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领着衲敏告退。李嬷嬷送二人出来,到了正殿下台阶上,衲敏又专门拉着李嬷嬷的手,殷殷嘱托,好似要十来年不能到婆婆跟前尽孝,言语中颇多无奈,颇多愧疚。饶是李嬷嬷也给感动一时,就差拍着胸脯保证。

衲敏这才满意,笑着又拉着她的手,从自己腕上褪下金丝镶钻镯子,直接套到李嬷嬷手上,嘴里还一个劲儿得说什么李嬷嬷劳苦功高,以后一定好好赏赐之类的话。

雍正在前面慢慢走着,脸色看不出来喜怒,心里却十分轻快!如今,国库空虚,自己整日焦头烂额,而老八一帮子,却整天给自己下绊子。正在烦恼这八爷党,十四就磨磨唧唧地来示好了。虽说他说年羹尧嚣张跋扈确有其事,但此时,年羹尧和隆科多都是自己的左膀右臂,如今政局不稳,实在不能动,十四此举确有挖墙脚的嫌疑,但好歹比老九这个铁杆八爷党强多了。更何况,嫡妃那两巴掌,一番话,也是有些用处的。想到那两巴掌,雍正就一阵暗爽!到底是嫡妃,做事干脆利落,有满洲姑奶奶的风范!

想着想着,就要跟嫡妃说话,扭头一看,这人跟李嬷嬷一阵近乎,等留意到自己了,这才恋恋不舍地又跟一个□笑笑,迈着碎步走来。

雍正向来是喜怒不定的,刚才还夸,这会儿见衲敏亦步亦趋,错半个步子跟着,心里又没来由一阵烦躁。甩甩袖子,坐上龙辇就往养心殿去了。

衲敏见这位爷又不知怎么恼了,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天天给你买命,就给那么点儿工钱,连个固定假期都没有!资本家也没你狠!到底是封建社会!连新社会的蚁族也没我惨!心里哼哼唧唧的,坐上銮驾,领着人回去了。

第二天,衲敏就以礼佛为名,免了众嫔妃请安,睡到自然醒。不容易呀,还能争取带薪休假!从此以后,每日睡觉、吃饭、做面膜,无聊时就看小□斗嘴,实在没事干了,就看看书,练练字,于是,隔三差五的,就有小□拿着主子娘娘那惨不忍睹的字到院子里去烧。衲敏也不在意,反正碧荷说了,她们家主子满文很好,至于汉字…

不曾想,衲敏就因为这字,差一点露出马脚!

蝶恋花榴花红

衲敏愿意种田,不代表别人愿意种田,也不代表别人就愿意衲敏种田,尤其是顶着皇后的金冠,还一心一意去种田。

本来谁也没想到平日里和声细语的嫡妃,一旦不管事,会是什么样子。但事实总是残酷的,一旦平日里的后宫秘书长告假,整个后宫都要一阵忙乱。年氏倒是个能干的,只可惜,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又身怀六甲,天天闹着动胎气,谁也不敢劳动她。剩下的,李氏,耍小聪明还行,论实干,就差点儿,要不怎么就把亲生儿子弘时给弄的那么个下场。钮咕噜氏,还算凑合,只可惜,从未得过宠,在李氏这个“旧人”和年氏这个“新人”面前,只能假装愚钝,保护亲子养子。耿氏更是跟着纽咕噜氏行事。一时间,东西六宫,大事没人管,小事抢着做。眼看封后大典就要举行,竟然连内务府报备都不知道往哪儿去。永和宫虽是太后居所,乌雅氏却打定主意“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小太监对着来回事的人说,太后抱恙,凡事找嫡妃回话。到了储秀宫,又得到回话:嫡妃为太后凤体诵经祈福,找侧妃们去吧!

好容易李氏、纽咕噜氏召进来,又推说此时兹事体大,还要找上头问问章程。内务府的管事也急了,本来上头派过来就是回个话,叫嫔妃们心里有个谱,万事有礼部、内务府,你们一帮娘们还有什么管不了的,到时候出个人不就得了。这些小兵一急,抱着册子就到十二贝子那里诉苦。允祹一听,也乐了,人家后院都是巴不得揽权,这四哥家倒是反过来。还是四哥四嫂□的好啊!这事偏偏不能等四嫂礼佛完毕,可自己也不能随意进出后宫啊!就趁着早朝以后,到养心殿去找雍正。

雍正听完,心想,这那拉氏该不是趁机撂挑子吧!又一想,不至于,以前那三十年夫妻,也没见她什么时候任性拖懒的。罢了,还是自己去一趟吧!虽说国事繁忙,可老不去皇后寝宫,传言帝后不和,于国不利。想想十二弟说的事也不大,就接下了。

到了晚上,领着高无庸等人到了储秀宫门外,就见宫门紧闭,鸦雀无声。高无庸上前高声唱道:“万岁爷驾临储秀宫,接驾!”

须臾间,宫门大开,守门太监、大内侍卫接驾。紧接着,偏殿宫人接驾。再后来,才是嫡妃领着正殿宫人施礼参拜。

雍正对衲敏谨守门户的作风很是满意,上前虚扶一把,“嫡妃免礼吧!”就进了正殿。

刚进殿门,就见殿内漆黑,只有西边碧纱橱内隐隐透出灯光。衲敏跟着进来,吩咐碧桃等人掌灯,笑着对雍正说:“皇上莫怪,臣妾这几日礼佛,总是早睡早起,故而这大殿并没有亮灯,惊扰皇上了。”心里则埋怨,咋不摸黑撞门板上,还想叫姑奶奶给你侍寝!

雍正大叔自然不知道衲敏那点儿小心思,唔了一声,接着宫人送来的灯火坐到正殿主位上。趁着摇曳的灯烛,再看立在眼前的嫡妃,上穿青色滚袖对襟褙子,下系蝴蝶恋花百褶长裙,乌发如云,松松挽在脑后,似笑不笑,正抬头看着自己,心里顿时如同春日的湖水,微风吹过,荡起一圈涟漪,顺着低垂至湖面的杨柳,摆呀摆呀,一圈圈,荡漾开去…

桃红端上茶来,衲敏截过来掀开茶盅盖子闻闻,说:“大晚上的,喝茶就睡不着了,去换杯热□来,加点儿冰糖。记住,□一定要滚沸!”说着就问雍正,“皇上忙了一天,一定累了吧?叫人给您捏捏脚吧?”

看雍正也不反对,衲敏就叫两个小太监上来。这二人是王五全以前的好兄弟,以前跟着师傅的时候,就学得一手捏脚的好手艺。因为衲敏不喜欢太监近身伺候,所以一直都没有机会施展。刚才听王五全说要伺候万岁爷,俩人那个乐呀!欢欢地准备好药汤、毛巾,把手洗了又洗,抱着木盆来到耳房,就等着一声令下,伺候皇上。

听见王五全在窗外招呼,这俩人乐呵呵地跟着进了大殿,按规矩行了礼,就到雍正跟前伺候。衲敏则找出来前几日跟画眉学的针线,绣荷包。一朵桃花还没绣完,就听见正座上传来“喉——喉——“的呼噜声,勾头一看,心里又是想笑又是有些心疼,皇帝也不容易啊!这雍正皇帝穿着大衣服,愣是在薄薄的凉凉的座上睡着了!

轻声吩咐王五全他们把雍正大叔挪到里间大床上,又叫高无庸跟着进来换好衣服,盖好被子。衲敏这才领着这几个人到了东暖阁。先问高无庸:“最近你们主子都是什么时候睡,什么时候醒?”

高无庸回答,“主子自从去年冬,就没好好睡过一次。都是子时以后才睡,不到辰时就醒!”

衲敏恻然,都知道雍正皇帝勤政,可这也太勤了吧!别说他个年近五十的大叔,就算是年轻人,时间长了也受不了啊。高无庸看主子娘娘似乎有些难过,便在一旁说:“别说娘娘,主子他,就是奴才见了,也是心疼呢!”

衲敏点头,“知道你对主子忠心,也真难为你了!听说,你还有个侄子,也在北京城?”

“回主子娘娘,是。”高无庸纳闷了,这主子娘娘怎么留意起高飞那个小不点儿了,那娃才两岁啊!

衲敏点头,对高无庸说:“你若有空,就回家多看看孩子,叫导他好好读书识字,就算将来不能考秀才,也不至于睁眼瞎。做个生意,或是买几亩田,也都是你们爷俩的依靠!”

高无庸这算明白了,王五老说主子娘娘人好,这回看,人还真不错,最起码,凡事真心为咱们后边想。比起来,年氏那些小恩小惠,就不足道了。

衲敏见他明白,也不留他,“先去歇着吧,明天还要早起呢!”赶走了高无庸,这才问两个捏脚太监,“马达、江海,你们看,万岁几天捏一次脚合适?”

马达、江海互相看看,马达上前回话:“回主子娘娘,主子这些日子实在是太累了。依奴才们看,最开始这俩月,一天一次最合适,等后来渐渐调好了,两天或是三天,都使得。”

衲敏扶额,雍正一个月也难来一回,想靠这个法子给他调理!能好就怪了!要是让这俩人去养心殿,以他们爱新觉罗家那小心眼的传统,八成一番好意,也当成窥伺帝踪、安插钉子了!摆摆手,“罢了,你们以后机灵点儿,什么时候万岁来了,就准备好东西到耳房候着。”又叫翠鸟打了赏,二人欢天喜地地退下了。

衲敏对着灯花思量,自己在这还有九年时间不到,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想过的好,首先雍正要好好的,否则,谁的金手指一开,他先玩儿完了,那自己即使能被尊为母后皇太后,对着弘历母子那番作为,只怕,也只有被嫌弃的份儿了!可是,这雍正大叔,他,他可实在是不好接近啊!

桃红见自家主子扶额叹息,凑上前问:“主子,奴才给您讲个笑话吧!是奴才听那个石榴花讲的,可好笑了!”

衲敏虽说不想听什么笑话,可难得她一番好意,就说,“哪个石榴花?你莫非是遇到了什么花仙子了?”说的桃红跟碧桃先笑了。

梨花开春带雨

衲敏虽说不想听什么笑话,可难得她一番好意,就说,“哪个石榴花?你莫非是遇到了什么花仙子了?”说的桃红跟碧桃先笑了。

桃红乐呵呵地,“是奴才没说明白。就是上回到咱宫里来的那个永和宫的宫/女,叫石榴的,上回我到御花园给您摘戴的牡丹花,偏偏就遇到她了,跟她聊了几句,您知道她姓什么?姓花,您说,这可不就是石榴花嘛!”

衲敏也笑了,“你呀!”想想花石榴都三十多岁了,还留着宫中,便对几个丫头说,“她也不容易,都这个岁数了,估计外头也没什么家人,你们平日里要是有机会,就多周济周济,倒不是说你们给她东西啦,银子了,什么的,而是多陪她说说话,她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或是逢年过节的,你们小姐妹有时间,相互道个喜,也是你们的缘分!”

这话一说出来,碧桃先笑了,“主子,您这回可是说错了。那花石榴可比我们强多呢!她家里前几年是不怎么样,要不然,怎么会连给闺女免小选的钱都拿不出来?可这几年,又是置地又是买房,整个一个暴发户!”

“哦?那为什么她到年纪了,还不出宫呢?”

衲敏这么一问,几个姑娘反而不好回答了。衲敏情知有□,也不叫她们硬说。心想,罢了,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各人就随各人去吧!反正,我只要熬过这九年就得了!

如此一想,方才雍正疲惫的样子所带来的微微惆怅也随着去了。打点精神,“好了,时候不早了,早点儿歇着吧!”

碧桃等人领命,给衲敏梳洗完毕,送到碧纱橱门内,就躬身退下了。衲敏轻手轻脚走到床前,看看雍正安静地睡着,替他掖掖被子,转身到对面窗前炕上自去睡了。

等炕上呼吸声逐渐变得轻微而规则,雍正皇帝正开眼睛,接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看到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正裹着被子睡的香,心中没来由一阵平和!不禁自嘲,难道,这就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吗?呵呵,看来,自己真的是老了!又在心里扒拉扒拉自己的儿子,唉,这怎么就弘历一个是满妃生的呢?要是弘晖在,就好了。

想着想着,似乎就看见小弘晖挥着小手,叫“阿玛,阿玛——”雍正皇帝自登基以来,第一次高兴的笑了。

第二日醒来,天还没亮。外面也十分安静。想来,是时辰未到,高无庸也没起吧。看看嫡妃,睡的正香。雍正好好睡了一觉,神清气爽,忍不住下床,跑过去,瞅瞅嫡妃,抱着被子正吐泡泡。雍正皇帝也是个会玩儿的,踢了鞋上炕,捏着衲敏的鼻子逗她。衲敏梦里,正梦见跟姐姐的儿子,自己目前为止血缘最近的晚辈玩,外甥捏着自己的鼻子,故意惹她生气。偏偏这个大龄剩女是个儿控,一把捞过来,嘴里嘟囔,“乖,别闹了,一会儿给你买好东西!”呼呼,又睡了。一面睡,还一面嘟囔,“怎么长大了呀!”

雍正大叔趴在衲敏怀中的被子里,听衲敏梦话,心里一阵酸楚,自己昨天梦到弘晖,那拉氏自然也能梦到儿子。“长大了”,这是说儿子呢!看看那拉氏,毕竟四十多的人了,想要生子,怕是不容易,罢了,将来,其他嫔妃有子,抱一个让那拉氏养着吧。好歹,是个念想!

不一会儿,高无庸在门外叫起。雍正大叔轻手轻脚得出来,在内室里换好朝服,梳洗完毕,衲敏也给宫/女们活搅起来了。迷瞪着眼给雍正请了安,看着他已经穿戴好了,就站在一旁等他上朝,好补回笼觉。画眉轻轻递过来一个荷包,上面的绣工极为精致。衲敏眯着眼看看,“不错!”翠鸟在一旁小声说:“主子,快给皇上戴上呀!”

衲敏这才迷瞪过来,接过来,凑到雍正跟前,强打精神,给他戴好了。雍正皇帝对美学造诣很深,看这荷包,自然是花了不少心力,绣工很好,就是构图略显小气,便顺口问道:“嫡妃做的?”

衲敏讪笑,“臣妾可没这么好的手艺。是宫/女做的。依臣妾看,绣工自是极佳,就是好像有点乱,回头,臣妾叫她们再改改。今天皇上就先将就一下。横竖都是臣妾没准备好!您别生气!”

说完,又不好意思地笑笑。

雍正听她对荷包评价与自己看法近似,也觉知音难得,便说,“这就不错,最近朝廷也是忙乱。你把心思多放到大事上一些,这些小事,指点一下就是了!”

衲敏连忙答应。雍正这才想起昨天十二弟来找所为何事,本想跟嫡妃细说,高无庸在一旁催:“是时候上朝了!”雍正这才简略说:“朕中午来这儿吃饭!”想着到时候说也是一样,反正礼部有十三弟,内务府有十二弟,都是不错的。

衲敏听了,嘴上说好,心里却埋怨:我好容易跪来个带薪休假,还没过一半,就给你搅和黄了!还得给你做饭!

不说衲敏如何忿忿不平地送走雍正大叔,回去睡觉。雍正坐着御辇,到乾清宫上朝。初即位,这八爷党哥几个可是卯足了劲给他使绊子,没有一时一刻是放松的。一出储秀宫,顿时就觉得铺天盖地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不禁回头看看身后那储秀宫大门,看来,以后,还是多来看看嫡妃吧!也只有她,才是与自己自始至终相互扶持的人吧!

中午,衲敏不清不愿地指挥宫/女给雍正准备吃的。雍正倒也不讲究,荤素搭配吃饱了。再看衲敏,换上皇后常服,倒比昨日多出几分威严。跟她说了皇后册封典礼,衲敏也无异议。

雍正看看左右无事,就到养心殿批折子去了。衲敏依旧在储秀宫看书写字睡觉。如此过了几日,雍正派高无庸来请,说是要嫡妃换上常服,陪皇帝出宫一趟。

等衲敏穿着浅蓝色茉莉花褙子,系着折枝桂花百褶裙到了养心殿时,年氏已经等着了。见嫡妃銮驾到来,扶着肚子上前见礼。衲敏急忙免礼,又好好嘱咐年氏身边伺候的人,好好伺候着,不可有半点疏忽。年氏浅浅笑着,看神情,很是温和。衲敏也知道她心里未必怎么想,只是,这个女子,在历史上,也就是一个炮灰,就算能好好活着,还有后来的弘历母子,他们对年氏,可比对李氏母子还恨呢!让他们斗吧!因此,衲敏对着年氏,越发显得疼爱起来。不一会儿,光是“妹妹”,就叫了不下二十遍。

雍正进来的时候,就是妻妾二人亲亲热热,互相拉着手安慰的场面,更加满意于妻贤妾美。衲敏看雍正来了,按按年氏的手,自己先挪开两步,款款施礼。年氏也急急忙忙扶着宫/女见礼。

雍正点头,“这些日子累着你们了,今天天气不错,跟爷出去走走,他们说,雍亲王府的梨花开了,整个花园都是香气。年氏的身体不宜远行,就在雍王府看花,权当是赏春了。嫡妃看呢?”

衲敏自是有可无不可,可也不好拂了雍正大老板的面子,就笑着说:“那敢情好,臣妾前两天还想着,这梨花要开了,可储秀宫都是石榴,没地儿看去,正想着好似在哪儿见过梨树似的。倒是跟爷想到一块儿去。”说着,看看年氏,“只是,妹妹身体适合出去吗?太医算日子了没?怎么说的?”跟着讪笑一下,“也都愿我,只顾着念佛给太后祈福了,妹妹这么大的事,也没来得及问问。好在还有李氏、钮钴禄氏她们帮忙看着,要不然,我可真无处自容了!”

年氏连忙回话,“臣妾很好,倒是嫡妃姐姐,辛苦了!”

几个人正说着,一干人等都把车架准备好了,直接停在养心殿前的院子里。还未上车,就见李得正一路小跑进来,对着雍正磕头:“太后娘娘请万岁爷跟嫡妃娘娘到永和宫赏梨花!”

永和雍和两相照

李得正一路小跑进来,对着雍正磕头:“太后娘娘请万岁爷跟嫡妃娘娘到永和宫赏梨花!”

若说别个来请,回了就回了,可是雍正跟乌雅氏的关系好不容易面子上和气了,就算碍于面上的孝道也是不能轻易驳回的。雍正无奈,对着年氏说:“你身体不好,先回去歇着吧!横竖,梨花年年有,明年再看,也是一样的!”

年氏心下不悦,也不敢在面上带出来,只得做出十分大方的样子,告退了。衲敏也跟雍正说:“臣妾回去换件衣服,再去永和宫吧?”

雍正等年氏走远了,才转脸去看衲敏,看着妻子不事奢华,在先帝孝期,谨守做媳妇的本分,除了皇后常服,身上连个亮色的配饰都没有,比起年氏青春貌美,已过四十的皇后,更透出一股亲和。随即把心头对太后打乱自己计划的不悦也去了几分,说道:“不必了,媳妇见婆婆,这样就很好!”

等帝后二人进了永和宫,乌雅氏实打实地见到他们,提到嗓子眼儿的心这才落了下来。拍拍身边位子,“媳妇做哀家身边吧!皇帝,你做椅子上,难为你们见天忙的,也愿意来看我老婆子。”

衲敏看看雍正,想问:你妈今天成亲妈了?

雍正看看衲敏,用眼神询问:今天太医没报什么不好的事?

乌雅氏自然也看出来这儿子媳妇诧异,想想小儿子今天一早派人送来的纸条,硬下心来,笑着说:“皇后的封后大典也快了吧。到时候,哀家可是要去凑热闹的!”

衲敏连忙起身,“巴不得皇额娘给媳妇去压压场呢!媳妇这可是头回遇到这样的事,以前,见都没见过呢!皇额娘能去,媳妇心里,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乌雅氏笑呵呵,“你年纪小,自然不记得,就是哀家,当年先帝迎娶孝诚仁皇后时,也还是坐在我阿玛的肩上,看了两眼呢!”

衲敏一听是赫舍里氏皇后,也来了兴趣,“哦,那时候,场面一定很盛大吧?”

“那可不是,从大清门抬进来的皇后,别说宫里头,就是外头,用十里红妆形容,还不足以描述十分之一呢!”

衲敏听了,也知道太后当时不过是个孩子,哪里能记得那么多,随意聊了几句就叉开了。

过了一会儿,宫人说院子里茶点都摆好了,请皇上、太后和嫡妃娘娘移驾。母子婆媳三人这才到院中梨花树下赏花喝茶。雍正一张冷脸,除了宫人们不习惯以外,这两个女主人一个不在意,一个看多了,都呈免疫状态。也不理雍正无趣,婆媳俩倒是聊的开心。

说到茶点,乌雅氏就指这满树梨花说:“以前,孩子们小的时候,每逢梨花开,我就给他们做梨花糕,用糯米、黄米、红枣、红豆,做出梨花的样子,不放糖,就摘这新鲜的梨花,蒸好后,每个上头放一个,清香宜人,公主最爱吃。有回老六回来,说是吃不够,硬是把一整笼子的都给端走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给…”

“是给皇上送的吧?”

乌雅氏淡笑,“你怎么知道?”

衲敏笑着回答,“也忘了什么时候听说的,这梨花糕的做法,跟您说的一模一样,臣妾想,应该就是从您这儿学的吧?所以,才猜,六爷,应该是给四爷送去的!”

乌雅氏看看雍正,似乎并没细听她们谈话,只顾自己赏花。便接着说:“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后来,怕六儿吃的多了不消化,悄悄跟过去。才发现,哥俩甩掉下人,躲在花丛里吃东西呢!”

说的衲敏也笑了,问:“那后来呢?”

乌雅氏抿嘴,“后来…”

“后来,每到梨花开的时候,额娘就派人悄悄给我送去一笼。”雍正背对着这婆媳二人,自己回答。

乌雅氏苦笑,“你还记得?”

“儿子当然记得,儿子还记得,额娘怕承乾宫知道,特地转了好几次手,等东西到了儿子手里,都凉透了!”

德妃含泪笑着说:“那时候也没想过,给你用食盒好好抱起来,就那么送过去了!没想到,你还记得!”

衲敏听了,也替他母子难过,这都什么世道,亲生母子见面,都跟做贼似的。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就只有花开花落的声音。

也不知沉静了多长时间,高无庸突然在门外大喊:“什么人,不可冲撞圣驾!”

接着,就听见一人在宫门外行军礼启奏:“奴才奉命启奏圣上:雍和宫走水,房屋坍塌,压住多人,现生死未知。九门提督已率水龙队前去救水,请旨加派兵员护卫,并请皇城戒严。请圣上裁夺!”

雍正当时脸都绿了,雍和宫,那可是之前的雍亲王府,护卫重地,看来,今天这事,不是那么简单!

乌雅氏则是万分庆幸,儿子,总算过去了!

衲敏则无所谓,这种事,碰不上最好,碰上了,说不定还穿回去呢!

看看雍正,本想劝他赶快安排,可又一想,这事关朝政,还是闭嘴为好。便缓缓说道:“皇上有事,尽管忙吧,这里有臣妾呢!”

雍正这才一点头,跟乌雅氏告退了。

看着雍正平安,乌雅氏也没心劲儿强打精神了,扶着李嬷嬷的手便回屋去。衲敏跟着伺候了一会儿,便奉命回去“歇着”了。

刚到储秀宫没坐一会儿,永和宫□花石榴便带着几个小□,托着几笼梨花糕送来。还是热气腾腾的。留碧荷打赏小□,衲敏跟石榴说话。等她走后,衲敏才跟翠鸟说:“留意一下,有没有一个叫李卫的小混混!”

到了晚上,雍正来储秀宫接受足疗服务,跟衲敏大概把事情说了。衲敏也没答话。这种事,事关家族纷争,又涉及朝政,她听听就是,不必,也不能多说。也许是感觉气氛有些沉重,雍正岔开话题,“要说这个李卫,也是个人物,虽说识字不多,但用的好了,也能担当大任!”

衲敏这回忍不住了,“听爷说,他是个混混?”

雍正笑了,“可不是!可谁能知道,就是这个混混,救下来十来条人命呢!”

衲敏笑道,“爷说的是,这钢好不好,全在看用的是不是地方!”

雍正点头,啪的一脚踢翻脚下木盆,药汤溅了马达、江海俩人一脸一身,流了一地,俩人不敢动,当即跪在御前,听雍正怒道:“可惜就是有的好钢,偏偏不肯用在刀刃上!白白坏了打铁的一片苦心!”

衲敏看马达、江海都被吓坏了,急忙叫二人收拾好了退下,这才上来给雍正按摩太阳穴,“你呀!就不能缓缓,看把我的人吓成什么样子了!他们就是再胆大,也经不住一国之君这么吓唬啊!”

雍正闭着眼,“这帮东西!”

衲敏不想他再纠结,就问:“那,雍和宫现在怎么样了?”

“还好,只要人没事,其他的,还不都能重来吗!”

“是啊!所以说,爷,您以后要发脾气,跟我说就行了,要把马达、江海吓坏了,我可不会给您捏脚!”说着,想起什么,扑哧一声,又笑了。

不等雍正问,就自己解释,“臣妾晌午在额娘那儿,听说‘雍和宫走水’,当时还愣了一下呢!雍和、永和,听起来,还真是有些像呢!幸亏臣妾老实,要不然,还真就脱口而出,‘胡说什么,永和宫这不好好的吗?’要真那样,还真给人笑话去了!”

雍正听了,心里则想起今天太后反常,烦躁倒是少了几分,至少,额娘还是不希望自己出事的!

见亲娘谈选婿

雍正听了,心里则想起今天太后反常,烦躁倒是少了几分,至少,额娘还是不希望自己出事的!

想到这儿,又联想起今日的反常举动,觉得有必要再去查一遍。当即传旨,叫隆科多、十三弟到养心殿回话。自己穿上靴子就要走。衲敏在身后跟着:“皇上,宫门快下钥了,您要见大臣,别忘了叫人在宫门传旨留门,免得耽误事儿!”

雍正点头,迈着步子走了。衲敏捏着帕子回想刚刚雍正将隆科多放在十三前头说,可见这位国舅确实得宠,可惜,烈火烹油、鲜花铺锦,如此盛况,倒还不如像乌喇那拉氏娘家,老老实实做个皇后姻亲,来得长久。

想到那拉氏娘家,衲敏就觉得有些对不住这具身体。不管怎么说,好歹做了人家便宜女儿,这都几个月了,连面也不见,也太说不过去了。毕竟,人家不知道自家姑奶奶已经魂归无处了!想到这儿,便叫来翠鸟:“明天叫乌喇那拉家人递牌子,就说我想见她们了。”

翠鸟躬身称是,就退下了。

第二天,衲敏刚领着众嫔妃给太后请安回来,就见储秀宫大殿外两名外命妇领着下人候驾,一个年老,一个年轻。看服色,应该是那拉氏娘家人。二人见衲敏微笑着看她们,急忙跪倒在地,口称“给嫡妃娘娘请安!”不等衲敏说话,翠鸟等人早领着太监、□将二人扶了起来。

衲敏笑了,“自家人不需多礼。快到屋里坐吧。”说着,领着人到了大殿东暖阁。

到了东暖阁坐定,那拉氏夫人又领着年轻妇人给衲敏见礼,起身后对衲敏说:“这是娘娘三哥家的。您出门早,还没见过呢!”

衲敏笑着点头,“三哥好夫妻,嫂子漂亮又大气。”说着,叫翠鸟扶二人坐下。

乌喇那拉富存之妻瓜尔佳氏听了,连忙笑着,连说娘娘过奖。乌喇那拉氏皇后算是老生女,父亲费扬古在其年幼时就过世,两个长兄又早早战死疆场,一家全靠母亲那拉氏夫人操持。大概因为经历了家世起伏,看透了人情冷暖,就是后来家里出了皇子福晋,也没有张扬过。虽然在夺嫡时,没能帮上什么忙,但也正因如此,让人少了不少猜忌。比起前太子妃瓜尔佳氏显赫一时娘家,要好上很多。皇后母族,自然更要低调,你们家又没有皇子,还嚣张什么呢!这点,那拉氏夫人也是明白的,所以,女儿当上嫡妃这几个月,除了例行命妇请安,都没有单独见面。

衲敏笑着请母亲、嫂子品茶,又说了些闲话,问问侄子们的课业,瓜尔佳氏虽说是满洲大姓,但毕竟平民出身,进门时候,那拉氏皇后已经出嫁,对着高高在上嫡妃,自然颇为敬畏。听她问,急忙站起来回答:“回禀娘娘,德保,今年十五了,已经跟大人说了,要像阿玛一样,从军去。等过了娘娘的封后大典就到南营去历练。德禄七岁,也到私塾去念书,回来就跟着哥哥练武。请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好好培养他们,不叫给娘娘丢脸!”

衲敏只听她说自家孩子,看那拉氏夫人脸色如常,并没什么不悦,好像本就该她媳妇回话一样,这才想起来翠鸟说过,那拉氏皇后的大哥二哥都没留下男丁。便笑着点头,“哥哥嫂嫂们这里,我自然是放心的。”

又问侄女们如何。这次换那拉氏夫人回答:“三个小的还行,成天跟着姐姐们学针线。只是大姑娘、二姑娘都十五了,奴才想趁机问问娘娘,这将来…”

衲敏乍然没听明白,看看那拉氏夫人为难的神色,才猛然想起,旗人的女儿,都要参加选秀的!本来,亲姑姑是皇后,能过初选,指个不错人家还是有保证的。可这俩孩子年纪不凑巧,上次大选没赶上,这先帝刚没,三年之内不会大选,三年后,年纪又过了。横竖左右不靠。不能参加大选,这日后的前程,自然就不好说了。

衲敏想了想,笑了,“额娘怎么担心这个了。咱们家托祖上荫蔽,出了个嫡妃娘娘,已经是荣宠无上了!这几个侄女,将来,到了哪个人家,还不得公婆疼爱的!但有一点儿,需知:不会挑的挑家当,会挑的挑儿郎!要给侄女们说婆家,不需家世多好,跟咱们家境差不多,一门和气,门当户对就行了。女婿性子、人品、抱负,才是最最重要的!”

那拉氏夫人一听,就明白闺女这是叫自家更低调呢!也是,闺女又没个皇子傍身,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还是藏拙些好!因此,也就收了方才为难之色,诚恳地向衲敏保证,一定给孙女们挑个好女婿,到时候还要衲敏多多看着呢!

衲敏连忙摆手,“我可没什么眼光,到时候,要是十三弟妹有空,我托她帮忙也就是了!”

那拉氏夫人和瓜尔佳氏一听,谁不知道十三爷在圣上跟前得宠,这十三福晋兆佳氏,在外命妇里头,可是极有面子的,若能得她在外周旋,比自家姑奶奶还便宜呢!瓜尔佳氏也是有两个女儿的,想着既然姑奶奶给大侄女打算,将来也不能落下小侄女,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

婆媳俩又连忙谢恩。衲敏心里倒没那么多想法,兆佳氏在清朝比自己熟,由她帮忙看着,自然是极好的。不管怎么说,两个青春年少的女孩子,衲敏还是希望她们过的好好的,别跟自己似的,三十多了,还没嫁出去,好容易找到个长期饭票吧,还是大叔级的!

想到这儿自嘲一下,又嘱咐那拉氏婆媳,回去看谁家的好了,先留意着,好好打听打听,等过了今年,明年再定也不迟。又说这女孩子,到了十八岁以后有孩子,是最合适的。她说这些还不觉得有什么,偏偏那拉氏夫人想起自家闺女小小年纪生下外孙,从今后再也不能生育,心里就多想了。暗自下决定,一定要按嫡妃的话去做,哪怕晚两年找个一般人家,也不能叫孙女们跟她姑姑一样苦!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翠鸟看衲敏的意思,是要留那拉氏婆媳用饭,早就领着人准备好了候着。等到了饭点,衲敏正要传膳,就听殿外小太监请示:“永和宫大□石榴来了,说是传太后娘娘口谕。”

衲敏忙让人进来。石榴领着个小□进了东暖阁,给衲敏见礼,说:“太后说,好长时间不见了,听说那拉氏夫人来了,怪想的,请那拉氏夫人到永和宫叙话。”

衲敏站起来听完,笑了,“太后还有什么话没?”石榴又福身,“回主子娘娘,没了。”

衲敏这才坐下,对那拉氏夫人说:“我送额娘和嫂子去吧。也顺便蹭顿饭吃!”

那拉氏夫人笑着回话:“娘娘还跟小时候那样调皮!”

瓜尔佳氏则十分诧异,没听说婆婆跟太后有交情啊!心下狐疑,还是跟着姑奶奶、婆婆出储秀宫,到永和宫去了。

这个瓜尔佳氏,魄力才能,自然不能与前太子妃相提并论,她哪知道,她婆婆的一位庶母,娘家姓氏,就是乌雅氏呢!

两对婆媳打雀牌

这个瓜尔佳氏,论魄力才能,自然不能与家世显赫的前太子妃相比,她哪知道,她婆婆的一位庶母,娘家姓氏,就是乌雅氏呢!

别说是她,就是衲敏,对德妃乌雅氏娘家背景实力,也不是很清楚。但德妃能皮笑肉不笑地把持后宫几十年,还能得到个“德”字,可见她自身的政治眼光和手腕。当然,这也跟她不惹事,凡事懂得以退为进有关。不然,康熙四大妃,论出身、论资历,她都不是最好的,怎么偏偏她的儿子都能得到康熙眷顾,唯一成年的女儿还是康熙朝唯一一位嫁给满人的公主呢?

衲敏领着母亲嫂嫂来到永和宫。乌雅氏太后见了,笑着说:“我说叫人去接,你倒好,自己送过来了。还怕我拦着你额娘,不让回去不成?”

衲敏甩帕施礼,“哪能呢!这不是接着媳妇娘家额娘的面子,到皇额娘这儿蹭顿饭嘛!皇额娘,您可不能让媳妇饿着肚子回去!”

乌雅氏太后捻着帕子对那拉氏夫人说:“你看看,你看看,到底是亲闺女,平日里正经地跟个道学似的,结果,亲娘一来,就撒娇使性儿呢!”

那拉氏夫人赔笑,“这也是太后您疼嫡妃娘娘,她才这样呢!说起来,还是在太后跟前,更活泼些!”

李嬷嬷也赔笑,“可不是嘛!奴才看,主子娘娘在太后跟前儿,就跟公主似的,不知道的见了,还以为是亲娘俩呢!”

太后也笑,看见乌喇那拉氏夫人身后还站在个媳妇,看样子,比嫡妃略小些,也就三十多岁,模样倒还齐整,规矩也是不错的。拉着那拉氏的手问:“这是你媳妇?你也真是的,儿子成亲这么多年了,也不说一声,还怕我领着人吃你家喜酒去?”

那拉氏夫人连忙告罪,“那时候正在打仗,老三的婚事办的匆忙,也没请多少人!好在奴才的大孙子都十五岁了,没几年就要成亲的,到时候定给太后送个大大的请柬过来!就怕太后不肯赏脸呢!”

乌雅氏太后这才乐了,“都要娶孙媳妇了?我可是穷,空着手就要去的!吃完了就走!别指望什么礼金!”

那拉氏夫人连忙摆手,“太后您能赏光,奴才一家就荣耀非常了,哪里还能要什么礼金!太后真是折杀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