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也刚好看到那支举起的手掌上独缺了小指。

“很好!”嘴角冷然扯起,那断指的人自此在她心中蓄满,只待狭路相逢时一了冤仇。

……

如此之遥的距离,素儿却仍是可以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滔天热浪。

心口忽就一揪,猛地按上去,却是没来由地一阵疼。

她明白,那是真正的凤素儿在对这一切产生了悲愤。

“罢了。”她轻言,自退后一步,随即双膝跪倒,三个头重重磕头。“

我虽不是凤素儿,但却是这场祸事的始作俑者。”再想想,却又摇了头:“也不对!你们的女儿本就存了死心,若不是她在喜轿中服毒身亡,这具身体又怎会轮到我来用呢?”

怔怔地望向远方,冲天之火已化为滚滚浓烟,伴着焦尸气味随风而来。

素儿轻叹:

“其实若是没有这场风波,若是我一醒来就在你们家里,也许……日子会过得不错。”

鼻子隐隐泛了酸,那种太平盛世下,合家美满福寿安康的生活,是她从前想都不敢去想的啊!

偏偏在这时生了希望,而这希望,却又幻灭得如此之快。

埋尸

坟场火势渐小,官兵们也撤了几批,只留下少数人在那里继续看着。

素儿起身,看了看眼前小小的尸体,手掌处传来的疼痛还在提醒着她刚刚那凶险的一幕。

但她还是上前去将那孩子托起,再拖到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低下。

眼瞅着孩子的脚被地面蹭得残破,她却实在是没有力气来把他抱起。

毕竟,再怎么样她自己也就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更别提古时的女孩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早在之前逃亡的时候就发现了这身体的虚弱,那个时候她便在心里告诉自己,若是注定了要为生存而奔波,那么首先,就要想办法让自己的身体迅速提升到最佳状态。

将孩子平放在树下,再从草堆处抱了些枯草来,再捡树枝和碎石。

好不容易将孩子的尸身掩盖好,素儿长叹一声看向那已然无人的坟场,在心底冲着那近百冤魂道了一声抱歉。

也许这个凤佩东是凤家最后的血脉吧?

也许当时她可以只掩住孩子的嘴,而不将他杀死。

可是那样不行,素儿明白,这个凤佩东已经完全地从一个稚童蜕变成了一个被仇恨紧紧包围的少年。

她可以手软,但是对方却绝对不会心慈。

杀念已起,再留着,总是个祸害。

去城里

有注意到刚才官兵离去时所走的路,素儿知道,那条路一定是去城里的。

于是毫不犹豫地急行而去,那个断了指的人,总得跟他去讨个公道才对。

还有凤家上下几百口人,就算那不是自己的亲生爹娘,可好歹她借用了这个身子,而且又为家族惹了如此滔天大祸。

事到如今,她总不能真就坐视不理。

再向那坟场看去最后一眼,之后,凤素儿大步踏上黄沙土路。

那座昨夜拼了命才逃出来的城,她现在,要回去了!

……

出城容易进城难,特别是在皇宫中经了那样一场风波之后,想要再进这座都城,就更不容易了。

素儿在距城门五十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远远地看到城门已有重兵把守着,来往客商都要经过仔细盘查方可出入。

特别是对小孩,察得更加仔细。

她没办法,只好在跑边的树丛中蹲了下来。

总得找个好时机,也得寻个合适的身份才是。

……

不多时,远远看到一辆奢华的马车在人群的簇拥下缓行而来。

其实说它奢华,有很多是素儿想象的因素。

说起来,这马车从表面来看并没有过多的装饰。

可是它太大了,完全超出了一辆马车的正常尺寸,仅是下面拉车的马就有七匹之多。

丫环摘花

素儿觉得,这样一辆马车,精华一定在里面。

就像现代时那种不太起眼儿的房子,如果主人讲究一点,一进到里面,还是可以看到另一番天地。

眼瞅着马车越行越近,她已经可以估算出跟在车外的随行至少有五六十人之多。

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个很好的机会,如果混在这一群人里一起进城,应该可以躲过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真想混,却也不是简单的事。

很快她变发现马车的随行人员基本都是统一服饰,特别是丫环打扮的人,粉衣素裙,甚至就连发饰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让素儿犯了难去,瞅瞅自己,还穿着白布底衣,这样一身打扮别说跟着进城,怕是刚一上前就会被人赶出来吧?

正思量着,忽见那马车在不远处缓缓停住,一个管家模样的老头儿往后一转,对着一众丫环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却见他话语停住后,手一挥,小丫环们立即四下散开,竟是朝着土道两旁的树丛里走来。

素儿一愣,实在不明白这么多人走到树丛里是要干什么。

可是她马上了就知道答案了!

眼见丫环们齐齐动手去摘一种桔色的花,素儿忽就笑了,再看去那马车时的目光,也轻柔了下来。

换装

“那里面应该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吧?”她呢喃出声,“有这么多人为她摘花,真幸福。”

话刚一出口便止了住,下意识地敲敲头,素儿不明白,是从什么时候起,对于生活有了这般的企盼呢?

偶然的一丝愁容很快便被其挥散,接踵而来的,是对下一步行动的打算。

眼下便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这些丫环自动送上门来,于她来说,实在机不可失呢!

很快地,素儿瞅准了不远处一个与自己年龄及身量都差不多的女孩。

那丫头正一边摘着花一边往树丛深处走,不觉间已经与其它人拉开了距离。

于是再不多想,她猫腰摸去,很快便到了人前。

随手抽出绷腿处插着的华碧斩,照准那丫环的后脑正欲狠插而下。

忽然间一丝莫名的心绪一闪而过,神使鬼差地,素儿正在下落的手腕猛然翻转,直待敲上目标时,已然换成了握手处的刀柄。

丫环无声晕倒,手里的花悉数落地,有一些落到上素儿的脚面,桔白相间的,甚是好看。

她蹲下身,借着一个小土丘挡眼,迅速去了丫环的衫再套到自己身上。

头发她学不来,只好拔了丫环的一枚发簪随意在脑后挽了个髻,冷眼看去,倒也还算凑合。

马车的主人

素儿不明白自己为何在紧要时刻忽就改了主意,也不愿多想那一闪而过的心绪究竟是从何而来。

她只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放弃了杀人的念头,终究还是没能再像前世一样完全没有生命的概念。

凤素儿还没有意识到,从这一刻起,她便已经走上了一条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心路。

……

但见一切就绪,身后也传来了管家召唤的声音。

素儿抱起散在地上的花枝低头往马车处走去。

此时此刻,她很感谢马车主人的这一举动。这不但给了她一个能够进城的合理身份,也因为有了这些鲜花而得以让她将整张脸全都埋了进去。

摘花的丫头很快就都回了来,那管家一挥手,车队继续前行。

……

李易悠然地坐在马车里,嘴角一丝玩味的笑还没有褪去。

刚刚他看到了什么?

呵!真是有趣啊!

只不过偶然掀开了车帘而已,居然让他看到一只小兽正好扑到食物。

更有趣的是,那小兽一转眼就变成了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再没了之前那一刻的凶狠残暴,竟让他有了一瞬的失神。

“如果是别人……”李易窝靠在马车里,正握着一柄小刀有一下没一下地削着一根木榻。“如果换了别人,一定会把当场揭穿那丫头,然后再就地正法吧?”

但是他不一样!

嘴角一丝邪媚的笑意扬起,再下一刀,木棍的最尖处立时被削了去,只剩下平平的表面。

小主子

终于到了城门口,素儿头低得更甚,已经做好了接受盘查的准备。

虽然明知道这么些人不可能一个一个的查,可是做贼心虚,特别是这队伍里头这么些十来岁的小丫环,对于那些官兵来说应该都目标人物了。

可是极意外地,当她们这一行人到了城门前,非但没有被阻拦,反而是那些官兵们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素儿走在后面,听不清那领头的人说了些什么,可还是隐隐有“小主子”三个字入了耳来。

她猛然抬头看向车身,见坐在里面的人并未有任何动向,只是车外的管家抬了抬手,冲着跪着的人说了些什么。

随后,浩浩荡荡的车队就这样没有经过任何盘查地公然行进东耀城。

素儿有些糊涂,却也立时反映过来个中究竟。

想必这马车里坐的人定是有权有势,至少她所代表的家族是一定可以在这都城里面呼风唤雨的。

素儿还是理所当然是认为马车里坐着的应该是位女子,而且既然刚刚有听到“小主子”,那就说明那个的年岁应该不大。

再看看自己身边的这些个小丫环,小的与自己差不多,大的也没多了两三岁去。

如此看来,那个小主子也该是个孩子。那么,那些官兵跪的便是她的爹娘。

无奈地摇摇头,还真是人分三六九等,这等级之差在古代世界更加的鲜明了。

主子要吃一品酥

直到进了都城,素儿才感觉到一个国家的太子遇难,给民间带来的是怎么样的影响。

此时的安平都城内处处皆哀,人人身着素服。或黑或白,就连巡视在街上的将士们也在腰间扎了白条子。

放眼街边巷口,每一处空隙都挑满了白幡,更有甚者,甚至在自家的门窗上都贴满了大大的奠字。

整座城死一般的沉静,没有一点笑声,就连两三岁的孩童都懂事般地止住了往日的欢乐。

素儿正在思考着要询一个什么样的时机逃走,甚至人已经开始不着痕迹地往人群的外围挪了去。

可就在这时,车队突然就停了。

只见那管家走到马车前,由小丫头轻掀了车帘,也不知道里面的人与他说了些什么,那管家的头竟转向人群,搜索了半晌,最终在她所站立之处顿住了目光。

素儿一个激灵,全身的戒备肃然觉醒,体内的战斗细胞也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迎接另一场亡命天涯。

然,她等来的却并不是擒拿拼杀。

那管家只是走到她面前,再指了指车身侧面的一间铺子,道:

“把花给旁人拿着,你去琉玉斋给主子买些一品酥来。”

以后就在主子身边侍候

“嗯?”素儿不由得一怔,呆呆地看向那管家,出言问去:“你说什么?”

那人见她抬头,也愣住了。只觉得这丫头不仅大胆,而且眼生得很。

遂问去:

“你是哪个门房的丫头?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只一句话,立时间身边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素儿投来。

更有个嘴快的丫头直指了她惊呼:

“你不是云香!你是谁啊?”

她这才知道,原来在城外被自己击晕的女孩名名云香。

可也马上暗道不好,眼见身份败露,她脚下迅速后退几步,正准备抛了手中的花枝逃命。

却不想,又听得前方马车边有声音传来——

“徐总管!”众人望去,见有一个丫头正站在马车上朝这边高声喊着:“主子说了,这个是他新收的,以后就在主子身边儿侍候了。”

总管徐福一听这话,神色马上软了下来。

那个站在马车上的丫头叫念巧,是奶娘的女儿,更是管了主人房里一切的饮食起居。

此时人家说了话,即便他是一府的总管也不得不给三分颜面。

更何况,他知道念巧也只是个传话的,真正表明立场的是坐在马车里的主人。

徐福是个很会审时度势的人,哪怕是他前一刻还觉得自己身边这个丫头对他的态度实在不恭。

但是现在她摇身一变,成了主人的近侍,那身份自然是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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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帮她

徐福赶紧冲念巧点了点头,再回过身来对着素儿陪了笑:

“原来是主子亲自指的丫头,你怎么不早说呢!”说着话,也不顾素儿是否乐意,扯住她的胳膊就往那被叫做琉玉斋的店铺门口走去。

“干什么?”她又问了一句。

“主子要你去买一品酥!”一边说一边示意另一个女孩接过素儿手里的花,再递了一块碎银子给她。“快去吧!咱们在外头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