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夜孑起身,将药瓶放回风妃阅手中,他迭起衣袍后坐在赫德皇后面前,“反倒是母后,您恨么?”

几年光阴,褪去了她该有的荣光,女子面色平静,散下的长发中,可见几缕银发,虽是不老,却耗尽心思,“一开始,当然是恨的,后来,我全心想着,我的儿子什么时候能救我出来,也就没有那个精力去恨了,慢慢的,这种哀怨在失望中抹平,如今,母后已经忘了,仇恨是怎样一种心情。”

望着男子沉稳的俊脸,赫德皇后悠悠说道,“孑,母后希望你不要恨,多爱一些,好吗?”

孤夜孑缄默,女子宠溺而笑,将锦被拉高几分,“母后睡不着,同我讲讲这些年的事,阅儿,坐到我边上来。”

赫德皇后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孤夜孑一边,密室的入口已经重新陇上,彩绘的火凤意寓吉祥,双目灼灼有神。

东太后趔趄回到寝殿,将丫鬟全部屏退之后,才愤怒冲着身后女子说道,“你为何不让我救他!”

“你疯了不是,救,怎么救?”西太后砰一掌击在桌面上,“照你这样下去,迟早有天会被你害死。你没看见皇帝当时都杀红了眼,你要这么贸然冲上去,说不定他当场就能砍了你,要不是我及时捂住你的嘴,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你也看见了,小七他受了伤。”东太后余怒难消,更多的则是担忧,“他生死不明,你让我如何冷静。”

西太后见她咄咄逼人,当下气得将桌上杯子用力掷于地上,“你以为就你心疼,小七他…”

紫砂杯在砸上地面后被摔裂成细碎,陌修一脚刚踏进去,就踩在上头,啪地使其断为几瓣。“怎么了,动如此大的肝火?”

西太后忍住一口气,东太后被她言语所摄,走到边上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双眼通红。

“没什么,姐妹间,难免磕磕碰碰。”西太后强颜欢笑,一句话落去干戈,她才转身,还未来得及坐下,就听见寝殿中传来三声空旷的敲打声。

两宫太后对视一眼,神色突然转为肃穆,陌修见西太后快步行至边上堆满书籍的架子前,犹豫片刻后,转过头来瞅着她。男子明白其中意思,当即转身,眼睛望向别处。

书架后头是一个暗格,陌修再度别转过身子时,就看见一名黑衣男子跪在堂中央,全身是汗。

西太后预感到不妙,沉声问道,“出了何事?”

“回…回太后,”男子的声音因为害怕而压成一线,“属下今日去密室,发现看守的那人被打伤,赫,赫德皇后不知了去向…”

“什么!”西太后如遭雷击,神色全部僵在脸上,“怎么会这样…”

“属下已细心查探过,上头入口的地方被打开,顺着长梯一路而上,先前堵在凤潋宫的墙壁被推倒,地上,还有明显的脚印。”

东太后擦干眼泪,震惊非常,“绝不可能,那地道的圆盘怎会打开,当时铸造之时,那名设计的工匠明明说是个死结,怎么,怎么会…”

西太后头疼地抚着额头,眉角痛苦揪起,掌心紧攥。

“当初要是听了我的话,直接将她处死,就不会有今日的麻烦。”东太后焦虑地起身,在原处不断徘徊,“这下可好,入口是在凤潋宫被打穿,救出赫德皇后的,一定是皇帝。”

“好了!”女子声音冷冽,透出不耐,“我原以为,这赫德皇后会是我们手中一颗最重要的棋子,想不到,人算不如天算。”

同皇帝斗了这么多年,胜败与否,她心中至少有个底,不到万不得已,赫德皇后就是她的一颗定心丸。

“事已至此,我们应当另做打算。”沉默至今的陌修冷静开口,“皇帝救出了赫德皇后,首要做的,定是找出证据来,为他母后报仇。听你们所说,这所谓的地道定是一边通往凤潋宫,另一边通往这,既然那头已经曝露,我们势必要保住这地下的,不被牵累。”

西太后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饮下口热茶后,同意点头,“你说的对,幸好,人是方才失踪的,皇帝一时半会想要查清楚,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乱,一点点差池,都有可能将她们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落得个前功尽弃的下场。

锦瑟年华谁与度 176 一场虚惊

西太后暗作考虑,视线落在那名黑衣男子身上,“你先退下。”

“是。”他紧绷的神经总算能缓下来,双腿起身后向外走去。

陌修沉默不语,甚至将路让出来,余光瞥过西太后慢慢落上头顶的手,他退一步,走到东太后身侧。

男子脚步跨得急促,西太后摘下顶上头簪,尖刻的银制饰物坚硬而冷毅,女子随手飞射过去,竟是将对方的喉咙直接打穿,当场毙命。

“知道这条密道的,除了我们几人,一个都不能留。”西太后走过去,将插在男子咽喉上的发簪拔出,就着他身上的黑衣,擦去血渍之后重新戴在发髻上。

没修始终保持着镇定的神色,东太后一手掩鼻,似是有些反胃,脸色煞白的吓人,身子摇摇欲坠。男子适时伸出手去扶住她的腰,大掌轻拍几下,望向西太后的眼中多了几分防备。

一夜无眠,谁也没有感觉到疲劳,那仿佛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讲了整整一夜。

“君阅那孩子母后见过,果然是没有这般灵气。”赫德皇后望向风妃阅,继而露出担忧,“只是,阅儿的身份要怎样去恢复呢?总不能让她一辈子顶着别人的罪名,这样无名无分的留在你身边。”

风妃阅靠在孤夜孑的身上,这后位,本就不是她想要争的,“母后,我在哪都是一样的,没有了身份的约束,倒是时常能伴在他身边,也不用那么多繁文缛节的麻烦。”

赫德皇后倍感欣慰,皇帝从身后将她拥住,下巴轻抵在她肩头,“阅儿,这是朕亏欠于你的。”

风妃阅五指扣住他手掌,“母后,若不是我当初有所顾忌,也不会害得你到今天才能重见天日。”

“不。”赫德皇后目光轻阖,“阅儿,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在这样的深宫中,不会吃亏的,也只有你才能配得上他。在交付真心之前,你的所有选择都是正确的。”

风妃阅浅笑,不为别的,单为了她的理解,她很庆幸,孤夜孑有这样的母后。

李公公在外头禀报,早朝时间已到,皇帝神色振奋,想要借此机会诏告天下,“母后,朕要封你为赫德皇太后。”

“孑,”女子分外担忧,“历来封号都要经过朝堂议事,母后怕没有那么简单,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你是皇帝,没人再敢对我怎样。”

“您是朕的母后,自然是炫朝的皇太后。”孤夜孑执意,听不进只字片语,“阅儿,今儿你不用上朝,留在这陪伴母后。”

风妃阅见他起身,刚要相送,突然一阵地动山摇,整个凤潋宫都在摇晃。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只听得“砰——砰——”剧烈的声音从地底传来,脚底心因这种冲击力而发麻颤抖。风妃阅跪下双膝护着赫德皇后以免她受惊从榻上滚落。守在殿外的侍卫宫人陆续进来,神色惊惧,“皇上——”

没过多久,殿内便恢复平静,孤夜孑顾不得众人在场,当下就打开密室大步走进去。身后之人齐数跟上,挤过狭长的走廊,那个巨大空旷的密室,如今已被碎石所填满,寸步难行。风妃阅满腹惊讶,赫德皇后只能无奈摇下头,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两宫太后在地底建了这么座密室,自然也是准备好了万全之策,如今密道被发现,她们定会在第一时间毁灭所有证据,不给皇帝抓住把柄。

孤夜孑面色骇人,他没有想到对方动作如此之快,“居然在皇宫内使用火药,朕养你们这些废物是做什么用的!差点连朕的凤潋宫都毁了。”

“皇上息怒,属下一定彻查清楚。”侍卫首领大惊失色,更为不解的,是这些火药究竟是如何运进宫中的。

皇帝一甩袖子,怒气冲冲走出去,宫内侍卫留下查探,风妃阅同赫德皇后对视一眼后,紧随其后。

次日,皇帝便下了圣旨,封赫德皇后为炫朝皇太后,主位正宫。

陌辰吏收回手,面色轻松,“回皇上,皇太后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这些年被关在密室中,身子有些阴寒,微臣开几幅药方调理下便好。”

皇帝心头稍稍宽慰,风妃阅伴在太后身侧,圣旨一下,整个炫朝皆数轰动,朝堂之上虽也有持反对,却终究不敢违抗圣命。

陌辰吏坐下,手上的药方还未写完,就听到外头传来通报声,自从后宫中知道了这个消息,妃嫔们的请安就没有间断过。一天时间,差点将高槛都踏破。

风妃阅抬眸,见走进来的是施婕妤,身侧,陶心手中拿着准备的贺礼,女子恬静上前,跪在太后身前,一一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仔细端详,见她同先前来时的那些妃嫔似乎很不一样,面容清秀,更不是刻意的盛装打扮,模样也是娇俏,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这是哪位嫔妃,样子甚是讨人喜欢。”

“回太后,儿臣施婕妤。”女子唇畔轻勾,微抬起头来,“这会子才过来行礼,是儿臣的不是。”

“不妨碍。”太后弯下腰,双手扶着她肘腕,示意女子起身,“后宫的规矩一向多,哀家倒更是喜欢清静。”

施婕妤起身,从陶心手中接过贺礼,“母后,儿臣不知该准备些什么,这都是儿臣亲手培植的花茶,今儿清晨才摘采下来,特送过来给母后您尝尝鲜。”揭开红色绒布,里头摆着几个精致的瓷罐,不同的花茶,都细心分开,施婕妤将它们一一摆在红木桌上后,人也退到一边。

太后很是高兴,清新淡雅的味道萦绕在鼻翼间,让她对这名女子有了不一样的好感,“孑,哀家怎么没有听你提及过,宫内还有这样手巧的一名婕妤。”

孤夜孑就坐在太后身侧,原先撑起前额的手改为枕在桌面上,他俊目扫过那些花茶,视线中透着几许说不明的意味望向了施婕妤。女子有心闪躲,两眼垂下,只是盯着地面看,“母后,您身子还未大好,将来,有的是时间。”

太后了然,点下头,便不再多说什么。

“呕——”施婕妤突然弯下腰来,原先苍白的脸色被憋得通红,她双手叉在腰际,不住干呕。

“母后,皇上,对不…呕…”施婕妤没有想到会如此失态,边上的陶心慌忙上前搀扶,一手体贴在她背上轻拍,“施婕妤,您怎么了,最近几天老是这样。”

太后不懂其中原委,当下便起身,语气关怀,“这个样子,会不会是有喜了?哀家当年怀上皇帝的时候,也是这种反应。”

此话一出,惊愕的何止是皇帝,风妃阅悬起的心突然一沉,她两眼望着施婕妤弯下的身子,作不出丁点反应。孤夜孑从凳子上起身,俊颜突然凝重,眸中,划过不为人知的情愫。女子不住干呕,眼泪也难受的簌簌而下,太后一句无心的话,却恰好击在她痛处,这眼泪,也就越发控制不住。

风妃阅瞅向皇帝,他已三两步来至施婕妤身边,双手小心翼翼将她身子揽过来,“母后,施婕妤应该只是身子不适。”

太后还是不放心,有些责怪地望向皇帝,“你又不是女人,有些事自然不懂,哀家看着像。”

施婕妤面上布满冷汗,身子摇摇欲坠,可见极为不适,她两手抓着皇帝手腕,勉强拉开笑,“母后,您不要担心,儿臣真的没事,儿臣,没有那个福分…”

孤夜孑垂下眼望着她,放在女子肩上的手,忽然紧紧握起。风妃阅杵在原地,身后的陌辰吏见她神色晦暗下来,索性便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太后,皇上,还是让微臣给施婕妤先把上一脉。”

太后听闻,脸色舒缓,她温和而笑,“看哀家这记性,那就有劳陌医师。”

皇帝让施婕妤近身坐下来,女子抓着他不曾放开,似乎有些紧张。陌辰吏掳起袖子,指尖谭上她纤细的动脉,须臾后,嘴角勾起一抹淡色的弧度,不易察觉。将施婕妤的衣袖放下,他起身之时,投给风妃阅一个放心的眼神,方回话道,“回皇上,皇太后,施婕妤应该是这几日饮用了生冷的寒酒,幸好只是胃有不适,喝几幅药就好了。”

太后点下头,神色宽慰,施婕妤将手抽回去,双眼木然地盯着一点,皇帝的脸上更没有失落,垂下的眸子瞅着女子侧脸,“你居然饮酒?”

陶心上前将她搀扶起身,施婕妤低着头,声音怯弱,“臣妾只是看天气凉,不想多喝了几杯。”

孤夜孑望着她心虚的神色,叹出口气后,将她从陶心手中接过去,“朕送你回去。”

施婕妤不敢推脱,向太后行礼后便任由皇帝将她搀扶出去,风妃阅作为他的随侍,不得不跟上,“小月——”

太后适时出声,由于不习惯小月子这名,就一直唤她小月,“你留下,陪陪哀家,其余人等都退下吧。”

殿门被阖上,风妃阅转身,就见太后目光盯着自己,“母后——”

“阅儿,母后知道你心里不开心。”太后将桌上的绒布拿在手中,遮住那些装满茶叶的瓷罐,“我虽然不知道那名婕妤同皇帝的关系,却也能看出,他对她,同别的妃嫔是不一样的。”

风妃阅虽然早便知道,如今听太后这样一说,心头还是隐有抽痛,“母后,您也看出来了?”

太后浅笑,视线依旧睨着她,风妃阅被她盯得有点手足无措,“但是,孑对你同她,也是不一样的。”

懵懂的神情爬上脸庞,太后走上前,执起她的手轻拍下,“母后是过来人,孑又是我的儿子,我怎会看错?他们之间,是有故事的。阅儿,母后不能要求你不闻不问,感情的事,我们不能抓的太紧,是要慢慢维系的。母后看得出来,孑,或许曾经茫然过,但现在已经走了出来,相信母后,相信他,你需要给他最后的时间,让他自己完全走出来,我们帮不了他,更加不能给他压力,那样只会适得其反。有时候,太过于压迫的感情,反倒会将对方推得更远,直至握不住彼此的手。”

太后拉着风妃阅走到墙跟前,一手推开那窗子,满园景色扑面而来,“旁观者清,母后虽然觉得那名婕妤很特别,却看得出来他们之间已经形成的距离。一个,已经转身,很难回头。”

风妃阅面露诧异,太后手指抚着身前的盆栽,“孑这孩子,寂寞太久了,阅儿,你要代母后好好照顾他。”

风妃阅侧目,太后唇畔含笑,“也许,他不懂得如何好好对你,母后希望,你能体谅他。”

“母后,儿臣觉得够了,”他们之间,不止一次有过生死相随,不离不弃,“或许,他嘴巴不够蜜…”女子微笑,而后,认真说道,“我却已经满足。”

太后面露赞许,鼻翼间的空气,新鲜而馥郁,她眉头在晨起的朝阳中慢慢拢上愁思,“阅儿…”

风妃阅见她有话要说,转过头来,“母后。”

“这几年中,孑改变了很多,母后预感到,他会有一场大劫。”女子转身,脚步踩在名贵的毛毯上,“我很担心,他会过不了。”

风妃阅望着她的背影,继而追上半步,“母后,阅儿不懂。”

“杀戮太多,终有一日会有报应。”太后折身,紧盯着风妃阅,“众叛亲离,母后不想看到那一天。”

风妃阅露出慌张的神色,为何,她会同太后有一样的预感,“母后,您别担心…”

“阅儿——”女子一手撑着桌沿,“母后还是那句话,我的儿子,我自己最清楚,母后只想问你一句话。”

“您说。”

“若真有那一日,你还会留在他身边吗?”

是呵,那样一个满身杀戮的君王,以鲜血统治的尊主,如果真有那么一日,定是…遗世而独立。

风妃阅望向女子的双眼,透出几分坚毅璀璨,“会的,我会永远和他站在一条线上,因为,他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

太后抿着双唇,神色激动,嘴角颤抖后,用力勾起,“好,我没有看错人。”

锦瑟年华谁与度 177 换药

孤夜孑一路将施婕妤送回景夜宫,园内,依旧是形色萧条,陶心急急忙忙走向殿中,皇帝让她在石凳上坐下。见他起身,女子下意识抓紧他袖子,“皇上,不坐会吗?”

孤夜孑高睬着她不满希冀的小脸,见他不说话,施婕妤失落地松开手,眼帘轻垂。陶心出来,就见二人僵持着动作,她疾步上前,笑脸迎人,“皇上,这是施婕妤一早就让奴婢准备的糕点,说都是您爱吃的。”

皇帝刚坐下的身子一顿,袍子才沾落地,他眉头紧皱,陶心尚未觉察出不对劲,将托盘中的糕点一一摆在桌上。

“一早便准备好了?”

施婕妤面色煞白,同他对视的眸子垂下来,“你知道朕今日会过来?”

陶心张着嘴,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口,望着施婕妤暗下的脸色,她慌忙直起身,想要作何解释,“回皇上,奴婢的意思是…是…这是娘娘吩咐的,每天都会准备一盘,说不定哪日皇上就会…”

孤夜孑豁然起身,语气,还是掩饰不住失望,“倚葶,朕已经尽力在补偿你。”

施婕妤皱着小脸,并不说话,很多事,都是始料未及。陶心一个劲想解释,却在孤夜孑冷冽的瞪视中噤声,“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皇上要补偿是吗?”施婕妤一手握紧绣着红梅的帕子,双膝并拢后全身,皇帝从未见过那双清澈的眸子,会是如此哀怨,“那好,皇上给我一个孩子。”

孤夜孑听闻,大为吃惊,他眼看着女子逼上前,含着泪水的眼眸凑到自己跟前,清新的气味扑鼻而来,却冷冽寒彻,“倚葶。”他轻唤,双目在近乎窒息的对视中,慢慢阖上。

“皇上给不了吗?”施婕妤滑落清泪,望着皇帝垂在身侧的手,她抓起男子的大掌后按在自己小腹上,“真的给不了吗?孑,你摸摸看——我也想要个孩子。”

如遭雷击,孤夜孑大掌咻地握起,挣扎的眸子睁开后带着恍如隔世的悲恸。他一抽手,步子一个趔趄,连带着整个身子向后退去。

见他离开,施婕妤并未阻止,而是站在园中突然大笑起来。陶心自责万分,当即下跪,“娘娘,您要罚就罚奴婢吧,都是奴婢这嘴不会说话。”

“皇上,你怕什么,你躲什么——”女子笑的大声,脸上泪水更是肆意而下,“没有想到,我们到了这一步。”她两手掩上嘴角,看也不看地上的陶心,只身踏入内殿中。

孤夜孑回道凤潋宫时,风妃阅已经遣散旁人,恢复一袭女装寝衣,头发自然垂落,两条白玉般的小腿在榻上来回晃动,见他走进来,双手一撑后,身子跃至地面。皇帝神色疲倦,几步走到凤榻前,四肢摊开就趴了上去。

风妃阅扬下眉头,上前拽着他手臂,“起来沐浴。”

孤夜孑反手一勾,将她捞回凤榻,身子也趁机覆上,“嫌朕脏?”

他的话语有些朦胧,风妃阅小手在他胸前轻推,“沐浴后睡觉,多舒服呢。”看着男子微拉开的嘴角,她倍感无奈,这话怎么听着像是在哄小孩子?

费了好大的劲道才将他拖起来,沐浴后,男子只批了件寝衣,一头墨发垂至腰际,风妃阅取来干巾,还没有来得及擦拭,就见他身子一倒,又懒洋洋地趴着不肯动弹。风妃阅只得上前,跪在绵软的凤榻上给他擦着头发,“怎么了,累么?”

皇帝轻应声,“嗯。”

小心翼翼继续手中动作,他的头发很长,黑亮如绸,衬得自己白皙的手掌更为娇小。孤夜孑见身后没了声音,脸一侧,凤目扫过来,“小月子,给朕捶捶腿。”

风妃阅动作顿住,见他薄唇勾着,一扫方才的倦怠,“不会自己捶嘛。”

“小太监胆子还很大。”皇帝揶揄,一条腿抬起,搁了过来,风妃阅想躲开,却不料动作迟一步,被压个正着,“哎呦,腰断了。”

孤夜孑不吃她这套,神情耍赖,“快点,捶捶,要不捏几下也行。”

风妃阅好不容易爬起身,双手应付地落在男子腿上,皇帝见她听话后,便惬意闭上眼睛,“小月子,这名字真不错。”

风妃阅抡起粉拳敲在他腿上,这点力道,对他来说却是刚刚好,孤夜孑俊脸埋入绣枕中,舒服地逸出一声长叹,“嗯——”

风妃阅被逗笑,“不要这么下流行不行。”

孤夜孑阖上眼眸,似是很享受,长袍下,男子双腿修长,结实的纹理被她轻轻按在手中,风妃阅坐的过久,腰部轻弯,双目不小心顺着他长腿向上望去,撇过他寝衣下的风光。她瞳仁睁大,视线刚转过去,便觉脸上有些发烫。

“是不是看了不该看的?”皇帝不知何时睁开眼来,笑容魅惑,学着她的话,“不要这么下流行不行?说说看,瞅见了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风妃阅闻言,双手摆下,“没,真的没有。”

“心虚——”孤夜孑拉长语调,手臂伸过来,食指在她鼻子上轻刮,“躺过来,我也给你捶捶。”

风妃阅海来不及说什么,整个人就被他按在榻上动弹不得,孤夜孑果真起身,大掌攫住她脚踝,揉了几下,“舒服吗?”

风妃阅两手拽着腿上的轻纱,生怕露光,“我不喜欢捶腿,别闹了,放下来。”

孤夜孑将她的腿抬高几分,搁在自己左肩,大掌随之在她膝盖处轻揉,风妃阅生性怕痒,腿一弯就想缩回去,男子压着,丝毫不给她闪躲的机会,大掌感觉着手中的滑腻,进一步移动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