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成对的八仙过海福禄寿枕套,预备着过两个月老太太作寿用的。”她早就知道连老太太的寿辰,这是在家里的时候娘督着她绣的。

“哦。”连成璧点了点头,“什么时候给我绣点东西?”

许樱在针线篓子里掏了掏找出一个绣了大半的荷包,“这就是给你绣的,因东西细小在马车里不好绣才没拿出来。”

连成璧拿过荷包瞧了瞧,见是墨绿绣四君子的,笑嘻嘻地道,“这个花样我喜欢。”又低头嗅了嗅许樱的身上,“你熏的什么香?”

许樱闻闻自己,“许是早晨的时候抹得香脂的味儿。”

“你那香脂我也抹了,没什么味儿。”他把手伸到许樱鼻子跟前,“你闻闻?”

“怪道我那香脂用得快,没想到竟是你拿来抹手了。”许樱戳了戳他的掌心,她那香脂可是京里香粉楼出的,小小一盒子就一两银子,若非是出嫁她还真舍不得用,没想到竟被他拿来抹手了。

“这两日手干得很嘛。”连成璧笑道,他一咕碌坐了起来,“外面买的香脂不好用,我娘活着的时候都是自己制的,你若是早说我在家时仔细翻一翻,方子想必还在。”

许樱瞧了他一眼,“你不是有过目不忘之能吗?若真的见过那方子何必用找?默写出来不就成了?”

连成璧听她这么一说,竟不觉得是为难,反而高兴了起来,“好,我想一想,定要把那些个方子全想起来。”

许樱瞧着他无耐地摇了摇头,这个男人真的是高兴的时候如春天般的暖,耍起性子来如同凛冬一般,偏偏让人讨厌不起来,看来模样长得好,确实有效。

他们正在车里说话,忽然车队停了下来,麦穗掀了帘子问赶车的,“大叔,为何停车?”

“前面有辆骡车停在路当中,据说是车辕坏了,瞧着标志像是江家的车。”

麦穗一听见这话,眉头就皱了起来,回到了马车里,“姑娘,是江家的车说是坏了,拦住了咱们的路。”

连成璧原本还挺高兴的,听说了是江家的车,立刻就皱起了眉,“去问问看是谁坐车出来了?若是坏得不能修了,就分一辆咱们的车给他们,送他们回家,若是能修就帮他们拖到路边去修。”许樱瞧他的脸色竟是对江家的人讨厌至极,对那位江姑娘八成也是全无心思。

她没把江姑娘放在眼里,麦穗可是极重视的样子,偏她是个丫鬟,瞧了眼车里面老实不说话的丝兰,“你去叫龙睛来。”

过了一会儿龙睛跑了过来,麦穗把连成璧说得话又复述了一遍,又加了一句,“记得过来回话。”

龙睛瞧着她的表情,以为是许樱的意思,心领神会地笑笑走了,过了一会儿跑了回来,“回十爷十奶奶的话,车里坐着的不是江家姑娘是江家的少爷,他也是去东城镇外祖家的,车坏在路上了,问咱们能不能一路捎带他到驿馆好让他换车。”

连成璧听说是江家的少爷倒不言语了,江家的少爷不过十三、四岁,还是个孩子,平素里沉默寡言,偶尔见过一两回也没什么印象,“不过是个孩子,又是认识的人又是顺路的捎带着吧。”

许樱瞟了他一眼,说别人是孩子,他也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罢了,龙睛应了一声,快步跑到了前面,连家人多,帮着江家的人收拾起了马车,放到路边让江家的一个小厮看着,江家少爷上了后面拉人的马车,姚荣家的带着几个丫鬟仆妇上了后面的货车,总共也没有多远,待到了东城镇口,就将江家少爷给放了下来。

128新家

许樱他们一行人往京城去暂且不提,却说江家少爷带着几个下人往外祖那里祝寿,见着了早就被送到外祖家里的姐姐江琳琅,他本是年轻不通庶务的,并不知自家为何将姐姐送到外祖家里,毫无防备的把自己在路上遇见连家人的事说了,“连家的人对咱们家到底是客气的,将我送到了外祖家里,我原想让他们到外祖家里喝口水再走,又怕他们以为我是要寿礼,这才告了辞。”

“连家的人?你怎么遇上了连家的人?遇上了连家的哪个?”江琳琅虽说在家里遭了斥责,又被送到了外祖家里“养性子”却还是不忘连成璧,听见了连家的事自是上心。

“我遇上了连家的十爷啊,就是中了探花的那个,他带着妻子家人上京赴任去了…”

江琳琅一听见连家的十爷,耳朵里再听不见别的了,又听说他带着妻子家人上了京,更觉得耳朵里嗡嗡直响,不是说长媳是要守家的吗?是那许姑娘非要跟着去,还是连成璧恋着媳妇舍不下?

她早就知道许樱是个手段极高的,不知为何竟让连成璧心里只有她,连老太太对她也另眼相看,若无连老太太派人亲自把她送回家,母亲也不会恼羞成怒把她送到外祖家,让舅舅们替她在乡下择一良配。

那些乡下人都是什么人啊,虽说是要找读书人,可是从秀才考到举人考一辈子的也不是没有,家有恒产的也不过是几十亩的田产,上有公婆下有妯娌,整日操持不停过得如母亲当年一般的日子罢了,若是家里有些钱的,一是跟连家比不上,二是内里的事更乱,儿子有出息的也不多,几样都占全了,再一瞧模样,十成十是比不上连成璧的,总之有连成璧在前面挡着,就算是现在让江琳琅进宫做娘娘,怕她也要嫌不足。

江公子不知道姐姐的这些心思,他整日读书不说,江夫人也嫌弃这种事是家丑,不肯让儿子知道,就是瞧着姐姐发愣,心里有疑惑,“姐姐…明日母亲就要来了,你若是有得罪了母亲的地方,好好赔个不是吧。”他们家里穷的时候,他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对姐姐自然情谊不同。

江琳琅敷衍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停地转着别的念头。

她身边的丫鬟叫金环的,是赵氏送给她的,自是早得了赵氏的授意,一门心思的灌迷汤,再说了金环也想离了江家回连家,虽说她眼下还领着赵氏的一份薪俸,可江家跟连家的日子能比吗?“姑娘,如今十爷去了京城,怕是不止一年半载回不来,三年五年回不来都是有的,您难道…真得…”

江琳琅咬了咬嘴唇,“不认命又能如何?”

“姑娘可记得红绋夜奔的典故?”

江琳琅一听这话先是抗拒,“不成不成,我本是官家之女,哪有私奔的…奔者为妾、聘者为妻…”她本来也做不了妻,为得就是为妾为婢也要守着连成璧…这一条顾及倒是真没有了,想了想还是摇头,“不成不成,我一个女孩儿,单身一人怎能上路?”

她倒是没想过自家的名节,只想到了一个人上路不安全。

“这还不好办吗?姑娘您写封信给连太太,让连太太派人送你进京如何?”

“干娘她…能行吗?”

“若是旁人怕是不行,若是姑娘您是行的,连太太最疼姑娘了,您忘了吗?”

江琳琅又想了想,“你容我再想想。”

“姑娘,不是奴婢催您,明日夫人就到了,她若是与舅爷议定了您的婚事,再把您带回县衙,您可是插翅也难飞了…”

江琳琅另一个自小跟她的丫鬟叫苹儿的,这会儿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姑娘,您可是堂堂的官家小姐,怎能…”与人做妾?这些富贵人家,哪有把妾当成人的?她们为奴为婢的是不得已,姑娘怎能自甘堕落?她原是赞同姑娘嫁连十的,可如今连十娶了妻,姑娘就该死心才是。

“苹儿,你住嘴!你难道不盼着姑娘好吗?”金环狠狠地掐了苹儿一把,苹儿吃疼的一闪,还是盯着江琳琅瞧,见江琳琅竟似被金环说动了,对自己的话如耳旁风一般,心里更急了,一把推开了金环就要往外走。

“都是你挑唆着姑娘学坏!我这就去禀了老太太去!”

金环下手却更快,从桌边拿了个花瓶,一下子砸到了要出门的苹儿的后脑,苹儿转过身瞧了瞧她,捂着自己流血的后脑,又瞧了瞧吓傻了的江琳琅,连救命都没说出口就缓缓栽倒。

江琳琅这才意识到不好,“你怎么能…”苹儿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自是颇有情谊,她弯下腰去扶苹儿,见苹儿眼睛上翻,气息渐弱,竟是要不行了,“这…这该如何是好…”

“姑娘,如今事情已然如此,一不作二不休…奴婢也是为了姑娘好,这才一时情急…”

江琳琅左顾右盼的,瞧着金环竟有些怕,想想她为了自己的“幸福”竟然将苹儿的头给打破了,又觉得感激,“咱们去找干娘?”

“是,去找干娘…”金环扶住了江琳琅,“咱们将苹儿扶到床上去,只说姑娘病了,到了傍晚就出去…”

江琳琅此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觉得金环说得是对的,点了点头。

许樱并不知道还出了这样的事,一路上跟连成璧谈诗论文的,倒也痛快,连成璧博闻强记,许樱则是实务上的经验多,两人提起某地的风物,常有争执,非要找人来评断一番不可,幸好护送的连家管事、伙计、镖师等都是久走江湖的,总能找着人印证,十有□只知读书的连成璧是要输的,他输了却不恼,只是把书一丢,“尽信书不如无书。”竟是因有一处错的,整本书都不信了,又出去骑马,一路上与护送的管事等等议论地方的风物等等,走了一路竟跟原本不怎么说话的管事等等混熟了,又因与这些下人们相熟了,也知道了许多的庶务,一路下来算是实践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又因他上任的时限不算卡得紧,一路上听说了哪里有好山好水,总要带着许樱走走看看,许樱上一世是一人闯荡过的,可也少有闲适的看山看水听名人典故的时候,连成璧带着她一路走走停停,好不逍遥快活,却是把十几天的路,硬是走了一个月。

待到了京城连宅的时候,管家已经派人在城门口守了有十几天了,管家自也是知道连十的性子的,虽是着急但也不恼,只是无奈地笑,“十爷您这一路走得也太久了些,小的怕您出事,派人出城去迎您,谁知传回来的信儿都是您在游玩。”京里的管家是从本家出去的,也是自小看着连成璧长大的,是宋氏夫人的陪房,说起话来自是比旁人少了顾及。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也是难得有闲时,这一路上都是官道,赵伯您多虑了。”连成璧因敬他是母亲留下的老人儿,也能耐着性子解释。

许樱在车里听着他说这些个话,心里也觉得惊奇,连成璧这人看起来一身刺,宽容起来却也是极宽的,比如面对真关心自己的老家人,一身的刺全敛了不说,话里还有点不好意思。

赵管家看见马车上露出裙角边,知道是十奶奶等不及了,“车里是十奶奶吧?小的给十奶奶请安。”

许樱见连成璧对他都极恭敬,也没有避讳,掀了车帘子,连成璧上前了一步,扶着她下了车,几个丫鬟也纷纷下了车,“是赵管家吧?您辛苦了。”许樱说罢,麦穗又递上备好的荷包。

赵管家收了赏钱,虽说低着头,却早已经细细地瞧过了许樱,只见这新娶的十奶奶因行路只穿了件紫缎的对襟褙子,身上的首饰也没戴几样,头上只插了珠钗,手腕子上的金镯子嵌南海明珠镯子分明是宋氏在时的旧物,他睹物思人,也带着几分的酸涩,“唉…十奶奶当真是好人材,若是…还活着…不知道要有多高兴。”

连成璧拍了拍他的肩,赵管家抹了眼泪,“瞧老奴喜得糊涂了,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请十爷十奶奶回家。”他在前面引路,引着连成璧夫妻进了府,京里的连宅本是置办了多年的,因连家早就存了让子孙读书之心,宁可花大价钱也要买内城的宅子,可要买大宅却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了,连家彼时没人有功名,因此咬牙买下的宅子,占地面积不大,只是三进的宅子,屋宇还算开阔整齐,听说也是原先一位老翰林的宅子,因老翰林过了身,家中子孙无钱在京中过活,这才卖了,如今虽未一直空置,可也没怎么住过人,因连成璧要来住,自是找人重新修茸粉刷了,大得格局没有动,彩绘、雕花等倒是有些重做了,又是随处可见莲,只是因是新修的,处处都是簇新的,少了些“半新不旧”的世家气象。

许樱四处瞧着,虽觉得有几处不入眼的,可总有机会慢慢的改,想一想竟有些鼻酸,她重活了一世,这个时候才算有了一处只属于自己的地方,无论怎么样,都只归她一人管。

作者有话要说:许樱在京里的生活,算是正式开始了。

129珍珠翡翠白玉汤

连家盼了几代人,总算盼来一个探花郎,依着大齐律凡入一甲者即授翰林院编修(七品)一职,整个宅子也是按着七品的品级来修茸的,如今连成璧带着许樱搬进了这宅子,连家的长辈也说不上老,但在山东的时候老太太就有话了,做官的就要称老爷,老宅那边暂且可以不改,到了京里就要改,连成璧就是老爷,连俊杰被叫成老太爷,连老太爷自然就是老老太爷了。

这宅子就是给他们夫妻住的,连契书都写给了连成璧,正房正院就是留给连成璧夫妻住的。

连成璧带着许樱到了正院,只见一个面目清秀穿着藏蓝比甲,头梳圆鬟,戴着乌木缀珠钗的妇人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等着他们,见他们来了施了个福礼,“老奴给老爷、太太请安。”

连成璧瞧见了这个妇人,竟有些激动,“奶娘,您怎么…”许樱这才知道,这妇人竟是连成璧的奶娘,连成璧奔了两步到了奶娘跟前,转了两圈,“奶娘…”他又回过头看许樱,“这是我奶娘夫家姓廖的,是我娘的陪房出身,小的时候一直奶着我,后来我娘去了,她…”她是被赵氏使计挤兑走的他最亲近的人,却没想到她竟然回来了…

廖奶娘拉着连成璧的手也是双手发颤,说话的声音发哑,“哥儿竟长这么高了,还考中了探花郎,老老太太给我捎了信儿,说你成亲了,也立业了,我让我来替你收拾宅子,也替你管管家务,老奴真没想到还有见着哥儿的一天…”

“奶娘,这是我媳妇…”连成璧又牵着许樱的手让她见见。

许樱低了头,略福了福身,“嬷嬷好。”这个时候也不要给赏钱了,给这种关系的人赏钱是打人家的脸呢。

廖嬷嬷上下打量着许樱,“多俊的媳妇啊…”说着眼泪又下来了,“若是姑娘还在,不知道要有多高兴…”

“嬷嬷替我娘高兴就成了。”连成璧说道,他拍了拍肩,又瞧着这一院子的人,多数都是老人儿,当初赵氏进门头三件事就是清理了原配杜氏留下的老人儿,廖奶娘就是她趁着有孕生事挤兑走的,那个时候连成璧也不需要吃奶了,他也被老太太养在了身边,连俊杰又在外面做生意,廖奶娘虽说放心不下,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跟着男人回了杜家做事,后来还有许多忠心杜氏的被挤兑走,没想到连老太太还记着这些人,到底是把这些杜氏的陪房家人又弄了回来,替连成璧弄了一套心腹人马出来。

廖奶娘擦干了眼泪,“老爷太太还没瞧过屋子吧?这屋子是我依着自己的猜度布置的,太太若是不喜,可随意改动。”

她握着许樱的手不肯松手,许樱也就由着她去,这些做奶娘的,有像梁嬷嬷那样凉薄的,见事不对自己先走的,也有把自己奶大的孩子当成亲骨肉的,廖奶娘对连成璧的疼爱绝无一丝装假,连带着对自己也是真心实意的。

这三个人先进了屋,许樱一进正屋心里就有数了,这廖奶娘到底是书香门第杜家出来的,堂屋就是按着一般京官七品家里正堂布置的,虽说有玻璃罩灯、西洋座钟、几样古董摆件,另有一对前朝官窑出来的弹瓶,家具全都是楠木的,坐垫桌帘等都是苏绣,但却透着朴实低调并不张扬,也算是暗合了许樱的性子,依着富贵人家的起居习惯,南屋多半是会客,有四四方方的八仙桌,桌上也是铺着苏绣的桌布,另有百宝格等等。

北屋是起居,用整个楠木雕出了软间隔,隔出了内外屋,外屋是临窗大炕,炕上有柜子等等,地上又有条案坐椅等,里屋就是各种的柜子,另有梳妆台等等,非常典型的京官之家的布置,虽说木料都是好的,雕刻花纹等丝毫没有错处,就是拿着大齐律来一条一条的对,都不会有错。

“奶娘果然是精细人。”许樱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下人们又卸下了箱笼等等,许樱指着姚荣家的、梨香、麦穗她们道,“过来给廖嬷嬷请安,她是老爷的奶娘,你们日后待她要加倍的恭敬。”

梨香因原是连家的人,多少知道有过这么一位奶娘,姚荣家的和麦穗她们几个愣了一下,不过反应都挺快的,曲膝施礼,“给廖嬷嬷请安。”

“免礼,免礼。”廖嬷嬷挥了挥手,“都是些齐整的孩子。”她也瞧出来除了姚荣家的是媳妇子之外,这些个丫鬟都是黄花闺女,想想奶大的这个小老爷自小就是个各色的,有会自己病了正吃着药,怕药着了他,让他喝几顿旁人的奶,气得他哇哇大哭,宁可喝糖水也不肯喝,饿瘦了整整一圈,也知道他怕是都看不上这些个丫鬟,又瞧瞧他紧盯着太太不放的样子,就知道怕是迷恋小太太迷恋得狠了,心里面只得感叹缘份造化。

这般收拾忙碌了整整一日,却是到了晚上还没有彻底收拾利索,只把正院布置得能住人了,许樱一看天色不早,忙放众人去歇着,“咱们既已到了地方,来日方长,今晚也不用你们值夜,你们早早回去用了晚膳,自己收拾自己住得地方,旁的东西慢慢收拾就是了。”

众人也应了一声,散去了。

连成璧本是拉着廖嬷嬷在南屋闲话家常,絮絮叨叨地讲着别后离情,见许樱那屋都放了人,拉着廖嬷嬷站了起来,“嬷嬷,您还会做珍珠翡翠白玉汤吗?今个晚上我也不想吃别的了,只想吃这个。”

“你啊,都做了探花郎了还不长进,非要吃那叫花子饭,当心你媳妇笑话。”

“她也是吃过苦的,怎会笑话我。”连成璧就把许樱自幼失父,带着寡母和幼弟在许家过活的事讲了,“她父亲本是庶长子,恕个罪说,她那嫡祖母本就瞧他们一家人不顺眼,你别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也是个刚强的,咬着牙活到现在,也是不易的,内里事情您日后慢慢就知道了。”

“唉…虽说人都瞧着做官的人家外表绵绣,内里也是一家不知一家的难,你那几个舅舅…”廖嬷嬷说到这里也不说了,连成璧又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舅舅们是什么样,若非他们都是不争气的,杜家怎会败得那么快?母亲怎会嫁到商家,又怎会在母亲去世后还要伸手向连家要钱,一直到现在还靠着连家给的供养银子活着。

“你大表哥原是个不错的,谁知去年害了病没了,余下的几个表兄弟还不及他们老子呢,你如今在京里,他们必定要来寻你,你待如何?”

“我如今不过是个编修,他们能怎么样我?若说有钱,连家一年给他们一家五百两银子,怎么样也尽够他们花用了,再要多得就是没有了。”母亲在时为了娘家不争气,不知道背地里哭了多少场,连成璧提起这些人也是有些恼的。

“你既有这样的主意,我也就放心了。”廖嬷嬷想了想又道,“你那几个表妹,你也要小心。”

“我自是省得的。”杜家想要再嫁女儿到连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不要说别人如何,连成璧头一个是不愿的,他的那些表妹是有好的,可也不能继续让杜家缠着连家啃,还要子子孙孙啃下去,连家总有撑不住的那天。

他们说得这些话许樱自是不知道的,她在屋里把自己贴身藏着的几样东西也安置好,又换了衣裳,这才到了南屋,连成璧和廖氏见她来了立刻不说话了,连成璧虽说预备着要跟她讲一讲杜家,可千头万绪的,竟一时不知该如何讲起,左不过不出三天杜家的人就要杀上来了,到时许樱自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廖嬷嬷则好歹是杜家出来的,不愿意“家丑外扬”,她见许樱来了,“太太您且坐,刚才老爷跟老奴说了,要吃珍珠翡翠白玉汤,老奴这就亲自下厨去做。”

这珍珠翡翠白玉汤颇有一段典故,据传明太祖朱元璋落难时做过乞丐,一直到做了皇帝还是觉得做乞丐时吃过的珍珠翡翠白玉汤最为好吃,曾用来大宴群臣,结果群臣包括他自己皆难已下咽,到了后世这道菜就有了变化,尤其是连家来做,更是先用了整只的火腿、三黄鸡熬一天一夜做汤头,珍珠(面疙塔)一个个搓成玉米粒大小,个个饱满均匀,波菜和豆腐虽没变,可那汤里另有虾仁、扇贝、竹荪等等十数种辅料,更不用说配菜共有八样,都是个个精致,许樱吃了一碗便饱了,连成璧许是真爱吃,整整吃了两碗,吃得鼻尖直冒汗。

“这汤头辅料都是现成的,连家也有大厨试着做过,可谁也做不出嬷嬷这味儿来。”

廖嬷嬷怜惜地拿帕子给连成璧擦了擦脸,又瞧了一眼讷罕的许樱,“既是太太在这里老奴也不隐瞒,老奴这道菜的妙处就是汤里放几片海苔片,待煮好之后捞出来,旁人自是瞧不出,可内里的鲜就非旁人能做出来的了,这虾仁、扇贝虽也是海物,可却少了那股子清香味儿了。”

许樱听到这里笑了,“既是嬷嬷不传之密想是光是听嬷嬷说是不没用的,嬷嬷若不嫌我笨,改日亲自教教我如何?”

“太太即乐意学,老奴岂有不教之理。”

连成璧见她们相处得好,也自然是十分的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杜家也不是什么省油得灯…

PS:我确实是想冲击全勤奖,不过这个月的资格早没了,从下个月开始真是要努力了。2012年的最后一天跟大家一起渡过,其实挺幸福的。

130拜访

连成璧既到了京城,自然不能在家里窝着,第二日就去了吏部报到,吏部的人知道他是山东出身的探花,对他也极为客气,他出手又大方,谈吐也称得上是合宜,不到一上午走的章程就走完了,接下来又拜了座师,奉上了山东特产,笔墨纸砚等等礼物,傍晚的时候经人引荐入了刘府,与刘首辅相谈,刘首辅虽说在外人嘴里是神一样的人物,可若是见到本人,十个人倒有九个人说他是极平易近人的性子,对后辈和谒得很,还留了连成璧用晚饭,两人谈论了一番诗文,连成璧见天色不早,这才告辞。

他回家时,正赶上许樱收拾完了宅子,用过晚膳,在灯下预备去看许昭龄、陆家兄弟时的礼单,这些都是直近的亲人,他们又是晚辈,来了京城不得不去看。

见连成璧回来了,闻闻他身上虽有酒味儿却不浓,“你这是自哪里回来的?”

“我这一天见了座师和刘首辅,刘首辅留了我用晚饭,席上喝了点酒。”

许樱一听这个情形,颇觉得高兴,如今幼主临朝,刘首辅当政,另一位顾命大臣肖侯爷是领兵的,对朝政知道的少,余下的两位也都不成气候,自然是刘首辅一手遮天,连成璧能得刘首辅的赏识,自然是前途无量。

“你送了刘首辅什么礼物?”

“自然是山东特产。”连成璧说得山东特产可是货真价实的,烟台苹果、龙山的小米、乐陵的金丝小枣、莱阳的梨、东阿的阿胶,凡是山东产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连煎饼都送了整整二十斤,刘首辅是山东人,瞧见了自然喜欢。

“送礼重在心意,您这心意也够诚的。”许樱笑道,越是商家,越不能让人说是拿钱开路,连成璧其实也不是耿介到不食人间烟火,从今天他办得事来看,他也没孤介冷傲过份。

连成璧笑了笑,拿起许樱在桌上写的单子,一看都是各类的礼品,“这是给在京里的亲戚预备的?”

“那是自然,还有荣亲王府也要去,现在怎么样也算是正经亲戚了呢。”许樱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难免感叹许桔一个花一样的女孩要嫁给展家的傻子,可亲已经订了,据说婚期都订下来了,他们夫妻做晚辈的,明知道有这么个展家的姑奶奶在京里,却假装不知道,反倒让人挑眼,荣亲王府势大,他们不想依仗着荣亲王府的势,可也不想得罪荣亲王府,平素可以不巴结,他们初来乍到和三节两寿,礼总是要到的,想一想命这个字怎么就这么…

连成璧自然也知道许樱的心思,见她提及送礼却怏怏不乐,想想许桔为了自己的母亲同意了展家的提亲,也是难免唏嘘,“这也许就是五妹的造化吧。”他预备了一肚子的刻薄话说许樱的四叔,但想一想自己那些闹心的亲戚,也就咽回去了。

“明日咱们这几家都要走遍,只是这顺序…”

“荣亲王侧妃最贵,当然是第一个走他们家,六叔家最亲近,最后一个去就成。”陆家当然被排到了中间。

“我听说杜家的人也在京里住着…”连家的亲眷多数在山东,可杜家却是在京里的。

“我外祖父母早就故去多年,至于旁人家…暂不必去了吧。”连成璧脸上就带出来一丝的为难,许樱本就聪慧,又多少听说过杜家的旧事,知道杜家此时还要靠着连家给得年金养着,有舅家如此,心高气傲的连成璧怎能不为难。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事,见时辰不早了,这才牵着手去了卧房。

荣王侧妃展氏见到连成璧的拜帖,心里也有了几分的谱,展家怎么就盯上许家了呢,还到底把许家的五姑娘娶了回来,那姑娘的底细她也是知道的,是个厉害的,为了维护母亲几次顶撞没名份的所谓侧室,又有苗盈盈在其中保媒拉纤,说到底自己离娘家远了,雷霆般的轰轰烈烈而去,一时半刻的看起来倒是有效的,可也比不上旁人润物细无声,展老太太八成是认定了要找一个厉害的媳妇,那怕规矩心计都要教呢,头一宗就是要厉害,免得受欺负。

她叹了口气,如今既然已经订了亲,婚期都订下来了,许家的姑爷和姑娘初来京中赴任,携了礼来看自己,自己就不能端着架子当没这回事,只得把此事跟荣亲王说了,荣亲王倒是对连成璧有些印象,“原来那个连探花是你家的亲戚,你怎么不早说啊…”

待连成璧夫妻登门,自然是她与许樱在偏厅喝茶,又有几个想要见一见探花娘子的侍妾坐陪,也算是宾主尽欢。

他们夫妻去陆家的时候则有些尴尬,原来杨国良也在,听说他们夫妻来了,本该是表兄出迎,他偏避了出去,陆家的人听说了连成璧在刘首辅那里都极有脸面,有这样的亲戚自然与有荣焉,山东一系本就该同气连枝,招待他们夫妻也是极为殷勤,又想想自己的姑爷听说表妹和表妹夫来了却避了出去这样的举动,暗自后悔看错了人,竟找了个这么不知变通的女婿。

等他们到许昭龄的府上时,已经过了午时了,梅氏早就得了信儿,吩咐了门房注意连家的车马,门房也是精乖的,料想姑奶奶怕是要走几家最后才到许宅,果然过了午时连家的车马这才到了,门房瞧见了带着连家表记的车马,赶紧的打发小厮往里面报信,自己迎了出来。

待连成璧和许樱下了车,门房笑着做了个揖,“给姑奶奶和姑爷请安,姑爷、姑奶奶一路辛苦了。”

许樱瞧了瞧连成璧这里自然就是许家的地盘了,许昭龄夫妻在京中官职也不算高,寄住的宅子是梅家的宅子,约么两进,位置不算差,可却有些旧了,他们夫妻带着孩子往着倒也松泛,梅氏亲自在垂花门里相迎,见到一对璧人相携而来,心里难免唏嘘感叹,当日许樱回到许家时不过七岁,自己也曾暗中揣摩孤儿寡母怎么在许家过活,却没想到许樱不止平安长大,还嫁了个一等一的好夫家。

连成璧原因许樱说过六叔和六婶在许家时就待她们母女极好,瞧着梅氏也是个亲切慈和的,自然多了几分的恭敬,小夫妻两个跪地给梅氏嗑了个头,梅氏自不自胜地扶了他们起来,“你六叔在衙门里还没回来,你兄弟在学堂里念书,我原想今天不让他去,你六叔偏说你们如今住在京里,总有在一处的时候,总是请假耽误学业。”

“六叔说得极是。”许樱笑道,梅氏紧紧握着许樱的手,进了正房南屋,三个人因是一家人,也不拘那些个礼节,团团坐在桌上喝茶叙旧,没过多大一会儿许昭龄也自衙门里回来了。

连成璧这是头一次见到许昭龄,只见他三十许人,面白无须身材精瘦,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上穿着六品文官的官服,进屋只匆匆见了他们一面,就去换了家常的衣裳出来,都是自家人在一起,说得自然都是家常的话,许昭龄先问了这一路可太平,又问了可曾去吏部报到,听说去报道了,颇有些意外,“此事我原该跟你一道去…”

“官职已经定了,只是去吏部走一道手续的事,因此没想要劳烦长辈。”

许昭龄点了点头,“嗯,日后再有这样的事,你只管来找我就是了,你们终究年轻,这京里的事经得少,我在翰林院还有几个旧识,明日约了一起吃个饭,替你引荐一番,翰林院说是文人集萃之地,内里也颇有些关窍,我做了三个的庶吉士,也不过是稍窥门径。”

“六叔不说,侄女婿也要劳烦六叔。”

许樱听着他说话,又品度着他一天办事交际,心道这人真不似后来旁人传说的一般油盐不进不通庶务,她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并不知道自己嫁给了连成璧,他心满意足心气儿自然平顺,更不用说有许昭龄这样的长辈一开始在翰林院提点照应他,让他少得罪了不少人,又结交了几个朋友,不似上一世一般,娶了自己不喜的女子,刚到京里就与廖奶娘闹别扭不说,又为了杜家的事跟他吵嘴,让他心气儿不顺,在翰林院里又因是商贾出身受人排挤,自然是越来越孤介,古人也曾说牵一发动全身,这娶妻娶贤,又岂止是牵一发。

这些都是许樱不知道的枝节,梅氏则是一边跟许樱说着家常,一边悄悄的打量着侄女婿,这个侄女婿原就听说长得好,见了真人又觉得比传说中长得还好,模样俊俏不说,穿衣打扮言行举止,又带出规矩教养极严,说话的声音也极好听,一口熟练的官话全无口音,说是商贾出身,可要说是哪家的王孙公子,也有人信的,这样的品貌真的是他自己不风流,也有女人乐意倒贴着他,却不知自己的侄女能不能管束住他。

可这些话又不是能当众说的,梅氏笑了笑站起身,“你们俩个且在这里说话,我带着樱丫头下厨,做几道许家的当家菜出来。”

许昭龄笑了,“你说你,侄女远道而来,你倒要拉着她下厨。”这对夫妻感情极好,彼此说话也少有顾及,透出十分的亲近来。

连成璧羡慕这样毫无介蒂亲近无伪的夫妻关系,也跟着笑道,“六叔,你自不必拦着,侄女婿还未曾听过樱丫头亲自下厨做得菜呢。”

“既是如此,你们便去吧,今晚上我要留侄女在家里不醉不归。”

“就是醉了,不归也是成的,在家里住一宿又如何。”梅氏笑道,一边说笑一边牵着许樱的手离了正房,往小厨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元旦过得好累,八点才摸到电脑。

131杜家来人

要说京城里的杜家,连在西九胡同口里摆摊的小贩都能给你从天亮讲到天黑,这家人从几十年前做官发迹,也曾出过一品大员,偏到了这一代,子孙多不肖不说,从已经过世任七品小官的老太爷那里,就是一身的富贵毛病,偏一无开源节流之能,二无教养子孙上进之才,所幸他在时杜家的架子还在,日子还算尚可,人人也敬着杜家,后来就慢慢现出原形了,又被几个光棍诓骗了两三次说去做生意,结果弄得血本无归,家产尽数典卖,最后不得不将女儿嫁到山东豪富人家连家,据说三十六抬的嫁妆,倒有一半是空的,连聘礼都被扣了一多半还债,所幸连家大爷是真喜欢杜家的姑娘,杜姑娘在的时候年年给奉养的银子,杜姑娘早早的去了,还是年年奉养银子不断,杜家这才能维持如今的体面。

等到杜老太爷、杜老太太过世了,几个儿子把旧宅典卖了,家里的东西一分,杜家的年金也是一家一年得五百两,一个个整日里游手好闲,知道要些脸面的杜二、杜三偷偷弄些个小生意,好歹能赚钱些,只是当着外人的面还是哭穷,似是没有连家的年金就要活不起了一般,杜大则是整日提笼架鸟无所事事,媳妇也是花钱大手大脚的,要说杜家三兄弟数他们家里最穷,偏又装得最阔绰。

杜家的人不止打连家的秋风,这京城里的亲朋故旧,没有不被他们打过秋风的,若是那些个真豪富的,也似打赏一般的一年给个几十两银子,若是那些个差些的,见到他们就关门闭户,不与他们来往。

杜家大少爷原是个学业有成的,二十岁上考上了举人,谁知害了急症死了,因此杜家就更是死气沉沉的,一直到连成璧中了探花,杜家大爷满世界的说要把自己家的女儿嫁给外甥,亲上加亲,听说连成璧成了婚,又闹了个没脸,他不说自己剃头挑子一头热,偏站在外面骂连成璧发迹了不认舅舅,哭自己的妹妹命苦,人走茶凉…

如今听说了连成璧赴任已然到了京城,这三家人倒是有志一同,在家里等了三日未见连成璧来拜见舅爷,就骂骂咧咧的往杜宅来了。

连成璧这一日正是往翰林院赴任的第一日,并不在家里,许樱一人收拾完了正院,正要收拾跨院,就见廖嬷嬷脸色颇难看的寻她来了。

“太太…舅爷来了。”

杜家的舅爷什么样,连成璧语焉不详地跟许樱说了,许樱心里也明镜一般,杜氏能从一个官家女,嫁到商家,连俊青又赎买了那么多杜家的祖产给杜氏做礼物,杜家想是败了,连成璧又明知道舅舅都在京里却不去拜见,想是杜家的人不肖得很了,连成璧这样对母亲极为怀念看重的人,都不想沾他们的边。

“既是舅爷来了,就该请去前厅喝茶。”

“太太,您有所不知,舅爷…”廖奶妈虽说听连成璧说过许樱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这些日子却瞧着太太娇滴滴的不说,说话也轻易不大声,安排布置家里有条不紊的,显是个斯斯文文的官家千金,再厉害也有限,生怕她吃亏,“咱们捎个信儿请老爷回来?”

“老爷今个儿是头一天到衙门里报道,岂有半路上就找回来的道理?舅爷们来了,自应该是我出来招待。”许樱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见只是家常的袄子,见客有些寒酸,“廖奶妈您自去先招呼着,我一会儿换了衣裳就到。”

杜家人原就知道连家在莲花胡同有这么个宅子,要说登堂入室还是头一回,三对夫妻大马金刀地坐着,支使得丫鬟小厮团团转,好似在自己家里一般。

杜大眯着眼瞧着这宅子,“这宅子寒酸了些,成璧是探花郎,如今虽说是七品,总有往上升的一天,这宅子这般布置,倒似是他要在七品上做一辈子一般,小气得很,怪道是商户人家…”

“大哥你有所不知,成璧新娶的媳妇是许家的姑娘,虽说父亲也是两榜进士出身,却是早早的故去了的,寡母守着孤女,自然把银钱看得重些。”杜二说道,“我原说这桩亲事不靠谱,偏你还不让我去连家问,哪有外甥订亲却不找舅爷相商的。”

“二哥你这话说得没意思,当初我说把我家惠苹许给他,你偏说你家惠欣更好,一家人劲儿都不往一处使呢,怎能怪被别人钻了空子。”杜三说道,杜三太太在旁边一个劲儿的点头,“我家虽穷些,可惠苹一样是当着金枝玉叶一般教养的,论模样长相性情,哪一样不比姓许的姑娘强啊,偏被你给搅了。”

杜大太太原本没说话,听杜三太太说了话,也开了口,“是我搅得吗?往连家传信说惠欣是个碎嘴子的可是你?这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别自己是个搅家精,还把屎盆子往我们头年扣,金枝玉叶?惠苹到如今十六了,穿过几件新衣裳?”

杜二的女儿是个长相平平的,当初也想跟这两家争一争,掂量一下自己没吱声,借着连家的势把女儿嫁给了一家绸缎庄的少掌柜,如今瞧着倒比这两家强,两夫妻互视一眼,偷偷的直乐。

他们夫妻的笑自然没瞒过另两家,这三家聚在一起掐架都掐了几十年了,互相之间一使眼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杜大和杜三放下了自己的争执,又奔着杜二夫妻来了,“你们倒好,要找商户人家倒找个好的啊?非找个只有两间铺面的绸缎庄少掌柜,你让惠苹怎么再往高嫁?”

“大哥,头前我跟你说的,家里开当铺的郑家,挺好的,惠苹也不小了…”

“好什么啊?那家的少掌柜胖得跟猪一样…”

“胖有什么啊,男人胖叫富态。”杜二太太说道,她也是个胖子,自然不喜旁人说胖。

这六个人把连家的前厅当成自家的后院一半,你来我往的连喝着茶带吃着点心,掐架掐得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