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镜花缘

雍正做皇帝这几年,虽说路子走的艰难,但每次见到皇后,都能从她身上感到那股自然而然生成的坚定与平和,每次都能安宁心神。今日这一幕,如此柔软、如此悲伤,却是第一次碰见。四四深吸口气,摆手叫高无庸、碧荷等人出去,走过去,坐到衲敏身边,柔声问:“皇后,你怎么了?”

衲敏其实早就知道雍正进来,只是,她仍然沉浸在思乡的情绪中,还没缓过神。等她想好了如何应对雍正,四四就坐到身边了。衲敏伸手抹干眼泪,就要起身给雍正施礼。雍正四爷急忙拦住,“你有身子,就别折腾了!”又问,“怎么哭了?可是谁惹你了?”

衲敏急忙摇头,“没人惹我。大伙儿都把我当宝贝似的!就连小宝都知道不叫我到处走动。没人惹我。”说着,把刚刚收回去的泪,又挤出一串下来。

雍正急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说着,就掏出帕子给衲敏擦泪。

衲敏摇头,握住雍正手腕,“皇上,您能听臣妾说句不该说的话吗?”

“咱们夫妻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呢?只要你不胡说,朕不怪你!”

衲敏点头,“谢皇上!没人惹我。我是自己心里害怕,才哭的。”说着,低头让脸上的泪滴到衣襟上。话说,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最强大的武器,乌喇那拉皇后啊,你就保佑雍正皇帝是个真正的男人吧!

雍正不解了,“你为什么害怕?又害怕什么?”

衲敏低头吸吸鼻子,不看雍正,边说边编词:“臣妾,臣妾怕——怕保不住这个孩子!怕——怕像当年孝诚皇后那样。臣妾,臣妾害怕,万一臣妾没了,小宝和宝贝又小,连自己都不能照顾。皇上您国务繁忙,那,这几个孩子,可怎么办呀?”急智呀!急智!乌喇那拉氏皇后,保佑雍正此刻别太精明哈!

果然,雍正怒了,“这叫什么话!皇后,你哭,就是为了这些莫须有的事?你——真是个傻皇后!”

衲敏一脸委屈,“可是,臣妾,臣妾真的怕呀!皇上,臣妾今年,都四十五了!这些日子,身体又不好。到这孩子生的时候,又恰恰是先帝孝期满,臣妾身为臣子儿媳,必然要到景陵尽孝。臣妾实在是怕呀!”年妃怀小宝时候,天天对着康熙老头儿的灵柩磕头,到最后怎么样?难产了吧?更何况,乌喇那拉氏可比年氏大二十来岁呢!

雍正默然,半晌,轻轻拍拍皇后肩膀,“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你跟孩子,都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啊!”

雍正又在平湖秋月坐了一会儿,安慰好了皇后,这才到杏花春馆去看望太后。

前些日子,因为雍正不断利用熹妃等人架空太后管理宫务的职权,母子二人关系又一次开始僵硬。乌雅氏太后见雍正进来,冷哼一声,“是皇上啊。怎么,今日国务不忙了?也有心思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当着众人的面,雍正自然不会给自己找难堪,赔笑给乌雅氏太后作揖,“儿臣特来探望额娘!国务再忙,也不能忘了高堂尽孝。”

乌雅氏太后看儿子先服软,也不愿跟他计较,缓和语气叫他坐下,说了对海答应和熹妃的安排。雍正想了想,“既然熹妃也有身孕。叫她安心养胎就是。宫务自然有裕嫔和谦嫔。皇后身体不好,还有海答应在您老身边需要照顾,宫务之事,儿子自然不敢麻烦额娘的。”

乌雅氏太后早就料到雍正不会将宫务交给自己,毕竟,太后过多干预宫务,无论对皇帝还是对皇后,都是威胁。即使康熙朝三宫太后、太皇太后都不曾干预宫权分割。想到这儿,轻叹一声,“你知道就好。都是哀家的孙子,哀家都心疼。皇后年纪大了,好在凡事她都知道顾忌,哀家最放心的,反倒是她了。至于熹妃,毕竟有了弘历,应该也懂得该注意什么。哀家最放心不下的,是海答应。她年轻,又没生养过。所以,才把她接到身边来。等将来生下龙嗣,自然还是要看皇上如何安排!”

雍正笑着点头,“儿子听皇额娘的!只是,又要劳动额娘,儿子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乌雅氏太后微微一笑,拍拍雍正的手,“傻孩子,你是我怀胎十月亲生骨肉,为你劳累些,又有什么呢?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叫外人听见,还以为我做额娘的,又怎么你了呢?白的叫人家说咱们母子不合,让你在朝臣面前难堪。”

雍正听太后说出这些话,登时笑了,“儿子听皇额娘的就是。裕嫔和谦嫔毕竟年轻,皇后又没精力照管,日后,这宫务,还要皇额娘多指点指点她们才行啊!”

乌雅氏太后眯着眼笑,“该哀家说的,哀家自然会说。不该哀家做的,哀家也不会做。哀家老了,管不了那么多,就等着抱孙子了!”说完,呵呵笑起来。

雍正听完,也跟着笑。说了会儿话,也没召见海答应,只说过段日子晋为常在,便告辞回正大光明殿处理国务。

李嬷嬷领着宫人撤下茶盅,凑近太后问:“太后主子,万岁爷这什么意思啊?”

乌雅氏太后冷笑,“什么意思?还不是对哀家不放心,怕我害他的孩子?怕我夺了皇后的权?这也怪我,当初冷了他的心,生生逼的他养成这么个多疑的性子。唉!”

乌雅氏太后叹息,李嬷嬷也不敢深劝,只得拿皇上、皇后都孝顺说事,“主子,您瞧,这主子娘娘跟您,好的跟亲母女一样!有她在,皇上不是慢慢跟您好了?奴才听说,万岁爷今天也是去看了主子娘娘后,立马就来咱这儿了呢!您就放心吧,等将来主子娘娘再给您添个皇孙,万岁爷跟您啊,只会更好的!”

乌雅氏太后听了,淡淡一笑,“皇后倒是个好孩子。只是,命不好。好容易怀孕了,偏偏还有人跟她争着!唉!”

乌雅氏太后叹息后宫有人跟衲敏及她腹中的孩子争宠,衲敏则是巴不得跟她争宠的越来越多。要知道,现在前朝、后廷,多少人盯着她的肚子呢!就是年妃,为了小宝的安全及前途,未必不会孤注一掷。

衲敏的猜测,不是没有根据的。

此时,皇宫之中,年妃正在内殿来回打转:皇后又怀孕了?上次生个女儿,这回,该是个儿子了吧?如果真是这样,那皇后以及她身后的势力,必然会全部转移到这个皇子身上。那么,我的小宝,可该怎么办?

想了两天,年妃终于坐不住了。叫来贴身宫女,“叫人传话,请我娘家嫂子进宫一趟。”

年夫人收到年妃口信的时候,刚跟完颜氏打完口仗坐车回家。完颜氏望着年夫人背影直跺脚:“好你个弟弟!自己打不过我,派这么个笑面虎跟我缠!你,你,我是你姐姐,让我点儿有什么呀!哎哟,我的金元宝哦!”金姑、钱掌柜立在身后不忍再看。什么是一物降一物?这就是!别看人家年夫人看起来端庄大方,谈起生意来,那可是锱铢必较,不紧不慢,说的人不由跟着她走。就是自家福晋,在她跟前也落不到好。这不,生生让出一成利润。

马车里,小丫鬟对着自家夫人一阵吹捧:“夫人,您真厉害!奴婢听说,这十四福晋可是有名的金算盘,在您跟前,居然话都说不全,不情不愿地按您说的办呢!”

年夫人微笑,“到现在为止,能斗过你家夫人的女人,还没出现呢!”

小丫鬟更加佩服,“那是,要不然,咱家里头,怎么就您一位奶奶呢!”虽说年羹尧奉旨在家歇着,可是雍正毕竟没有免去他的官职。以他的官位品级,后院只有一位正室夫人,确实“太少”了。

听她这话,年夫人脸色微变,很快就恢复过来,笑问:“刚才我打十四福晋那儿出来的时候,看见有人跟你说话,怎么不像十四福晋那里的人呢?”

小丫鬟连忙点头,“嗯,夫人真是好眼力。奴婢还说一会儿回家再跟您说呢。来的是宫里头的,说咱家娘娘想您了,请您什么时候有空,进宫里一趟。”

年夫人听了,点头不语。回到年家,夫人先去见了婆婆,出来后堂,就去书房找年羹尧。年夫人扶着丫鬟进得书房院子,正好看见年羹尧耍拳。拳法套路,竟是以前没见过的。年羹尧正值壮年,常年军营生涯,练就了健硕的体魄。手臂上汗光闪闪,胸前大滴汗珠沿着紧实的小腹滑落到腰带,浸湿裤子。整个人就如风一样,虎虎生风、威武强壮。

这一幕,别说年夫人看的脸红心跳,就是小丫鬟,也看呆了。年夫人侧目,轻骂:“个小蹄子,真没见过世面。愣着作什么,还不到厨房去端壶茶来。渴着老爷,仔细我扒了你皮!”

小丫鬟听了,急忙告退,临出院门,还不忘回头看一眼。

年夫人等她走远,院子里再没外人了,这才笑语嫣然地叫声:“老爷,我回来了。”

年羹尧听言,收势立定,抓起旁边练武架上毛巾擦汗,问:“跟姐姐谈的怎么样?”

年夫人笑着上前,从腋下衣襟扣子上解下手帕轻拭丈夫额上汗水,一面笑着说:“老爷放心吧。有我出马,没有不成的事。这回去蒙古下来,估计单是咱们就能赚这个数!”说着,伸出手指比划一下。

年羹尧大笑,“姐姐居然也舍得?”那可是个为了钱,连亲弟弟的婚姻都敢算计的主呢!

年夫人微微一笑,“有舍才有得,既然是姐姐,吃点子亏,又有什么不可呢?”想利用我男人的人脉做生意,就得听我的!

年羹尧本来坦然接受夫人擦汗服务,直至那块带着兰花香气的手帕由额头转战胸前,这才急忙后退一步,笑着说:“夫人,既然无事,你就回去歇着吧。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年夫人无奈,只好讪讪地收回手,微红着脸低头想了想,才说:“今天妾身接到宫里传话,说是咱家娘娘叫我进宫一趟。老爷您看——”

年羹尧听说年妃传唤,怔了怔,说:“夫人进屋说话吧。”

年夫人在书房坐定,问:“老爷,如今,您算休养在家,娘娘又迁居养性殿。这时候进宫,会有什么事呢?”

年羹尧问:“最近宫里可有什么传闻?”

年夫人想了想,“宫里没有。只是,听说,园子里,皇后、熹妃还有个叫什么,哦,海答应,都怀孕了呢!听说,海答应还晋为常在了,册封旨意这两天就下。”

“皇后——怀孕了?”年羹尧脸色立刻凉了。年夫人以为他是担心九阿哥,急忙说:“是啊!不过老爷放心,我已经跟十四福晋打听了,皇后对九阿哥一如既往,九阿哥也天天吵着等小弟弟出来,要带他一起玩呢!十四福晋还说,皇后心眼儿好,不会有了亲生的,就不亲领养的儿子。您大可不必担心。”

年羹尧长出口气,深深看夫人一眼,“既是娘娘叫你去,趁着这个月十五,你就进宫去一趟吧!顺便告诉她…”

年妃听了自家嫂子的话,将信将疑,“嫂子,要知道,一旦这是个男孩,那可就是真正的中宫嫡子,那我的小宝?”

“娘娘——”年夫人笑着接话,“这不还没生吗?再说,男孩,要比女孩好!只有是男孩,九阿哥才不会受到所有人攻击不是吗?临来时,老爷要我千万叮嘱您,一定要等,等九阿哥长大成人。这样,一切才有可能。在此之前,咱们和中宫的利益,是一致的。中宫如果出事,九阿哥身后,立刻就少了最大的助力!还是您觉得九阿哥以汉军旗后人的身份,更容易——再晋一步呢?”

年妃摇头,“我又不是佟娘娘,咱们家更不是佟家,我怎么会那么想呢?”

“所以,娘娘,您一定不要轻举妄动。要知道,汉军旗对后廷以及内务府的控制力,是远远不及满军旗的。您一定要忍耐,要等待啊!”

年妃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终于叹口气,“嫂子说的对。皇后身边儿子越多,中宫的胜算就越大。将来就是别的嫡子上位,小宝也不会受到多大责难。相反,如果中宫出事,那么,我的小宝,只能成为遭殃的池鱼了!”转脸盯着年夫人,叮嘱,“嫂子,我自从回到年家宅子,就是您亲自教养我。咱们名为姑嫂,其实,在我心里,您就是我半个娘。嫂子,您的话,我记住了。您放心,我不但不会难为皇后,我还会尽力保护好她。您回去跟哥哥说,叫他一定也要忍耐,要等待。相信我,不会给咱们年家丢脸!总有一天,他风风光光会重回朝堂的!”

年夫人听完,很是感动,“娘娘——”

年妃心思已定,因皇家规矩,不敢十分久留嫂子,过了一会儿,亲自送她到养性门,望着年家马车辚辚远去,久久不肯回去。

年夫人回到家,亲自到书房把见年妃的事细细讲给年羹尧听。年羹尧听完,只是说:“有劳夫人了。”就叫她回去歇着。年夫人无法,只得磨蹭着出门,到了门口,一手掀帘子,一手扶着门框,微微低头问:“老爷,今天晚上——还要睡在书房吗?”

年羹尧坐在书案前头也不抬,“嗯。夫人回去歇着吧!”年夫人听了,扭头瞪年羹尧一眼,一捏门框,移步出门。

直到院子里再也没有脚步声传来,年羹尧才抬起头,望着窗外,“小敏,难道,我要再次背叛你,跟别的女人——?”还是你我之间,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的缘分?

雍正接到养性殿粘杆处侍卫密报,随手一挥,“知道了。继续当差。”别无其他批示。

倒是衲敏,身边又多了几个一心为她的人。养胎的日子,更加好过起来。完颜氏早就命人送来几只小母柴鸡,几盆开花结果的番茄。连着三个月,番茄炒鸡蛋,成了平湖秋月的特色招牌菜。过了三个月孕吐期,衲敏领着小宝、宝贝和庄大格格、怡四格格再次搬到北远山村,恰恰是农历八月,谷子成熟、玉米金黄、枣子红彤彤挂在枝头的时令。

今年八月初八,衲敏倒是没有再收到什么生日礼物。不想见的人,倒是见了一个。

75、武家坡

北远山村的秋天,充满丰收的喜悦。这日,衲敏散步回来,正巧遇到怡四格格和庄大格格叫小太监们打院子里枣树上的枣子,说是蒸枣糕吃。想起小时候跟在爷爷身后打枣情景,不知不觉,又到了八月十五枣上杆的时候了。一时兴起,扶着碧荷站在院子里看。

也不知是小太监不小心,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本来稳稳站在树上,见到皇后立于院中,居然一脚没踏稳,扑通一声,跌到地上。怎么就那么巧,落地之处,恰恰是一个小宫人所站位置。那小宫人一声惊呼,就往身后跳。碧荷眼见就要撞到皇后身上,急忙伸手去拦。奇怪的是,以碧荷的身手,居然没拦住。衲敏百般小心,还是给撞的往后趔趄。碧荷吓坏了,直后悔没带王五全出来。眼看皇后就要给撞翻在地,一双宽厚大掌打背后稳稳扶住,众人的心,这才从嗓子眼儿放下。

碧荷一把推开还摇晃不止的小宫人,上前扶住皇后,问:“主子娘娘,您没事吧?”庄大格格连忙从廊下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搀扶,“皇额娘,吓死我了。您没事吧?”

怡四格格则冷眼瞅着那个肇事小太监趁人不备,悄悄顺着墙角往外溜。趁着众人都赶上前看顾皇后之事,不着痕迹地给匆忙赶来的王五全、翠鸟两人使个眼色。见二人会意,各自办事,这才前来看望养母。

衲敏没心思搭理众人关心,扶着碧荷站稳,扭头冷眼看看,问:“这里是宫闱重地,年大人怎么又来了?是您功夫好,还是本宫严令不管用呢?”碧荷等人不由地想起去年这位年大人误入后园之后,主子娘娘就下令,如若再有人乱闯,便将看守后园之人杖毙旨意。如今看来,这个年大人,是要害死人了呀!

年羹尧拱手施礼,还未说话,就听一声大笑,完颜氏甩着手帕踩着花盆底鞋进来,一面给皇后行礼,一面求情。“哎哟哟,我的主子娘娘哟!都是自家亲戚,您就别这么拘泥礼数了呗!呵呵!”

“亲戚?”衲敏冷笑,“本宫倒不知道,本宫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家亲戚!”说完,谁也不理,自顾自地进了正屋。庄大格格、怡四格格都在奶嬷嬷的催促下,到偏房去逗小宝和宝贝公主玩。

完颜氏撇嘴,跟在后面扶风摆柳地进来,大喇喇地行个宫礼,不等皇后说话,就起身坐到皇后右手边,凑近了说:“哎哟,我的主子娘娘哦!您就别生气了。这不是事急从权嘛!”

衲敏轻轻按着胸口不说话。倒是碧荷在一旁解释了去年中宫下的严令。完颜氏一听,急忙求情,“主子娘娘哦,您是菩萨心肠。别的不看,就看在我那不着调的弟弟刚才出手救您,饶了那些不想干的人吧。不是他们不忠于职守,是我带年大人进来,有事跟您回禀!”

衲敏冷眼瞅着,“哦?前朝官员,有事不去正大光明殿,来这北远山村回禀?回禀什么?难不成,是年大人要休妻,求本宫撤了年夫人的诰命加封?还是要纳小,求我给套凤冠霞帔?趁早说完,省得本宫来回折腾!”

完颜氏呵呵一笑,“哪能呢?别说年大人不会休妻,就是休妻,也不会来麻烦主子娘娘啊!这个,真是大事。”一面说,一面在心里埋怨:好你个弟弟,闲着没事儿净折腾我吧!看看,连皇后这么好脾气的人,都生气了呢!

衲敏别过身子没说话,完颜氏见有谱,急忙对着窗外大声吩咐:“年大人,你有事赶紧说,主子娘娘忙着呢!”说完,又急忙给皇后顺气,可着劲的讨好。

窗外,年羹尧直立半天,最后,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匣子,递给王五全,“烦劳娘娘转交给圣上。”

衲敏看着王五全呈上来的小匣子,闭着眼问:“什么东西?”

“请求圣上,暂缓召回派沙俄边境谈判正使隆科多的奏折。”

衲敏腾地站起,“年羹尧,你不躲在女人背后你就成不了事是吧?”

完颜氏怪了,这皇后平日里脾气最好,怎么今天见到弟弟发这么大的火儿?到底——怎么回事?

年羹尧不咸不淡的声音从窗外缓缓传来,“皇后,臣承认,臣是个懦夫。但是,圣上召回隆科多这件事,几乎已成定局。如今,朝臣俱已无人敢上书以期改变圣意。我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哦?”衲敏冷笑,“召回隆科多或者不召回隆科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个修养在家的‘国舅’,居然也关心起来了?”

年羹尧叹息,“娘娘,您久居深宫,不知道如今局势。沙俄在我国北方,虎视眈眈,侵吞我外蒙古大片土地。那里,有数不清的森林、矿藏,甚至可以通过那些地区,直达我国北部海岸线。无论从国家安全还是从资源经济的方面考虑,我国都必须据理力争、寸土不让。娘娘,如今,派出去的时节,只有隆科多是一心拿回我国土地的。一旦他被召回,那么,我外蒙百万土地,就都要落入沙俄版图之下。娘娘,您也是从小就学习那‘百年历史’。纵然知道有些事与我们了解的大有不同,难道,也愿意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国家被蚕食而无动于衷吗?娘娘——”

衲敏大怒,拔下腕上镯子啪地隔着窗帘扔出去,嘴里大骂:“你给我滚!你明知道会是什么样的结局,还要我一个女人鸡蛋撞石头!你明知道后宫干政是什么后果还让我递什么折子!我现在无比庆幸,沈衲敏等了你八年,最终还是没有嫁给你。否则,她的一生,只能是被你玩弄的结局!”

年羹尧低头,看着脚下那骨碌碌转动的镯子,咬牙跪下,拿袍子遮住众人目光,手指轻轻一勾,便把镯子塞到袖子里。低头不言语。

完颜氏则惊讶地连忙去看皇后。沈衲敏那不是外人,是跟弟弟谈了八年恋爱,等了弟弟八年的未婚妻。最后要不是自己和父母从中捣鼓,说不定,她就是自己的亲亲弟媳妇。怎么——皇后认识她?

完颜氏立在一旁不知说什么好。碧荷看不下去了,几步来到在门口隔着门帘数落:“年大人,我家主子娘娘念在您是年妃的亲哥哥,对您无礼行径一再忍让。您怎么能恩将仇报,撺掇我家主子娘娘去递什么折子?要知道,后宫干政,可是重罪!您想害我们主子娘娘,也不是这个法子!敢问年大人,主子娘娘获罪,对您有什么好处?”

年羹尧低头不说话。完颜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个弟弟,她也不明白了,难道真是脑袋给驴踢了?早知道这样,说什么也不带他进来,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年妃、九阿哥的事呢!结果——唉!

衲敏气的泪都下来了,举着胳膊朝外吼:“滚!你给我滚!从今以后,别叫我再看见你!否则,见你一次,我打你一次!别以为我会看在什么情分的面上替你做什么事,别说我跟你们家没什么情分,就是有,也给你们兄妹磨光了!滚!”说着,一把将完颜氏推到门口。碧荷怕皇后磕着碰着,急忙赶上来搀扶。衲敏一把推开碧荷,对着王五全吩咐:“传令下去,从今天开始,没有宣召,不准恂郡王福晋进圆明园半步!”说完,自己大步进了内室。

王五全低头答应一声,托着佛尘赶到完颜氏跟前,伸手做个请,“恂郡王福晋,走吧。”

完颜氏无奈,只得抬腿出门。年羹尧对着窗户磕头,“无论如何,此事攸关国家,还请你以国事为重!”

衲敏坐在床头大骂:“混蛋!你这虚伪懦弱的混蛋!”

翠鸟派人去查刚才从树上摔下来的那个小太监,刚有些眉目,就听见又出事了,急忙赶来。看着皇后犹气愤不已,颇为担心。碧荷见皇后今天实在是给气坏了,怕出什么事,暗暗叫小太监去请太医。自己跟翠鸟在一旁守着,寸步不敢离开。

完颜氏气哼哼地出了圆明园,一坐到车里,劈头就问:“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干?还有,那个——皇后怎么会知道沈衲敏?你们——究竟什么关系?”天呐,多亏这个皇后心软,没有真正施行严令。差点就当了无辜的替罪羊啊!弟弟啊,我是你亲姐姐,不带这么玩的!

年羹尧低头摩挲袖子里的镯子,“她——就是沈衲敏!”

不说完颜氏如何反应。单表雍正在正大光明殿内,得到粘杆处密折,清楚明了了北远山村今日之事。十三、十四在下坐着,眼见自家四哥眉头皱了又开,开了又皱。十四先耐不住了,站起来拱手,“我说四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呀?不就是个沙俄吗?弟弟我还怕他们不成?你一句话,我立马领着咱们满军旗子弟去把那红胡子给踏平喽!”

十三倒是脚踏实地,“十四弟,你以为这是圣祖当年砍葛尔丹啊?如今的满军旗子弟,有几个是好好练功夫的?倒是四九城里,有好多纨绔子弟,都是满洲后人。恐怕,到时候,还得汉军旗出马。再说,如今国库刚刚充盈,百姓好容易有了安定生活,战事一起,又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孰轻孰重,你考虑过没有?”

“那怎么办?就这么放过隆科多?要知道,就是我,都没怎么贪过银子。这老头儿,贪污不说,居然还私藏玉蝶!这老小子,胆儿忒肥了!”

雍正叹气,“重罪,自然要严办!”然而,粘杆处折子里,年羹尧的话写的明白,外蒙大片土地,确实重要,而隆科多在此次谈判中所起的作用,不容忽视。其他使节,恐怕还真如年羹尧所说,不能坚持立场。究竟要不要暂缓召回隆科多呢?还是,皇后会有什么别的看法?唉,皇后一定也给气坏了吧?不知道会不会影响龙嗣。

想到这儿,雍正站起身,对十三、十四说:“这件事,召见军机处大臣商议。你们先商议,朕稍后就去。”

十三、十四目送雍正御辇往北。立在正大光明殿前,十四拿胳膊捣捣十三,“哎,听说,十三嫂子又要生了。不知道是男是女,弟弟我又要准备礼物了。”

十三淡淡一笑,“十四弟,你也得抓点儿紧啊!四个儿子,毕竟还少!怎么,那完颜氏还没怀上?还亏你天天跟她腻歪!”说完,笑着径自往军机处班房去了。独留十四琢磨晚上要再加把力,免得自己媳妇老跟年羹尧“鬼”混在一起…

衲敏坐在屋里,听太医轮番嘱托一定要心平气和,一定要静心养胎。心中悲苦,不敢明言。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爆发,叫她如何安静心神。要知道,对他,自己几乎付出了整个青春年华,就像王宝钏那样,等了他八年,从他到部队,再到他转业。最后呢?武家坡上,一句话,就断了多年情分,一切,都随着镯子一起抛出窗外了。

太医吊书袋,一直吊到雍正到来。

衲敏含泪瞧见雍正走进屋子,站起身来,推开要扶她的碧荷、翠鸟等人,不顾太监、宫人以及众太医在场,哽咽着叫了声:“皇上——”,一头扑进雍正怀里,痛哭失声。

哎,谁叫这整个清朝,乌喇那拉氏皇后能依靠的肩膀,也就只有雍正四爷呢?四爷啊,你别生气,也别心疼衣服上都是俺的眼泪鼻涕。回头我给你做身新的哈!这时候都别跟我说规矩。谁跟姑奶奶说规矩,姑奶奶跟谁急!都躲一边去!没见我正忙着获取大清朝最大老板的同情值吗?耽误我升职信不信上法院告你去!

76、夕阳红

皇后对皇帝投怀送抱,对编撰野史之人来说,或许是个不错的话题。但对北远山村的宫人太监来说,这一幕,可是折磨人啊!老百姓家小两口亲热还得避着外人,更何况大清朝“第一夫妻”?当即,在高无庸、碧荷等人的暗示下,一个个都回避不迭。就是太医,也急忙顺着墙根,溜到外头廊下,一个个盯着院子里枣树上的红枣,谁都不敢言语。

别看雍正活了这么大岁数,阅人无数。可对自家皇后这么一出,还是有些不适应的。等到完全明白,伺候的奴才都避到外头,龙袍上,也满是泪痕。雍正叹口气,扶起皇后,问:“怎么了?是不是孩子?”想到这儿,雍正也急了。皇后腹中乃是嫡子,就算不是嫡子,那也是个固伦公主,将来抚亲蒙古,地位可是很高的!当即高声就要唤太医。

衲敏一听,还是别了。您唤来太医,我这戏可怎么演下去。急忙拉住雍正袖子,做出一幅强忍眼泪的样子,“皇上,您先别叫太医。臣妾有话说。”

雍正看皇后虽然神色不好,但精神还是不错。又一想,反正太医都在外面,如果皇后果然不好,刚才他们也不会轻易出去。于是点头,坐到一旁,说:“皇后有话坐下再说吧。”

衲敏摇头,“皇上,臣妾有罪,恳请皇上降罪!”说着,轻轻抚着肚子,对着雍正跪下。

不等衲敏膝盖着地,雍正就急忙上前将她搀起。“皇后切勿如此,要是你因为年羹尧和十四弟妹今日冒犯之事请罪,朕不会怪你。也不该怪你。这本就不是你的错。再说,那年羹尧面上看着老实了,其实,比以前还不着调。朕已经叫十二拟旨申斥了。你就别在为此自责了。”

衲敏扁扁嘴,“皇上,您嘴上说不怪臣妾。却叫人拿旨意去骂年羹尧,难道,您是想叫天下人都知道臣妾私见外臣吗?”

雍正一听,皇后说的在理。也是的,怎么最近一碰上跟皇后有关的事,就忍不住了呢!看来,是该把先帝赐的“戒急用忍”四个大字多誊几幅,各处挂上,好时时自勉。

雍正听从皇后之言,吩咐高无庸叫履亲王暂且不用拟旨,等候圣裁。

衲敏见这件事算是暂告一段落,便亲自碰过来一个匣子,双手奉到雍正面前,说:“皇上,臣妾告罪。本来,这个匣子不应该由臣妾亲自递上来。只是,年羹尧大人说的对。臣妾身为国母,理应以国事为重。无论如何,请您先看完奏折内容。再行发落臣妾。如果臣妾一次僭越,能换来我国国土完整,能换来陛下您的江山稳固。那么,就算臣妾从此以后独居长门,臣妾,也心甘情愿!”说着,眼泪就再次流下来。年羹尧你个混蛋,你个懦夫,拿着国家大义逼我出头!我要是成了陈阿娇,非拉你垫背不可!

雍正犹豫一下,接过匣子,掂量掂量,最终还是放到一边。

衲敏抬头,不解,“皇上?”

雍正摆手,“朕不看,就不算皇后越权。至于内容,无非是他在窗户外头跟你说的,现在园子里估计都传遍了。”说传遍了也没那么严重。衲敏身边,几乎全都一心护卫中宫,苍蝇飞不进来,臭虫爬不出去。有钉子也是那个从树上掉下来的小太监。那会儿,他正忙着躲避王五全和翠鸟的追踪呢!雍正如此说,不过是怕衲敏猜测到她身边除了碧荷之外,还有其他粘杆处的暗卫罢了。

衲敏点头,“是臣妾管教不严。”

雍正摆手,“都说了不关你的事。朕此次来,是想问皇后,对于这件事,你什么看法?”

“啊?”衲敏奇了,虽说雍正四叔相对开明,但也没用直接问皇后对朝政看法的道理。想了想,觉得既然都僭越了,也不差这两句话,否则,反而会让雍正觉得自己虚伪。索性直接回答:“臣妾不懂。不过臣妾觉得,如果有人要在紫禁城一角,拆了宫墙,盖上自家房子。臣妾,一定不会愿意的。小时候,臣妾的父亲大人也曾说过,国家的每寸土地、每片海域,都不容他国窥测。臣妾以为,即使外蒙,远离京都,也是先祖披荆斩棘打下的疆土,与紫禁城一样,都是天家治下。如果就这么让俄国占了,臣妾,实在心疼!”说罢,便捏着帕子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雍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皇后想心事。半天方说:“以后再有人问起,记住,是沙俄,不是俄国。别再说错了。”

衲敏一怔,随即点头答应。看来,这回是既办了好事,又没把自己给搭进去。不容易啊!心里一轻松,便觉浑身无力,头重脚轻,眼前一黑,便一头栽下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之后一连几个月,北远山村一直笼罩在各方严密监控中。熹妃的势力,第一次受到雍正和太后的联手镇压。翠鸟和王五全一同查出那个小太监原本来历之后,乌喇那拉氏家族开始关注钮咕噜氏旁支举动。只有弘历,一直在上书房进学,并不知情。

直到隆科多从蒙古边境谈判归来,带回与正史上完全不同的《布连斯奇条约》时,也不知道,为了这份根本就不可能在正史上出现的条约,有一个女人,沿着废后的边缘,走了一遭。更不知道为了那片后世划归外蒙古的土地,小年将军最后一次伤害了他最不应该伤害的人。

然而,佟家在顺治、康熙朝经营多年,不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隆科多在路上,就风闻自家罪证已经到了雍正案前。

别人对此,或许避之唯恐不及。但年夫人,却不得不感怀十分。年羹尧长子英年早逝,到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在雍正授意下,过继给了隆科多。这个孩子是年羹尧已逝原配所出,却是被现在的年夫人养大。母子感情一直很好。如今,这孩子的牌位还在佟家供着。万一隆科多倒台了,那么,这孩子骨殖,可该如何是好啊?

年羹尧听夫人说完,只得感叹一番,临了说了句:“无论古今,功臣要想避祸,只有自污。只是,当今对贪腐深恶痛绝。能办的,就只剩下女色了!隆科多,…”古往今来,金库和作风问题,向来都是整人的两**宝。只是,能不能通过自污以避祸,就只能看隆科多自己的运气了。

年夫人当天就到庙里去拜佛。好巧不巧,正好碰见佟家佟国维夫人带着孙子们给继孙子做法事。

第二天,四九城就传开来,佟国舅要娶媳妇了。娶的还是哪个胡同里头的老寡妇。有人问:“错了吧?佟国舅是什么人呐?人家那是皇亲国戚,当今都叫他一声舅舅。就算不娶大家闺秀,偏要娶寡妇,那也该娶个年轻貌美的俏寡妇!什么叫‘老’寡妇呢?”

有人说:“真的,不骗你!人家都四五十岁了,底下有俩儿子,大儿媳妇都娶到家里头了。那个王寡妇每天早上在街上卖豆花。好巧不巧,是佟国舅那天回京,打马上瞧见,一眼就看上了。说是像二十年前伺候他的丫鬟,当时就要娶回家。佟家老夫人不同意,都给气病了。佟国舅硬是不理。听说啊,还要上折子,请封做正室,凤冠霞帔呢!”

一群人正在茶馆儿里八卦的高兴,掌柜的苦着脸过来小声叮嘱:“哎,几位哎,咱们这儿,可别说这个了。那个,上头,不让说!”

有人就问:“咱又没说上头,为啥不让啊?”

小伙计在一旁插言,“哪呀您咧!听说啊,那个王寡妇不愿意,想守着她儿子媳妇过老百姓日子,佟家啊,要抢亲呐!”

掌柜一巴掌拍过去,“就你话多,沏茶去!”回过头来就给众位赔不是,“那个,孩子小不懂事。您诸位多担待,呵呵,呵呵!那个,国舅娶寡妇的事,可是不能说,不能说,呵呵,呵呵!”

果然,在某些人有意无意的操作纵然下,佟国舅抢老寡妇的传闻,就这么散开了。

雍正接到御史奏折,说国舅于先帝国丧期间,竟然派家人置办喜事彩礼,要强娶寡妇入门。还说国舅于国不忠,于母不孝,不顾老夫人阻拦,气坏佟国维夫人,致使母亲至今卧病在床。请求圣主彻查,严加办理。

雍正一乐,当时朱批:隆科多为臣不敬,为子不孝,是为大过。然朕念其鞠躬尽瘁数十年,不忍严责。特摘起顶戴花翎、去四龙团袍,解其理藩院职务,着其在家反省。待圣祖孝期至,再行定夺。

满朝文武看来,这可谓是对国舅的第一步打击了。也难为雍正四爷,忍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等到这么个好机会。既不会让人认为他枉杀重臣,又不至于引起隆科多势力的反弹。谁知他居然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其中原因,扑朔迷离,令人臆想啊!臆想!

还有人揣测,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叫国舅爷非得弄出一段夕阳红晚恋来,以至于晚节不保。别看这帮文臣武将朝堂上人五人六的,熊熊八卦之心燃烧起来,可不比李嬷嬷那等深宫老嬷差。自己不能去,还不能叫夫人、丫鬟、家院、小厮们打探吗?

据可靠数据表明,此次国舅爷夕阳红事件中,得益最多的当属西斜胡同里的王寡妇一家。一连数月,天天卖十几锅豆花,母子三人连轴转,硬是打发不完那一拨又一拨名为吃豆花、实为八卦的丫鬟小厮们。半年后,赚的钱叫老太太轻轻松松娶回家儿媳妇,还剩下一家子一年的嚼用。乐的王寡妇每天上街都要涂脂抹粉。而这用从另一方面证实了国舅爷老树发“老”芽的传言!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雍正高高兴兴地坐辇来到北远山村,一进屋,挥退众人,笑着对皇后说:“朕今天可是终于出了口气。舅舅叫朕给关到家里了,再也出不来了!哈哈!”

衲敏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躬身行礼,“恭喜皇上!”

雍正见皇后如此冷淡,不高兴了,“你这是怎么了?朕好容易把舅舅关到家里,还不用给史官们留下话柄。正是高兴的时候,你不说替朕高兴,居然这个样子?”

衲敏看看雍正,“皇上不要生气,臣妾确实不高兴。但是,不是因为皇上。”说着,摸摸肚子,暗暗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