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最重要的便是找到证据。”她极力冷静,小脸微侧,睬了榻上的孩子一眼,“若他不是皇子,我断不能将他留在皇上身边。”

“两宫太后心思一向细室,想要找出遗漏下的证据,我怕很难。”陌辰吏摇下头,将心中担忧说出来。

“事实摆在眼前,我们要的,只是时间罢了。”风妃阅双手叠在身前,“两宫太后以为,可以借着皇子的诞生而恐固其身后地位,殊不知,正是这种贪婪,给她们自己埋下了最大的隐患。”

她本显黯淡的眸子,逐渐闪耀起来,“就算动不了太后,至少,可以将茗皇贵妃拉下来。”风妃阅心思周密,却在想到皇帝那张孤傲的俊脸时,再度暗沉下去。

她想到了皇帝小心翼翼抱起那孩子时的笨拙,更想起,他说,将那孩子给自己抚养时的温柔。

每一个动作,那都是初为人父的第一次尝试。

虽然,不够合格,却足以令人温馨感动。

双手遮住面颊,这个秘密,她迟早要捅破,现在想来,已经是难以启齿。她越发不敢往后想,真要到了那么一天,自己要怎么开这口。

“陌辰吏——”风妃阅唤着他的名字,目光有些迟疑,“答应我一件事。”

何时起,她的开口,她的每一次请求,于他来讲,已经成了理所当然。男子问也不问,甚至,都没有选择考虑,他的每个点头,实则,都是有力的承诺。

夫妻缠 115 靠你自己

陌辰吏盯着风妃阅面无血色的小脸,想也不想的,将头点下来。

她不得不防,“这件事,只能你我二人知道,我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包括国师。”陌修同东太后的关系,风妃阅一直暗中现察,这事牵扯甚多,其中的利害,陌辰吏也知道。

“你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他话语坚定,让人安心不已。

风妃阅心头一松,那份感动,也随之了然于目,“我从未想过,在这尔虞我诈的宫里,竟还能得你这一知己。”

眸光逐渐明亮,笑启,好看的双目弯成月牙,陌辰吏看的几分出神,一句知已,却将本就朦胧不清的视线,给拉扯干净。

人生得一知己,也算是足够了…

风妃阅这般想,也就如实说了。

陌辰吏笑得有些苦涩,半边侧脸从风妃阅面前转过去,独对寒窗,他一向是那么温暖和煦,而今,这突来的寒冽清冷,却让她招架不住。风妃阅一直以为,他的脸上,就应该挂着如阳光般的暖意…

“我也同样高兴,”陌辰吏拂开愁云,眉眼舒展轻扬,抓不住的,他从来不强求,他有自己的坚持,守护,或许比相守更简单。“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的很少。”

风妃阅赞许点头,而她同陌辰吏,却自始至终相信对方。

说不明原因,这般轻信,也同她平常的性子完全不符。

对视的眸子,逐渐笑开,行出凤潋宫的背影,带走满身惆怅。

皇帝匆匆赶来之时,乳娘正抱着孩子在殿内走动,风妃阅见他三两步撇开众人,忙迎上去,“皇上——”

“孩子怎么样?”孤夜孑见小皇子安静躺在乳娘臂弯中,神色也随之缓和,“没有再闹么?”

“他很乖,”风妃阅有所隐瞒,跟着他上前几步去,“皇上,还是将他送回茗皇贵妃那吧。”

多看一眼,她的心中,就像是被针,给扎一下。

孤夜孑本想将孩子接过手去,如今听她这样一说,愣是压下所有动作,他以为风妃阅犹有介意,索性,就朝着乳娘挥挥手,“抱回去吧。”

“是,皇上,皇后娘娘。”闹腾了一整个晚上,孩子总算安静下来,她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将这小祖宗给吵醒。

乳娘一路抱着孩子走出凤潋宫,守在外头的侍卫逐步跟在她身后,孤夜孑并未前往,而是在边上坐了下来。

茗皇贵妃的寝殿外,女子一袭鹅黄色宫装旖旎在地,她焦急不安的来回走动,边上的丫鬟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插上一句嘴。发上,两支金步摇配合着她的动作而叮琅作响,阳光雨露,照得那一抹金黄之色,更为夺目绚烂。

“娘娘——”

正在满心焦急之时,只听得外头传来乳娘的声音,“小皇子回来了——”

茗皇贵妃两手拾起裙摆,面上一喜,大步跨上前,“怎么了,是皇上让送回来的?”

“这——”乳娘一顿首,难以启齿。

“愣着做什么,说啊。” 茗皇贵妃艳丽的脸上露出不耐,女子吓得浑身一个哆嗦,只得战战兢兢开口,“是,是皇后开口说,将小皇子送回来的。”

“皇后?”她声音尖细,口气,剑拔弩张,“昨夜,小皇子是在凤潋宫过的夜?”,

乳娘不敢隐瞒,慌忙点下头,“是,皇上一路抱着小皇子,奴婢赶上的时候,已经踏入了凤潋宫。” 她生怕将自己牵扯进去,急忙,欲要撇清

“哼!”茗皇贵妃冷嗤,趁着女子低头之际,双手用力将孩子接过来,乳娘怀中落了个空,只听得“哇——”一声啼哭,她却是不闻不问,旋身.大步流星向殿内走去。

“本宫的孩子,就算是她看上一眼都不许,想要,自己也生一个去!”

丢下这句话,乳娘同身后侍卫介煞白了脸色,谁也不敢言。

“何事?在外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茗皇贵妃前脚刚跨进去,坐在殿内的西太后便翘首以待,厉声质问道。

“姐姐——”边上,东太后神色略有温和,“茗儿许是心中有所不快。”

“心有不快?”西太后抿口茶,一听那孩子哭,整个脑袋都大了,“她能有何不快,手中,也就差那块凤印了,它日,一旦母凭子贵,就算皇后势力再大,总也及不过他们母子二人。”她放下茶杯,一手轻挥了挥,“真是个小冤家,好了,再哭…本宫头都要炸开了。”

茗皇贵妃沉着小脸,面上不敢表现出太多,只是伸出一手去捂着那孩子,却不想,越是这样,就哭的越是厉害,“哇哇——”

“姑妈!”气急败坏地跺下脚,她也实在没了办法,“这孩子一直哭哭啼啼,莫不是生了什么病吧?”

“茗儿!”东太后听闻,手中拈起的锦帕连着甩了好几个圈子,“说什么晦气的话呢,孩子还小,哭闹几下也是正常的,当初厉儿这么大的时候,比他还催闹呢。”

西太后不动声色,一手撑着右边脸颊,掌心将耳朵捂起来,“抱出去,吵得本宫迟早发疯,”外头,乳娘听到喧闹声,人已急急忙忙走了进来。茗皇贵妃顺势将那孩子交到她手上,“你先退下。”

“是。”女子一个福身,人已走出大殿。

“或许…茗儿说的对。”思时片刻后,西太后斜睨向身侧,“改日,还是让国师看看的好。”

东太后神色一个不自然,抿下唇,有些闪躲,“一切听您的。”

咻——咻——

此时的天空中,已被夜色完全笼罩,一轮圆月当空挂在上方,铺洒而下的薄雾弥漫四方。

园中,一抹白色的身影看的并不是很清晰,女子速度极快,手中的长剑在腕间反转自若,当真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姿。足尖踏在风口上,狭长尖细的竹叶被砍得满地都是。一招。一式,极尽狠辣,又像是纯粹的发泄,风妃阅双手挥剑, 心中藏着太多的事,她说不出来,只能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好受点。

眼角余光一瞥,突兀地发现…

飞身跃起,手中软剑忽然送出去,那躲在林子后头的女子大惊失色,接连退后好几步。脚后跟,在地面上一绊,她猝不及防,满身狼狈地跌倒在地。

人还未站起,却见一把闪着剔透冷冽的剑已经指到自己跟前,风妃阅低头睬一眼,只觉那女子有几分眼熟,“你是谁?”

一语问出口,那女子嘴巴张了下,对于风妃阅的不认识自己显出几分愕然。

她细细看了几眼,总算,在脑海中找到这张脸,“君恬?”

女子双手撑在身侧,面露欣喜,继而点下头,“姐姐——”

风妃阅蹙下眉头,当日在露台之上,一心想要寻死的便是她,咄咄质问的傲气在今日来看,却已经被磨的所剩无几,皇宫,本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本宫不是你姐姐!”风妃阅收回剑,锦帕撺过剑身.双目透过锋利的寒光直逼地上女子,“你到凤潋宫来,可有事?”

吃了个闭门羹,君恬面色难看,坐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风妃阅将软剑缠在手腕上,见她一语不发,转身便要离开。

“姐姐——”唯一的机会,那是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君恬快速从地上爬起来,追出两步。

风妃阅疑惑顿住,清准的身影打在地面上,显得孤傲而凉寞。宫鞋旋出一朵好看的花形,她转身面对君恬,脸上,没有一点神情,却偏偏让人清楚明白她此时的不悦。

君恬原先的吞吐被逼回肚中,斟酌再三后,终是狠狠一咬牙,将心中的决定讲出来,“我想自由!”

风妃阅听闻,那索然无味的眸子染上兴致重重,“你如今已是皇上的才人,怎么自由?”

原来,皇帝的禁锢,并未换来她的屈服。

心中,一份好感油然而生,这样的女子,或许真的不适合留在宫里。

风妃阅想要仔细端详女子的小脸,但见她下巴精致仰起,放在外头的手冻得有些发红,原先倔强不屈的眼神,如今,顺着她的直视而弯下。不对…

风妃阅暗暗摇下头,这样的眼神,已经变了。绝不是当初那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君恬。

“我想请姐姐帮忙,我们姐妹三人一同伺候皇上,这些日子,我已经看开很多,人,能同天地斗,却唯独不能同皇帝斗。一辈子老死在宫中,我不甘心…”女子喋喋不休,原来清澈的眸子,热情洋溢。

原来,她想要的自由,却并不是指外面那个世界。

“既然已经入了宫,怨天尤人,还不如靠自已,”君恬越说越激动,神采飞扬,“我们的自由,只有皇上能给,我也要向两位姐姐一样,侍得君宠…”

风妃阅原先燃起的那点视眼,在女子形色的描绘中,逐渐黯淡下去。一颗心,失落落的,当初救下她,便是看中她的满身傲骨。自己说过,君恬要想出去,就只能在宫中活出个样子来,可如今,她妥协了,她服软了,她懂得审时度势了,可为什么…自己竟有种虚空的感觉?难受得很…

风妃阅望着女子开合的菱唇,她完全没有听进去,转身就准备离开。

“姐姐——”君恬目瞪口呆,再度追上前。

“不要喊我姐姐,”风妃阅冷声打断,那样的语气,很是漠然,“我只认君宜一个妹妹。”

她对君恬的厌恶如此明显,就连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了什么。

身后,女子面色尴尬,她小脸紧绷,一动不动杵准原地。

“我帮不了你,想要什么,自己争取,你更加不应该相信我!” 风妃阅将背对她的身子转回去,给了她最后的忠告,“你不该天真的笃定,我会帮你。”

在君恬满是错愕的眼神中,她踩着一碎地的竹叶,满身孑然映向身后余辉,走出了园子。

行过转角,回过头去,只见那抹身影依旧留在原地,风妃阅眼神萧条,身前猛的撞上一堵结实的墙,她咻然回神,接二连三后退几步。

再一细看,她眉头不由自主皱起,全身戒备。

“阅儿嫂子——”厉王爷堵在她前方,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委屈,“怎么一见到我就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

风妃阅不加理睬,顺了顺袖口,见他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厉王爷,说话还请三思。”

男子垂下半分的脑袋斜侧过来,修长的手指抚下鼻尖,性感薄唇微扯开,温热的气息忽然凑到风妃阅跟前,“想不到,你还会过河拆桥。”

她惊得一个抬头,面色隐忍,猜不透他话里的意思,“本宫不懂。”

“那名女子不是嫂子的妹妹么?” 厉王爷轻佻的眼光膘向远处,轻啧几声,“姿色一般,还真比不上你。”

风妃阅不着痕迹将二人间的距离拉开,视线一瞬不瞬落在男子身上,她惜字如金,懒得理睬。

厉王爷双手环在胸前,身子斜靠在墙壁上,一腿半曲,整个人的慵懒随着他不断摇头的动作而呈现出来,“嫂子是不是认为,你已经不需要旁人的帮助了?”

风妃阅不置可否,正眼望着厉王爷,她紧咬话语,这名男子太过狡猾,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掉入他设下的套中。

“阅儿——”语气,突地转变为温柔暧昧,近乎低喃的声音,像是情人间的亲昵,“哑巴了?”

风妃阅瞪他一眼,转过去望下天色,“时候不早,厉王爷快些回去吧。”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男子惬意伸个懒腰,“每月的十五我都会迷路,今儿是什么日子?”

风妃阅并不吃他那一套,睥睨过去的眼神带着几分戾气,“不知道!” 明明是阴险的角色,却偏偏带着孩子一般的纯真,这厉王爷,果真是不简单的。

重重吐出三字,她双手拽紧裙摆,想要硬闯过去。

厉王爷见她脸上升起不悦,乖乖将拦在外头的腿收回来,趁着女子擦身而过之际,长臂一挥,越过她平坦的小腹,斜搭在风妃阅腰上,“嫂子——今日,我们谈点正事。”

玩世不恭的语气,突然变得极为认真,邪肆的嘴角松下,厉王爷居高临下眯着身下女子,周身,渐渐升腾上风妃阅从未见过的肃然,这样的男子,比方才的痞子样更为危险。

夫妻缠 116 心存侥幸

风妃阅依旧不说话,沉闷的气氛,却并未让厉王爷识相松手。

“我一直很好奇…”男子略有嘶哑的声音,带着与之不符的清澈,音线,被拖得长长的,“嫂子同皇兄,可有真感情在?”

说这句话的时候,厉王爷神色闪烁.嘴角浅勾。

风妃阅羽睫渐沉,微微一笑,侧过头来正视,“厉王爷真会说笑,本宫对皇上,自然是真情实意。”

男子听闻,手上的动作收回去,身子却并没有让开,“噢…”

气氛,再度有些煎熬,风妃阅率先打破僵局,“厉王爷,可还有事?”

话里的不耐烦,已经很明显。

“我原以为,我们可以成为一条线上的人。”男子双手环起,话里的意思,朦胧不请,却又带着极强的暗示。

风妃阅清亮的眸子闪过敏锐,厉王爷的话,是在试探自己?

只是,就算帝后之间没有了真情,她名义上,也是君家的女儿,两宫太后同君家一向是水火不容,厉王爷怎么会想到…

莫非…

风妃阅脑中一个惊雷,直视的眼神微眯,这厉王爷,眼中的虎狼之性已经显露出来,觊视这江山的,原来并不只有两宫太后同君家。而这东太后的亲生之子,他暗中所操纵的一切,断不是为了茗皇贵妃同小皇子那般简单。

他怎会,将自己争来的拱手相让,他不是那样的人。

风妃阅退后一步,再次面对男子之时,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步步为营,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用来形容皇帝此番处境的词。原来,站在最高的地方,却也是高处不胜寒,多少人,想要将你从这位子给拉下去。

亲人,兄弟,哪怕是最亲近的枕边之人…

厉王爷见她怔怔出神,修长食指轻勾,将她精致的下巴挑起来,“嫂子,你太没有礼貌了。”

风妃阅头一偏,从他手中挣脱出来,“何以见得?”

“我站在这边腿都发麻了,嫂子也不请我进去坐坐?”

“今日,恐有不便。”风妃阅同他保持着一人的距离,外头,寒风萧瑟,她站在中央的身影挺的笔直,一手折在腰后。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我就想欺负你。”

风妃阅有些惊讶,却并未表现出来,可不是么,见一次就被欺负一次。

“那是因为你闲着没事。”

“不…我后来细细想过,大概,是本王有了病。”他思时片刻,却是得出这样的结论。

风妃阅紧绷的小脸一下舒展,那神情,分明被逗出几分笑来。

“我喜欢看你被欺负过后的样子,明明是生气,却极力隐忍下来,只是那一双眼睛,倒像是能从我身上刻两个洞出来。”厉王爷俊脸压下,突然凑近的气息让风妃阅敛起笑容,她恢复先前的神色,从男子边上擦身走过去。

这厉王爷,真是够恶劣的。

男子并未伸出手去拦着,斜侧的身子挺直,反而将挡住的道路让出来。

风妃阅想也不想地跨过去,“有些人,适合多笑,阅儿笑起来就很好看。”并肩走过去之时,男子吐出这样一句话来,声音低缓,听不出是真心,还是玩笑。

风妃阅大步离去,生怕厉王爷反悔,又追上来纠缠不休。

望着她急促的背影,倚靠在墙壁上的男子起身相对,挺拔的身子拉出老长,邪魅的脸上,浅笑不已。

风妃阅不敢回头,走过园子,她碎步拾阶而上,刚踏入长廊,就与站在外头的皇帝扑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