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过了二层门,绕过影壁墙,眼前三间抱厦,之后,便是纯贝勒府邸后院。

几名侍卫对视一眼,趁着天黑,悄悄溜到南墙根儿,候着院墙那边无人,轻轻翻墙进去。里面,正是花园。只可惜,纵然繁花似锦,也无人有心赏玩。

几人小步溜到假山石后,换上公主特意做的“演出服装”。呵呵,几人互相看一眼,“嗬,哪里来的冤死鬼?”

纯贝勒府里,后花园鲜少有人。就是值夜侍卫,也不过站在园子门口,随意瞅两眼,无事便罢。这几名粘杆处侍卫本想溜到前头,撞上一两个更夫,吓唬吓唬,叫他们家宅不宁几日,也就是了。上头说了,公主婚期就在年底,这时候,可不能出什么大乱子。

哪知,今日他们运气确实不错。不用出花园,就见到园门栅栏门外,一盏灯光,若隐若现。紧接着,一重一轻两串脚步声,越来越近。

几人赶紧隐到各处花木后面,以期在最合适的时候出来,将吓唬人的工作,开展到最完满的地步。

就见一名丫鬟,搀扶着另外一名丫鬟,打着灯笼,蹒跚而来。到了一处石凳,那脚步轻的丫鬟放下灯笼,对脚步重的丫鬟说:“魏姐姐,你先坐一会儿吧。我回去找找,看有什么药,好给你上上。”

那丫鬟坐下来,拉住她,“别去。庶福晋打我,是看的起我,咱们做奴婢的,只能受着。要是再抹药,岂不是叫人说咱们张狂?”

那小丫鬟奇怪了,“魏姐姐,挨打的是你,又不是我,他们为什么会说我张狂?”

花木之后,几名侍卫险些笑出声来。这小丫鬟,说话有意思!

那位魏姐姐一怔,随即笑笑,“是,我说错了。你别生气。”

小丫鬟自然不气,拉住魏姐姐手,问:“魏姐姐,你挨了打,就该回去上药,怎么非要来这里?这里,除了爷偶尔过来,晚上,几乎是没什么人的。咦,好冷啊!咱们回去吧。”说着,就要搀扶那魏姐姐回去。

魏姐姐弱不禁风,自然经不住这小丫鬟使劲拉扯,不由自主地,便踉踉跄跄着,往前走了几步。

魏姐姐刚甩开小丫鬟胳膊,沉着脸要发火,就听园门口,一男子出言问道:“是玲儿吗?”

小丫鬟心直口快,急忙回答:“是魏姐姐在呢!谁呀?这么晚了,俺们也要走了。你也回去吧。”

哪知,那男人偏偏走过来,身后,远远地,跟着几名太监模样的人。

小丫鬟借着微弱的灯笼光,仔细打量,急忙跪下,“奴才给爷请安,不知道是爷来了,还请爷恕罪。”

花木后头,几名侍卫暗暗咂舌:纯贝勒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深更半夜的,跟俩小姑娘在这儿——嘶,难道是幽会?

弘历越过小丫鬟,望望其身后魏姐姐,略点点头,对小丫鬟说:“回去吧。”

小丫鬟急忙磕头谢恩。站起来,扶着魏姐姐就要走。哪知,刚走几步,那位魏姐姐就甩开她,“好红儿,我的帕子掉了。我回去寻,你且先回去。”

小丫鬟略一迟疑,便摇摇头,独自打着灯笼走了。

一时间,园子里,就剩下一对狗男女,无语相看凝噎;以及躲在花木后头,正用唇语八卦八地起劲的一堆侍卫。

“玲儿,今日之事,叫你受委屈了。”

那魏玲儿急忙摇头,伸出手指,贴到弘历嘴唇上,下一刻,似乎发现自己逾矩之后,急忙收回手,紧紧揉搓,低头柔声回答:“是玲儿自己不好,惹庶福晋生气。庶福晋没有做错,玲儿该罚!”

弘历愈发感动,看四下无人,一步上前,一把将那玲儿搂到怀里,温柔地哄劝,“好玲儿,放心吧,这样的日子,很快就会过去。到时候,爷定给你比庶福晋还要高的位子!”

那玲儿满面羞涩,偎依在弘历怀里,两只手不住在弘历胸前打圈儿,“奴婢明白,奴婢信爷。奴婢前两日去买菜,见到阿玛,他还说,城北角大人家里,已经差不多了。叫我寻机,多叫您放心呢!”

几名侍卫连忙互相询问:城北住的谁?

笨呐!除了察尔汗大人家,还有谁呢!

哦!怪不得,公主要找纯贝勒麻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没一会儿,就听那边传来声音,开始不堪入耳起来。这几名小侍卫,都是十几岁的孩子,脸皮薄。心想,咱是来吓唬人的,不是顺道来逛秦楼楚馆的。得了,趁着纯贝勒还没硬起来,赶紧——出来吧!

一时间,后花园内,群魔乱舞!

一个个白影,飘飘忽忽,尖细柔媚的声音,那叫一个凄凄惨惨。

“爷——,奴婢死——的好——苦啊!”

“爷,奴家——冤枉啊——”

“爷,熹妃娘娘的毒药,好——烈呀!”

更令人惊奇惊悚的,还有个婴儿,“哇——哇——哇——”哭的那叫撕心裂肺!

“儿啊——我苦命的儿——啊!你还没出生,就叫人害——死了呀!”

一群似男似女的人,嗷嗷叫着,嚷什么“熹妃”,什么“钮钴禄氏”,什么“还我命来——”,“还我儿命来——”,足足折腾一刻多钟。

弘历虽然信鬼神之说,但毕竟心理素质够硬,站在花园,衣衫半解,依旧一副玉树临风模样,“什么人,给爷站出来!”

那些白影,丝毫不受影响,又转成男子声音,绕着二人飘荡。

“爷,奴才死的冤枉啊——”

“四哥,你好狠的心!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呀!”

“哇哈哈,小四子,你也有今天!圣祖爷英明!圣祖爷英明!”

弘历听了,心中也开始迟疑。能知道这番阴私的,除了真正的亡魂,还能有谁呢?

魏玲儿吓的满头是汗,躲在弘历身后,顾不得夜里凉风,吹开衣襟,露出猩红肚兜,淡淡灯光下,那半遮半掩一抹酥胸。只知道颤抖着乱叫:“爷,爷,我怕,我怕!”

这个时候,弘历哪里还顾得什么魏玲儿。伸手将她往后一推,厉声叫道:“何方妖孽,皇子府邸,天潢贵胄座前,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哟呼,扯呼!”

一声号令,白影嗖嗖飞起,眨眼间,无影无踪!

隔了半日,等到一弦弯月,缓缓升起,照在树梢上,弘历才晃过神来。急忙向四处寻找,“玲儿,玲儿你在哪儿?”

“爷——”魏玲儿颤抖着声音,朝那个她自以为伟岸的背影伸出手去。手到半空,又立刻垂下。

弘历循声望去,只见魏玲儿瘫倒在一块太湖石旁,身下,一滩鲜血,月光影影绰绰,更显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魏玲儿的历史原型以及其他小说原型,不用我说,大家应该猜出来了吧。122章里,她也露过脸哦!

升位继福晋

弘琴坐在屋中,旁边,坐着察尔汗。听了几名侍卫禀报,弘琴冷笑一声,摆摆手,叫他们退下。

屋内只剩这二人时,察尔汗幽幽叹息:“一眨眼,一个尚未成型的胎儿便没了,真是可惜呀!”

弘琴一瞪眼,“呸,可惜个屁!活该才对!那个魏氏,仗着是富察小月身边洗脚丫鬟,趁着小月不在,勾搭上弘历,还叫他阿玛给你膳食里下药。千刀万剐,我都不解恨!这回,还是便宜她个贱人!”

察尔汗摇头,“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想做做人上人的梦罢了。若不是弘历存心利用,哪里就那么容易爬到主子床上!唉,可惜了那个孩子呀!”说着,意味深长地盯着弘琴,一通细观。

弘琴本还不乐意他替魏氏说好话,刚想反驳,就见察尔汗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上上下下不住瞧。再回想他不住可惜孩子,立刻明白了。红着脸低声骂:“想叫我给你生孩子!门儿都没有!窗户也没有!烟囱也没有!等着吧你!”

说完,一甩帕子,出门领着人就要回宫。

察尔汗哈哈大笑,紧跟着走出来,一面追一面喊:“别急,路上黑,我送你!”

别看弘琴嘴里嚷着要回宫,出了门,坐上车,又不愿意回那黄圈圈里。察尔汗也不愿意未婚妻好容易出来一趟,还没说几句话,便转回老丈人家。忖度着弘琴意思,便忽悠小丫头逛逛夜市。

弘琴一琢磨,反正如今也晚了,索性多玩玩。叫来侍卫,吩咐他回宫复命,自己则带了人,拖上察尔汗,到城南夜市酒肆之家,肆意闲逛。

仁和堂内,皇后早已睡下。雍正独自在养心殿里批折子。听侍卫说完,雍正从大堆折子中抬起头来,淡淡吩咐:“知道了。”顿了顿,又说,“此事不要告诉皇后。”

侍卫低头称是,躬身退下。

雍正放宽心,这回,弘琴出了这么口恶气,总算是暂且无事了。只是弘历——真真是叫人失望啊!

如果单单是看上富察福晋留在纯贝勒府里的小丫鬟,雍正不会失望,男人嘛,不算什么大错误。同样,庶福晋高氏更不会随时随地找魏玲儿麻烦。作为典型的封建世家小姐,高氏不会连这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奈何,这个魏玲儿心太大,为了自己能早日自由甚至攀上高枝,不惜拉上娘家,背着主子,悄悄利用富察家人脉,给察尔汗下药。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别说富察家,就是高氏自己,都不会轻易使用。然而,弘历居然到了这等黔驴技穷的地步,还夸魏玲儿主意好!高氏一面绣荷包,一面暗恨:富察小月,你走了走了,还给我留这么个钉子!

高氏在屋里,独坐灯下绣花。弘历则紧紧抱着魏玲儿,一路狂奔。不顾鲜血流湿衣襟。花园前,紧邻着侍妾金氏屋子。金氏刚领着丫鬟们睡下,就听见后花园里一阵鬼哭狼嚎,吓地摸黑穿了衣服,带着丫鬟们所在佛桌下面,不敢吱声。过了一大会儿,听见没声儿了,才推一个胆大的丫鬟出去,瞅瞅咋回事。

那丫鬟刚颤巍巍开门来看,猛然间,瞅见一个人影,怀里抱着一个,疾步而来。吓得大叫,伸手就要关门。

弘历听见丫鬟惊呼,顾不得风度,对门里大骂:“是爷,开门!”

金氏在屋里听到弘历声音,这才壮了壮胆,领着丫鬟们打着灯笼出来看。弘历发狠,“还不快将门打开,准备热水热汤,快去请大夫!”

金氏站在门缝里,“哦”一声,吩咐丫鬟去烧水,自己将弘历让进来。弘历也不客气,进来就将魏玲儿放到金氏床上,一面轻声安抚魏玲儿,一面冲癔癔症症的金氏发火:“还不快去请大夫!”

弘历一扭脸,金氏也看清楚了,自己床上那人,不是原来富察福晋屋里那个小狐狸精,还是何人!哼,前两天听闻还跟高氏闹别扭,如今,又来我屋里糟践我东西。爷,您不嫌脏,我还嫌!心里想着,嘴上却连声应是,快步出门,连带屋里最后一个丫鬟也带出去。

到了外头,不急着去找人请大夫,而是去高氏院子里,诚诚恳恳地求高氏,看在魏玲儿是原先富察福晋的人,给她请个大夫吧。

高氏冷笑,“如今咱府里什么境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吃饭都不敢顿顿吃肉,哪里来的闲钱给个丫头看大夫。”

金氏赔笑,低头不语。

高氏上上下下看金氏一番,这才叹气,“罢罢罢,既然如此,叫我陪房她男人——九春跑一趟吧。至于这诊金,”重重叹一口气,“先把我娘家陪送的嫁妆拿出一件来,当了吧。”

贴身丫鬟自然都劝,说不过是个丫鬟,哪里就用得着高福晋贴嫁妆。高氏摆手,叫她们去办不提。

金氏也做模做样劝了两句,心里却十分不屑。你当年也不过是个侍女,比魏玲儿强不了多少,还嫁妆?谁听说过女儿给人家当丫鬟,还有娘家送嫁妆的?笑话!

于是,在金氏、高氏故意拖延下,直到启明星升起,大夫才姗姗而来。到了门口,又是侍卫们一番盘问,几经周折,才到魏玲儿床前,给她诊脉。

最后结果,自然是孩子没能保住,而且,由于魏玲儿今年只有十四岁,幼年怀孕、早产,只怕,日后于生养上,会有妨碍。

大夫说完,留下两张药方,嘱咐病人小产后百日之内,一定要好好保养,免得落下病根。诊金也不收,便摇着头离开了。

管家嬷嬷取来药方,先呈给高氏。高氏一看,呵呵笑了,人参鹿茸?想的美!

几个月后,衲敏偶尔从熹嫔嘴里,得知事情始末。看着熹嫔一脸惋惜,直说一个孙儿就这么没了,谦妃嘿嘿冷笑,“熹嫔姐姐,您这可就不对了。那魏氏不过一小小洗脚婢,就算生下皇孙,出身也比不得永琪。放着现成的嫡亲孙儿不疼,您这心疼哪门子呢?”

衲敏眨眨眼,问:“那女人——是富察福晋身边洗脚丫鬟,姓魏?”

谦妃恭敬回答,“回主子娘娘,正是,今年十四岁。比纯贝勒小十五岁呢!”

此刻,衲敏哪有心思听什么小多少岁,脑子里不住翻腾,“魏氏、魏氏、洗脚宫女?那不就是后来的孝仪皇后吗?可怜的嘉庆帝,这个世界里,你娘是不能再生你了!趁早换个肚子投胎吧!慢走不送哈!”

弘历府里,则是接到一道圣旨,说魏氏品格端庄、性情贤淑、宜室宜家,又是富察福晋昔日侍女,顾特提擢为侧福晋。随旨意而来的,还有一大堆上好的药材。

魏玲儿借着弘历满心愧疚,以及这“天上掉下来”的隆恩,抓紧时间养好身体,开始摆出侧福晋款儿来,跟高氏斗智斗勇、争夺管家权。

一时间,纯贝勒府邸后院,鸡飞狗跳。一干侍妾,纷纷站队组团。两个女人的斗争,逐渐上升到两队女人和一个男人的斗争!这番争斗,狠狠地愉悦了五公主弘琴。

永寿宫正殿,弘琴翘着二郎腿坐在榻上,一面瞧粘杆处递上来的密折,一面拍桌子大笑。笑完了,对着坐在炕上,认真理事的谨言夸奖,“没想到啊,你居然还懂得挑拨是非!不错,这个将魏氏进位的法子,出的不错!”

谨言笑笑,依旧低头算账,嘴里推脱,“奴才哪里有这么些好法子。不都是您,吵着闹着,还要再去纯贝勒府。皇后娘娘怕您又干那不积阴德的事儿,这才叫我想个法子。只是,原本奴才觉着,直接给魏氏一个继福晋的名分更好。呵呵,看来,还是奴才不懂事。”说完,冲着弘琴眨眨眼。

弘琴一拍手,“对呀!扶个洗脚丫头做正室,我就不信,他还能怎么闹!”说完,整整衣服,领着人便去前头仁和堂,求见皇后去了。

望着公主背影,谨言淡淡一笑,这个公主,就是坐不住!低下头,依然处理账目。

弘纬领着人来找姐姐,进门只见谨言一人坐在炕上。一旁侍立的宫女见宝郡王进门,急忙跟谨言打招呼,对着弘纬福身行礼。

谨言从账目中抬头,见是弘纬来了,急忙站到地上,对着弘纬行礼。

弘纬笑着抬手虚扶一把,“谨言起来吧。姐姐呢?”

谨言低头将公主去处说了,想了想,又劝:“宝郡王,往后您找公主,万不可就这么大摇大摆进来了。要知道,永寿宫乃是六宫境内。平日里,不少嫔妃贵人不断往来,莫说她们个个年轻,就是圣祖妃子中,也有不少年少的。您今年已经十四岁了,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在后宫里闲逛了。”

弘纬听言,抿嘴不语。谨言依旧低头,恭敬而有礼。

半天,弘纬才叹气,从袖子里拢出一个红布包,往谨言跟前伸了伸,又缩回来,放到炕桌上,轻声说:“我来找姐姐,是想叫她把这个还给你。上次,你在养心门内扔察尔汗,摔坏了,我叫人拿出去修了。昨天刚修好。既然她不在,那我先放这里了。”说完,抬腿走了。

一旁侍立的宫女瞅着宝郡王出院门了,这才小心上来,问谨言:“格格,这——要去找公主回来吗?”

谨言摆手,“忙去吧!”叫众人全部退下,这才斜坐到炕上,拿起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一只银光闪闪的镯子,赫然就是自己之前扔察尔汗与公主的那只。只是,更加闪亮,多了一颗红宝石而已。

谨言叹气,随手将镯子放回桌上。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将镯子戴到手腕上。举胳膊看看,怎么看怎么觉得比之前戴着时候,扎眼许多。抿唇想了想,把镯子往上撸撸,再放下袖子,小心遮住。仔细打量一番,见露不出来,这才放心做事不提。

接下来连着两三年,镯子的事,谨言与弘纬,谁都未再提起。当然,这是后话。

弘琴婚期,定在雍正十八年正月十八,是礼部挑选的好日子。眼看再过半年就到了,衲敏跟雍正也开始着急起来。一个盯着内务府,一个盯着礼部、工部。雍正朝唯一的一位固伦公主出嫁,可不能寒碜喽。

也是在这期间,雍正经不住弘琴软磨硬泡,再加上熹嫔不住可惜魏氏掉的那个皇孙,索性,一道旨意,升魏玲儿为纯贝勒继福晋。看在高氏家族接连出了好几个高官份上,同时升高氏为侧福晋。弘琴满意了,每天闲下来,就扒拉出来粘杆处密折,把纯贝勒府里后院的那些事,当曲子话本看。

再说弘经,今年已经到了十六岁。遵守雍正给八旗子弟定下的规矩,跟着年羹尧到西山精锐营受训。三个月后,顶着一张黑乎乎的脸出来。得知妹妹婚期已定,也放下心来。不想,不知因为何事,又跟年妃闹了一场别扭。恰好福建那边传来洪涝灾害,雍正拨下银子,叫当地官员好好赈灾。顺道,琢磨该派谁去监督才好,免得叫那些“耗子”把老百姓救命钱给拉到“耗子洞”里去。

弘经得知,便借口儿臣已经成年,该为皇阿玛分忧,死缠着雍正,要来这份差事。到仁和堂跟皇后说一声,骑上马,带着心腹太监,到吏部、户部领了公文,宫门也不回,便一路轻骑,直奔南方。

衲敏吓了一跳,赶紧派人带上路上必备之物,紧紧跟随。年妃则躲在延禧宫抹眼泪:“不孝子,谁家儿子长大了,不娶亲的?不就是叫你先挑个八旗贵女做侧福晋,用得着躲我躲到福建去吗?”

或许,这次,弘纬想要的,是位嫡福晋呢?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给小宝定的媳妇,沉默了这么长时间,该要出来了。猜猜谁?

患难之情

弘纬离开京城,一路趱行,沿途,不住向雍正递折子,说的尽是民生之事。因关乎国政,雍正不好直接拿来给皇后看。每次只说,小宝在外忙碌,捎来信,向父母问安,另说自己安好,父母勿念。

衲敏听了,只是双手合十,求佛祖保佑。

偶尔,年妃来给皇后请安,见到雍正,也是听的这话。看皇后忙着五公主婚事,不好多说,便趁机提出,公主出嫁后,醇郡王也十七岁了,是不是该给他指个媳妇,总不能,孩子都长大了,还在阿哥所住着,成了亲,屋里有个管事的,也好帮着将来管管府里的事。

雍正听了,深以为是。便跟皇后商量。

衲敏淡淡一笑,叫来谨言,拿出这两次大选,那些看着不错的世家女孩儿名单。接过来,托在手里,满怀感慨,“当年,小宝刚到储秀宫时,不过一个瘦瘦的小肉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成家了。”说着,抹抹眼泪,笑着将名单递给雍正。说:“这是臣妾这两年留心的好姑娘,家世、教养、人品,都不错。就是模样恐怕只比臣妾小时候略微好些,自是比不得诸位妹妹。皇上,您看——要是没有合适的,臣妾和年妃妹妹,再去挑些个来?”

雍正笑笑,接过皇后递来的名册,嘴里说:“朕还奇怪呢!怎么上次大选,你没日没夜地盯着那些闺女,原来,是早就打算挑媳妇了呢!”

衲敏摇头,“臣妾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纵然有心,也没那个精力。不过是偶尔得闲了,请外命妇诰命们进来坐坐,聊聊罢了。俗话说,女儿肖母。要是做娘的不错,想必,教导出来的姑娘,也错不到哪儿去。只是,这些挑出来的姑娘们,颜色实在不能跟后宫几位妹妹比。臣妾只怕,到时候,小宝会不喜欢。所以,还要万岁爷多掌掌眼。实在不行,还有容姿艳丽、秉性略差些的,牌子我也留下几个。回头,再呈给您过目。”

雍正专心看名册,点点头,没说话。

年妃瞅着皇帝不置可否,先淡淡笑笑,恭敬地对上启奏,“臣妾以为,主母虽然重德,但颜色也不能太差了。否则,如何能抓住丈夫的心,从而压制下头的奴才们呢!”

衲敏笑笑,没说话。雍正则从名册中抬头,冷哼一声:“娶妻娶贤,样貌周正即可。长的妩媚,反而恃色傲物,以为自己得了宠,便可以不把嫡庶纲常放在眼里。这等狐媚子,不要也罢。”

说着,将名册重新放到皇后身边,吩咐:“皇后素来贤德,此事由你操办,朕放心。朕看这些女孩子,都不错。这样吧,等年底小宝回来,你将这名册交给他,叫他自己选吧。这孩子,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可别咱们一番好意,反倒闹出一对儿怨偶。”

年妃低头,不敢再说。

衲敏点头,叫谨言将名册封好,锁起来,只等小宝回来,叫他自己挑媳妇。

三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年妃还想等雍正气消了,求雍正借来方才那本名册看看,好给儿子参详参详。哪知,一刻钟过去了,雍正脸色反而越来越黑。连带皇后神色也不好看。年妃忖度圣意,怕还是因为给弘经选福晋的事。朝上看看雍正,刚想开口,就听雍正冷声问:“年氏,你还有什么事要求你们主子娘娘的?”

年妃一听“年氏”二字,急忙跪下,连说不敢。趁雍正还没发火,赶紧跪安了。

年妃走了,顺便,把她一身脂粉香味儿,也带走了。雍正长吸一口气,拉过皇后的手,软语安慰:“皇后,叫你受气了。回头,朕就降年氏的位份!”

衲敏抽出手来,捏着帕子擦眼泪,“何苦呢?她也不过是为小宝好。”

雍正冷哼,“中宫嫡子婚事,也是她一个嫔妃该插嘴的!”

衲敏没接话。过了一会儿,幽幽叹气,“您舍不得我受委屈,我明白。可是,我也舍不得小宝为难啊!虽说生身不如养母,但他跟年妃,关系毕竟不错。这孩子,心性纯正敏感。您还记得,他才一岁,就知道在抓周的时候,不忘安抚年妃。如今,您要因为这事,降了年妃位份,岂不是叫孩子为难吗?再说,年妃这些年,也帮了我不少。眼看齐贵妃走了三年了,我正想着,是不是给年氏提提位份,好叫小宝心里好过。您倒好,说降就降。知道的,说年氏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仗势欺人,抢了人家儿子不说,还容不下孩子他娘!以后,您还叫我怎么见小宝?”说着说着,衲敏心中酸涩,登时滴下泪来。

雍正叹气,“怎么又哭了。你说不降,就不降好了。只是,这升位之事,还是等小宝成亲开府之后,再说吧。只要你高兴,朕都随你,还不行吗?”

衲敏擦擦泪,娇嗔,“什么叫都随我,本来就是我考虑的周全!”雍正但笑不语,只是看着皇后摇头。

衲敏叫他看的心里发慌,扭着头闷声说,“宝贝出嫁,我心里早有准备。还不是那么难受。可是小宝,唉,也不知道,将来便宜了哪家丫头!”

雍正一怔,随即笑了,揽过皇后肩头,搂在怀里,柔声哄劝,“他就是成了亲,出宫建了府,不还是咱们儿子嘛!”

而这个被帝后心心念念的皇子,如今身在何处呢?

京杭大运河赣州段,河面,满是漂浮的碎木头、破甲板。偶尔,还能看到一两件“兵”、“勇”补服。破船桅杆横飘在河面上,随着大风吹起的波浪,沉下浮起,漂泊不定。

河岸不远处,一片树林内。头顶,大雨倾盆;身下,潮湿腻人。朦朦胧胧中,弘经只觉脑仁欲裂,脸上,一滴一滴,都是冰凉的水滴。呻吟着,勉强睁开双眼,眼前,模糊一片;耳边,风声雨声,嘈杂一片。

好容易汇聚眼神,才发现自己半靠在一棵大树下,身上衣服,俱已湿透,紧紧粘在皮肤上。雨滴穿过浓密的树叶,砸在身上,阵阵凉意袭人。再往远处看,三步开外,树冠勉强能遮盖住的地方,居然站着一位姑娘。

弘经之所以敢说那是一位姑娘,是因为眼前之人,正揪着衣服,绞成一团,往外拧水。也许是以为周围没人看,顾不得掩蔽,外衣扔在树枝上,仅着贴身里衣。那衣服本来就小,被揪着往上,自然而然,露出一截小蛮腰,白嫩嫩、水灵灵,纤细中,不乏朝气。霎时间,看的弘经也不觉得冷了,只哀叹,这位姑娘要是八旗哪家闺女,他一定叫皇额娘指给他,好给人家个名分,不能白占便宜。

还没等弘经琢磨回来,此刻身在何处,眼前美人是人是鬼。那姑娘似乎觉察到什么,蓦然扭过头来。亮晶晶的双眼与弘经四目相对,弘经咽口唾沫,艰难地张开嘴,还未发出声来,那姑娘一眼瞪回来,“看什么看,还没看够?闭眼!”

弘经无奈,乖乖把眼闭上。心道,这姑娘好看是好看,只是脾气太大,真要娶她,一定要皇额娘派几个嬷嬷,好好教导教导才行。

弘经靠着树干细想,那边姑娘早穿上外衣走近,张开便命令,“行了,睁开吧。”

弘经这才重新睁眼,用力抬起胳膊,对着姑娘一抱拳,“敢问姑娘,我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怎么回事?”

那姑娘一笑,从腰上荷包里取出一块帕子,展开举到弘经脸前,脆声说道:“我先问,你先答。这个帕子——是你的吗?”

弘经略微抬头,扫了一眼,就笑了:这么肥的两只鸭子,不是当日在皇额娘跟前顺走的那块,又是哪块?除了弘琴,还有谁家姑娘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

姑娘看眼前人只是笑,不回答,便很有耐心地再问一遍,“是你的吗?”

弘经摇摇头,“是家母的。姑娘莫要见笑,这是小妹初学刺绣,做出来的,针法不够娴熟。还请你把它还给在下。免得叫外人见了,徒增笑料。”

姑娘听了,眨眨眼,又问:“你今年多大?你妹妹多大?你是不是还有个弟弟,雍正三年腊月出生?你妹妹小名,是不是叫宝贝?”

弘经听完,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眯眼反问:“你是谁?”

眼前姑娘瞅瞅弘经,琢磨一通,咯咯笑了,“别瞒了,我猜出你是谁了。你小名叫小宝,你的母亲曾经化名沈衲敏,带着你弟弟到山沟里体察过民情。你的父母,还带着你妹妹去逛过京城大街,在宜家居里,我们还一起吃过饭呢!而你,就是当今皇九子醇郡王,今年十六岁。我猜对了吗?”

弘经眼睛眯成一条缝,冷声问:“我坐的船无端沉没,是你在搞鬼?”

姑娘一撇嘴,“这年头,真是不能做好事。要不是昨天,你上船时,拿着这块帕子擦汗,我才懒得理你。误上贼船而不自知,说的就是你这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