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鬼脸。

他心有余悸状,一个劲儿摇头:“可怕的女人,也不知你们有多恶毒,深之无底,参之不透。”

正要反唇相讥,只听屋外有人通报,老爷请小姐一叙。

李钲哀号,倒在椅背上,像个害怕孤单的小孩:“不是吧…”

“自己玩。”心中称快,也让这家伙尝尝没人搭理的滋味,我起身离去,临走摸了下他的脑袋:“乖。”

我爹找我自然绝无好事,甩李钲一个人在那儿的快意一过,出屋便有意慢吞吞地走,只希望慢点儿到达。

从小我不是招人喜欢的孩子,所以他并不疼爱我,我也不用讨好他,如今成家,他只对李钲一人有兴趣,自然也无需孝顺他了。我记仇,太记仇,每一个对我不好的人做的对我不好的事我都牢记在心,不报复,可不会忘。

明知李钲在外另有女人,当日照旧硬生生推我入李府,如同推入火坑,毫不怜惜,这种父亲,消受不起。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父亲瞅着我,上下打量,仿佛我身上结了什么奇怪的果子。

“昨天。”

良久,他淡淡收回目光:“回来,便不走了?”

我打不起精神,眼皮也懒得抬,只顾敷衍:“也许吧。”

“你母亲病情近来有些好转。”他闻言神情不满,又没有可发泄的地方,当初决定嫁我的是她,只好换个方向:“见过她了?”

一句话也不愿多说,好与不好,当初把母亲逼疯的也是他,罪魁祸首啊,真是不折不扣的罪魁祸首,装什么大慈大悲,我冷哼:“没发现。”

沉默。

然后,我父亲说:“你设法留住李钲。”

这回笑了,真正的大笑,险些岔气:“我设法不姓卫,可我还是姓卫。我设法母亲痊愈,可她还是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那边最近有动静,而且不小,李钲这边应不应付得过来,还很难说。他回来,想必已经听到风声,回来也没用,这些年这派已经势弱,扳回全局是天方夜谭了。”父亲面色凝重,看着我:“所以你留住他,只有在京城,他才断了后援。”

这话前后矛盾得很,琢磨出味儿来,我有种喷怒的恍然:“你到底想干什么,别忘了你也是这派的!”

“世上诸多不可信,其中之一就是人的立场。今天为此出生入死,明日为彼大义灭亲,都是利。”他顿了顿,叹道:“你是我女儿,所以不为利,临走之前,无论如何也拉你一把。”

恶心,与吞苍蝇无异,这帮人成天尔虞我诈也不嫌脑壳疼:“呵,多谢。原来叛徒的最高境界是走之前把人掐得死透,好做最大见面礼,到了那边,备受重用啊。我就不信,不为利你会活不成。”

“别说不相干的了,从一开始便是你死我活,你是女人,不知道这些也很正常。路给你指了,有活路不走,可就不是见识短,而是蠢。小毓,一个男人,今后爹有权有势,再给你个好的,男人而已,你当爹不知疼你,让你生生守了这么多年活寡?今后有的是机会补偿。”

男人,永远都是一模一样的脑袋,万年不变。以为失去可以另觅,伤口可以弥补,过去的岁月也会一如用脏的抹布,水里冲刷便能冲去所有怨恨与不平,洁白如新。李钲说补偿,爹也说补偿,可笑,真当自己是圣水啊,灵魂都洗得掉?

我起身:“你不过你利用我拖住李钲,如果我愿意,再从他那儿套出点儿机密,他被整死,而我对你感恩戴德,这就皆大欢喜了。算盘打得很响很好听,可惜我不爱听。”

他见我要走,急道:“和你母亲一样固执——”

“我不会告诉他的,谁死谁活,那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不帮你,自然也不会帮他,你不用担心。”说完我撤,不想多待一会儿,多看一眼我苍老却孜孜不倦追求权势的父亲。

狗咬狗一嘴毛,让他们咬去吧。

回到客房,头一件事就是猛摔房门,发泄心中浊气,顺便释放满脸寒霜,锁定百无聊赖苦等我归来的李钲。

“怎么了,谁欠你元宝似的。”他心虚地笑着。

“利用我。”我上前,一字字地吐出对他的评语。

他立即不说话了,多聪明的孩子啊,该含混不清的时候绝对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你回来,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母亲的信,我现在才知道…总之今后别想跟着我,你本不是为了跟着我,而是避不知谁的耳目。”越想越气,索性开门欲走。

他拦住我:“你爹说的?怎么连这个也说,老爷子唯恐天下不乱。你别走,我承认是有一点儿这动机,可这不也是一箭双雕么,多好的事…哎?我利用你,真的令你如此伤心?”

咦,不对,自己也嗅出了异样气息,我伤心什么?他又不是我的谁,动机不纯我伤心什么;他被人暗害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吃饱了撑的我伤心什么?难怪他得意,换我也得得意,多大的虚荣啊。

转身直视他异样明亮的眸子,这双眼睛危险,里头来源不明的小火苗一窜一窜,眼看就要金光万丈,我咬牙沉声:“才不是!”

才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大家的支持。

作者以前试过用写文养活自己,可惜失败,赚的钱只够吃素,所以去上班。作者长相一般,学历不高,所以只能打累死人的工,每晚加班,没时间写文,还请大家见谅。

每周休息,我都尽力更新,因为周一还要上班,不能熬夜多写,十分抱歉。

呵呵,群摸支持作者滴每一位~~

第24章

“恼羞成怒了。”李钲狡猾如猎人,不放过任何捕杀的机会,心理上进攻,身体也不闲着,刚好挡在我的逃跑要道上,令人进退不得。

僵持不是办法,我一定不是他对手,唯有任命点头:“是,我心里不好受,譬如你吃了馊果子,心里也会不好受。”

于是又被他说掩饰,没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为何要掩饰呢?显然是有见不得人的意图。

也许我上辈子是窦娥,千古奇冤未曾演完,今生继续。

“在意我就直说嘛…”他面带诡笑,很是得志地嘀咕。

后边又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也没兴趣听,转目望向窗外渐弱的白昼,声音低得自己也分辨不出:“我想回家。”

他说那我们回家,说完愣了愣,似笑非笑的眼睛里泛着某种感动的光,缓缓道:“其实这么多年,你已在心里认定那是你的家。卫毓…其实,那是我们的家。”

不明白,这有什么可感动的,人在外头,觉得累了自然想回家,至于家的含义,呃,遮风挡雨而已,再抒情点儿,至多日久生情习惯成自然,天性里的归属感得到寄托,同谁们的家没有半点相干。李钲越发像头发情的野畜了,逮谁跟谁激情澎湃,春天都过了还这样,真不应该。

“一起同母亲告别,咱们就回家。”他又夹住我的胳膊。

“告不告别,她都是不认得我,算了。”

见我没抽手,他似是很受鼓舞:“请大夫一事包在我身上,一定治标治本,药到病除,到时接母亲出来,了你一桩心愿。”

无事献殷勤,呵,不过看在这句“包在我身上”甚是悦耳的份上,勉强接受罢。

说走,他又不走,依然挡着我的前路。

“不在这里说。”叹了口气,这心有灵犀得也太不是地方,我道:“来的路上,看见有家卖绿豆汤的小铺,招牌上写用的是山泉水,很有意思,我们去那儿,你请我喝绿豆汤,我请你听故事。”

厚着脸皮,他说他不是这个意思,往事随风,我不想说就不说咯。出去了,又主动寻找绿豆小铺,声称自己是那样热爱绿豆清新的口感。

我不明白,难道他的存在,就是让我鄙视的么…

一口充斥着清泉沁凉滋味的汤水滑向喉间,我放下碗,瞅都不瞅他,直奔主题:“母亲是卖花儿的,茉莉花做成花球,挂在屋里满室飘香,美得精致,为糊口也为心里喜欢。一次走家串户,被父亲看见,一锭银子买了全部的花。第二天,母亲又去,父亲又买。连买三天,他买,她便卖。第四天父亲给他一张银票,问,够不够,母亲说不够,于是再给,还是不够,一连五张,五百两,母亲说够了,便嫁给他。他很喜欢她,父母双亡,没人反对他娶贫寒之女为妻,就这样明媒正娶,登堂入室”

将汤水一气喝干,李钲面露神往,看表情像在说:比我走运多了。

“隔年生下女儿,其乐融融…我们有过好日子,也有过那样的好日子。几年之后,谁知道呢,也许是日子不能再好?年长母亲十岁的父亲老而无趣?他的确乏味,庸俗却自以为精明,贪婪却自以为抱负远大。他们不合适,夫妻十载,却发现格格不入,这顽疾回天乏术。这是报应,母亲说这就是报应,无外乎为财,到手了,却发现命运病入膏肓。”

“诚哥是?”李钲忙问。

耳力当真不赖,那样含糊不清的话语不曾漏掉,我白他一眼,只重结果而忽略过程的人,就给他个结果好了:“教书先生,我的老师。”

谜团解开,李钲满意地又要了一碗绿豆汤,大口而饮。

我气结:“喂,听完故事要鼓掌。”

“他负了她,她为他失心,你没有说完。”

是啊,没有负心,又怎会落到今日这番田地,她还坚信他会回来找她,最后的稻草,怎能不抓住,可惜这稻草其实是乌龟,酷爱缩头,最后连壳也找不到了。

漫长岁月,曾经的家变成烂泥,陷进去陷进去…可她坚信他会回来,怕自己一走,他便找不着。

不知现在的她,即使诚哥站在面前,又能否认得出。她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为谁痴傻疯癫?

“我不该听的。”李钲忽道。

“吃下去的东西能吐出来,听进去的东西,就只好拿头撞墙了,看撞不撞得掉。”我要了一盘点心,闲闲吞咽,一面尽我职责地挖苦。

他缓缓垂首,良久,低声道:“我甚至不如那个负心之人…”

此话不假,他至少爱过她,骗过她,而我不如我的母亲,生命中出现的至关重要的男人当年甚至懒于面对我,无爱,亦无恨。人生最痛苦的事不是被人欺骗,而是上赶着被人辜负,都无人问津。同理,为爱所伤,也不是谁都拥有体验的资格,苍白的人生有时不容拒绝,欲笑无喜,欲哭无泪。

幸福千篇一律,不幸处处雷同,好在殊途同归,最终,我和母亲的皆以寂寞收场。

“都怪你,也都不怪你,我当年的所有不幸,母亲的所有不幸,都怪我们的通病,就是希望被拯救。”我苦笑:“哪里会有人拯救,不信自己双手而寄希望于别人,仅仅被抛弃,已经很幸运了。”

“卫毓…”

“嗳。”说得口渴,这下专心对付大碗绿豆汤,我埋头猛造。

李钲沉默许久,待我喝得差不多,迎上我抬起的头,目不转睛地注视:“今后对你不好,我天打雷劈。”

无所谓,活到这份上,已不是在意别人慢待善待的年纪,我耸肩,划开紧逼的目光,看向别处:“真要补偿,就言而有信,约定之期给我约定之物。”

“…除此之外?”他放在桌上的手突然神经质地握着拳,指节惨白。

不假思索,我道:“仅此而已,已是我认为从你这里得到的最贵重的东西。”半生幸福,荣辱起落,我发誓要对自己好,甚至,把那被我有意无意扔弃的苍白十载悉数活到后十年上去,五十年,对,最好长命百岁。

我要幸福,必须幸福。

第25章

但愿这类似于诅咒的许愿能够实现。

回去之后,李钲言出必行地张罗请医问药之事,原本,隐隐嗅到我与谢知润“异样”气息的他不愿主动招惹“情敌”,可话已出口,不得不招惹,唯有登门造访,央谢大官人引见名医。

定下行程,于是三人行。

“同夫人出行,快马而驰,最方便不过,不似闺中妇人,动辄马车仆婢,好不繁杂。”谢知润说着,□良驹也愈接近我,渐渐地几乎并肩而行。

李钲的不痛快显而易见,其实从出门时谢知润主动帮我牵马便已按捺不住,此时不发飙,更待何时,小脸刷地沉下:“谢兄,山路崎岖,到了山腰,就不劳继续护送了。”

谢知润折扇轻摇状若不觉:“在下也想省些力气,可李兄是不知道崔神医的脾气,除我,他一概不见的。”

李钲低低“哼”了声,赌气似的驱马上前,与我并驾。

这下好了,左右护法,我忍笑。久违了的谢知润,久违了的快乐。

又行一段,左护法谢小书生趁右护法李大将军眼望山景之际,脑袋凑过来,蚊吟般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只好凑过去,只听他重复:“…就是要气死他。”我不解:“被抛弃的是我,你怎么比我还不忿呐?”他笑,轻声:“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见不得女人受委屈…”

骤然,一匹马横在我们面前,比“一”字还横,马上人的脸上也满是纵横之气,或者说戾气。

保持窃窃私语状的我们与李钲对视着。

“咳,往前的路骑马不便,夫人,我背你上山罢。”右护法说完一个劲干咳,很不自然又恨想装作自然的样子展露无疑。

怕丢脸?呵,没听过有句话叫怕什么来什么吗?我下马,淡淡地:“我同你一样,长了一双腿脚。”

谢知润真乖,我做他做什么,闻言亦下马:“在下的背也和李兄一样呢。”

那一瞬,我能清楚地看见李钲的毛发根根竖起,不可谓不壮观。

他怒了,动了真火。

可不是,老婆是自己的,爱不爱理是自己的事,外人想理?劈了丫的。男人的占有欲啊,比女人的虚荣心还要根深蒂固,千秋万代本性难移。左右护法为了本座争斗,而本座又怎么忍心呢,可本座十年没有桃色欣赏,今天机会现成,那样色香味俱全,怎能虚度?我弹压,实则煽火:“…其实吧,谁背都是一样。”

“不一样!!!”李钲咆哮。

这一瞬,我想起了哮天犬,除此之外世上很难有生物可以与之媲美。

哮天犬上前,拉起我的袖子:“借一步说话。”

“不借。”

到底是借了,谁让他气力大呢,我可不是为了观赏自己的胜利果实,真不是!

大树底下,李钲找了块大些的石头,弯腰拂尽上头的灰土,沉着脸道:“你坐。”

前边加上一句“累了吧”很难么?可少了这一句,就是正宗命令式,着实不爽。男人若是能随意拼装就好啦,谢知润的甜嘴蜜舌如沐春风于李钲的不动声色闷声不响实干精神,组合起来真是可爱死了。

“你和他,是真的。”李钲没有过多沉默,开门见山。

这种时候承认与否又有什么意义,再说我也分辨不清与谢知润到底是高级友情,还是朦胧爱情,亦或是我沉迷于被爱的感觉,胜过谢知润本身?谢知润爱我吗?显然不。他只是喜欢我,而喜欢这词,太泛滥了。

“我说过,你们不合适。”李钲弯腰,直视着我:“你会吃苦头,想想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经得起反复吃苦头吗?”

这回轮到我毛发竖起。这厮,太不会说话了啊,想想一个快三十岁的女人,乐意被人一直提醒年龄吗?我想从这山上跳下去…

“李大将军,你什么都有,地位女人孩子,若是想要,还有更多。你生下来就是骄子吧?付出得到回报,不付出也有回报。你不知道的,除你之外,很多人从未得到,或是已经到手,还是飞了…你爱别人也被爱,不爱都有人送上门来求你爱,所以我跟你说,命和你不一样的人有多渴望被爱,很可笑你也根本不屑一顾。不跟你说,我不跟你说了,以后也不会,说也白说。我早就不是你妻子,你管不着我,哪怕我嫁给贩夫走卒,你管不着。”

他瞪大眼睛,青筋暴起,看起来要把我咬死:“我没别的要求,只要不错跟谢知润!我还有什么资格要求你?是为你好!”

“你管不着。”

“动动你还算聪明的脑子,他凭什么看上你?那么多女人,年轻的美貌的身份尊贵的,为什么单单爱你?合情合理吗?不过你耍你做戏,你倒当真!”

“你管不着。”

眼珠快要爆出来,牙齿的咯咯声也清晰可闻,李钲猛地深吸口气,须臾,狰狞竟变成苦笑:“只是为了被爱?”

我擦掉落在脸上的露水,仰头看翠绿的树叶,层层叠叠,阳光也穿透不了:“是啊…算是活在世上顶重要的一件事了吧。”

“还有我啊,我可以爱你啊!”半晌,他忽而一字字地,落地有声。

吓死我,仰起的头险些折断,不得不说,我被震撼了。呆滞良久,发现他仍然目不转睛地注视我,这才醒悟自己呆滞的原因——爱这个很多男人终生磨磨唧唧不肯出口的字眼,被一个曾经最瞧不起我的人说了。

可为何胜利的喜悦之后,辛酸滚滚而来?当成功的过程太过漫长,胜利的果实也不过给巨大的辛酸一点儿小小的安慰罢了。

“苏荭萦。”我只说了这个名字。

李钲的热情之火马上被冰水浇灭,走几步,越发垂头丧气。他像是知道自己刚才不应该了。

谢知润挥舞折扇,声音远远传了来:“二位,崔神医这时在家看书,再晚些,只怕又得睡觉了,他一睡觉不知何时清醒,还是把万种情怀暂且放一放,突出此行的目的——”

的确,此行不是挥洒小情怀的,我轻推李钲一下:“都怪你。”白眼一翻转身回去。

他一动不动,在后头嘀咕:“…都怪我,全怪我,总之你不能和他在一起。”

忍无可忍。

我立定,不回头,缓慢而清晰地:“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这辈子不分开,爱他也被他爱,比你幸福,比所有人幸福。还有,不是快三十岁的女人,是二十七岁的女人,以后请记住。二十七岁的女人愿意吃苦头,你管不着。”

第26章

这番表白,两个字痛快,三个字很痛快,四个字非常痛快,像一个危险而散发诱惑的游戏,事实上,我竟被自己的话吸引。那样的生活,可遇不可求,越不可求越想得到。

远远观望谢知润,他,可以给我吗?

无论答案如何,甩开面前的臭老公是目前最紧要的任务。甩不掉,气死他半死也不错。

“吵起来了,我扬言和你在一起,把他气够呛。”既然被姓谢的看见,也无隐瞒之处,索性开诚布公地发出邀请:“生活无聊,时间难度,有没有兴趣陪我演一场戏?”

“气别人是最好的,别到最后气的是自己。你道行不深,三思后行。”他倒很出人意料地婉拒。

失了面子,真是没好气:“好罢,我当成你诚挚的体贴与关心。”

“先前说要将他好好整治一番,后来我想,这太跟自己过不去,反倒是你之前的态度很对,明明已经受了伤,何必最终连自己也不放过,强打精神复仇。怪我短浅,一直嚷嚷着帮你出气,见你方才一脸戾气纵横,才晓得无形中带坏了你。”

淡金色的阳光下神采飞扬的面孔愈发夺目,笑意与严肃叠加着,听起来却是出奇贴烫,瞪着这样的脸,想被惹火,也火不起来了。其实心里清楚,自从李钲频繁出现在我的视线中,那份清单的感觉日渐稀薄,反而体内肝火旺盛,歇斯底里,冷静无存。再这样下去,离母亲不愿矣,而我幼时是那样一遍遍发下重誓,再遍体鳞伤,也要风轻云淡,万勿重蹈覆辙。

人可以这样活,也可以那样活,白云苍狗怎样瞬息万变,就有多少种活法。想活不下去,却只有一种方法,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想通了。”我喃喃念道,看着李钲缓缓向我走来,甚至可以对他微笑。

“其实你早已相通,被我误导才走了弯路。你这份心胸,我该多学。”谢知润踱了两步,收起折扇,趁人不备忽而侧过头来,低声:“愿意给我学习的机会吗?”

我承认某些方面我有些迟钝,总要一段时间才能抓住精要,眼看李钲就要过来,才开了关窍:“你都已经拒绝我了。”

“拒绝演戏,可并未拒绝真情实感。生活无聊,时间难度,有没有兴趣陪我过一段真情实感的日子?”他面色淡然地看着李钲,不露一点痕迹,语气却是十足的诱人犯罪:“你吸引我,我喜欢你,岂止喜欢。咱们在这山上,过一段神仙不及的日子。据我观察你不乏智慧,不会在将来的某日难以自拔寻死觅活,可你没有勇气,是吗?你没有勇气吗?”

脑子不笨,不为那么点爱钻牛角尖,就是决定和我…好吧,奸情一把的理由?太会为自己留后路,不愧是情场老手,念及此处,火热的心多少有些寒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男人懂得为自己着想,女人难道不懂?我也晓得什么叫享受,到嘴的肉一口吞下。我没勇气,我没勇气吗?若是我偏偏有这份勇气,又如何?

“你成功了,我被激怒,很生气地告诉你我有。”眼一闭,牙一咬,这就决定红杏出墙。

他展颜一笑,有够坏相:“哈哈,得逞。”

李钲,不得不说,是他自己误了自己,若不是还在原地别扭一会儿迟到一步,自己老婆和多情公子的一段奸情完全可以扼杀在襁褓中,可惜,世事无常,天要下雨老婆要偷人,都是那样地难以捉摸啊。

一直到两个男人迈开步子走了好一段,有意落在后面想自个儿心思时还在不住感慨,只怕潘金莲和西门庆也没我和谢大萝卜这样展神速吧?超越古人,真是骄傲。

无声行进着,终于,正午时分饥肠辘辘,到了地方。

快到山顶的一处隐秘的宅院,太过隐秘,让人觉得住在里头的人从前或者现在一定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院门虚掩,进去扑鼻一股腐叶味,这一切似曾相识,倒有些像母亲的住处。几间厢房不大,说新不新,说旧不旧,门窗紧闭毫无声息。

我沉声:“确定里头有活人吗?”

李钲看我一眼,甚有同感的样子。

“出来见客啦——崔大神医——见客啦——”谢知润站定,突然吼了几嗓子,声音远远传开。

门,终于动了一下,半张白皙的面孔现了现,又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