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外公送的。”亚瑟变回原来的姿势。

“就知道爷爷偏心。”筱宝宝撇撇嘴。远嫁到意大利的女儿是老爷子的命根子,更不论筱家宝是老爷子唯一的男孙。“我可以帮你追子汐,不过迈巴赫送给我。”

“成交。”亚瑟眼都不眨一眼便将近千万的名贵房车送了人。“车钥匙在楼上,别忘记你说的。”

“当然。”筱宝宝眉开眼笑,为这笔额外之财。“首先,亲爱的表弟,带楚小子出去散步吧,要攻陷人家妈咪,首先要收服儿子。”

世界展望会是一个国际性的基督教人道救援机构,在全球109个国家及地区中均有世界展望会的工作,每年有超过六千万人得到帮助,包括无家可归、饥饿、患病及心灵上需要扶持者,是目前全球最大的非官方儿童关顾机构。与世界展望会合作的这个项目旨在帮助流浪女童。

在新德里的街头,汽车经过的街道时常会有一大群男孩女孩一拥而上堵住汽车前行的道路。透过车窗,子汐看到一张张稚嫩的脸,他们也许只是想向你讨一餐饭的钱而已。她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对生命、对生存的渴望,这样的渴望让她迷惘的同时,心中也有一丝丝的感动。这是她不曾了解过的世界,即使小时候跟着妈妈时她的生活仍是富足的,幼年时看到报纸上一个渴望读书的女孩子黑亮的眼睛,那时候她在想,好漂亮的眼睛……仅仅只是觉得漂亮。

可现在不同了,如果换作现在的蓝子汐看到那张照片,也许会眼眶泛红,也许……

灯火辉煌的宴会大厅,每个人衣着光鲜亮丽。为流浪女童筹集善款的晚宴更像是上流社会间的一次聚会,觥筹交错间,人人脸上或是轻松,或是巴结算计。

“Elly,这样下去不行啊,你看看这些人,只顾着聊天谈生意,完全忘记来这个宴会的目的了。”来自法国的女同学Aimee站在角落干着急。子汐的英文名字Elly取自希伯来文,是“常保赤子之心”的意思,是教授为她起的。

子汐皱皱眉。Abraham教授在学术上十分突出,可是在人际应酬方面却并不擅长。“没办法了,豁出去了。”她夸张地双拳相握。

“你想做什么?”Aimee疑惑地看着子汐。

“当然是打劫!”子汐扶正胸口耶鲁大学的校徽,拿起放置在一旁,不到最后一刻决不启用的募捐盒开始在宾客间穿梭。她就不信,这么多媒体记者在场,会有人对着募捐箱而不掏腰包的。

子汐身着黑色露背礼服,画着合宜的妆容,优雅而高贵,若不是胸前的校徽,她看起来过更像是参加宴会的宾客。

记者闪光灯的频率瞬间增加,子汐转身,只见门口缓缓走进一对壁人,男的温文儒雅,女的端庄娇俏,真真一对……衣冠禽兽。突然跳到脑海的词语,子汐哑然失笑。

子汐踩着优雅的步伐上前,优雅而从容。

看见来人,静桂香一愣,反射性地看向席元哲。从他淡然的表情,她看不出他的任何不对劲。当年子汐突然中途休学远走美国,楚尔睿回了英国,连诸子皇也去了法国,期间缘由她并不知晓,只是不明白为何那三个同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朋友为何会突然断了联络,而席元哲,她时常会看见他不经意的恍神。今天再次见到子汐,她居然直觉地认为未婚夫这些年的失常与她有关。

“好久不见。”子汐落落大方。

“啊!好久不见。”静桂香行了一个几乎九十度的见面礼。

“怎么会在这里。”席元哲微笑地看着子汐。黑亮的眼眸散发出迷人的神采。

子汐指指胸前的校徽。“Abraham是我的指导教授,这是他办的宴会。”

席元哲点头,表示明了,视线自始自终停留在子汐脸上。

Abraham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快步走了过来。五十多岁的学者,周身散发着浓浓的和蔼气息。“Elly,你朋友?”教授怪怪的中文口音煞是滑稽。

“发小。”子汐笑道。

“什么意思?”Abraham对中国文化很有兴趣,当然,对中国贫困的贫困地区更有兴趣。

“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子汐解释。

“青梅竹马。”席元哲补充道。

子汐笑而不语。

“你好,席先生,我是Elly的指导教授Abraham。”教授主动自我介绍。对关注中国的Abraham来说,席氏是他将来要请求赞助的集团之一,身为集团首脑的席元哲他并不陌生。

“你好,久仰大名。”席元哲客气地与之握手。

“Abraham,席先生适才说要捐献一百万美金。”子汐递出捐款箱,微笑。“是吧……哲。”

一声“哲”竟唤得席元哲心神荡漾,他挑眉,轻轻歪了歪脑袋,并无异议。

子汐转身走到主持人的位置,行进过程中从现场服务生手中端了一杯香槟。“席先生对慈善事业不遗余力,捐献了一百万美金,我们向他致敬。”

浅浅饮了一口香槟,子汐的目光与席元哲交缠。

席元哲举高酒杯,一饮而尽,始终笑容不减。

在印度呆了两个多月,大家各方奔走,经过两个月多的努力,设在新德里郊区的第一个收容所在宴会开始之前便已经开始收容来自印度各地的流浪女童。

结束了宴会,子汐跟着大部队又回到了这里,开始安排一些后续事务。

“你居然和席先生从小一起长大,Elly,你怎么从来都不说一下,我们都不知道你的家世这么好。”Cloris一边工作一边与子汐闲聊。

“家世好是我爸爸给的,那些都不是我的。”子汐淡笑。“至于席先生,我和他只是有事才联系的朋友。”

“有事才联系?”Aimee挂掉电话。“Elly,席先生的秘书希望支票由你亲自去领,席先生在他住的饭店定好了餐厅。”

“你看,好久没见了,找我叙旧的。”子汐耸耸肩。

她花了五年的时间,终于说服去承认自己的失败,他们四人之间的赌局,最终赢的人不是她。她知道席元哲打的什么主意,而她想看看,她再见席元哲,楚尔睿会有什么反映……

心里突来的一阵疲惫,她有多久没见到尔睿了?

九十七天……

阴雨天持续了将近三天,雨势不大,却沥沥地不曾停歇。

子汐最喜欢这样的天气,阴雨绵绵的时候,她可以抱着书窝在窗前,听着窗外的雨声什么都不干,或者稍稍冷一些,她直接裹被窝里睡大觉,甚至,她可以跑到外头,酣畅淋漓地将自己淋个透湿。

可惜子汐没那么好的运气遇上这时候的纽黑文,遇上这种天气的是可怜的楚小子。呆在房子里三天不能出去跑,几乎闷坏了它。

亚瑟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终于抵抗不住楚小子哀怨的眼神,心一横,戴了顶棒球帽,穿了套运动衫就带着楚小子跑出去了。

被成为“榆树城”的纽黑文曾经是殖民地,城区多为十九世纪遗留下来的建筑,古色古香。烟雨迷蒙中的纽黑文别有一番风情。

亚瑟带着楚小子,以一种相当的速度匀速跑着,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尤其的性感。与宠物跑在雨中的性感美男子引得路过的女性频频回首。

真冷!在家附近的公园跑了近半个小时,亚瑟终于带着意犹未尽的楚小子回家。掏出钥匙打开大门,楚小子毫不客气地钻了进去,在客厅名贵的羊毛地毯上使劲抖落身上的雨水。

开门的同时,客厅的电话铃声响起。亚瑟甩了甩帽上的水渍,接起电话。“喂。”

“请问,筱宝宝在吗?”电话另一头先是一愣,随即有礼貌地询问,声音轻轻柔柔。

亚瑟瞬间精神一震。“我表姐出去了,你找她有事吗?我可以帮你转达。”他佯装镇定。

“也没什么事,楚小子好吗?”子汐盯着电脑屏幕。纽黑文已经下了三天的雨了,筱宝宝那个懒鬼是决计不会带楚小子出去散步的,小可怜一定闷坏了。

“它很好。”亚瑟太佩服自己了,他竟能有这样的先见之明,事先带楚小子遛了一趟。“刚跑完回来,正要给它洗澡呢。”

“啊。”电话那头的子汐轻呼了一声。“是你带它去的?纽黑文在下雨呢。”

亚瑟得意地尾巴都几乎要翘上天了,可以预见,子汐对他的印象现在十分好。“想听听楚小子的声音吗?”他伸手打开电话的扩音。“楚小子,你妈咪。”

电话里响起温柔的声音,楚小子兴奋地围着电话机直转悠,还不时呜吟出声。看着这一切,亚瑟心情顿时飞扬了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筱宝宝拎着一大袋食品,门关得震天响。

亚瑟不悦地瞥了她一眼,是好事被打断后的郁闷。

“宝姑娘。”子汐的声音在客厅中回荡。

筱宝宝恍然大悟,一脸坏坏的笑。

“哈罗,子汐。”筱宝宝拿起听筒。

“……”

“是啊,这些日子都是亚瑟在帮我照顾楚小子呢。你儿子那么野,我哪儿有力气天天带它出去疯,好在亚瑟最近皮痒翘课躲到我这边来了。”

“……”

“他这几天天天冒雨带它出去,你知道这个季节纽黑文下的雨有多凉了,他都快感冒了。要是被我爷爷知道,铁定要讨伐我。”筱宝宝趁机说,亚瑟十分赞赏地直点头。

“……”

“没事儿,反正他闲着。等你回来请他吃顿饭不就好了。”就这样,筱宝宝帮亚瑟与子汐敲定了他们的第一次单独约会。

问她在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亚瑟用唇语提醒筱宝宝。

“你丢到哪里去了?这么久没消息。什么时候回来?”

“……”

“啊,半个月后就回来?顺利就好。”筱宝宝和亚瑟一击掌。

挂了电话,筱宝宝得意地仰视着亚瑟。

“大恩不言谢。”亚瑟双手抱拳,表示感激不尽。

“你还是谢谢我吧,狠狠谢我。”筱宝宝奸笑。

“赊着,往后一起算。”亚瑟兴奋地跳过沙发,吹着口哨拉楚小子洗澡去。

进入浴室不久,便听客厅传来一阵河东狮吼。“筱家宝!你赔我地毯!”

“你看,为了追你妈咪,我被这女人压榨地多惨。”温热的水流让楚小子舒服地趴在地上哼哼呻吟。

站在五星级酒店顶楼的落地窗,席元哲盯着脚下的亚穆纳河,浅浅地笑着。

五年……没见到她了呢……

“席先生,您的客人到了。”总统套房的管家恭敬地敲门。

“带她过来。”席元哲熄灭指间的烟。记得那时候,尔睿每次都会在她进来的时候果断地将烟熄灭,而这样的举动总是得到她无声的赞扬。他知道她不喜欢烟味,可他却偏偏故意对着她抽烟,看着她无辜又无奈的表情,他的心情就会异常的好。

子汐跟着管家进来,印着活动标志的短衫穿在她身上竟然出奇的出色,款款的休闲牛仔裤和复古板鞋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青春洋溢,比五年前更像个高中生。

“喝吗?”席元哲指指桌上冒着腾腾热气的玻璃茶壶。他记得她以前尤其喜欢喝特级的黄山贡菊,而子皇知道她喜欢,还特地拜托一位世伯弄来了好些只供给中央领导饮用的贡菊。

“哲还是这么细心。”子汐将包包放在沙发上。

“没想到在子汐眼中,我也有优点。”席元哲浅笑。

“哲一向是最温柔细心的不是吗?”子汐歪头笑道。

这个女人,还是那么犀利啊!哪儿疼就往哪里刺。一句原本是赞扬的话,可却硬生生让他回忆起了那日他对她做的事情。

“恨我吗?”他与她一同在沙发上坐下。

子汐摇摇头。“那孩子不会被欢迎的。不是我自己亲手抛弃他,这点让我很高兴。”

她确实是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自己有了孩子,可是之后,她也就顺水推舟,利用席元哲的愧疚,退出了他们的生命。似乎是很平常的手段,却用一条生命作为代价。

“我知道你是有意要避开我们。”席元哲定定地将菊花茶倒入玻璃杯,金黄的色泽煞是诱人。素白干净、指骨分明的大手端起茶杯,吹温了之后才递给子汐。“为什么没有离开尔睿?”

子汐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也许因为那个孩子吧……我和他之间的牵绊,似乎比和你多一些,不是吗?”

席元哲不置可否。“尔睿可能要订婚了。”

子汐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可以预见。”

“逞强的小东西。”席元哲捏住子汐的下巴,落下来的吻因她无声的拒绝而印到了她的脸颊。“他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不是吗?舍不得放开你,却又不拥抱你。”

子汐抿抿唇,微笑。“哲,你怎么知道,不是我放不开他的手?”

席元哲沉默了许久。

“蓝子汐,如果你用这种方式惩罚我们,那你成功了。”他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爱上我们其中一个……你知道对我们三个来说,都是一种惩罚。”

“是吗?”子汐笑而不语。

“你最恨的是谁呢?尔睿吗?因为皇是你的哥哥,所以你们永远没有未来,因为我是最有可能给你未来的人,所以你推开了我,因为尔睿从不承诺未来,所以你选择不离开他。子汐,我不知道,你这么狠。”

子汐依旧浅浅地笑着。

“离开尔睿,我解除婚约。”自那晚在宴会上见到她起就在心中翻腾的念头。终于说出了口。他不是很明白五年的空白为何反而增加了他对这个女人的迷恋,只是知道,如果拥有她必须要给出承诺,那么他愿意。

门口传来轻微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地。

子汐看向席元哲,他丝毫没有在意门外的动静,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你不觉得,太晚了?”

“不……”他回答。

“不……”他回答。“如果,我现在正式追求你?”

“追求?”子汐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可笑的笑话,她知道自己当时的语气就像一个尖锐的泼妇,嘲笑而愤世嫉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已经把我压在身下了,哲,我是你们三个人的玩具,而你,想追求一个玩具?”

席元哲握住子汐的手。“不止追求。”

“你想成为笑话?”子汐冷哼一声。

“你知道我不会成为笑话。”席元哲握紧她的手。“这件事,只有三家的家长知道。”

“我们都知道,都心知肚明。”子汐想扯回手,可席元哲不许。“我妈妈,卖笑卖身的,我是她女儿,我天生就会这种龌龊勾当。你跟我,是嫖客和妓女的关系,不同的是,我只有你们三个恩客而已。”

“我很高兴,面对我你还能如此激动。”席元哲笑容有些挂不住。“不过,我没有在嫖你。”

闻言,子汐情绪倒不那么激动了,她缓缓笑起。“席元哲,那就算我嫖你。”

“今天不再适合谈这件事情了。”席元哲面无表情,掏出支票开了一百万美金,递给子汐。

接过支票,子汐起身离开。打开房门后没有意外地看见呆立在门后的静桂香。她朝静桂香点了点头,越过她。

“我会去找你的。”席元哲眼睛直直盯着子汐。“我的号码没变。”

“你该好好整治整治他。”经过静桂香身边,恶劣因子突然冒出头开,于是她挨着门站住。她转头看向席元哲,贝牙轻咬右手纤长的食指,笑得极致魅惑。“他好那口,玩很凶,越激烈越好。”

“子汐还是这么了解我。”席元哲轻笑出声。实际上在那方面,喜欢花样的是子皇,尔睿注重享受,而他喜欢慢慢来,将女伴逼到极致。子汐故意在静桂香面前这么说,无端地让他心情大好。

昂首走出总统套房,看着饭店金碧辉煌的电梯门上映出面有媚笑的自己,子汐不禁恍神,许久,她苦笑。

拿出手机,按下一串熟悉的号码,她愣愣地盯着手机屏幕。进入电梯的那一刻,她美目一闭,再睁开时已然按下通话键。

电话响了五六声之后转到了留言信箱,她不甘心,再打。此时的伦敦是凌晨时分,是尔睿睡眠最深的时候,可她却迫切地想要听听他的声音。

“喂?”电话终于被接起,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懒懒的。子汐可以想象他双目紧闭、半睡半醒的模样。

“亲爱的,是谁?”

另一个慵懒的女声响起,子汐的笑容僵在了唇边。

“喂?”男人再次出声,然后耳畔的呼吸声渐远,再迫近。看清楚屏幕上的人名,楚尔睿皱了皱眉头。“子汐?”

电梯到达大厅,子汐深吸了一口气,快步朝门口走去,摇曳生姿。她垂下手,挂掉了电话,关机,然后取出电话卡,丢入经过的垃圾箱,动作一气呵成。

楚尔睿的身边,一直都不是只有她一个人,更何况,如席元哲所讲,尔睿可能要订婚了。她不会傻到今天才认清这一点,不过,她却是从今天看是正视这一点。

子汐涩涩一笑,原来,承认失败真的那么难。

暮秋的新德里下起毛毛细雨,像这个时候的纽黑文。这个大半领土位于热带的国家,第一次让她觉得冷。

主动揽下回美国拉赞助的任务,子汐狼狈地提前离开了印度。

最近的航班需要转机,子汐先从新德里飞到香港,在香港候机等了四个多小时,再转机直飞纽约,再从纽约开车回纽黑文,整个过程居然花掉了她几乎一天的时间。当她到达家门口,已经是凌晨两点多。望着黑漆漆的房子,一种突如其来的疲倦席卷而来。

小时候和妈妈住的地方不叫家,那是男人藏娇的巢穴;稍大一些的诸家也不是她的家,那里冷得像个冰窖;后来的海景豪宅也不是家,那是道德彻底沦丧的罪恶之地;现在住的别墅也不叫家,充其量只是她生活的一个中转站……

从出生到现在,她似乎从来没有过家,也没有过真正的家人。

将车子熄火,打开车窗,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湿气灌入车厢,衣着单薄的子汐狠狠打了一个寒颤。二十四个小时不到的时间,她从热带来到了温带。

一向警觉的亚瑟被汽车的引擎声吵醒,从二楼望下去,隔壁的别墅前听着一辆车子,从现在的光线他并不能准确判断型号,但车的形状与子汐那天开走的奥迪Q7极为相似。

难道,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