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你是想逼景明拿出永福门来抵债?景明为着永福门连退婚的事情都干出来了,她能答应?”二奶奶结巴着道。

“哼,她不是也掂记着虞记嘛,想要拿回虞记,岂能不付点代价…”虞二爷道,真到了最后一步,大不了一拍两散。虞二爷发了狠,凭虞景明那小囡子,还想跟他玩敲山震虎的把戏,不是想要虞记吗?先把永福门拿出来再说。

永福门的风吹草地自有人报到他的耳里,虞景明上午才托卞家老二收集虞记的缴税记录,他中午就收到消息了。

大不了到时先分一些虞记的分子给景明,而凭着对虞记的掌控,他完全可以架空景明,而那时,虞记还是他说了算。

突然之间虞二爷发现,之前他心心念念想要拿到却一点也没有办法的永福门如今就好象在前面向他招手。

虞二奶奶又嘀咕了几句,隔着门,再也听不清楚了,然后灯熄了,一室黑暗。

虞淑华回头看着立在黑影中的虞景明,一脸难堪,张嘴要说什么,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明摆着爹娘在算计着大姐,又叫大姐听到,她在这里哪能不难堪。

虞景明伸着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然后慢慢的一步一步的上楼,经过二姑娘身边时,才低语了一回:“夜了,回去睡吧。”

虞淑华张了张嘴,然后一点头,眼眶红红的回屋了。

虞景明轻轻一叹,风雨满屋,她自迎风雨而上。这一夜,虞景明很倦了,却一夜未合眼。

第十七章 卞家兄弟

第二天早晨,永福门最热的话题就是昨夜的枪战。

昨夜前门楼前,上海道捕兵同商团护卫打了起来,商团护卫这边一死一伤,这事儿可闹大了。

卞家老二蹲在天井的井台上,手里拿着一块麦饼狠狠的嘶咬,不象是吃早饭,倒象是在发泄。

卞维文则坐在石榴树下的小石桌边上,石桌上一大盘麦饼,大半锅羊肚汤。他对面,卞家老三,十岁的卞维新正吞下最后一口面饼。

“再喝点汤。”卞维文看他吃完,便又拿过小碗,给他舀了一小碗羊肚汤。卞维新捧着碗一口气喝干,抹去嘴角的油渍,拿过摆在一边的书包夹在腋下,冲着卞维文和卞维武说:“大哥,二哥,我上学去了。”

“嗯,路上慢点。”卞维文点点头。

卞维新一溜小跑的就到了大门口,还回头鬼兮兮的看了一眼自家大哥二哥,见大哥二哥似乎想着心事,没有注意到他,这小子便扯了正在门口逗绣眼鸟的老潢:“老潢,你上回说,现在正是抓绣眼鸟的时候,快带我去。”

老潢咧着黄牙嘿嘿一笑:“好,走咧…论抓鸟,老潢说第二,整个上海没人敢称第一。”

两人声音渐远。

若是平常,老三这等不上进,老潢这等没正形,自免不了要被卞维文说道一阵,只今天,卞维文和卞维武两人显然都有心事。

院子里,卞家老二狠狠的吐了一口吐沫:“他奶奶的,上海道的那些捕兵手可真黑啊,四海死了,平五也被打得不成样子,我早上刚去过平五家,他娘哭的两眼都肿,命是保住,可左腿却废了,以后就是一瘸子,这以后日子还不晓得怎么过?”

“这事倒不需要太担心,商团那边一定会讨个说法的,只要李平书,王伯权他们出头,上海道那边怎么也得有个交待,而平五这边,就算是千金买马骨,李平书,王伯权也会给他一个好的安置,要不然,以后谁为商团卖命。”卞维文慢条斯理的喝完碗里的汤,拿着一块汗巾细细的擦干净手回道。

“倒也是。”卞维武点点头,随后又咧开嘴,神色有些怪异的道:“嘿,大哥,我这倒算是因祸得福不?要不然这会儿瘸的就是我。”

卞维文这会儿心里也是一阵后怕。

二弟之前就是商团护卫,而他平日夜里巡逻的时候,就是跟四海一组的,这回上海道捕兵下黑手的也就是四海这一组,想想,若不是因为红盖头的事情,荣家因为他而迁怒二弟,将二弟辞退,那么这会儿躺在床上的真指不定就是二弟。

“哦,对了,大哥,昨天,虞大小姐说托我弄一份资料,一份近几年虞记出货的缴税记录,她说如果我能弄到,她到时出重金购买。不过也很奇怪,当时好几个人在,她就那么说,桂花嫂那张嘴是留不住话的,这事儿不定已传的整个永福门都知道了,那弄这个还有什么意义?”卞维武这时又抓抓脑壳,实在是弄不明白这虞大小姐葫芦里卖的是啥药。

听着这话,正在收拾桌子的卞维文停下了动作,然后又坐了下来,两手扶着膝盖,两只食指轻轻的敲了敲膝盖:“我估计这位大小姐主要就是想让你赚一笔钱,另外呢只怕本来就是要做给虞二爷看的,这样,便是桂花嫂留不住话也是无所谓的。”

前天夜里,他帮着许老账房整理了一夜账册,也是听许老账房说过,别看这位大小姐虽然拿到了永福门的地契,但要真正从虞二爷手里拿回永福门的收租权也还不是那么容易的。

卞维文估计这位大小姐是想借着这份资料给虞二爷下个战贴,若是虞二爷那边死不放手永福门,她便有可能动虞记,敲山震虎啊…虞大小姐还是留有余地的。

“那我这资料弄不弄?”卞维武有些跃跃欲试。

“可以弄,不过,这份资料你只能交给虞记的当家。”卞维文皱着眉头,想了一想却又叮嘱了一句。

“虞记的当家?那不是虞二爷吗?”卞维武叫了起来,虽然虞大小姐是这么说过,这资料他可以交给虞二爷,但如今,他倒是觉得交给虞二爷有些不太仗义。

“不对…”念头刚转到这里,卞维武脑子猛的一顿,若是真要交给虞二爷,大哥直说就是:“大哥,你的意思是虞记的当家人可能有变?”

“这哪里能晓得呢。”卞维文站起身来说,端着收好的碗放在一边井台的池子里。

卞维武便跳下井台,压了一盆水倒在池子里洗碗。

卞维文则进屋换衣服。

换衣服的时候,卞维文不由想着,虞记换不换东家就看接下来的局势,如今的虞记已经好几个月没发工钱了,据说是全部都筹给虞二爷做投资,虽说具体什么投资虞二爷并未公开说,但牵涉到整个作坊工人的工钱,一些人也能打探出一些东西,据说是投资近年来最火的橡胶股票,可卞维文却是晓得的,橡胶股票就是一个泡泡,一但戳破只怕是会血本无归的,而虞记也就不好说了…

“大哥,再跟你说个事情,听说橡胶股票公司的东家跑了。”这时,卞维武探着头冲着屋里正换衣服的卞维文道。

“你打哪听说的?”卞维文猛的一回头。

“我一早去看平五,当时商会的人在,说起荣老爷中风的事情,就是因为接到橡胶股票公司东家逃跑的消息,受了刺激中风的。”

“维武,这样,这份资料还是我来弄吧,我这方面人头比你熟。”卞维文冲着卞维武道。

虽然二弟的事情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但卞维文也没有太多什么感恩的想法,就象之前因为红盖头的事情,他们受了牵连也不需怨愤一样。

而他也决不想牵连进虞家的内斗里。

只是如今这事情,看着势头,若是虞大小姐不接手虞记,只怕虞记就要倒了。算了,他尽一份力吧。只不晓得虞大小姐有没有那一份担当。

这事情按他的性子他终是不想掺和进去的,只是,事情牵涉到虞记上百工人,而大小姐要接手这摊子则必然要有足够的筹码,如此,他便帮东家大小姐这一回。

突然卞维文就想起那日匆匆路过,一抹红头巾飘下,他抬头就看到窗边那张虽算不得艳丽,但却清冷,带着初雪气息的脸。

算了,就这样吧,卞维文想着。

卞先生,打搅了。”李泽时一手提着一只皮箱从楼上下来,他身后,翁冒还有两个伙计也都提着行礼。

“怎么,李先生和翁掌柜这是要走了?”卞维文客客气气的道。这几人昨天半夜来住下,还以为起码要睡到上晌呢。

“嗯,我们赶火车。”李泽时掏出怀表看了看道。

另一边正洗碗的卞维武听到声音,却是一脸兴奋的进来:“李先生,翁掌柜,昨晚睡的可好,这一早赶火车,空肚子可不行,我们这里还有些羊肚汤和麦饼,吃些掂掂肚子。”

“不了,时间来不及了,下回我请客。”李先生说完,就带着几人匆匆往外走。

翁冒走到门口,又回头冲着卞维武道:“维武,货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就寄放在码头那边的店里,你一会儿去提,钱呢,我东家说了,等你货卖掉再付也不迟。”

“哟,这怎么好意思?”卞维武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是一脸兴奋,这样可就是空手套白狼了。

搓着手,他回头冲着自家大哥道:“大哥,这碗就摆着我回来洗,我现在先提货去。”

什么事情都是手快有,手慢没有,趁着翁掌柜在先把货拿到,否则,谁晓得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几只碗算得什么事?卞维文卷起袖子准备洗碗,却又皱了眉头:“等一下,维武,听大哥一句,别跟翁掌柜他们走的太近了。”

“怎么了?”卞维武瞪着眼,说实话,这他可是好不容易巴结上的。

“路数不清楚。”卞维文道。

“大哥,管他们什么路数,我赚我的钱。”卞维武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吼了句:“大哥,我中午去看平五,不回来了。”

说完就没影儿了。

卞维文揉揉眉心,维武一心钻在钱里,哪晓得这里面的轻重,维新变法那会儿可是血流成河,他不免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第十八章 虞记糕点铺子

虞景明也在想着翁冒的路数,昨晚她想着二叔,虞记的事情有些没在意,今天一细想,却发现昨晚的枪战的事情说不出的微妙。

因为忙,翁冒半夜来看红梅这不奇怪,因为第二天要走,翁冒带着两个伙计一起过来也不奇怪,可奇怪就奇怪在那个风衣男子身上,翁冒一直走在他的身后,显然是以那位风衣男子为首。如果她没有预料错的话,这位应该就是翁冒那个东家,如此就说不通了,没有哪一个伙计会带着老板半夜探望媳妇儿的。

再想着翁冒路子极野,肥田粉这样的东西都能弄得到,又时常来往于南方,再加上昨夜上海道追捕革命党,如此,一个答案便有些呼之欲出了。

革命党啊,翁大哥选择的这条路很难也很凶险,不晓得红梅清不清楚,当然这种事情虞景明也不会随意问,该揭晓的时候自然就揭晓了。

虞景明边想着,边晃了晃手紫砂茶杯里的琥珀色的茶水,她这会儿在虞记的糕点铺子里。她今天要去拜访王大奶奶,空手不好上门,但也不好带重礼,四色糕点正好。

虞记在整个上海有好几处铺面,这一处却是最大的,是虞记总店,占着永福门1号,3号,5号,7号地段,门脸是朝着正街开的,下面是铺面,后面是作坊,楼上是办公楼。

而虞景明住的虞宅是永福门9号和11号。

虞记和虞宅连成一片,占着永福门前街大半条街。

铺子朝正街的是六开的门面,一边是茶点区,一边是铺面,摆放着各色糕点,中间是齐人高的柜台。

虞景明就坐在茶点区的雅坐里面,茶点区是让客人品尝糕点喝茶的地方。

此时,虞景明面前的桌上摆着四个盘子,清一色的白瓷盘子,盘子里装的分别是太后饼,松子百合酥,枣泥酥饼,香滑芝麻糕。正中一只紫砂茶壶,边上的紫砂杯里是清透的红茶茶汤。

每种糕点都切成四小块,虞景明每样只尝一块,然后小口的啜着茶水。

莫守勤从后门匆匆过来,一边的虞记戴掌柜踱着步子迎了上去:“莫师傅,你来了。”

莫守勤三十七八的年纪,是虞记的大师傅,他一手手艺传自他父亲莫全,莫全是宫延糕点师出身,尤其是太后饼和松子百合酥是他的绝活儿,当年是虞永福花了重金请他来虞记坐阵的,也正是因为莫老师傅,虞记才能发展到今天这规模,后随着虞永福病故,虞世安接手没多久,因一些理念冲突,莫老师傅就以年事已高辞职,虞二爷同意了莫老师傅的辞呈,后启用了莫老师傅的四子莫守勤,此后莫守勤便接手了虞记大师傅的位置,这位在虞记地位是颇有些超然的。

这会儿,莫守勤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朝着虞景明的方向抬抬下巴:“她什么时候来的。”

“一早就过来了,先是四处看看了,然后就点了四样糕点,边吃边喝着茶水。”

戴掌柜正是戴谦的父亲,也是虞二奶奶的表兄,早年从家乡出来,在天津卫一带闯荡,在掌柜这一行干了有些年头了,当年虞世安接手时,虞记不免人事变动,这位戴谦就顶了原来掌柜的职成了虞记的总掌。这些年来,虽然没什么大功,但也没什么大错,能力中庸,但胜在细致,算是掌柜这一行里不倒翁似的人物。

对于虞大小姐突然上门,这位自然打起十二分精神,虞景明请卞家兄弟整理虞记的税费资料的事情在永福门已经传开了…

而虞景明今天一大早就出现在大堂,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戴掌柜,她有说什么吗?”莫师傅又问。

“没说什么。”戴掌柜拢着袖子靠在柜台边上,琢磨着这位大小姐,这位大小姐颇有些高深莫测。

“只怕来者不善,昨天听永福门的桂花嫂说了,这位已经在托人收集虞记货物进出的记录了,今一大早又摆出这明堂,看来是真要打虞记的主意了。”莫守勤地位超然,说话便没什么顾忌,更何况这位一早过来,点的糕点又是他的拿手戏,这不明摆着冲着他来的嘛,他哪有好脸色给人。

戴掌柜却是嘿嘿笑了两声:“谁晓得呢。”

虞景明这时吃好了,冲着一边的伙计笑道:“这位伙计,结账。”那伙计侧过脸看了看戴掌柜,大小姐吃点东西,哪要结账的哟。

戴掌柜连忙上前:“大小姐客气,这点心本就是给客人试吃的,不用结账。”

虞景明也不坚持,只是笑了笑点点头:“那麻烦戴掌柜叫人这四样每样给我包一包,我要送人的。”

“好咧。”戴掌柜连忙应承,叫了伙计去给虞景明打包。

“大小姐,不知这几样可合口味?”莫守勤走过来,却是挑着眉问。

虞景明看了他一眼,脸上有些疑惑的问道:“我以前未来过虞记,不晓得这位是?”

“这是虞记的大师傅莫师傅。”戴掌柜的连忙介绍道。

莫师傅?虞景明沉思了一下问:“不晓得莫全老师傅是莫师傅什么人?”

“正是家父。”莫守勤道。

虞景明脸上的笑容便绽放开来:“不知莫老师傅身体可好?我还记得莫老师傅最喜欢讲故事,尤其是“乐不思蜀”那一段,现在想来让人感怀万千。”

“有劳大小姐挂念,家父身子尚好。”伸后不打笑脸人,大小姐问候父亲,莫守勤神色便也缓和了点。

“有空我还想去看看老先生,希望不会太唐突。”虞景明又道。

“大小姐客气,家父必然欢迎。”莫守勤回道。

“大小姐,你的糕点。”伙计拧着包好的四包糕点过来。

“谢谢。”提着糕点虞景明同红梅一起告辞了。至于糕点的口味只字未提。

从虞记糕点铺子里出来,虞景明叫了黄包车,两人要去王家。

莫守勤站在铺子门口看着远去的主仆二人,想着这位大小姐为何对糕点的口味只字未提,戴掌柜这时拢着袖子依在门边,嘿嘿的嘀咕了句:“乐不思蜀,这不是说刘禅,刘备刘禅,嘿嘿…”

莫守勤脸色突的大变,那手重重的一拍门框,这位大小姐该不会是说他虎父犬子吧…

莫守勤的脸色难看无比。

“大小姐,这糕点的口味有问题?我吃的挺好吃的。”两辆黄包车并行着,红梅不由问道。

“有一句俗话道,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我当年是吃过莫老先生做的太后饼和松子百合酥的,两个味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父亲在世时曾说过,细节决定成败,今日那四样糕点,怕是只有香滑芝麻糕是做到精细的,别的几样差远了,那个太后饼烤老了些不说,只说里面五仁中的糖冬瓜,糖冬瓜里面的糖粉必须是雪白的为佳,一般来说,煮糖冬瓜的时候,糖浆基本包裹住冬瓜就该停火了,这样搅拌析出的糖粉就是雪白的,可明显这太后饼里的糖冬瓜糖粉色泽偏黄,显然是糖浆煮老了,也许你单个吃没感觉,但若有对比,则高下立判。”虞景明道,至于其它松子百合酥里面那松子本应用红松松子,枣泥酥饼的枣必须用沧州的金丝小枣,这些一样都不合格,虞景明也就不一一细细说了。

以前每年二婶往宁波寄钱的时候都要诉苦一翻,时局不好,生意难做,虞记生意一直在亏本经营。当然,这个亏本肯定是不尽不实的,但生意越来越不好却也不假,别的不说,就单她之前在那里吃糕点的时候,记得父亲在世时,虞记糕点铺子里常常是人挤人的,有时还得排老长的队伍,如今却是清冷的多。

只从今日的糕点来看,虞记生意每况愈下,问题只怕更多的是出在自身身上。

“我们要取钱…”

“快开门,我们要取钱…”

“冲,冲,冲…”

路过荣记钱庄门口,那里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所有的人还在一个劲的往里挤。

荣记钱庄开始了挤兑风潮。

荣记完了。

第十九章 花榜

荣记对面的酒楼。荣伟堂站在酒楼二楼的窗前,看着荣记门口的暴乱,然后就看着虞景明的马车自荣记门前而过,那脸色不由铁青,那手重重的锤在的窗台上。

“拿窗台出什么气,出来混的迟早是要还的晓不晓得哟,当初还说人家乡下丫头没见识,如今人家不但耍了你爹和虞二爷一把,还拿回永福门,如今这日子可就太自在了…倒是咱们呀,偷鸡不成蚀把米,嘻嘻,这事儿透着滑稽。”坐在窗边喝茶的玫瑰,口气调侃的说。

“你说什么风凉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事情,是你给虞景明送信,还故意必那样的局叫人撞见,你想做什么?”荣伟堂回过头没好气的瞪玫瑰。

“做什么?你还好意思说,你当初可答应要娶我进门的…”玫瑰冷笑一声,荣家打永福门的主意,可对玫瑰来说,万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永福门于她来说太遥远,就算再大的利益也无用,但荣家,她想造成事实,在那等情况下,虞景明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捏着鼻子让她进门,顾全大局,另一条就是退婚,可不管哪一条,都能造成她进入荣家的事实。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哪,谁能想到那没见识的乡下丫头竟是这般深沉算计的性子,来抓奸的竟不止荣家,还有王家大奶奶一帮子人,这等情况下,短期风头不过,她是别想进荣家门了。

这回是栽了。不过对于玫瑰来说,不算全输,不管如何,现在全上海人都晓得她是荣大公子的人,以后任谁要嫁进荣家,都绕不开她。

“即然觉得我碍眼,那我走好了。”玫瑰说着站起身来。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就是抱怨一句。”荣伟堂倒是反过来说好话了。以前他当荣家大公子时,自是风光的很,只是如今荣家却是风雨飘摇,他使不得还得借助玫瑰的人脉。

“我是太在意你了嘛,哪个女人能眼见着自己心上的男人去娶别的女人…”玫瑰一扭腰身说,这话却是有些勾人心魄的哀怨。

“我晓得,我晓得。”荣伟堂搂过玫瑰的腰,那手在她的腰间细细磨着,玫瑰的人便有些酥软。

“帮我约好威廉先生了吗?”荣伟堂又问,威廉先生是俄亚银行的经理。俄亚银行正在着手合并和改制,荣记钱庄现在虽然面临倒闭的风险,但客户资源什么的还是在的,荣伟堂跟他老爹荣老爷子一合计,便想干脆把荣记钱庄并入俄亚银行,这样,他荣家虽然失去荣记钱庄,但荣伟堂凭着荣记钱庄的客户资源说不定倒能在俄亚银行占一席之地…

“约好了,在郁金香俱乐部。”玫瑰嗔声道。

虞景明到王家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王家三公子王端美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正跟他二哥王端青唠叨:“看看,新的花榜下来了,这位玫瑰小姐不显山不显水的,这回凭着荣家这事情倒是好好的露了露面,如今竟是一举登上了花榜的探花之名…二哥,哪天我们也去四马路坐坐…”

王端青显然正要出门,这会儿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一个公文包,回头冲着王端美没好气的说:“你小子一张嘴,你就刻薄吧,你想去你去,别害我被你二嫂罚跪啊。”

上海的四马路在英租界,跟它齐名的有南京的秦淮河,北京的八大胡同,最是蚀骨销魂之地。

而上海的花榜就是冲着四马路里的姑娘来的,所以玫瑰上这个榜并不是好事儿。

“二哥。”虞景明冲着正出门的王端青打声招呼,然后才冲着王端美笑嘻嘻的道:“三哥,我去跟大奶奶说,说你要去四马路。”

“呸,死没良心的,枉三哥我昨晚还为你打报不平呢。”王端美白了虞景明一眼,还做了一个屈死的表情,逗得虞景明哈哈大笑。

“三哥为我打什么不平啊?”虞景明朝着王端美抱了抱拳头,做出一个大人不记小人过的表情,然后有些奇怪的问。

“你不晓得,昨晚我表姐办了个party,邀请了几家女孩儿来玩,董璎珞也来了,背地里说了不少景明姐姐的坏话,端美哥哥恼了,当场就没给璎珞姐姐好脸色,把璎珞姐姐气走跑了。”这时,大门内一个十五六岁,长的跟花儿一样俏的女孩儿从那门边探出脑袋冲着虞景明抬了抬下巴道。

“纤纤,你这耳朵倒长啊,别以为没你什么事了?抄你的书。”屋里响起冯绍英的斥责声。冯绍英是王家二媳妇儿,端青的妻子,虞景明一般叫她二嫂。

虞景明认得这女孩儿,二嫂嫂家的表妹,冯纤纤。

看着纤纤抬的高高的下巴,听着二嫂嫂的话,虞景明鼓了鼓脸,抬头望天,心里心知肚明。

董璎珞喜欢王三公子她听家里二姑娘和三姑娘嚼嘴时说过。

当然了,在上海,王家是体面人家,王三公子更是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将王三公子放在心上的姑娘不少,比如眼前这位纤纤姑娘。

于是的可以想象啊,昨天王家,王三公子是万红丛中一点绿。

想这里毕竟是王家,那董璎珞再不懂事也不可能跑王三公子面前说自己的坏话,只会在她的小圈子里说,而王家的家教一向不错,王三公子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跑去听墙根儿,所以这事只能是有人把话传到王三公子的耳里。

虞景明于是躺着做了一回枪,虞景明别有意味的看了三公子一眼,却是拱拱手作态笑嘻嘻道:“多谢三哥为景明做主。”

王端美白了她一眼,没好气的打开夹在下的公文包:“我这正打算去找你呢,这是你要的东西,你们那位大掌柜啊…啧啧…”王端美说着递了一个文件袋给虞景明,又啧了一下道:“那可真是吃了买家吃卖家。”

“多谢三哥。”虞景明微笑的接过。

那边,冯纤纤听到冯绍英的斥责,又见不得王端美跟虞景明的亲热劲儿,遂冲着王端美做了一个苦脸:“端美哥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