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诞亲子

不说衲敏跟完颜氏在储秀宫打哑谜,十四躺在养心殿后殿的龙床上,辗转反侧。回想起当年自己远征蒙古,军粮虽说充足,军备完好,本来以为,是八哥和九哥他们使的力,后来,听福晋分析,再听四嫂怒斥,才明白,这都是四哥不眠不休,得罪了满朝勋贵换来的。想想自己以前,撺掇着额娘不疼四哥,后来,又让四哥登基大典难堪,要换了别人,恐怕早就把自己圈了,正如福晋完颜氏所说,李世民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兄弟呢!不照样是千古明君!而四哥表面上对自己严加训斥,实际上,一再保护。八哥他们对自己也好,但到这时候,不顾爱新觉罗家的江山,还跟四哥使绊子,就不对了。尤其是,不能把四嫂拉进来。想到这儿,又想到四哥坐在御座上,那好笑又无奈的神情,十四爷乐了,我是不叫你好过,但我也不能叫你当众难堪!爷的哥哥,只有爷能欺负!

想到这儿,摸摸脑袋下滑滑的绸缎,看来,四哥对自己还是很好的,想当年,皇父在的时候,除了太子,谁睡过他的御床啊!裕亲王二伯都没有!看看现在,不仅十三哥睡过,我也睡了!

想着想着,困倦袭来,这位十四爷,真躺在雍正皇帝的龙床上,竟然睡着了!

雍正下了朝,众人簇拥着进了养心殿后殿,身后跟着怡亲王允祥。

允祥看着龙床上十四睡的香,先吓了一跳,上来就要叫醒他。雍正摆手,“十四从小就这样,只要睡着了,谁都叫不醒。当初,为了寅时早起去上书房,太后费了多少事!最后,还是朕叫奴才们先给他穿好衣服再叫,这才没晚。昨天,想必也没好好睡,就等他自己醒吧!”

十三着急,“这怎么行呢?这是养心殿啊!”

雍正笑了,“朕的弟弟,躺一下又怎样。没事!”说着,留下话,等恂郡王醒了,叫他到养心殿大殿去见驾,领着十三就走了。

等外面安静下来,十四睁开眼,咬被子,四哥果然从小就知道照顾我!

当下也不睡了,从床上跳起来,蹬上靴子就往养心殿跑,一面跑一面想,四哥,我今天一定要把话跟你说清楚,以后再也不给你找麻烦了,真的!只要你能叫四嫂帮我把完颜氏给收拾喽!

到了养心殿,见了雍正,见他跟十三正忙着跟户部的官员算账,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雍正见他来了,就问:“睡醒了,先坐会儿吧,一会儿跟朕去看皇额娘!”

十四闷闷地坐下来,看着雍正和怡亲王忙碌不停,连杯茶也顾不上喝,俩人的嘴唇都干了。想了想,接过高无庸手里的托盘,递到二人跟前,“四哥,十三哥,喝茶!”

雍正跟十三接了,看他还愣愣地站在原地,便说:“这不用你伺候,到那边坐下吧,我们一会儿忙完了就去永和宫。”

十四一看他误会了,急忙说:“不是的,四哥,我,弟弟,有话要说。”

十三看情形,便对雍正说:“四哥,我先跟几位大人核对一下数目,一会儿报给你!”说着,领着户部尚书、侍郎到旁边去了。

雍正靠在椅背上,问:“说吧,什么事?”

十四哼哼唧唧,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四哥以前就说过,八哥怕媳妇是不对滴,要是给他说,我连完颜氏都搞不定,会不会,也像对八哥那样,对我呀?

雍正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还以为他为今天的事烦闷,便说:“今天的事,就这样吧!以后,要是再犯,两罪并罚!”

十四急忙打断,“不是的,四哥,我…”还未说明白,就听见外头有小太监急急忙忙找高无庸。没一会儿,高无庸青着脸进来,“回主子爷,永寿宫派人来报,年主子要生了。听太医说,说,”说了半天,才嘟出一句,“太医请您去看看!”

雍正当时就不说话了。十四也在一旁急,不过他急的是年氏,你什么时候不生,偏偏这个时候生!不知道爷正跟四哥商量和谐大计么!果然是那年羹尧的妹子,兄妹俩都是跟爷添堵的!

这时候,皇后也派碧荷来,传话说:“请皇上移驾永寿宫!”

怡亲王自打高无庸回话的时候就留意这边动作,听到四嫂也叫人来请,便上前跟雍正说:“皇上四哥,您还是去看看吧!这里有弟弟呢!”

雍正看了看众位大臣,“不用,你们快点儿就是了。十四,一会儿跟朕去永和宫请安!”

十四想了想,也劝,“四哥你还是去看看吧!四嫂毕竟是个妇人,只怕有您在,她们也安心些。”

雍正听了,看看天色,对御前大臣说:“到军机处去吧!叫御膳房把饭送过去。务必今天出来结果。蒙古那边又催了,叫理藩院快点儿!”

众人领旨,跟着怡亲王退下。

雍正这才出了养心殿,顺着殿后小路,到了永寿宫。

十四跟着出来,走到永寿宫门外,对雍正说:“弟弟去给额娘请安。这就告辞了!”

雍正点头,率先进了永寿宫。十四等雍正仪仗全进去了,这才领着人往永和宫去。

雍正进殿时,衲敏已经坐在正殿守着了。见着他来,松了口气。其实,年贵妃也不过是刚刚发动,离非要催着雍正过来的危急情况,还差的远!但衲敏深知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没活多长时间,而年贵妃也自此,身体大受损伤,没两年也死了。所以,在储秀宫刚接到信儿,就急忙要赶来。弄得完颜氏大为不悦,说贵妃生子,她作为王福晋不适合前去,领着俩儿子到永和宫请安了。衲敏知道她应该很是看不起这些个宠妃,自己其实也很想躲,但皇后职责如此,就算只有九年不到的时间,要是因为照顾年贵妃不力,被雍正厌弃,这九年,也不好过!因此,对完颜氏的冷言冷语,一笑置之!领着全副皇后仪仗,赶到永寿宫。临来时,还叫碧荷去送信,请雍正过来。这样,万一太医要问:“要大人还是要孩子?”自己也不至于给逼的没办法了。

雍正看皇后面色如常,又听说贵妃只是刚刚开始阵痛,离孩子落草,还有一段时间,脸色就不好看了,对着皇后凉凉地问:“后宫嫔妃生子,自有产婆、太医。要是皇后贤德,来看着也使得。如何就催朕过来了!”

衲敏听了,也觉得自己催的有些早了。急忙请罪,“臣妾知罪!臣妾听说贵妃妹妹要生了,心里着实激动,就想叫皇上也早些知道,谁知打扰了皇上,还请皇上降罪。”

雍正看她也不怎么辩解,只是请罪,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贵妃本就是自己十分看重之人,宫内宫外,谁不知道年贵妃得宠,明着暗着,都十分恭维。只是,皇后是一国之母,身份尊贵,如果她也这么小心恭敬年妃,似乎就有些表示皇帝宠妾灭妻了。当即说:“朕自知道你谨慎,但妃子生产,乃是后宫之事,以后,不可因此到养心殿去打搅政事!今天,暂且记下吧!”说着,叫高无庸扶起皇后,自己往大殿上坐了。

年贵妃也算是生孩子的熟练工了,知道这时候不能用力,免得到了最后没力气了。听见产房外头皇上的声音,心里喜欢,自己在万岁心里,也是很重的!想到这儿,身体的疼痛也就有所减轻了。

再说永和宫,完颜氏领着俩孩子跟乌雅氏太后闲聊,十四进门,行了礼就坐在一边生气。完颜氏当着婆婆的面,自然是一副好媳妇的模样,当即给十四端茶,问:“爷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廉亲王和九爷、十爷又给您难堪了?”

乌雅氏太后也觉得不对劲,跟着问出了什么事。

十四端着茶一饮而尽,把茶盅往桌上一拍,“哥哥们怎么会给我难堪,要给也是给四哥!我是生那个永寿宫的气!不就是生个孩子,皇后去陪着也就算了,还巴巴地逼着皇帝也去看她。咱爱新觉罗家的爷们儿,什么时候成接生婆了!”

乌雅氏太后听了,问完颜氏:“刚才你进来,脸色就不好看,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件事?”

完颜氏急忙撇清,“这个儿媳真不知道。就见主子娘娘得了信儿,急忙往永寿宫去了。儿媳想着,儿媳作为王福晋,也不方便,就来永和宫了。本来也想给皇额娘说的,但想想,这女人生孩子,还不得个三两个时辰,皇额娘素来是疼儿爱媳的,知道信儿了,还不担心嘛!所以,想着等皇子落地,再说不迟,要是叫皇额娘再操心,反而是媳妇的不是了!”

乌雅氏太后听了,嘱咐她,“哀家岂不明白你是个懂事的!只是那年妃,着实过分!想当年,圣祖那么多孩子,除了二阿哥出生时在跟前,哪个去看过?哀家也没听太妃们请过圣祖。谁知这年妃…皇后也是,这种事,她去就行了,怎么能由着奴才们打扰皇上!”

十四在一旁张张嘴,没说话。完颜氏看见了,转身对乌雅氏太后说:“皇额娘您这可就错怪皇后了,储秀宫在西六宫最北,离永寿宫隔着好几个宫院呢!永寿宫又离养心殿只隔了一堵院墙。依媳妇看,八成这去储秀宫报信的奴才还没到,给皇上报信的人,就进了养心殿了!您看呢?”

乌雅氏太后这才不说了。叫来李嬷嬷,“去,派人看着,什么时候生了,回报一声。”

李嬷嬷出去,叫来小太监自去吩咐不提。石榴领着□从永和宫后院出来,见李嬷嬷正跟人说话。就远远站着,等那小太监走了,这才凑近,问:“姑姑忙啊?”

李嬷嬷一见是石榴,忙笑成了一朵花,“石榴啊!怎么,太后要的绣屏做好了?”

石榴点头,“是,正要给太后娘娘过目。不知道现在,方便吗?”

李嬷嬷冷笑,“方便,再没更方便的时候了!”

石榴“咦”了一声,跟着李嬷嬷进了正殿。完颜氏正跟着十四陪着乌雅氏太后说话,见石榴跟着李嬷嬷进门,便问:“绣屏做好了?”

石榴行礼回答:“回太后娘娘的话,刚刚做好,奴婢拿来给您过目。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奴婢们再重新做。”

李嬷嬷这里,就吩咐人展开。

完颜氏站在乌雅氏太后身边,留心细看,一共是三幅绣屏,全都是石榴图。第一幅,五月榴花,繁花蜂蝶,色彩亮丽。第二幅,六月石榴,有花有果,构图丰满。第三幅,八月榴树,树上结满石榴,个个开口笑,寓意吉祥。

乌雅氏太后点点头,“不错,用心了。叫你去绣石榴图,不是哀家罚你,是叫你静心,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否则,就像这第一幅,看着热闹,其实,过了时候,什么都没有。你可明白了?”

石榴跪地垂首,“奴婢知错,谢太后教诲。”

“起来吧!知错就好,也不枉我疼你!既然绣屏绣好了,打今个起,你还来大殿当值吧!”

石榴又磕了个头,这才起来,站在李嬷嬷下手。

完颜氏看了这些绣屏,不住夸赞:“到底是皇额娘教出来的,瞧瞧,不仅模样好,就连针线,也叫媳妇自愧不如呢!”

乌雅氏太后啐了她一口,“你个王福晋,跟个奴才比什么针线,好好管好王府,比什么都强!”石榴听了,眼都不眨,站立不动。

完颜氏看了,暗暗佩服,这个丫头,有如此定力,不简单。便笑着跟太后说:“媳妇这不是看着东西好,想夸夸,万一皇额娘一高兴,就赏我了呢!”

乌雅氏太后笑了,“你从我这儿弄走的东西还少?等我去了,什么不是你跟十四的?还小家子气,跟没见过世面的老妈子似的!告诉你,这八月石榴,我先留着,等百年之后,给你就算了。来人,把这六月石榴,收拾好了送到储秀宫去,记住,要用最好的紫檀架子。这个石榴花儿,哼,留着做年妃生子的贺礼!”石榴听了,领着□把东西抬了下去。

这边永寿宫,雍正喜怒不定的性情也快显露出来了,坐在正殿不住往外放冷气。听着产房内,年贵妃的叫声越来越弱,高无庸忍不住连连后退:万佛啊!这都五月天儿了,怎么还跟隆冬腊月似的。贵主儿,您可得好好的,要不然,奴才们的脑袋,可就悬乎了!

再看皇后,心里顿时佩服:到底是主子娘娘,眼看皇上都要发飙了,离那么近,居然稳如泰山!佩服!

衲敏这时候,根本没注意雍正,而是想着完颜氏送给自己的那根项链,似乎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见过。可就是不得章法。不由得微不可闻地叹口气。雍正与她仅隔了一尺之遥,听她叹气,以雍正的判断,皇后是有经验的人,又看过这么多女人生孩子,她能叹气,说明情况不妙。就以为贵妃真的危险了,顾不得许多,叫来太医,“贵妃怎么样了?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生下来?”

大人?孩子?

雍正以为贵妃真的危险了,顾不得许多,叫来太医,“贵妃怎么样了?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生下来?”

几个太医院妇科国手汗都下来了,这贵妃,也不过阵痛了一两个时辰,她平日里身子娇弱,不肯走动,养的胎儿大了,生的慢,很是自然。可这话,也不能跟皇上说呀,要是别的嫔妃还可,这里头这位,谁不知道是皇上的心尖儿呢!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刘之谦上前回话,“启禀万岁,贵妃目前并无大碍。还请皇上稍后,以贵妃的情况来看,恐怕,要到晚上,小阿哥才能降生!”

衲敏此时也回过神来,挤出几分担忧对皇上说:“皇上不必担心,女人生孩子,本来就要时间。就是前几个阿哥,也是大半天功夫呢!贵妃定能母子平安!”

雍正最近,也是很信任皇后的话,听她这么安慰,也不为难太医们了,“杵着干什么,还不到贵妃那儿伺候着!贵妃和小阿哥要有一丝不好,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几个太医这才诺诺退下。

衲敏看看天色,已经过了正午,便叫来伺候贵妃的大宫女,吩咐:“去给你们贵主儿准备点儿吃的,好有力气。叫她别怕,皇上和本宫都在这儿呢!”大宫女抬头看看衲敏,神色关切,不像作假,答应一声,就退下了。

至于雍正,衲敏看他也没心思吃饭,他不吃,自己再饿,也不敢吃,他不说走,自己才不会往枪口上撞,叫他以国事为重!年贵妃是什么人啊,没有雍正坐镇,万一出了什么事,历史上,就要出两位乌喇那拉氏废后了!想到这儿,又叹口气,乌喇那拉氏,你们家族,怎么净出些倒霉的皇后啊!从多尔衮他娘,到乾隆废后,你说,巴巴地把闺女送过去给人家嫌弃,这是为什么呀,为什么?

怡亲王允祥在军机处事务暂时告一段落,就到养心殿看雍正。听说皇上还在永寿宫,就问恂郡王去哪儿了。小太监对这位怡亲王也不敢拖泥带水,等着赏钱,急忙躬身回答:“恂郡王跟万岁爷出去,到永寿宫前头分开,奴才听说,去给太后娘娘请安了!”

十三点头,永寿宫确实不适合这些爷们儿去。罢了,我也去看看太后吧!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四哥的亲娘啊!何况,她对四嫂和兆佳氏还都不错!

想着,十三也领着贴身小太监到了永和宫。

乌雅氏太后看见他,倒是一番感慨,叫过来在身边坐了,瞅了瞅,又说:“瘦了!看看,这脸色,也发黄了!要是你额娘,我那敏妃妹妹看见,又该心疼了!”

十三听她说起敏太妃,也是一阵难过,低头不语。十四见了,急忙把话题挑开,愣说太后见了十三哥,就不理小儿子了。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撒娇耍横,逗的乌雅氏直乐!完颜氏在屏风后面听见,也嗤笑不已。

十三此时,已经从回忆亲娘的悲哀情绪中恢复过来,笑话十四:“你呀!一到皇额娘跟前,就跟个孩子似的!闹的比在早朝上还小孩儿气!”说着,就把今天早朝上,十四的出众表演详细说了一遍。

完颜氏作为这场闹剧的编剧兼导演,还不怎么可乐。乌雅氏太后却乐不可支,拎着帕子捂着嘴,伸手指着十四直笑。

十四也觉得当着百官的面出乖露丑实在难看,嘿嘿笑着叫十三哥别说了。

乌雅氏笑完了,看看屋里,完颜氏正躲在屏风后偷乐呢!叫宫女拉出来,指着十三说:“这是你十三哥,咱们满洲不兴什么汉人那些避讳,你只管大大方方地见礼,以后,还要跟你十三嫂多来往呢!”

完颜氏心中暗骂:早说呀!害的我在那个犄角旮旯蹲了那么一大会儿。脚下不停,走到十三爷三尺之外施礼拜见。十三也不好受她全礼,侧过身回礼。完颜氏这才好好看这位侠王,嗯,果然文质彬彬,一脸正气!是比十四那副桀骜的样子顺眼多了!

十四在一旁看着自家媳妇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忿忿不平,一把拉过完颜氏,“额娘,儿子府里还有事,这就先回去了。改天再给额娘请安!”

说着,也不等乌雅氏太后嘱咐什么路上小心,拽着完颜氏一路疾行,出了景阳门,往郡王府去了。回去之后,郡王府又是一阵鸡飞狗跳,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乌雅氏见十四突然变了脸,带着歉意对十三说:“这孩子,叫哀家给惯坏了!走了更好!来,咱娘俩好长时间不见了,好好说说话。”

到了戌时,怡亲王出宫回家时,也没收到贵妃生子的喜讯。

回到家里,十三对兆佳氏说:“准备好礼物,贵妃要生了,听四哥说,这胎,估计又是个阿哥!”

兆佳氏听了,问:“那,按照给阿哥的标准给,还是…”

十三叹口气,“再加三层吧!看看四哥对福沛,就知道了!”

兆佳氏听了,心里难过,要真是个阿哥,四嫂的日子,就更难过了!嘴里也只好说:“我知道了。唉,四嫂本来就忙,这回,又要日夜忙碌了!你看,我要不要进宫去陪陪她?”

十三点头,“你去也行,毕竟,宫里头还没有正式册封的妃子,有些事儿,你作为和硕亲王妃,也是可以帮忙拿个主意的。想来,四哥也不会怪罪!”

兆佳氏这才高兴起来,答应一声,就叫管家明日一早去宫门口递牌子。

第二天,兆佳氏没有收到储秀宫宣召,反而是永和宫宣和硕怡亲王福晋进宫。连忙收拾了,领着贴身丫鬟坐车到了紫禁城。见了完颜氏太后,看她好似没睡好似的,脸色不虞。完颜氏也安静的坐在一旁,没有平日里那活泼的模样。不好多想,上前见礼。完颜氏见她来了,也起身相迎。

乌雅氏太后冲亲王福晋摆摆手,“十三媳妇坐吧!你看看这叫怎么说,哀家刚过上几天舒心日子,那边偏偏就叫我不好受!”

兆佳氏一头雾水,不知道说什么好。完颜氏在一旁小声说:“年妃生了一天一夜,孩子还没下来呢!”

“啊?那不是很危险!”

完颜氏撇嘴,“可不是嘛!皇上、皇后在永寿宫坐了一夜,太医院几乎所有的太医都去了。就连齐妃、熹妃、裕嫔,也领着一众嫔妃在永寿宫偏殿守着呢!”去那么多人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个盼着年妃就这么没了!

兆佳氏就小声问:“那,咱们是不是也去看看?”

“看什么看,你听说过,大伯哥的小妾生孩子,做弟媳妇的跑过去看的?还是你比太医还厉害?”

一句话说的兆佳氏也闭口不语了。

乌雅氏太后坐在上座,听她妯娌二人嘀咕,心里也明白,这年妃,在大儿子眼里,就是无价之宝。这个时候,已经是很危急了,自己论理于情,都该去看看,免得年妃要真不好了,大儿子秋后算账,迁怒于永和宫。便站起来,扶着石榴,说:“走吧,你们也陪哀家去看看。不管这么说,是个贵妃,也显得咱们一家和睦!”

兆佳氏连忙起身,去扶乌雅氏太后。完颜氏不清不愿地跟在后头,直到永寿宫进入眼帘了,才换上一副担忧的面容,跟在太后仪仗后头,进了宫门。

大殿内,跪了一地太医,产房里,几乎已经没什么呻吟的声息。只有一盆盆血水端了出来,跟着,就是产婆和宫女们不住地呼唤“贵主儿,贵主儿,您要撑住啊,撑住啊!”

雍正快五十岁的人了,熬了一夜,眼色发红,坐在正座上,沙哑着问:“贵妃现在如何?”

地下太医也都被折腾了一夜,此时,都恨不得贵妃早些玩完,也不愿意再受这皇上的冷气折磨了。刘之谦会合院正、院判,齐声问:“请问皇上,贵妃万一不能顺产,要大人,还是要孩子?”

衲敏也惊了,站起来问:“不是说胎位很正吗?胎儿也很正常,怎么就会…”看看雍正,一狠心,“刘之谦,给本宫说明白,贵妃和小阿哥,到底怎么回事?”

刘之谦抬头看皇后,真是难得,四十多岁的女人,熬了一夜,居然还仪态万方,当下侃侃回答:

“启禀娘娘,贵主身体娇弱,孕期很少走动,导致胎儿过大,下行较慢。故而比常人时间要长。若是旁人,倒也没有生命危险,可惜,贵主儿身体实在太弱了,微臣与众位大人诊脉时,又发现,…”

“发现什么?”衲敏也奇了,只要孩子往下走,早晚都能出来,这力气什么的,那么多人参、阿胶,是摆设吗?

“微臣发现,胎儿,不动了!”

“不动了?”衲敏心思百转,难道是时间长了,窒息了?我的天呐!这个孩子,…哎呦,那得死多少人呐!年氏呐,你可不能再出事了,否则,我们这后宫的女人,都要跟着你倒霉了!

想到这儿,也顾不得看雍正,再问:“现在呢?必须做出选择吗?”

“臣等无能!”这一回,倒没一个太医保持沉默了。

雍正面色沉静,手指确微不可查地抖动了起来。衲敏也吓地跌坐在椅子上,“这可如何是好!”年氏啊,你,你可不能这会儿就挂了!

永寿宫正殿,登时犹如寒冬,冷风瑟瑟,风吹落叶,雪落梅花的声音,似乎都能听的到。

“皇嗣要紧!”话音未落,乌雅氏太后扶着兆佳氏、完颜氏就进来了。众人这才跟回魂似的,纷纷行礼。乌雅氏太后走到雍正面前,担忧地问:“皇上还好吧?累了一天了。”

雍正起身相迎,“儿子还好。劳烦皇额娘亲自来,是儿子不孝!”

乌雅氏太后埋怨,“什么孝不孝的,哀家的亲孙子,还能不管不顾吗?”说着,声音转成了威严,“太医何在?”

众太医叩首,“臣等在。”

“我爱新觉罗家,从来的规矩,你们是知道的。不用哀家多说了吧?”

太医们跪在地上,互相看看,“臣等明白。”

“那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能保住贵妃,就尽量保全。哀家,要看着哀家的孙子,好好的!”

衲敏、完颜氏、兆佳氏等,都抽了一口冷气。听见太后驾临,从偏殿赶来的齐妃、熹妃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倒是裕嫔和宋贵人,露出不忍之色来。

太医们还在犹豫中,李嬷嬷早已到产房去传太后旨意。雍正一反常态地没有反驳,静默一旁。只有衲敏,留意到他似乎在颤抖,极力克制,但还在颤抖。

眼看产婆们就要对着年氏的肚子下手,衲敏眼一闭,心一横,站出来,沉声喝道:“慢着!”

孩子?大人?

产房内,产婆吓了一跳,一听是皇后说话,都急忙住手。她们其实也不愿意的,要知道,母子二人任何一个出了问题,她们这些接生的,都吃不了兜着走。

衲敏走到太后跟前,缓语劝道:“是儿媳不懂事。但这贵妃,位同平妻,不可轻易决定。恳请太后,再给她一点时间,贵妃定能平安诞下皇子的!”

乌雅氏太后看看衲敏,“好吧,就再等等吧!”

众人这才扶着太后落座,雍正坐在左手,衲敏坐在右手。完颜氏和兆佳氏陪衲敏坐。众嫔妃陪着雍正坐。乌雅氏太后看看雍正,柔声劝道:“皇上国事繁忙,就先回养心殿吧。这里,有哀家和你媳妇呢!”

雍正没有说话,衲敏帮忙回答:“皇额娘,儿媳心里也没底呀!您又是太后之尊,总不能老陪着。您就心疼心疼儿媳,叫皇上留这儿吧!况且,有龙气护着,贵妃也安心不是?”

太后瞅着衲敏笑,“你倒是贤惠呢!好吧,这本来就是皇后的事,既然你这么说了,就按你说的吧!”

眼看日头到了正午,贵妃似乎又昏过去了。乌雅氏太后也不管了,只拿眼睛看太医。

太医们则一个个躲在同僚身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兆佳氏担心不已,完颜氏事不关己。其他嫔妃,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最后,还是雍正开口,“传朕旨意,皇嗣要紧,…”

“皇嗣要紧,贵妃也要紧!”衲敏腾的站起来,心想,这回豁出去好了,反正年妃死了,自己也甭想好过,更何况,为了个未出世的婴儿,放弃母亲的生命,实在不人道。便在雍正发言的第一刻,接过话头,走到雍正和乌雅氏太后跟前,跪下叩头,抬起头来,“请皇上、太后体谅贵妃这些年伴驾之功,允许臣妾动用中宫笺表!”

乌雅氏太后心下奇怪,问:”皇后要做什么?”

衲敏站起身来,对着储秀宫总管太监王五全命令:“传本宫中宫笺表,代诏女官!”

不一会儿,代诏女官来到。衲敏闭着眼,念:“令:先保贵妃,后保皇嗣。如若皇嗣有虞,中宫皇后,”衲敏深吸口气,“闭宫三年!太医与产婆、接生□,与皇后同罪。”

代诏女官听了,抬头看看主子,又低头写字。中宫笺表一出,犹如圣旨。乌雅氏太后也无法阻拦,只得冷眼看着皇后,不说话。完颜氏一个劲骂皇后傻!兆佳氏则是急的泪都要下来了,恨不得飞出去找怡亲王来护着皇后。

等皇后旨意发出,太医们心脏,这才恢复正常跳动。皇后这是在保他们啊!皇后闭宫,要交出金册金印,离废后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可他们不一样,不就三年不能出门吗?比起抄家灭族,那就是天外开恩啊!当即跪下山呼千岁。

产婆们领旨,跟着就要动手。衲敏盯着产房大门,“等等!”领着碧桃就进去,翠鸟拦都拦不住。

等衲敏进来,给屋里的血腥味儿呛的直流泪。到了年氏床前,人已经昏迷不醒,脸色苍白,颊上,犹有泪痕。衲敏心疼了,都是女人啊,谁又比谁强呢!再看看年氏的肚子,轻轻抚着,凄凉地说:“孩子,不是我不想要你,实在是,你来的不是地方。为了你娘,为了你爹,只好委屈你了。你要心里头有怨,就来找我。要是你没怨气,就去找你弘晖哥哥,他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我对不起你,等到了黄泉,再给你赔不是。”说着,自己先哭了起来。

碧桃在身后抹着眼泪,轻声唤,“主子,起来吧,产婆们都等着呢!”

衲敏这才抹抹脸,对产婆们说:“动手吧!”自己扶着碧桃,退到角落里,扭着头,不敢看。

谁知,等产婆靠近,年氏的肚子,突然翻腾起来,似乎,里面的胎儿挣扎着,要出来。产婆们大喜过望,“小阿哥还在,快!”一时间,热水、棉花、白布,流水般进了产房。

衲敏脸上泪痕还没干透,孩子,就落地了。

碧荷还没高兴起来,就听见产婆低声叫:“这小阿哥,怎么不哭啊!”

可不是,这孩子,在娘胎里呆的久,出来就是满头乌发,洗干净了,缩在产婆怀里,睁开眼,四处瞅瞅,就是一声不吭。产婆又一次给吓坏了,壮着胆子,“{啪”,打了小阿哥屁股一巴掌。结果,那孩子哼哼唧唧地瞪了产婆一眼,继续四处瞅瞅。

□们给年妃收拾妥当,叫来太医诊脉。

产婆也连忙把小阿哥交个太医诊视。四五个太医围着个小人儿,摸了半天,“小阿哥没事啊!好好的!”有个小□就悄悄说:“该不是不会说话吧?”

碧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小□头一低,缩到一旁了。外头,雍正和乌雅氏太后已经一叠声地催着,要抱小阿哥出来看了。太医们和产婆急的满头大汗,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皇后犹如天籁般的声音响起,“给我看看。”碧荷领命,上前拨开产婆,小心地把襁褓抱起,送到衲敏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