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也许他睡了,”大夫过来了,沈江流哄着她:“先叫大夫给看看你的手,明天我叫他过来,好么?”

陆映真不语,动也不动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他。

他到底还是败下阵来:“好,我这就叫人去请。”

她这才伸出了双手…

沈江南眼看着大夫给她包了双手,这才安置她躺下,他这边放心了,这才察觉屋里都安静下来了,抬眼一看,自己的亲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他恭恭敬敬地上前:“娘。”

沈家二夫人冷哼一声:“没有一个叫我省心的,你若是再叫徐留白出入沈家后院,沈家哪还有颜面!”

他不敢推母亲,只低声央她:“|娘去外面说行么?映真才安静下来。”

沈母更是恼,伸手要打,一见儿子模样又狠不下心来:“不许去叫!你爹能容你这个疯媳妇儿已经难得了!”

沈江流立即转移话题:“江南呢?”

她闻言更怒:“别提他,挨了顿打也不知悔改的孽障!”

他说我去劝劝,这就对站在外面的常侍打了个手势,叫他快去徐家,因为常在身边,那小厮一下就明白过来,忙不迭地就跑了。

第4章 .3|

第三十一章

夜空当中,弯月如钩。

马车就停在沈家的后门处,徐留白身披超白兔绒斗篷,给自己拢得严严实实的,他下车时候动作大了些,拿着帕子掩口咳嗽了好几声。郭敏也同样装束,落后他一步走在后面。

沈江流早就安排了人来接,二人从后门走进。

才下过春雨,院里的青石上面,还有些湿滑,徐留白脚步很慢,走几步都要停下来歇歇。

郭敏忍不住去扶他:“表哥,还行么?”

他脑中嗡嗡作响,整个人都似要浮起来似得,一下马车,微风吹过,狠狠打了两个冷战。

本来就是在病中,他的嗓子更是粗哑。

“没事,你扶着我。”

“慢点。”

她心疼不已,久等江南不到,郭敏带着玲花重返徐家,这才发现表哥留白病在榻上,他也不许她出去找大夫,这刚给他擦了脸,沈家就派人来请,说是映真又发病了,非想要见他。本来她想回绝,可徐留白却是一下坐了起来。

这才给他裹严实了,一起过来了。

后院清净,沈江流早把人都支走了,母亲也亲自送回了去,郭敏扶着表哥,一路到他屋前时候,酉时已过。

桂女将二人迎了进来,沈江流正低头哄着映真,徐留白倚在门口,脸色白得像个鬼。

一抬眸就看见他了,陆映真欣喜至极:“留白!”

她双手都伤,在沈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你快过来!”

说着回头对江流笑笑:“江流你没骗我!”

沈江流苦笑,随即弯腰给她穿上鞋子,亲自抱了她坐在了轮椅上面,又给她添了一个手炉。

这才往前推了推:“看,我真的没骗你,留白快过来。”

郭敏知道陆映真情况特殊,只手扶着表哥。

徐留白伸手推开她,缓缓走了轮椅的前面,这就蹲了下去,他脸色苍白看向映真的眼却也是温柔的。

沈江流别过脸去,果然,陆映真粉拳轻轻捶在留白的肩头上面:“坏留白,我以为你哪去了呢,都不来看我。”

徐留白就连呼吸都是热的,他的嗓子几乎已经不能出声:“我病了,以后来看你。”

她伸手抚在他的额头,惊呼道:“天!怎么这么热!”

说着急道:“那你去看大夫,来看我干什么啊!”

他拢过她的双手,勉强扯了一个比较难看的笑容出来:“我不来,你就伤自己,敢不来么?都这么晚了,到底什么事?不是说好了晚上不闹的么?”

说到后面,声音几不可闻。

映真顿急,她犹如孩童,笑也快,哭也快,这就抓了他的手,指着窗口处,那一片已经看不见的天,嚷嚷着:“我就说不许对着那月亮起誓,你偏许,结果结果就不好了,你看那东西,一会儿圆一会儿弯,分明就是你想骗我!”

他没有力气哄她,只手轻抚她的发髻。

映真多半时候都是好的,只偶尔见了什么能触动她记忆的东西,就会有征兆的发病。

郭敏不无担忧地看着他们,沈江流似乎已经习惯了,回头瞧见她,略有犹豫之色。

她此次前来也正是想打探一下,看看江南怎么了。

四目相对,沈江流迟疑道:“江南今日挨打,还嘱我去城前给你报个息,说你在那等他,你们这是要…去哪?”

挨打了?

郭敏知道他怕是要误会了,立即解释道:“他为什么挨打?我是要去远游,他今日见了想要同去。”

沈江流看着她,见她不似谎话,这才叹息道:“早上父亲请媒人去你家里提亲,是为江南和你妹妹,你爹同意了。江南得知以后偷跑了出去,这被抓住了,少不得挨顿打,他随身带着通行文书,问要与谁走也是不说,后来才告诉我。”

她心里堵得慌:“他现在在哪?”

比起郭柔来,郭敏更好些,但是自家弟弟的身份,恐怕人郭家不能应。

可看着她和江南,也不是全无情义的,沈江流回头叫了桂女:“悄悄的,带郭小姐过去江南那。”

说着看了眼桌上的食盒,桂女忙提在了手里。

她在前引路,郭敏犹不放心,回头看了眼表哥:“我去去就回,你等我。”

映真正不知说了什么,他似乎没听见,却背着手对她比划了下。

她这才放心,转身走开。

沈江流本来就住在角落里面,出了这园子,桂女提着灯笼在前,郭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带着帽兜在后,绕过凉亭池塘,这才到了江南处。

屋里十分安静,只有他的小厮环儿围前围后不知劝着什么。

桂女敲门:“三公子,三公子!”

不多时,有人开门:“谁?”

她甜甜笑道:“桂女来给公子送吃的来了。”

“我不吃,叫她拿走!”里面正传来沈江南的声音。

“不吃东西怎么行?”桂女呐呐道:“一天也没吃了,会饿坏的。”

“走,都给我走,谁也不许来!”

郭敏跟着进屋,环儿一下就懵住了。

她站在桂女身后,伸指点在了唇上示意他噤声,平日也知道自家公子的什么心思,他这就让开了身去。

沈江南白日里拿了自己的东西,急忙去见郭敏,可不想他的一举一动早在父亲眼里,直接给人抓了回去。他说他不娶什么郭家二姑娘,打死也不娶,然后就真的挨了一顿毒打。

郭敏缓步上前,他里间当中有珠帘隔着,她伸手撩起,叮当声音不绝于耳。

沈江南才上完药,正盖着薄被趴着,他听见声响下意识抬眸,本来厌烦的神色顿时缓了缓,一下就怔住了。

她一摘帽兜,露出了精致的容颜。

怎样也没想到,郭敏会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里,江南既惊又喜,想要起来,可一动身上又疼,这才想起身无寸缕,这就趴着动也不敢动了。

郭家有女,亭亭玉立。

郭敏想起退婚上面的那句话,这就笑了:“江南你这是和我同病相怜么?都为这婚事烦着心。”

他微窘,又觉得这副模样见他十分难堪:“你都知道了?有没有在城前等很久?”

她笑,随即回身坐了床前的小凳上面,直直地看着他:“你以为我是你,傻啊叫等就一直等。”

沈江南嗯了声,随即也是黯然。

他身上的疼痛远远不及眼前,看着她的脸她的人,却无能为力。

屋内倒是不冷,两个人面面相觑,却有些大不自在,江南念及她想去的地方,很是遗憾:“恐怕我也不能与你同去了,我只恨不在百姓家,不能任意追随着你。”

郭敏忍不住笑,双手托晒,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你在寻常百姓家,又怎能认识我呢?”

他语塞,眨着眼不舍地看着她。

江南肤白,她一直觉得他犹如青莲,干干净净。

即使此时见着他,长发都散乱在背后,这一副略显柔弱的画面,在她的心底,他也是那样的温暖存在。

而,就在今时今刻,她才知道在这背后,他还有那样的心思。

现在,他又说去不了了。

四目相对,她挑眉:“为什么说不能同去?因为婚事?因为你要和郭柔定婚成亲了?”

沈江南伸出一拳来捶在软枕旁边:“我不想!”

他难得这样大声说话,却是急切道:“除了你我谁都不要,谁也不行。”

郭敏怔了怔,他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敏敏你我不想,我真不想娶什么二姑娘几姑娘我都不想,我爹要是再逼我,不如直接给我打死!”

这样不对,她失笑:“其实,江南你知道吗?人是会变的啦,尤其你们男人,还不如随遇而安,娶妻生子,是谁都不重要,不是吗?”

沈江南神色暗淡:“敏敏你怎能这么说,我对你的心日月可表。”

这样的情话想必很多人都会说,郭敏毫不在意,她爹和她娘这两个人留给她的,就是不忠以及负心负情几个字。

她娘也亲身告诉她了,感情这东西,其实是会变通的。

没有那些的一生一世。

她看着他,略略心疼:“可我不信,我不信你不会变。”

江南苦笑:“可你连个让我不变的机会都不给我,怎知我定会变?之前李刃一直与你有婚约,我恪守俗礼,从不逾越半步,如今你们已经没有了牵绊,我还窃喜能有与你并肩,可我爹却是向那个求了婚事,是不是若我不死,不足以明志?”

即便如此,他目光灼灼:“若你不信,那待订婚之日,就是我自尽之时!”

说着又从枕下摸出一个物件来,四四方方的一块旧的手帕,江南递到她的眼前:“你看,这还是小时候你的帕子,恐怕早就不记得了吧。”

郭敏垂眸,帕子上面都是旧色,已经没有半分的印象了。

她不动于衷,他酸涩无比,一想到日日夜夜都要分开,真不如死了干净,这就放了她的手上:“若是那时,你但凡有一丝的后悔,就把这帕子烧与我,也好有个念想…”

“沈江南,”她拿在了手里:“你真的,就那么喜欢我?”

“是,”他眼已湿润:“喜欢,喜欢得不能再喜欢,满心满眼的都喜欢,你哭也喜欢你笑也喜欢,只要是你郭敏,我都喜欢。”

她这些年,可第一次有个人这样赤-裸-裸地对她说这样的话。

可偏偏,她还真就相信,因为这个人是江南。

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郭敏站起身来,把手里的帕子又放回了他的枕边,她甚至都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是怎样的愉悦。

“既然如此,那我就信你一回。”

“敏敏…”

“此事简单,”她笑:“郭家从来都没有什么二姑娘,只有郭敏,既然来了媒人,我应了你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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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她几乎是抖着手,解开表哥的衣裳。

徐留白勉强支撑着身体,才在沈家全身而退,也不知道是否惊动了别人。

常年知情的那个老大夫,出门了不在家,她也只能咬牙挺着,这会发了汗,身上都湿漉漉的,郭敏不叫别人进来,亲自帮她除去衣衫,露出里面的雪白肌肤。

平日,都是缚着胸的,她全都帮着除了去。

徐留白衣衫褪尽,浑身都是汗水,郭敏怕她凉着,拧了水用巾帕给她逐一擦了擦,一直忙到半夜,才算退了热。

比起她的来说,表哥…哦不,这表姐的胸可够波澜地了,她哭笑不得地守着她,乱七八糟想了很多事,对于这样的个表哥,她怎么也想不出来,为何变成现在这样。

夜深了,她给徐留白又喂了水,仔细盖好被子,这就坐了旁边守着。

也顾不上细问红曳的事情了,看着一向依靠着的表哥现在这样虚弱,很是心疼。

屋内烛火闪烁,她呆呆坐着,盯着她的脸出神。

徐留白面色苍白,如绸般黑发散乱在脸旁,她眼底的泪痣,此时看起来楚楚动人,就连是女人看了,也只觉诱惑。

又坐一会儿,眼皮就有点睁不开了。

前一晚上也没睡多少,这会儿一静下来是浑身疲乏,只想躺着歇歇。

正是挨着床边,想要靠着床璧上面打个盹,外面这就传来了玲花的惊呼声,她一下就清醒过来。

“大公子,”玲花故意扬声道:“这么晚了,您怎么来啦?”

“留白呢?”

“大公子留步,留步呀!”

“让开。”

“…”

现在徐留白是男人,半夜三更就算是表兄妹,身处一室也是不妥的。而且这个时候,也不能让别人发现徐留白的秘密,她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郭敏耳里听着外面动静,急的团团转,一伸手这就扯下了幔帐来,她心一横这就把水盆连着脱下的裹布等物都塞了床下,故作镇定地坐了床前。

刚是坐好,房门已然被人推开。

沈江沅也是没有想到她还在这屋里,大步走了进来,见是她顿时皱眉。

郭敏先开口笑道:“这么晚了,大公子怎么忽然来了?”

他也没带别人,冷冽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我才是要问你,这么晚了,怎还在他屋里?”

她作柔弱模样:“表哥病了,他小厮不在,眼前也没个人,我就照看了下。”

他匆匆而来,怕就是在沈家得了消息,她的话是半真半假,不由得他不信。

果然,沈江沅并未起疑,只是上前两步:“徐留白?你怎么说的?再不登我沈家门一步?

现在怎么从我沈家后门出来的?嗯?”

徐留白当然不会回答他,郭敏生怕他太过于靠近,这就站了他的面前:“我表哥已经睡了,大公子还是回吧。”

沈江沅挑眉,床上并无半点动静。

他犹豫片刻,却想上前,多日不见,说不上是谁躲着谁,晚上忽然听闻说陆映真又闹病了,心一动,再一问,却说徐留白来过了。

沈江流说他脸色不好,似在病中。

徐留白说过,再不入沈家门,上次不欢而散,他也说过,再不入徐家门。

此时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他淡漠的目光上沾染了许多难言的情愫,却是想见。

郭敏哪敢让他再靠近,只是拦着:“诶诶大公子,大公子!我表哥才发了汗,没见着都捂着严严实实的么,不能见风。”

他一靠近,她就那样紧张。

如果郭敏不是拦着,他或许还不疑心,这样一来,竟是沉了脸色:“怎么?他怎么了?”

说着长臂一伸,这就抓住了幔帐的一角。

她大急,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徐留白手指纤细,指甲也莹白珠润,一下就按在了他的手上。

也不知什么时候,徐留白坐了起来,她摸到沈江沅的手,甚至还摩挲了下。

声音虽哑着,但是却是带着笑意的:“怎么?大公子想通了,想要来我这自荐枕席了?这么说你是愿意做下面的那个了?嗯?”

她的拇指还揉着他的手,沈江沅像是被烫着了一样,立即缩手。

徐留白撩起一点幔帐来,只露着半张脸来,她长发披肩,半遮着面,那滴泪痣在眼下点缀着,平添许多妩媚。

他心惊,连退数步。

郭敏赶紧拉下幔帐,不叫表哥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