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儿被弄得一头雾水,愣了半天,总算是搞明白,原来她这丫环的身边不是白借的。

既然穿了这身衣服,当然就得心甘情愿地被人使唤。

于是再不计较,接了银子转身便走进那卖点心的铺子。还听得后头的徐福大声道:

“快一些啊!咱们急着赶路!”

其实这时候跑路真的不错——素儿这样想。

然而,这逃跑计划却并没有被实施。

因为她很好奇,为什么那个小主子要帮自己?

新收的?要留在身边侍候?

这是什么跟什么?

她当然知道这些话都是为了敷衍那管家,所以断定那人是在帮她。只是不明白那小主子的用意何在,这样做,于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一转念间,眉稍微挑。

素儿决定接受这段送上门来的插曲,礼尚往来,她总要看看那主子是何许人士,这样帮她,到底是出自好心,还是别有用意。

找钱

琉玉斋很香,是那种糕点特有的香气。

这种味道她在前世就极喜,素儿贪婪地大吸几口,突然对已经逝去的从前,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怀念。

她对古代的银子没有什么概念,但至少也知道手里的这块碎银子看似不大,可是用来买一些点心却也太过奢侈了。

于是,当店家将所谓的一品酥用油纸袋包好递给她时,素儿理所当然地冲着对方伸出手来。

店家一愣,没明白她什么意思。

“找钱!”她冷冷地道,可却半天也没等来店家递上银子。于是再说一遍:“找我钱!”

店家这才明白过来,瞅瞅她,再向着等在外头的车队看了看。想说什么,可到头来那话却还是卡在咽喉,化成了一声无意识的呜咽。

当素儿走出店面时,随着那点心一起递给徐福的,还有一块儿比刚才小上一点儿的碎银。

徐福猛地转身一阵咳嗽,再回过头时,一张老脸已经憋得通红。

他这管家做了十二年,这琉玉斋的点心也买了不下五年。

可是从来都是半买半赏,什么时候寒酸到还要求人家找钱的?

真是丢脸丢到了家!

“行了!”说话再没了好气,“这银子赏你了,小主子让你上车去侍候,你拿好点心上去吧!”

原来是个男的

素儿把头垂得极低,一来是实在不愿意这张脸过多地现于人前,二来也是因为想明白了这管家生气的原因。

再寻思一下刚才自己的行为,不由得为之汗颜。

找钱?

老天,她又忘记这个时代的特点了!

像这样的大户人家,怎么会小气到买包点心还要让店家找钱的?

真是……

无语地走向那马车,刚到近前,立即有一个马童将一块垫脚的木坉儿放到地上。

她知道这是定是供其踩脚的东西,于是一脚踏上去,稳稳地站到了马车上。

适才为她解围的丫头冲其笑笑,轻言道:

“我叫念巧,是在主子跟前侍候的,以后若是有事,来找我就行!”

素儿礼貌地笑笑,由着她为自己掀开车帘,踱步而入。

掀子很快放下,马匹也在这时候动了起来。

素儿的手很自然地搭在木框上,待适应了马车的摇晃,这才好奇地向里面坐着的人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真真儿地把她吓了一跳。

其实也不是吓,而是意外。

自打撞见那些丫环采花的行为之后,她就很自然地把这个小主子想成是个女孩。

可没想到,这时候入了眼的,却是一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生得白白净净的小公子。

尊贵的孩子1

眼见素儿呆愣的模样,李易忽就笑了。

笑容映在那一身墨紫色的锦衣华服上,既邪魅,又狂纵。

素儿只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对上那如墨的黑眸,越看,那种感觉便越甚。

此时的李易以正手撑着下额,懒懒地靠在绣金椅榻上好整以暇地向她看来。

见人不语不动,他也不吱声儿。

两个孩子就这样互不相让地对视着,目光中均带着挑衅。

半晌,到底还是素儿最先败下阵来。

不为别的,只因眼下她的身份实在是不合适与之较劲。不是说要给他送点心吗?好!送完了,她可就要找机会离开了。

于是上前,将手里捧着的一品酥放到少年面前的桌案上,想要退后离去,可是刚动两步便自顾地住了脚。想了想,还是道:

“多谢小公子适才帮忙,素……奴婢感激不尽。”

还好及时想到素儿这个名字可不能乱说出来,于是改用奴婢。

李易仍是用那种不易捉摸的眼神看着她,好半晌,也不说话,却是将手伸向那装点心的袋子,抓出一块儿便往嘴边送去。

“等等!”素儿突然出声,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快走两步上了前,一把抢下那块点心。“先别吃。”

尊贵的孩子2

李易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但是极好的定力却让他的眼连眨都没眨一下。

就这样盯盯地看着素儿把自己手中的点心夺走,然后极小心地自那上面摘出一根头发来。

“琉玉斋是很有名的点心铺吗?”素儿皱着眉自语着,再将手中的点心扬了扬,问向李易:“有根头发缠到了点心里面,显然是制作的时候搅到了面粉里的。不卫生,不要吃了。”

李易点头,也不多问一句,抓起那点心袋子,掀了车窗帘一把便扔了出去。

素儿有注意到那袋子扔出的时候,好像是砸到了一个正在低头走路的丫头,可是却没一点儿声音发出。

很显然,对于这位主子的这种行径,她们已经习已为常了。

“嗯。”她点头,“扔就扔吧!一来你家不缺钱,二来,那东西也确实不干净。”

李易还是没有说话,但对于素儿却又多打量了几眼,之后干脆闭目,斜侧在软椅上假寐起来。

素儿无奈,她觉得这个半大孩子应该会主动问她些什么的。

可是等了这么久,却连一个声音都没有听到。

不由得暗自皱眉。

左右无事,她干脆在桌案侧面的长椅上坐下,无聊地打量起这个少年来。

李易发难

其实他长得很好看,面部轮廓很深,因为肤色白皙,故而映得双唇有些艳艳的红。

但是这个孩子太老道了。

素儿默默地摇头,她不喜欢这样,因为这容易让她想起来一个时辰前命丧她手的凤佩东。

一个人的表现与实际年龄差距太大,总不是一件好事。

“看什么呢?”刚还闭着眼的李易忽然开了口,墨眸缓缓张开,极准确地找到了素儿所在的位置。

“没,没什么。”她的声音颤了一下,这种偷窥被发现的感觉很不好。

“为什么要打晕我的婢女?”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很小声,却震得素儿微颤了一下。

一丝警觉在心头窜起,暂时放下的戒备又生了出来。

她迅速起身,甚至整个儿人已经紧贴上了门帘子。

素儿做好打算,如果对方率先发难,她还是不要与之硬碰硬的好。

虽然真打斗起来自己不见得会输,但是对方人多势众,而且还是在如此敏感的都城里,只怕她这边还没有脱身,皇宫里的追兵也该到了。

几番思量刚刚打好,却见那个少年仍是一副懒懒的样子,甚至连动都未动一下。

素儿好生奇怪,但也没有因此而放松神精,就保持着这种姿态与那少年对视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

帮你躲过一劫

李易微微摇头,冲着素儿招手:

“你过来!”声音清淡,还带着孩子般的任性。

“什么事?”素儿依旧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模样,脚下动也未动。

“你叫什么名字?”抬头看她,只觉得这个孩子又变成了一只食人的小兽,她这模样像是觉得身边的任何一样东西都布满了危机。

“你不需要知道。”素儿言语冰冷。

“好!”李易点头,再指了指窗外,“刚刚经过的地方应该是街心圆场,那地方向来官兵众多,你应该感谢我把你带在马车里安然行过。”

素儿不语,静待他下面的话。

李易微皱了眉,无意识地挥挥手,像是突然有些烦躁:

“去吧去吧!一个婢女而已,我还不至于跟你追究。只不过下次害人的时候要瞧准四周,再被人看见,你可就没有这等好命了。”

“为什么要帮我?”素儿终于反映过来,可却仍是没明白这人的意图。“你帮了我,难道就没有什么目的?”

“嗯?”李易瞅了瞅她,淡淡扯了一下嘴角:“目的?我做事向来没有目的。你若一定要问为什么,那就当我那时候心血来潮吧!这是一件多么刺激又好玩的事,不是吗?”

离开的理由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

素儿疑惑地看向眼前的这个早熟少年,只觉得他状态怪,说话怪,做事情也怪。

这个怪人现在要她走,她能走吗?这人的话能信吗?

“停车!”李易忽然开口,马车应声而停。

念巧将门帘掀起,见素儿正紧贴帘子站着,倒是被吓了一跳:

“哟!你这丫头怎么站在这儿了?”

素儿没回头,也没答话。

念巧轻皱了皱眉,随即看向李易,陪了笑道:

“主子,有事吗?”

“刚才琉玉斋的点心被我扔了,让这丫头再去买回来些。”

“这……”念巧一愣,回头往街上望望,再道:“可是主子,咱们经过琉月斋已经很久了,再折回去怕是时间上……”

“我只说让她自己回去,马车不用折。”

“哦!”巧念点头,随即又再问道:“那咱们的车是要在这里等吗?”

“不用!”李易说得干脆,“咱们继续走,她自己赶过来。”

“好!”念巧答应着,再看向素儿:“你去吧!脚程快一些,别耽搁太久。”

素儿愣愣地看着一搭一话的两个人,直到最后才弄明白,怪少年这是给她找了一个离开的理由。

不管怎样,至少目前为止,这少年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均没有敌意。

李易的任性

素儿感激地冲他点点头,再一回身,正准备跳下马车。忽又听得有声音自车内响起:

“等等。”

她脚步定住,有感觉身后的念巧走进了车内,不多时又走了回来,然后笑着对她说:

“忘拿银子了。”

低头看去,一个完整的银元宝放在念巧手上向她递来。

素儿借着余光向车内看去,只见那个少年已经将注意力全都转递到桌案上放着的一本书,再不看她一眼。

“谢了!”接过银子,利过地跳下马车,想想,还是冲着身后随意地挥了挥手,心中默念再见。

“走吧!”随着李易的声音扬起,马车继续前行。

少年捧着本书在手里,却是翻也没翻一下。

“为什么要帮她呢?”无意识地呢喃出声,随即摇摇头。

不知道!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帮她,不过无所谓了,他李易就是个任性的孩子,不是么?

十二年的生命里,他做过多少奇怪的事?又有哪几件是有原因的呢?

就像五个月前他曾喜欢过一只小狗,可那热情也只维持了九天。到了第十天头上,是他亲手把那狗扔到了厨房,当晚便炖了汤喝。

太子是二哥

“念巧!”正想得出神的少年突然开声。

车帘再次掀起,丫环恭身而入。

“是不是说,我二哥是被新娘子杀死的?”

念巧听他问起这个,遂点了点头:

“回主子,报到东海院的消息说太子爷昨夜经莫先生测星缘,再由皇上做主,娶了凤家的小女儿凤素儿。可是新娘子刚进门,洞房就起火了。有人抢出了太子爷的法身,发现是先被割了喉。”

“那新娘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