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凌烯又惊又奇,胡定安也是一样难掩错愕,不一会儿回过神来,向宇文晨轩深深作揖,极为恭敬地说道:“原来是白掌门,晚辈失礼了。”

“呵呵呵,咱们江湖中人不必在乎这些繁文缛节,我虽与赤峰帮没什么交情,不过同在天子脚下,总是要相互照应的。何况,这个金三峰应该还值点钱。”

宇文晨轩说着,胡定安手下赤峰帮的帮众已将金三峰五花大绑,口里还塞了块抹布省得他满口脏话妨碍胡定安和宇文晨轩两人交谈。

“掌柜的,掌柜的!”宇文晨轩喊了两声,掌柜的总算颤颤巍巍地从柜台底下钻了出来,应了宇文晨轩一声,“掌柜的,借纸笔一用。”

掌柜的和小二看看客栈大堂里已是一片平静祥和,虽是有些惊魂未定,却已不怕这些江湖人士大打出手殃及池鱼了,于是端了纸笔磨砚出来。

写了封信封好后差遣小二给送去了衙门,面对着凌烯奇异不解的眼神,继而对胡定安说道:“少门主,这金三峰与赤峰帮的过节在下不好插手,只是想赚些外快罢了,这样,现在人就交给你了,我方才已写了封信去县衙,让衙役向你赤峰帮要人给赏。”

“人是前辈你抓的,为何不在这儿等着衙役来了,直接取了赏钱呢?而要多此一举如此麻烦?”

胡定安所言正是凌烯心中所想,不过她比胡定安多想了一层:宇文晨轩到底是要利用胡定安做什么?又与白翼有何关系?

“唉,少帮主有所不知,这衙门办事太过繁琐,要拿到那笔赏金也不知要花费多少时间,再者说,抓拿金三峰少门主也功不可没啊,这赏金自然也有少门主的份。”宇文晨轩笑道,“况且我和我这位小兄弟还想到处玩玩,要是被家姐知道我在这儿,恐怕就几天逍遥日子好过了。如此只有麻烦少门主帮我这个忙了。”

“原来如此,前辈乃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了。”胡定安一脸了然,又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兄台大名?”

“哈哈,来来来,我给介绍介绍我这位小兄弟,乃是精武门右宗主的关门弟子韩宗晨。”

“原来韩兄。”精武门在江湖上极为神秘,缘是其中门人武功高强但极少在江湖上行走,胡定安不住打量凌烯,也看不出“他”究竟有何处与众不同,何处高人一等,只是既然白翼与此人相交甚好,想必武功必定不弱,未曾怀疑“他”的身份。

宇文晨轩又和胡定安两人闲扯了一番,倒是把自己的处境说得极为不自在,做个白虎门的门主好像是被逼于无奈落草为寇似的,日日被白虎门的门人追着,自己反倒是逃兵一样好不自在,今次是为了宜王的悬赏令才出来凑凑热闹的,岂止这场热闹居然还未开幕就散场了。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是投机,或者说胡定安从一开始就被宇文晨轩绕了进去,没一会儿便将赤峰帮的令牌送给了宇文晨轩,道:“前辈是在下的恩人,这块令牌虽对前辈来说无所大用,却是在下一点心意,从今日起,前辈若是有所差遣不方便回白虎门的,有此令牌我赤峰帮帮众任凭前辈调遣。”

宇文晨轩接过令牌,估摸着衙门的人就快到了,立刻拉了凌烯便告辞走人。

两人离开客栈,施展轻功,几起几落便没了踪影,趁着衙役尚未到达,又返回了客栈的客房,卸掉脸上的装扮,改回原先那对平凡的夫妻。

“在想什么?不妨说出来,我们研究一下啊。”宇文晨轩知道凌烯的目光从方才在大堂到现在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也知道她心中怀疑不断,此刻问她,她并不作答,于是又笑道,“你呀,就是这样子,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想知道就问吧,我断不会欺瞒于你。”

“你想借着胡定安的口,误传我们被擒获的消息,好减少一大批为了悬赏令追着我们的人,这个我明白。而骗取赤峰帮的令牌,我们之后过州越省的确会方便很多。”凌烯终于开口说道。

宇文晨轩笑容灿烂,赞许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明白我这样做的用意。”

凌烯白他一眼继续说道:“不过这一招不久便会被识破,你想利用这段时间做什么?又为何冒充白翼?还要将我说成精武门人?你昨日还说是要给尹峰送礼,怎么今日就送给了赤峰帮了?”

“这个自然有我的道理。”宇文晨轩神秘一笑,道,“可还记得我写了封信送去了衙门?”

“信?我当然记得,难道你在信中也做了手脚?”

“哈哈,什么叫做了手脚呀,我不过是在信中让知县大人转为通告尹峰,让他五月初五前去留仙湖罢了。”

“留仙湖?你以白翼的身份约尹峰去哪里作甚?你就能肯定他一定会去?”

“我既然这样做了,必定是料准了他一定会去赴约的,至于原因,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哼,那你还让我问?还说不会欺瞒于我?”

“哈哈哈...”宇文晨轩大笑起来,还半天才收了心神说起正经事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早些起程吧。”

“嗯,不过我还要去个地方。”

“嗯?”

凌烯和宇文晨轩结清了房钱,就带着他去了镇上唯一的家当铺。

“哟,二位,是当还是赎啊?”

“是赎,”凌烯对着掌柜的说道,“不过掌柜的,当票被我不小心遗失了,不知能否买回我奶奶的遗物啊?”

“没了当票啊...这...”掌柜的支支吾吾也没给个准,向他们挑了挑眉,暗示出了价就好商量。

凌烯眯眼一笑,从怀里取出十两银子,道,“掌柜的不认得我了吗?半年前我才到这儿将我奶奶的拐杖当了的呀。”

掌柜的每日见人无数,怎会认得,即使当初凌烯正是以这样的样貌来的,他也定是记不得了,不过见了银子,就算没这个人,他也能记起个七八分来,“啊,我记得记得,你等等,我派人给你取来。”

拐杖取来,掌柜一看是上好檀木打造的,便开口加了价,“瞧瞧,是这拐杖不?”

“是是,就是它。”

“我说客官,当铺有当铺的规矩,你没了当票,我要是这么卖给你,可不合适呀。”

凌烯一听就明白了意思,笑道:“掌柜的帮帮忙,那是我奶奶的遗物,请您行个方便吧。”于是又递出了五两,这才拿回来拐杖。

宇文晨轩一见凌烯来当铺还以为是赎买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看是这拐杖心中就知道这里头一定还有文章,除了镇子,捡了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就向凌烯要来拐杖瞧瞧。

拿到手里一掂分量,宇文晨轩就更确定其中一定内藏玄机,便看向凌烯。

凌烯笑着摊摊手,道:“你既然这么好奇,就打开看看吧。”

宇文晨轩立刻一掌劈下,将外头檀木劈了开来,正如他所料,里面藏着的正是一把长剑。

第二十二章

凌烯藏于桃木拐杖中的剑,身长三尺六寸,只有两指宽,银白的剑身、剑柄和剑鞘,只一眼就令宇文晨轩非常喜欢。

“真是把漂亮的剑。”宇文晨轩称赞了一声,挥舞了两下,剑芒凌厉,“好剑好剑。”

宇文晨轩的眼中闪烁的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把玩了好半天才交还给凌烯,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道:“此剑极好,可是太招人眼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把宝剑呀,咱们这一路乔装改扮就是想避人耳目,这剑...”

这一次,凌烯学着宇文晨轩平日里的坏笑,道:“呵呵,这把剑呀,还是藏在这拐杖中,我们不扮夫妻,可以扮母子嘛。”

宇文晨轩愣了一愣,旋即笑道:“坏了坏了,真是把你给教坏了。”

如此这般,三日之后,这对“母子”便进到了叶城。

叶城地处雍州位于黄河沿岸,是个繁荣热闹的大城市,城中有在黄河上雄踞一方的水蛟帮的总坛。水蛟帮前身乃是黄河之上的一帮水贼,后来敛聚财富有了本钱,便干起了私盐买卖,黄河人工水道建成后通行各地,水蛟帮的买卖自然越做越大,势力范围也越来越广。十年前,水蛟帮内乱,被现任帮主陈旭平定,在陈旭的大力整顿之下,水蛟帮舍弃了过去的恶习,不再打劫水道上的来往船只,逐渐由一支算乱的土匪帮派成为武林中一支新起的帮派。

陈旭做得水蛟帮的帮主,武功自有其高明之处,在叶城可谓说一不二的人物。

凌烯和宇文晨轩已进入雍州地界就已经是进入了水蛟帮的地盘,水蛟帮与一路上如同散兵游勇一般的江湖人士是完全不同的,水蛟帮帮众训练有素,帮规森严,功夫已自成一派。

宇文晨轩要挑选这条路走,若被水蛟帮的人发现他们的身份,想要离开叶城、离开雍州可谓困难重重。晨轩假借白翼之名将尹峰约到留仙湖,虽说走水路是最快的,可是同样是最危险的,若是绕道走颇费时日,而且路途遥远,以他们现在被黑白两道不断阻截围追的情况来看,要想赶得上在五月初五到达留仙湖只有冒险走叶城。

两人住进了客栈,在这偌大繁荣的城市中毫不起眼。

直到晌午,两人默坐在大堂里吃午饭时,有个紫衣女孩一直紧紧盯着他们看,目不转睛,一脸凶神恶煞,与她秀美娇俏的容貌甚是格格不入。

“她是谁?”凌烯压着声音问道。

宇文晨轩用余光瞟了一眼那姑娘,毫无表情的说道:“不认得,怕是在瞧你吧。”

“瞧我?一个白发苍苍、皱纹满面的老太婆?”

“那为何要瞧我?一个皮肤黝黑、胡子邋遢的普通农人?”

就在两人平静地谈论这个女孩时,她忽然起身向他们走了过来,怔怔地看着他们二人一阵子,不问不语就直接坐了下来。

“啊,请问这位姑娘,你这是...?”宇文晨轩微笑着问道。

“跟我回去。”那姑娘冷冷一语,着实令得凌烯莫名其妙。

“姑娘,老婆子耳朵不太好使,方才姑娘说什么?”

紫衣姑娘对凌烯不理不睬,只看着宇文晨轩又说了一遍:“跟我回去。”

“姑娘,在下与你素未蒙面,实在不知姑娘所言是何意思。”宇文晨轩道。

“你以为你改了样貌我就认不出你了?”紫衣姑娘看了凌烯一眼,对宇文晨轩说道,“就算她的易容术再高明,亦是骗不过跟你一起生活了十六年的人。”

凌烯心中暗暗吃惊,表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憨笑道:“姑娘,老婆子想你是认错人了吧?”

“可不是,”宇文晨轩接口道,“我们母子二人三十多年都是相依为命,可没福气结交姑娘这样的贵人呐。”

紫衣姑娘瞪大了双眼瞧着两人,还一会儿没出声,一出声就连同腰间的佩剑一起出了,“立刻跟我走!”

一道寒光闪过,剑气袭人,那姑娘手中所拿之剑必是能削金段玉利器,初看之下,大约比凌烯手中那把短了三寸,剑身也宽了些,却不知是凌烯的剑更锋利还是这把剑更强。

凌烯和宇文晨轩皆被她的突如其来的一剑吓了一跳,宇文晨轩更是被她的剑指着脖子,整个人立刻僵住不敢多做动作。

这位姑娘容貌不俗,早已是极为惹人注目了,此刻拔剑向着一对普普通通的母子更令周围其他客人和掌柜小二又惊又奇,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围聚过来。凌烯心中不禁后悔:跟着宇文晨轩一路不太平,她这是何苦来哉?!

宇文晨轩亦知情况不妙,再这么下去恐怕连水蛟帮的人也要引来了。于是慢慢凑近了那紫衣姑娘,悄声与她说了两句,凌烯听他说要她过一个时辰去城中另一家客栈找他们。

那姑娘想了想,居然答应了,收了剑便离开了。

宇文晨轩自她走后,也立刻向掌柜退了房,假作担惊受怕的模样带着凌烯去了他们相约的那家客栈落脚。

凌烯看着宇文晨轩,目光中平淡自然,不温不火地问道:“那个姑娘,你是否该给我个解释?”

“她是我妹妹,晨裕。”这一次宇文晨轩在没有神神秘秘地隐瞒下来,异乎寻常地坦白相告,“这小丫头一定跟我学的,从家里溜出来了。”

宇文晨裕,正是宇文晨轩的小妹妹,年方二八,正是美艳如花,含苞待放的年纪。从小就是家中人人捧在掌心的宝贝。虽然一直备受呵护溺爱,宇文晨裕却不似一般的娇小姐,刁蛮任性为所欲为。她尚年幼时就跟随哥哥们学文习武,天资聪颖不输于哥哥们,侠义心肠更重,一心一意想要闯荡江湖,做个女剑侠。

此次宇文晨轩私逃出家,宇文晨裕实在气恼。两年前,二哥闯荡江湖之时,父母以她尚且年幼,不予准许。而今她自认为武功初成,年纪也不小了,可大哥还是将她留在了家中,没有带她出来,更可气的是,她自小就爱粘着宇文晨轩,兄妹之情极为深重,但是宇文晨轩溜出家门之前,对她却只字未提,全然未有想过要带上她,更没让她知道的意思。

于是她越想越气,一个月后,也趁着爹娘不留神溜了出来,至今已有两个多月了...

凌烯和宇文晨轩都沉默了,很长时间,两人只有几次眼神相交,却都没有任何表示,他们之间似乎从来都没有这样的沉重过,或者说宇文晨轩,从未这样沉重过,没有言语,没有调笑,什么都没有。

良久,凌烯打定了主意,道:“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你是要回去,还是要赴留仙湖的约都随你。”

“那你呢?”

宇文晨轩这一句,简简单单三个字,一说出口便有些后悔了,而凌烯心里是一阵冰凉,他是真的要跟她分开来了。

“我会自己去找精武门。以我的易容功夫,不论是宜王还是其他人,要捉拿我还没这么容易。”她还是藏起了那一瞬间的难过,好像那一瞬间的感觉根本就不存在,骗得过别人,连自己也一样要骗过。

宇文晨轩一句话就要冲口而出,却还是噎在了喉咙里,最后一个字都未能说出口。

两人耳聪目明,客栈里的大动静根本瞒不了他们二人。

“有大队人马上楼了,恐怕是水蛟帮,我们这就兵分两路,各自离开叶城吧。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凌烯没有给宇文晨轩留下她的机会,飞身跳窗而出,几起几落之间便已落到远离客栈数十丈的地方,不久便不见了踪影。

宇文晨轩望着她早已消失的身影出了神,心中翻腾着乱七八糟的感觉,让他很不痛快。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一群人已将他的房门踢开,个个提着剑指向他。他们个个身形彪悍,衣着是同一的青灰色,乃是水蛟帮的帮众。

“哟,各位大爷,这...这是出什么事了?”宇文晨轩又开始装成个寻常百姓,一脸惊恐,两条腿颤抖着倒退了半步,倚靠在窗边。

“哼,不必装了,我们知道你就是宜王悬赏捉拿的人,束手就擒吧!”

带头人说罢,便是一群人围了上来,齐齐挥剑刺来。

宇文晨轩一个翻身,从窗口逃出,避开了那群水蛟帮帮众的剑。

带头人一声令下,所有人一次从窗口跳下,紧追着宇文晨轩不放,宇文晨轩身手虽好,那些帮众追不上他,但是客栈前后两个出入口都已被围,对方人多势众,他又没有武器,单凭一双肉掌要想离开客栈离开叶城几乎是不可能的。

对方数十人围堵宇文晨轩一人,已是占尽上风。宇文晨轩仗着自己一身武艺,对方虽伤不到他,而他也无法脱身。

就在他们混战之时,一道剑光划过,水蛟帮的帮众连连惨叫,霎时间血光四溅,一个紫衣姑娘杀入重围,将宇文晨轩从中拉了出来。

水蛟帮的帮众不是乌合之众,怎会让这么一个十多岁的姑娘劫走他们要抓的人呢?

带头人大喝一声:“布阵,围住他们!”

一时间的混乱没有影响到这群人布阵的速度,被宇文晨裕刺伤的几人退出战局,旁边的人迅速补上他们的空隙,又将宇文晨轩团团围住。

水蛟帮此刻所用的阵法乃是陈旭通过五行八卦演化而来,虽及不上武当的八卦剑阵法精妙,却有其独到之处,此阵不仅可以再陆地上以人对人,还可以在河道中以船对船使用,因其阵一改通常圆形的布局,而改为狭长型,四人分堵敌前后去路,武功较高的二人守左右两边空隙,在街道中,此阵更能发挥其巨大的围困作用。

宇文晨轩见识广博,一眼就瞧出这个阵法不简单,要闯出去必定得花些心思和功夫,立刻拉住晨裕不让她硬闯,说道:“把剑给我。”

宇文晨裕自小就喜欢跟着大哥,自然知道他叫她这样做必定是有原因的,便很是听话地将剑给了他,自己则从一个水蛟帮帮众的手上夺下一把刀来应战。

二人一番厮杀,伤人十几,却总有人不断接替伤者的空缺,保证阵法不乱,与他二人游斗,消耗他们的精力,似乎是要困到他们精疲力竭,好一击即中。

半盏茶的功夫,宇文晨轩已将这个阵法摸清楚了,这个阵法意在围困对手,既是杀伤力小,防守严密。

宇文晨轩一边与人交手,一边以入密传音的功夫告诉晨裕如何破此阵法。

他们二人原本是一前一后相互照应,宇文晨轩仗着宝剑之锋利远是水蛟帮帮众所不及,一剑连上二人,大喝一声,宇文晨裕便是一招平沙落雁击退守着后方的两人,转过身来跟宇文晨轩一起合力出击,正是瞄准了伤者接替的当口,破阵而出。

两人武功不俗,轻功亦是不弱,使出全力飞身而起,水蛟帮的帮众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追赶不及。

第二十三章

凌烯离开宇文晨轩之后藏身在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内,屋主被她无情地打晕在地,不醒人事,为了保险,凌烯还是点了他的穴道,令他昏睡几个时辰。

她为自己打来一盆清水,从包袱里取出易容用的丹药,打开其中一个小瓶子,倒出一些粉末溶进清水中。化入这些粉末的水是用来清洗她脸上妆扮的。

易容术是一门很高深的技艺,江湖上鲜少有人懂得使用,更少有人精通易容。凌烯用的易容方法是易容术中最简单的,先在自己的脸上戴上一张人皮面具,再在人皮面具上描眉画眼勾画出五官,以达到易容的目标。更繁杂的易容甚至可以长时间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如果他不懂得如何卸掉脸上的易容,便会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再难恢复原来的容貌。

想到这里,凌烯忽然轻笑出声,离了她,他自己能把脸上的人皮面具取下来嘛?她用药不多,应该还不至于剥了自己一层皮吧。

易容术易学难精,除了描画五官要栩栩如生能以假乱真的技巧须得勤加练习之外,易容的丹药和粉末所需药材极为繁多,炼制不易,其中最难的便是人皮面具的制作,方法凌烯虽然早已知晓,却始终未能做出如同姑姑所做的那样自然轻薄。当今世上能做出人皮面具的人除了姑姑,恐怕只有药神温海闻和医仙游方两人而已。据凌烯所知,就算宜王是游方的弟子也从未学过易容之术。

凌烯清楚地记得当年姑姑教授她易容术时,对她说的话:

易容本就是一种障眼法。但是要想欺骗别人,光靠易容是远远不够的,若不懂得高明的骗术,不管容貌如何改变,一样会被认出来。而最高明的骗术不光能骗过其他人,同样也能骗过自己,或者说,只有骗过了自己和自己最亲近的人,才能骗过别人。谎言终有被拆穿的一天,不过到了你能欺骗自己和所有人的时候,当谎言变为现实的时候,既无真假之分,何来真假之辨?这就是易容术的精髓所在。

等凌烯揭下脸上的人皮面具,清洗完之后,那一盆清水已然变成了乳白色,水中隐隐约约晃动着的人影看不清面容。她究竟是何种容貌?端庄秀丽或是妖魅惑人?凌烯叹了口气,自己究竟是谁呢?亦或者谁都不是吧...

她将污水倒出去,重新换了盆清水回到屋内,取出另一张人皮面具为自己戴上之前,拧开一颗药丸,将其中似油似水的透明液体均匀涂抹在脸上,等它被皮肤吸收之后,又抹上了另一种有淡淡草药香味的药膏,接着她往清水中倒了一些淡黄的的粉末,搅匀了之后将自己整张脸浸泡其中,过一些时间就换口气继续浸泡,足足泡了一炷香,然后再覆上人皮面具,为自己上妆。

这张的面具可能要在她脸上待上一年半载,所以她要十分小心地做易容前的工作,用药品来保护自己的皮肤,若不做足功夫,她的脸被一直蒙在面具之下长时间就会腐烂,便是要毁容的。

而此次她挑选的面具也是她所有的面具中最轻薄透气,最为合适她脸型的,能够长时间帖服在她的脸上,宛如她天生的皮肤,她的第二张脸。

一个时辰之后凌烯完成了易容,将自己变成了弯眉杏眼的美人,与她原本的容貌相距甚远,她望着水面中的倒影,回想自己原本的容颜,同样以倾国倾城来形容的两张脸,却是美得天差地别,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去。

她将屋内所有东西收拾干净恢复原样,带着自己包袱和剑便离开了。

然后花了约莫一个时辰打点行装,将自己原来的衣装全部变卖,另外重新买了些衣服首饰,又把手上的血玲珑戒指取下来,穿上线挂在脖子上,再买了个牛皮的剑套,把自己的剑放进去,不这么惹人注意。如此这般,凌烯便彻彻底底成了另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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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凌烯改头换面的这两个时辰中,宇文晨轩带着宇文晨裕逃开了水蛟帮的围困,找到了间四合小院躲了起来。这小院中只住着个瞎了眼的孤老太太,他们进门借住,老太太一听两人话语诚恳,文质彬彬,便很善心的收留了他们。

老太太儿子死后就哭瞎了眼,家中薄有积蓄,日子虽是孤单却不清苦,左邻右舍的都知道她的境况,几年来对她都极为照顾,每日都会来瞧瞧她,陪她聊天散心。偶尔老太太也会收留些路人小住几日,曾经有过小毛贼打老太太主意想骗她银两,老太太极为和蔼,知道了亦不怒,总是循循善诱地教诲一番,赠些银两与他,劝其向善,这么多年受过她恩惠的人不是少数,对她都是感恩图报,即使屡教不改者亦不会伤害她。

宇文晨轩和宇文晨裕在这小院中很安全,周围的百姓都是淳朴之人,对江湖事从不理会,宇文晨轩又易了容,无人知晓他被官府通缉,对他们兄妹二人皆是友好。

当夜,宇文晨轩不断揉搓着自己的脸,清洗易容的痕迹。

“你怎么出门都不带易容的丹药呢?”宇文晨轩一边使劲擦脸,一边埋怨妹妹。

宇文晨裕嘟囔着说道:“我岂能知晓你会做这么出格的事情,搞成这样啊。”

“真是狡辩,江湖险恶,所谓有备无患,你怎么能把这么有用的东西忘掉呢?”

“还说我?你自己呢?你为何不带?”晨裕被哥哥说的心中的气恼全涌了出来。

“带了,不在身边罢了。”宇文晨轩解释道,找了找铜镜,自己的脸已被搓红了,不过脸上的药妆都清洗干净了,“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怎么认出我的?”

“哥,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能认不出你来嘛?”宇文晨裕指着他的脸道,“你笑的时候右边嘴角扬得高一些;想到什么坏主意就喜欢挑眉毛;还有啊,呶,喜欢摸下巴啊!”

宇文晨轩摸着下巴的手僵在半空中,不知放下好还是抬着好,最后只得摇头,再问“你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来叶城找我呢?是不是遇上侍墨了?”

“不错,是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