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碍!换你一个平安,也值了。”

忽然间就怔住了,但闻有微风轻掠竹叶,潇潇如雨……

她的平安?还有人在顾及她的平安?

这种感觉多少年没有过了?

印象中最后一次被人关怀,便是临出了孤儿院的最后一个晚上。

那夜很冷,老院长把自己房间的暖炉送来给生病的她,还有一碗热面汤。

那是她吃过的最香的东西,哪怕之后的数年里尝便多少山珍美味,却都抵不过一碗普通的面汤。

直觉得那汤里有妈妈的味道,虽然妈妈这个词,于她来说是一样的陌生。

“怎么了?”夏候策想要伸出手去拍拍这个好看的丫头,却忘了自己的伤,一动间,钻心的疼。

“别动啊!”素儿急了,一下子跪起身来按住他。“总这样动来动去的,要什么时候才会好?”

换你一个平安,值了3

这话说完,连她自己都愣住了。

二十六年的生命中,除去在孤独院里的五载,之后的自己,何曾还这样为别人操心过?人命在她的眼里不是早已成了草芥吗?

“别害怕。”夏候策的声音再度传来,却是狠狠地敲进了素儿的心坎,他道:“从进了太子的洞房的那一刻你就一直在怕,我知道小小年纪就要经受这一切一定是吓着你了,不过不用怕,逃出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一抬眸间,正对上夏候策看向她的目光,像是若有所思,又是那么的慰人心神。

“嗯。”她含糊地点点头,再想想——“是的,都过去了。”

夏候策忽就松了口气,仰头向树干倚了倚,似是放了心。

有暖意自素儿的心底升起,很陌生,但又不得不承认,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只是夏候策不知,素儿所说的过去了,并不是指皇宫里的那场危机。

对于素儿来说,那危机就像是一段欢迎她来到古代的插曲,于她而言,形不成任何意义。

她说都过去了,是指从前的生命。

全新的生命开始了

直到这时,她才真正地感觉到自己正在步入一个新的轮回。摒弃了从前的一切,除了凤素儿这个名字阴错阳差地还是相同,但是她的身份,她的整个儿人,都是全新的了!

从现在开始,她不需要听命于任何一个人,她可以为自己而活,可以活得轻轻松松快快乐乐,可以活得无所顾及。

那该是什么样的日子呢?

素儿有些惘然,也有些企盼,这个新的生命给了她希望,也许,这辈子,会是另外一种全新的活法。

夏候策就这样望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女孩,之前那双凌厉又凶残的眼里已然换上了明亮而柔和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自她的眸心处停留了许久不散,有那么一瞬间,竟让他觉得之前在皇宫里看到的那个满含委屈与迷茫的眼不属于现在这个主人。

其实,直到现在夏候策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就义无反顾地把这丫头给救了出来。

他长到十六岁,从未做过如此……如此荒唐的事情。

想他夏候策,是素以冷面著称的天贤国四皇子,就连父皇都赞他遇事冷静、有担当。

可是当他在太子寝宫里看到这么小一个孩子被推进洞房时,心竟是没来由的狠揪了一下。

一样的容颜1

于是,违了规律地现了身来,哪怕是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没有到手,便选择了护她出逃。

这一路背她、救她,当凤素儿以他当了盾牌挡住一箭时,他也是有心寒的。

但却依然没有放弃。

眼见天空泛白,黎明破晓,十二还是没有回来。

素儿算了算,有两个小时了,不由得以手敲了敲头,撇向夏候策道:

“那匕首很重要?”

夏候策点头。

她等了会儿见其没有进一步的解释,便也不再多问。衣裳鞋子已经干了,自顾地起身穿好,再瞅瞅那条河,忽然心动,遂道:

“我去洗洗脸,马上就回来。”

不待他应声,素儿自顾地跑开。

直到了河岸边,却并没有马上以手沾水洗脸。

她只是小心地将头凑向河面,幸好没风,河水静静地流着,没起太大的波痕。

只一眼!

素儿怔怔地愣在那里,任水光四溅,却也冲不去她此时的惊讶。

贝齿弯眉般般入画,这清静的水面上,赫然出现了她儿时的容颜,

好熟悉,也好陌生。

不忍伸手去触及水面,只按在脸上来回地揉搓,直到觉出痛疼,这才方显真实。

一样的容颜2

泡了两次水,血迹早就洗去了。素儿自河边捡来半只竹筒,刚好可以盛些水来。

颤悠悠地把水端至夏候策的跟前,再小心翼翼地另一他喝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做这侍候人的事儿,居然如此得心应手,不由得暗叹自己就没生了当贵族的命。

火燃尽了,却仍不见十二回来。夏候策露了担忧的神色,素儿便又开始自责——

“对不起,我不该丢了你的东西。要不,要不我回去迎迎他!”

“不要!”夏候策答得干脆,“再等等,十二弟身手很好,不会有事。”

素儿勉强点头,直起身子时发现树上有颗颗青果。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夏候策靠着的居然是一颗苹果树!

“饿了吗?”她指着树上笑问:“我去给你摘果子!”

不等对方说话,素儿手脚并用,几下便攀上了树干。

夏候策眉心微皱,这种爬树方法是他从未见过的。看似没有展了轻功那样潇洒,却也出奇地快,不知道一个十岁来岁的女娃是怎么样练就这一身实用的功夫。

正思量着,忽然间眼前一道人影飞过,夏候策吓了一跳,再看去,居然是凤素儿勾了双腿自树上倒挂下来。

凤家有难1

“给你一个苹果……不过最好你别吃,这东西太硬了,容易牵动伤口。”

他无奈,东西递到面前再告诉自己不要吃,这话亏她说得出来。

见他也没什么反映,素儿干脆不再去看,就这么倒吊着身子望向对岸,只希望能早一点看到十二的身影。

这两个人是她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认识的,不知道算不算朋友,但是至少也不是敌人。

特别是这个受了伤的,有几个瞬间,会让她生出一丝依赖。

素儿觉得她现在就像那种刚出生的小鸟,把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当成了妈妈。

……

终于望到一个木筏子自对岸划来,不多时,十二急匆匆到跑到二人进前,将手中东西一扬:

“找到了!”

夏候策赞许地点头,却见十二不时地看向凤素儿,欲言又止。

“怎么了?”素儿也发现他似有话要说,一面帮其将夏候策扶起一面问去:“有话就说。”

“你……”十二指了指素儿,随后一跺脚:“你还要跟着我们一起逃么?你们凤家遭难了!”

“嗯?”素儿奇怪地抬头看他,秀眉微皱,“谁遭难了?关我什么事?”

“你……”十二被她这句话给堵住了口,直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问道:“难道你不是凤素儿?”

凤家有难2

她摇头:

“我是!”

“那为何听到自己家族逢难却是这副表情?”

素儿这才反映过来,原来十二所说的便是她在这个时代的家了。

“他们有了什么难?”其实是真的没有感情,多年的特工生涯已将她的性子磨得足够冷漠,对于突然间冒出来的一个家族,她还想不想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去面对。

十二气得咬牙,指着她的手禁不住颤了两下——

“怪不得能拿我四哥来挡剑,还真是个冷血无情的!”

“十二!”有人沉声开口,再对着素儿道:“许是因为你杀了太子,牵连了家人。”

素儿点头:

“我知道。”再瞅瞅身边两个少年,不由得问了去:“你们觉得,我家里人既然能把一个十岁的女儿送去给那个傻太子当妃,我跟他们的感情会很好么?”

这话说得在理,一时间十二也没了主意。

夏候策轻叹了声,再不提这事,只是道:

“一起走吧!跟着我们,总也好有个照应。过了这个山头就有村镇,你也可以安顿了。”

素儿脚下未动,见二人正准备离开,这才轻拉了夏候策的衣角,目光中竟带了几许留恋。

我回去看看

“你们走吧!我……我回去看看。”

“那怎么行!”十二急声出口了,随即紧着冲她道:“我刚刚就那么一说,你别往心里头去,没有怪你的意思。逃都逃出来了,还回去干什么?再说,这个时候回去,你不是找死吗?”

素儿摇头轻笑,她不傻,看得出十二是个好心人。虽说性子急了些讲话也冲了些,但并无恶意。即便是自己拿夏候策挡箭的时候,他也没真的一刀把她给劈了。

“丫头!”夏候策冷下声音,再看向她的眼神中也掺了一丝责备。“别使性子,快跟我们走。”

素儿还是摇头:

“我回去看看。”

“看了又能怎样?你是准备救人还是准备去拼命?”夏候策的脑中忽就闪过初见素儿时的模样,他一点儿都不怀疑这个丫头真是会去拼命的。

素儿眼一瞪,张口便道:

“不管我回不回去,都不要跟你们一路了。三个人目标这么大,你还有伤在身,遇到个人跑都来不及!”

“你——”夏候策动怒,扯得伤口撕裂般的疼。

“你这丫头太不识好歹了!”十二再不愿与之多言,一把将夏候策的胳膊搭上脖颈,“四哥我们走!”

好好地活着

“等等——”他的声音虚弱响起,再自十二手中拿过那柄匕首,竟是想也没想就递到了素儿面前。“拿着吧,好歹防个身。”

“四哥!”十二急了,“好不容易找回来的,怎么又给她?”

“拿着!”见素儿没有说话,夏候策的声音又起:“这东西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就算是为了将来有机会把它还给我,你也得好好地活着。”

素儿无声点头,接过东西迅速转了身去。有某种情绪自心中一闪而过,不愿被人看见。

“喂!”十二叫她,“听说人都押去西郊的坟场了,沿这河一直向西走,就能看到。”

这话清楚地听在耳里,素儿也不回头,只随意地冲后面扬了扬手,三两下便窜了开去。

人总是不能有太多的贪欲的,就比如说她之前那一晚刚存了悠然混古代的心思,可是怎么样?马上颠沛就来了!

现在,她又是只身一人,一切又回到了最初。

那个叫做夏候策的冷面男子只在她的生命中闪过了一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定格,便匆匆而过。

要坚强

可是没有人知道,已经有某种情感在不知不觉中于素儿的心底慢慢地生满了荆棘,直到很久以后她才发现,很多东西,不是想忘,就能够忘记的。

仰头向天,凤素儿用力地甩甩头,再狠握了那华碧斩,她告诉自己——

“不管前面有什么,都要坚强!”

……

沿河一路向西行,她不知道所谓的坟场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还有那所谓的凤家。前一的闪电从未有过家,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了无牵无挂。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够被国安局选中。

现在她有家了,可是却也正如她之前对夏候策说的那样,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可以把一个十岁的女孩嫁给一个傻子?

她当然不明白,在这个时代,皇权大过天,皇权就是法。

皇家要,谁能不给?

……

足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总算见到不远处影影绰绰地现了人来。

初晨的天极凉,可是素儿却不得不脱掉身上的喜袍。

她还是个要犯,穿成这样子走到人前,那便是此地无银了。

咬牙忍住瑟瑟寒风,挑了个土坑将那衣服扔到里面再用土埋上。想了想,又用手沾了还潮湿的泥土,像擦护肤品一样均匀地涂在脸上。

奇怪的孩子1

可是即便这样,她也不敢再凑上前去。

前面被众多官兵围守的地方,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寻了处草堆隐下身来,素儿这才仔细往那所谓的坟场看了去。

其实那只是一大片空地,有一个蓝球场的面积,上头铺着青砖石。

很空旷,无尽地凄凉。

她有留意到青砖石地再往西处好像是有一片很大的洼坑,有官兵在那片洼坑周围不住地转来转去,神色紧张。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往那空场上奔去。

那车没有棚子,也不知道拉着什么东西,由一块草席盖着,垒在一起竟有一人多高。

正纳闷着,忽觉身后似有人在拉她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