又亲自拧了帕子递给杨氏替杨老太太擦脸。

“外祖母,儿女亲事本是缘份,我与表哥许就是没缘份,这也怪不得谁,您若由此大大的生了一场气,倒叫外孙女如何与大舅一家走动。”

杨老太太点了点头,“若非如此,我岂会轻易饶了他们。”许樱无父,许家的人一个个又凉薄得很,若是与舅家交恶,许家人还不定如何对待他们母子三人呢,只是如今她尚在世,一向听话孝顺的长子长媳就阴奉阳违,有意的违逆了她的心思,它日他们两夫妻双双的去了,女儿与外孙、外孙女遇上了难事,又能倚靠何人,“我只伤心如今我们俩个老不死的还在,他们就如此对待你们母子三人,我们若是去了…”看书就到~~~

许樱心中叹了一口气,当年父亲去世不过一年,外祖父和外祖母就因宅基地的事狠狠生了一场气,又因大舅舅举试不第,一气之下与友人为幕,两老比娘亲去得还要早一年,小舅舅与小舅母眼见生计艰难,带着儿女投靠岳家,小舅舅走南闯北,小舅母倚着娘家渡日,大舅母一人带着儿女支应着生计,对自己和母亲不闻不问,母亲去世时都未曾见过她,她上一世竟不知有个外祖家可倚靠。

这一世外祖家与他们母子三人多有来往,大舅舅科举之事,还全赖父亲的笔记,大舅母却未与自己母女商量,就直接找了祖父退了亲,虽说有不想连累他们母女的意思,未必没有想替杨国良解除这桩没助益的婚约,另择良配,替杨家找一个可倚靠的亲家,好在冤案中解套的意思,如今杨家不但还了清白,大舅舅还升了官,自己母女自是知道内情的,大舅夫妻不知内情,许是还以为是陆家、刘家替杨家活动得力的结果呢,聘陆家女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

想了这种种事,许樱心里那淡淡的委屈也慢慢的散了,熙熙攘攘无非利来利往,血缘之亲也不过如此罢了。

“外祖母你何必如此忧心,如今外孙女有一个做了知州的大舅舅,日后自有外孙女的好处,大表哥有状元之才,外孙女却没有做状元夫人的命,外祖母你保重身子,才是我们母女之福。”

许樱这一番话不止屋里的杨老太太叹气,屋外的杨老爷子也是感叹不已。

“你大舅舅年近不惑,胸襟气度竟不如你…”

“大舅舅年近不惑才升上五品官,是天大的好事,外祖母理应高兴才是,就算是为了我们娘三个的将来,您也要和大舅舅和好如初啊。”看书就到~~~

杨氏心里也有疙瘩,见女儿大大方方的劝解着母亲,暗中也觉羞愧,自己是为人母的,竟没有女儿的胸襟,“是啊,娘,大哥不是那些个不认亲眷之人,他如今也是有脸面的朝廷大员了,亲戚朋友来了这么多,您怎么样也要给他这个面子才是。”

杨老太太点了点头,“若非看在我的好女儿,好外孙女的面子上,瞧我能饶了他们谁。”她说这话扬高了声音,在窗外不知听了多久的陆氏和花氏面面觑,陆氏先别过了眼睛,向守门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守门的婆子这才大声通报,“老太爷、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来给您赔罪来了。”

到了晚上饮宴之时,杨老太太陆氏和杨氏扶着,带着笑脸出来了,众亲眷自是知道这一番的争执解了,她喝了儿子、媳妇敬的酒,这才称了乏回去歇着,一场晚宴总算圆圆满满的办了下来。

到了夜里,杨纯孝与陆氏夫妻凑在一处说话,提及白天的事也是感叹,“我只道樱丫头是少年老成,如今听她一番话,思虑之周得吓人,你也不必再多想,国良配不上她,她也未把国良放在心上。”若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被表哥退了亲,母亲与外祖母带着再续前缘的心思,却被别人半路拦了姻缘,怕要大哭大闹寻死觅活,可许樱偏偏一副并不介怀的模样,反倒跟长辈讲起了道理,这样的女子聪明得快要成了精,陆氏对退亲之事,不但没有悔意,反而多了庆幸。

“唉,你也不必再说别的了,这次我能逢凶化吉,又升了官职,全赖舅兄们周全,国良又得了舅兄们的赏识,举荐去国子监读书,大有前程,订亲之事顺李成章,咱们夫妻对小妹和樱丫头好些便是了。”杨纯孝没有陆氏想那么多,经过最近的事他也想明白了,在朝堂之上想要立足,不结党,不使心计是不成的,此一时彼一时,做了官就要有做官的样子。

当夜许樱留在外祖家过夜,睡到半夜之时,只觉心中气闷,披了件衣裳出了屋,都说人情淡漠世事多艰,被人这般嫌弃,许樱心中岂能似面上一般的平静无波,上一世她被人嫌,是因为是无父无母无权无势只能仰人鼻息的孤女,这一世她被人嫌,是因为她太厉害能干,可硬要让她选一样的话,她宁愿自己厉害能干些。

她坐到院中的青石条凳上思想着这些事,一时间竟有些想笑,展家使尽手段一为她姓许能牵制义父;二为她能干能支撑门户。杨家不要她一是因为她无权无势;二是为她太能干。甲之熊掌乙之砒霜一个个都算得精得很,展家罢了手,杨家倒因祸得福得偿所愿,可见得哭着喊着要跟她有牵连的人没有好下场,离了她的,倒有了好报,她也算是个不吉之人吧。

她正这么想着,不知从哪儿飞过来一个石子,打在她的肩上,许樱抬头看,却见自己所居的小院的女儿墙上,竟坐了个人,“谁?”杨家并非是许家似的深宅大院,只是一家三代人住着的两进宅院罢了,今日有些个外客留宿,莫非哪个酒鬼喝多了酒,走迷了闯到这里来了?

“小声些。”那人说罢,竟一跃而下,“是我。”

今日是满月,那人虽穿了件藏蓝的衣裳,细看眉目却清楚得很,“连师兄…你怎么在此?”

“不止我在,茂松书院有些头脸的都来了,攀附嘛…自然是宜早不宜迟。”连成璧笑道,他这人说话,总带着三分的讽意,让人听不出真假,“倒是你,半夜不睡在院子里笑,吓得我差点丢了魂,隔着花墙看到了是你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你难不成是因为杨国良气得得了失心疯?”

“是啊,我失心疯了,大喊一声有贼,让你被乱棍打死如何?”

“我被打死了事情倒小了,就怕打不死,你又被冤一个夜半与男人私会的罪名。”旁人说这话像是威胁,连成璧说这话,却是在嘲笑世人看事只看表面。

“如今世人都知我背信弃义与落难的舅家退了亲,舅家渡过了劫难官升一级,我又恬着脸来求续前缘,被舅母弄了个好大一个没脸,真懒上了你,也不知道是谁吃亏。”许樱在人前戴了经年的面具,被说话阴损毒辣却句句实情的连成璧激得,竟掉了下来,跟着他一起比谁嘴更毒。

“这世上的人,长着一张嘴除了吃就是说人闲话,听他们的话,一个个倒都不要活了,可你若翻了身,做了人上人,他们又换了嘴脸,只说你的好话了,何必管他们。”连成璧道。

“我若手上有酒,为你这话也大浮一大白。”许樱笑道。

“你若是男子,我立时带着你翻了墙喝酒去。”连成璧道,许樱这个小女孩怪里怪气的,与她呆在一处说话,却是他这辈子从没有过的痛快,若非是为了看看许樱到底好不好,他也不会跟着连成珏一起来杨家贺喜,连成珏想着攀附,他可懒得捧什么新贵的臭脚。

两人正小声说着话,远远的巡夜的婆子提着灯走到了院外,两人都不再吭声了,连成璧借着月光瞧着许樱,她头上只插了一根固发的珠钗,雪青的里衣,外罩着桃红的褙子,脚上趿着寝鞋,一双玉足雪白得似是白玉雕成的一般,他瞧着就觉得天热得很…再不敢往别的地方瞧了,“天晚了,我走了,你也回去歇着吧,莫要再半夜在院子里笑了,当心吓死人。”看书就到~~~

连成璧说罢便快跑了几步,跃上墙头,翻了出去,身手利索得紧,又有谁知他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脸红得跟庙里的关公一般。

83、路遇

83、路遇

许家的男丁昨日饮宴过后就回了许家,杨氏和许樱昨日就将来时的轿子遣了回去,第二日一大早趁着晨曦坐着来时坐着杨家备好的马车出了临山镇杨家的门,杨氏来时心里七上八下翻来覆去地想着要如何让兄长消气再续前缘,去时心里却颇觉有些凄凉,世人皆势利,骨血亲人非但不能免俗,倒似比旁人还要势利三分,“樱丫头,你在梦里头被许配给展家的傻子,你舅舅、舅母就未曾去许家查问?”杨氏当初听许樱说梦,只听得心惊胆颤,原以为是上天示警,与实情不同,可偏偏有许多事又都对得上,比如展家的婚事,她们母女回许家后许家人的狠毒,又经过了这一番婚事风波,实在是让她不多不对娘家也多想些。看书就到~~~

“我梦里大舅舅名落孙山,无颜回乡与友人为幕远走他乡,外祖家因宅基地之事,与人打官司损伤了元气,外祖父母一病不齐,双双故去,杨家经过这些事,家底被掏空了大半,小舅舅夫妻只好带着孩子依着岳家经商过活,大舅母一人支撑家业,许是无暇他顾吧。”

杨氏摇了摇头,“你也不必拿话宽慰我,你大舅母为人如何我清楚得很,她必是觉得两家姻缘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不会替你出头的,你那梦做得也不是全无道理。”杨氏心里对娘家一盆火似的热心,被浇熄了不少,“如今你外祖父母尚在,娘家还是娘家,若是不在了,也就是比寻常的亲戚强些罢了,你和你大表哥的亲事未成,许是你的造化。”

许元辉听着她们俩个说话,似懂非懂,只觉得无聊,靠在杨氏的肩头打了个呵欠,被马车摇得犯困,听到杨氏说亲事未成,许是造化的时候,忽然睁开了眼,“大表哥不好,姐姐不嫁他,嫁连家哥哥!”

许樱一愣,“什么?”

“昨日你们在饮宴,我一个人无聊带着小六子出去玩,我见了大表哥向他施礼,他似是没瞧见我一般,转身就走了,倒是连家漂亮的哥哥好,见了我还给我糖吃。”

杨氏摸了摸许元辉的头,又是想笑又是心酸,不管亲事成不成,杨国良也不该待表弟这般冷淡,“许是你大表哥真没瞧见你也说不定,倒是你,人家给你块糖就觉得人家能做姐夫了,若是给你只烤鸡,岂不是你都要被拐走了?”

许元辉撇撇嘴,“糖是小事,要得是看重二字,我是姐姐的弟弟,大表哥不看重我,就是不看重姐姐,姐姐不嫁他是好事。”

这下连许樱都要对这个只知道傻淘的弟弟令眼相看了,“你这番话是谁教你的?”

许元辉挠挠头,“我自己想的。”他又摸了摸荷包里的牛扎糖,心道我才不说这一番道理都是连家哥哥教的呢,“打狗也要看…主人!”

“真真是个傻子,竟把自己比做狗了。”许樱捏了捏他的鼻子。

杨氏也被许元辉逗笑了,“可怜我佑大年纪,竟不如一个孩子懂道理。”心里对这桩婚事的十分可惜,也减得只剩一两分了,她本是慈母心肠,转念间又想到了连成璧,无论是模样、才学、性情,哪一样都胜杨国良百倍,可惜连家的门第又差些,是商贾之家。

马车慢悠悠行到官道,忽然停了下来,杨氏心中默算路程,怕是只走了一半不到,“麦芽,你去看看可是出什么事了。”

麦芽掀了车帘,见车把式已经下了马车,押车的管事和几个下仆也不在,再往前看,那几个人围成了一个圈子,往官道下边看。

“梁大叔!奶奶问出什么事了!”麦芽大声喊道。

车把式拎着鞭子跑了回来,站到了马车边,“让奶奶受惊了,刚才是有过路的人拦马车,说是在官道下面的荒草堆里有个人好像是受伤了。”看书就到~~~

麦芽回马车禀告杨氏,杨氏双手合什,默念佛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让常管事带着人到荒地里看看,若是能救就要救上一救,若是救不得了,也要买口白皮棺材让他入土为安。”

今天押车的正是已经被提成了管事的常有财,他素来木讷没什么话,办事却是可靠的,得了杨氏的示下,带着人下了官道,将原本趴着的人翻了个身,却见是个身形尚未长开的少年,又将少年脸上的乱发拂开了,就是一愣,怎么会是…

坐在马车里的许樱听见麦芽回禀说荒地里的那人是在三清观有过一面之缘的武陵春就是一愣,他不在庙里修行跑出来干什么?杨氏也是颇为感叹,“既然遇上了,就算是陌生人也要救一救,何况他与咱们一面之缘,让常管事找人把他抬出来,再快马去三清观送信,让他们派人来接吧。”

许樱想着武陵春那复杂的身世,“娘,若是让他在此等着,耽搁了病情可怎么办?咱们虽是女眷,可他也是个道士,又昏迷着,不如把他抬上马车,送到三清观如何?”

杨氏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如今车里还有你弟弟,事急从权,也不算不合规矩,就依你吧。”

常有财带着人把武陵春抬了出来,从车底拿出一块板子搪在车辕子上,让他躺了上去,许樱又拿了一床被子,让麦芽替武陵春盖着,麦芽回道来,“那小道士可真的是遭了罪了,也不知道是遇上了什么样的强人,肩膀上让划了好大一条口子,血淋淋的吓人,也不知在野地里躺了多久了…”

“是什么人竟能对一个小道士下此狠手,就算是劫道的强梁,也没有砍杀一个孩子的道理吧。”杨氏难免感叹了几声世风日下。

下这样的狠手,怕不是为财是私仇了,武陵春能活着,实在是命大。

他们拐了个弯,上了茂松山,却见三清观不同寻常的观门紧闭,常有财前去叫门,门却一推就开了。

往日香火极盛的三清观,竟然前前后后一个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才在后厨找到一个烧火的老道士,老道士一看见武陵春就哭了,“少主,你竟还活着!他们都说您死了,有的跑出去避祸,有的去寻你,竟一个个的都不见了…只有老奴还守在这里…”

常有财听他如此说,颇觉奇怪,远远跟在后面的许樱却咳了一咳,这武陵春本就怪得很,自己母女是孤儿寡妇,对这样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不知李道长可还在?”

“李道长带着人进山去寻小…武陵春了。”

“宋道长呢?”宋道长正是武陵春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