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江母又忙活了起来,去找丈夫要电话本,打算跟那边的老朋友联系,约个时间让孩子们见见面。

医院里。

江嘉年在车子里等到约定时间才上楼,找那天做检查的大夫。

她到的时候大夫刚好有时间,摘掉眼镜擦了擦,问她:“真的不打算要?”

江嘉年点头表示是的,老大夫叹息道:“是你自己的主意吧?你一定没告诉你男朋友对不对?”

江嘉年微怔,不言语,大夫把她的沉默当做回应,摇摇头说:“你这孩子,一看就是事业心重的,是不是觉得现在要孩子影响你的工作发展?你们这样的职业女性我见多了,你确定做好决定了?别等打掉了又后悔,那就来不及了。”略顿,又补充说,“而且我觉得,你还是告诉你男朋友一声比较好,毕竟这个孩子他也有份,他要是不愿意你打掉,你私自打掉了,你们不是要闹矛盾?”

告诉他一声?怎么告诉?夏经灼是不可能要这个孩子的,他也会万分支持她打掉孩子,大夫根本不知道她的孩子怎么来的,所以才会那么说。

对于这些劝慰,江嘉年只是笑了笑,大夫无奈,也只能顺从了她,一起前往手术室。

在去手术室这段路上,江嘉年一直紧紧握着双手,来之前她在网上搜索了许多关于人流手术的过程,现在那些画面还触目惊心地留在她的脑海中。

等她躺在手术台上,看着头顶的灯光,听着护士和医生如常的对话,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肚子里的孩子好像有感应自己要被打掉一样,她好像能感觉到他在哭,哭得很伤心。

江嘉年忽然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舒服到了极点,心里乱糟糟的,这辈子都没有过这么难受的时候。

扭过头,看看医生的那些工具,就是那些东西将把这个孩子从她身上打掉,江嘉年单是这么想想就浑身发抖,她觉得自己再躺下去可能就得一命归西了。

于是,在大夫即将要动手的时候,江嘉年忽然从病跑了下来,匆忙丢下一句“我不做了”便跑了出去。

上了年纪的大夫回眸看了看门口,只得摇摇头。

护士小姐瞧了瞧,翻了个白眼说:“这一天天跟演电视剧似的,多来几个得浪费多少时间,不能一开始就考虑好吗?”

不能一开始就考虑好吗?

有的事情不走到那个极端的点上,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从医院飘出来,回到车上,江嘉年不断地握着方向盘,几个念头在脑子里交汇,她觉得头都快要爆炸了。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去看,是母亲的来电。

稍微收拾心情,清了清嗓子,江嘉年接起电话“喂”了一声,那边江母关切地问:“年年,手术做完了吗?怎么样了?”

江嘉年沉默了一会说:“大夫说不用做手术了,问题不大,可以吃药保守治疗。”

江母不疑有他,高兴地说:“是吗?那太好了,我这个人哦,年纪大了,最怕动刀子了,在我女儿身上动刀子我也怕。”

江嘉年现在心情很差,保持不了太久好状态,只能跟母亲说:“妈,你要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我正开车呢。”

江母一听赶紧说:“好好好,那你专心开车。”略顿,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那什么,还有一件事我跟你说一下,既然你这都回来了,我之前跟你说提起过的那几个男孩子,都还不错的,我给你安排个时间,你见一下吧?”

相亲。

三十岁的江嘉年,不是没经历过。

她以前每次都严词拒绝,但这次她竟然没第一时间否决,连江母都很意外。

更让人意外的是,一段沉默之后,江嘉年居然说:“好。”

第二十五章

好???

女儿居然答应相亲了?

江母意外地看着手机,以为自己听错了。

江嘉年神不守舍地挂了电话,看着车窗外心道,可不是好么,总不能真的让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父亲吧。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留下孩子,那就得负起责任来。等时机成熟,还得赶紧告诉父母这件事,不然老两口的心脏还不一定承受的了。

江嘉年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打定主意之后,她便不再为此而矛盾,果断开车离去,准备完成好一切,安安稳稳地等待孩子的降临。

另一边。

夏经灼例行休息的日子,本该与往常一样在堆积如山的专业书中度过,却被一个电话打破了一切。

陌生的号码很少有机会显示在他的手机上,偶尔出现,不免让人产生无数联想。

电话的归属地是江城,会不会这是某人打来的,那个说着要和他从此不相往来的女人,或许她后悔了?

夏经灼迟疑几秒,按下了接听键,将手机慢慢放在耳边,并不言语,也不问好,静静地等着那边的人先开口。

而等对方开口之后,他的心顿时别满满的失落席卷。

“您好,请问是夏经灼先生么?”

是个男人的声音,不是来自某个女人,很陌生,毫无印象,令人沮丧。

“是。我不买保险。”

夏经灼冷淡地回应,当即便要挂电话,这回应也气得打电话的人不轻,那人隐忍着说:“我不是卖保险的。”

夏经灼“哦”了一声,十分漠然地说:“我也不买房。”

这言语,这蔑视,可真是让本就对他印象相当差的人气炸了。然而,面对明显是情敌的人,他还是得保持风度,强迫自己冷静地又说了一句:“我不是推销员。”

听他这说法,感觉到对方话里隐藏的怒意,夏经灼终于合上了手里的专业书,片刻后道:“那你找我干什么。”

除了这些,还真是想不通为什么有陌生人要找他,看来这人平时还挺孑然一身的。

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林寒屿,他心里断定夏经灼对江嘉年做过那些事,对他本就诸多恶意,现在听见这人的语态,越发讨厌了。

“我是林寒屿,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知道你。”

他先做了自我介绍,原本没打算得到什么回复,紧接着又要说什么,却意外地被打断。

“林寒屿。”

多熟悉的名字,那个女人在那个时候叫过无数次这个人的名字,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见到这个人,没想到会有一天,他主动打电话过来。

“我知道你。”夏经灼将书放到一边,靠到床头淡淡道,“你找我什么事。”

这是江嘉年喜欢的人。

夏经灼脑海里充斥着这句话,令他甚至都不能正常思考,用平静的态度对待对方。

林寒屿也察觉到一些异常,他越发觉得自己离他猜测的结果近了,开门见山道:“我打电话过来是想约夏先生见个面,谈一些关于……嘉年的事情。”

亲昵的叫法,嘉年,多令人嫉妒的称呼,他和她甚至都发生了那样的关系,却还不曾脱离掉“江小姐”的称呼,失败至极。

“我没时间和你见面。”夏经灼冷冰冰地拒绝道,“有什么话,你现在直接说。”

其实他也想见见林寒屿的庐山真面目,可只要一想起这是江嘉年喜欢的男人,他可能就会忍不住做出一些不符合身份的事情来。与其那样造成无法挽回的结果,还不如一开始不要见面。

林寒屿现在越发讨厌夏经灼了。

这男人言词之间充满了高傲,冷漠得仿佛对他十分不屑。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没办法把他怎么样,所以才那么有恃无恐?

深呼吸了几次,林寒屿加大了握着手机的力道,盯着前方的办公室门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有个问题想跟夏先生求证,一个月之前,在跟安平航空的应酬结束之后,是你送嘉年去酒店的,没错吧。”

光线昏暗的房间里,正在接电话的夏经灼慢慢弯起了嘴角,他已经猜到了林寒屿想知道什么,可怎么办,他既然直接告诉对方事实,看他生气受挫,又不想直接告诉对方,想看对方煎熬和猜测。这样矛盾的思绪左右着他的大脑,导致他干脆直接沉默,不做出任何回应。

他越是这样,林寒屿越是诸多猜疑,他压制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你现在在哪里?嘉年是不是和你在一起?你们是不是……有过什么?”

夏经灼今天虽然休息,但今天可不是周末,算起来这个时间,江嘉年不是该在上班吗?怎么林寒屿反而不知道她在哪儿?

夏经灼沉默些许,总算是回应了林寒屿一次:“林先生,有些事作为这样的身份,我并不方便告知你。如果你想知道,可以直接去问她本人。至于你前面的问题,我也想反问你一个问题,请问你是用什么身份来问我这些的?她的男友?还是无关紧要的外人?”

她的男友?当然不是!现在对外,林寒屿还是许欢颜的未婚夫。

可无关紧要的外人?他又绝对不这样以为。

这个电话,真是打得一无所获,令人抑郁。

林寒屿直接挂了电话,将手机摔在桌上,屏幕几乎都要被震碎。

这一边,夏经灼的心情也没好到多少。

在和江嘉年分开之后,他也曾因好奇查过林寒屿这个人。这个人可不简单,网上有一大堆他的资料。年轻有为的互联网大咖,悦途旅行的董事长,旗下有不少子公司,活脱脱的日进斗金的富豪,比起他来,显然更有前途。

飞机长,说得好听了,是是一种光耀神秘的职业,说得难听了,不过也只是航空公司的员工罢了。

将手机丢到一边,夏经灼开始思考江嘉年。她不在公司,大约是请假了,她那样的工作狂人,可不像是会因为小事就耽误工作了,既然她突然消失了,那就绝对是大事。

她到底去了哪里。

垂下眼,看着柜子上那块女表,他想,也许自己有理由跟她联系了。

江嘉年此刻,正忙于相亲。

江母给她安排的第一个相亲对象,是一位比她还要大上五岁的男人。

听说之前没有过婚史,在江城有房有车,现在正经营一间餐厅,生意还不错,也算门当户对。

他们就约在对方开的餐厅见面,下午三点钟见,因为这个时间吃饭的人不多,他比较有时间。

江嘉年那个时候想着,三点就三点,配合一下人家的时间也没什么,去看看对方人怎么样就可以了,只要不是太差劲,是个正常人,她也就不挑剔了。

可谁知,她三点钟到的时候,就瞧见餐厅里人满为患,一个有点地中海的男人在里面忙来忙去,那餐厅也不是什么高档餐厅,说得直白点,就一普通的饭馆,老板自己估计都没想到今天会来一批旅游的人吃饭,正满头大汗地招呼着。

她进去的时候,可谓赚足了眼光,因为在这样不起眼的地方,出于对相亲对象的尊重,精心打扮过的江嘉年过于显眼了。

她推开门,站在门口,对着里面客人加服务员的注视,竟有些无所适从。

那位地中海的、约莫是老板的男人望了过来,瞧见她之后愣了一下,忽然一拍脑袋说:“看我,居然忘了这回事,你是那个江阿姨家的女儿吧?我这会儿还有点忙,那个,你找个位置坐一会,等等我?”

对方说着话,就顺手把手上的水渍和油污擦在了身上的围裙上,江嘉年看了一眼,扯扯嘴角,轻声说了句:“还是算了,您忙您的,我们改天再说。”

说完,好像逃似的,她赶紧退了出来,喘息着朝停车的地方走。

真是疯了。

就算孤独终老,也不要嫁给这样的人。

看来有句话说得也算对,不管是男女,年纪太大不结婚的,多少都有点个性。

这位,有点个性过头了。

江嘉年浑身哆嗦了一下,拉开车门上了车,快速发动车子,在对方追出来的时候飞驰而去。

她没有直接回家。

因为晚上七点钟,江母还给她安排了一位要见,这会儿已经三点多,与其回去被母亲责问为什么不聊一聊就跑掉了,还不如自己找个地方歇一会。

将车停在安静的小花园附近,江嘉年把车椅放下,倒在上面开始闷头大睡,自从怀孕之后她就有点嗜睡,网上查了查这也是正常反应,为了孩子和自己的身体健康,她是抓紧一切时间休息,保证万无一失。

六点半的时候,手机闹钟响起,她从睡梦中醒过来,将闹钟关闭,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拉回车椅背,赶下一场的相亲。

说起来还有点悲哀,向来自视甚高,年轻时也不乏追求者的她,有一天竟然要过这样的生活。

临近七点钟,江嘉年的车停在一间西餐厅门口,从对方安排的见面地点来看,大约这位相亲对象要比之前那个好一点吧。

只是有点不适的是,这地方距离机场路有点近,不算中心地带,来的时候也开了半小时的车。

她特别担心,在这里会不会遇见夏经灼。

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开门要进餐厅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恰好是对方的名字。

下意识的,她就想按下拒接键,可鬼使神差的,在最后一秒,她的手指又转移到了接听键上。

“喂……”

她先是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走进餐厅,餐厅门口的服务生热情地说了句:“你好,欢迎光临沙海西餐厅。”

江嘉年赶紧点头表示感谢欢迎,那边抓紧了手机仓促道:“你找我有事吗?是不是按错了?”

怎么可能是按错了。

真是神奇的脑回路。

夏经灼静默片刻,清清冷冷道:“我有东西给你,你在哪?我们见个面。”

和他见面?这个时候?怎么可能。

江嘉年现在无比后悔为什么要接起这个电话,赶紧找了个借口说:“我有点事要忙,先不说了,挂了。”她甚至都没回复到底要不要见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至此之后,不管夏经灼再怎么拨过来,她都没有再接过。

坐在位置上,江嘉年盯着不断震动的手机,心烦意乱。

另一边,坐在椅子上的夏经灼,听着一直忙音的电话,也忍耐到了极点。

在极点之后,他发觉自己再也忍不住了,便站起身,拿了外套和车钥匙出门。

沙海西餐厅。

在她接起电话的时候,他从里面听到了有人提到这个地方。

她在和谁吃饭。

这个人不应该是林寒屿,如果是,林寒屿不至于那样打电话来问她。

难道说,除了他和林寒屿,她竟然还有别人。

这个猜测让夏经灼根本无法冷静,他甚至无暇判断这样的情绪到底是为何,便头也不回地前往她可能存在的那个地方。

第二十六章

有了第一位甚至未曾交流过的相亲对象做对比,第二位出现的时候,江嘉年是非常庆幸的。

还好,这次最起码外表看上去是个正常人。

准时到达的男人打扮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头发也……满多的,江嘉年特地注视了一下,在心里松了口气。

至于男人的长相就不多评价了,说实话,见过夏经灼和林寒屿那样的,你很难遇见比他们还要英俊的脸。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什么模样,坐在她对面的人就是什么模样。

他落座之后,先是抱歉地笑了笑,随后便说:“不好意思,来晚了,路上有点堵车。”

江嘉年摇摇头,客气地说:“没关系,是我到早了。”

男人显得有些局促,挠了挠头,紧张地握住了双手。

江嘉年见此,叫来服务生问他想喝点什么,男人愣了一下,小声说:“我没怎么来过西餐厅,你看什么合适就叫什么吧。”

江嘉年怔了怔,点头说好,替他叫了一杯果汁。

男人见服务生走了,明显地松了口气,江嘉年注注意到他额头渗满了汗珠,可见对此次见面有多焦虑忐忑。

别人这副样子,江嘉年反而冷静了下来,她安静地看了一会对方,跟他说:“我听我妈说,您也是从事互联网行业的,不知道您在哪高就?”

男人愣了愣,结结巴巴地说:“高、高就谈不上了,我就是普通员工,比不了您,我听说您是悦途的总裁。”

江嘉年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对此发表什么言论,男人见此继续说道:“那个,我想问问您,您觉得我这样的适合到您那里工作吗?”说到这个他显得比较急切,“我学历还是不错的,对编程也很在行,之前在北京做的,后来我妈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在江城还没找到太满意的工作。”

江嘉年握住水杯,喝了一口,依然没说话。她意识到,这场本来可以称之为相亲的活动,似乎变成了面试。

她不言语,男人也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又摸了摸头,好半天才尴尬道:“那个,其实我的意思是,我对您很满意,见到你,我觉得你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