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不懂的事,太多了。

封闭的室内,暖炉中的温度让人安逸了不少,清音埋下身子,便睡了过去。

冥恤走入院中,伸出一手将眉角的温暖拂开,冥朝的人,不需要阳光。

女子不适的转了个身,身下的床榻却将她磕的生疼,腰也酸的厉害,像是被车马碾过一般。

清音呻吟着张了张眼,脖子僵硬的动弹不得,朦胧的视眼中,竟出现了一袭天蓝色的裙摆。

女子垂眸,竟见自己躺在圣心殿的门口,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石阶下,跪着一屋子的丫鬟,见到清音,原先绝望的脸上,均换上了一层华彩。

“谁叫你们抬头的?”妖妃冷冽的眼睬向一屋子的丫鬟,声音不大,却让原先抬起的脑袋一个个垂了下去。

清音只觉几分欣慰,亏得自己回来了,那些跪着的丫鬟,身上均带着不同程度的鞭伤。

而那罪魁祸首却一脸无害的举着鞭子,对向清音,“你哪去了?”

女子忙的爬起身,无奈披风太大,绊了一下,清音忙用手肘撑向地面,“奴婢,是被离妃唤去了”。

“离妃?”妖妃将手中的鞭子在掌心处轻击着,“她叫你去做什么?”

“她只说叫奴婢选好主子,奴婢不依,喝了一碗药,醒来便在这了”,清音特意省去了冥恤那一段,既然他偷偷将自己送了回来,那便表示,不愿她人知晓。

妖妃拧了拧秀眉,将蜷起的鞭子支起下巴之处,“离妃会好好的放你回来?”

清音一怔,她想的太简单了,离妃是不会轻易就这么放了自己,妖妃,更加不会相信她此时的托辞。

女子双肩一软,带着几分闪躲,不敢直视身前的人,“奴婢,奴婢不知…”。

“那离妃就没说她要你做什么?是要本宫生,还是要本宫死?”

清音那时只知回绝,哪想的了那么多,“离妃还未说…”。

妖妃却是扑哧一下笑出了口,她难得有如此开朗的笑意,就连自己都怔住了。女子不自然的上前两步,将那失态怪在了清音身上。

清音刚想抬头,便被她给踹了一脚,只是力道很轻,像是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你这丫鬟真是笨”。

女子不明所以,不解的望向妖妃。

“你不可以先答应着离妃,套出她口中的话么?多吃了这皮肉之苦,活该…”。妖妃双眸盯着她包扎好的伤口,一手玩弄着手中的鞭子。

清音却是当了真,娥眉微蹙,失神想了起来。

妖妃只觉好笑,旋身朝着殿外走去,将靠近门口的一名丫鬟踢开,“又挡本宫的道,走开”。

“是…”,丫鬟吃痛的抚了抚肩胛处,跪着的身子,向后退了几步。

没有妖妃的令,一行人只能继续跪着,清音将双手放入披风之中,在领口处拢紧。

几名丫鬟想来是时间跪的久了,神色痛苦的以双手撑在身侧,将冰凉的膝盖自地面上拉起。寒冻腊月,那地上竟是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冻,膝盖更是被水渍给浸湿了。

清音将跪着的身子挪了挪,正对向底下的丫鬟们,“对不起…”。

几人惊愕的抬头,那笑,更像是冰天雪地里怒放的火焰,一下便将那寒冻给化开了,“没事,你能回来便是最好了”。

女子释然笑开了眼,每呼出一口气,眼前便是一片氤氲的水雾,迷了双眼,却迷不了人心。

妖妃去了一会,便折了回来。

一名丫鬟撑起的手还未放回去,便被她逮了个正着。

丫鬟惶恐不安的刚要磕头,却被女子的声音给阻住了,“都起来吧”。

“是…”。清音一手撑住旁边的铜柱,慢慢站起身子,妖妃的心情似乎很好,唇角勾勒出淡淡的弧度,手上的鞭子,带着几滴鲜艳的血痕。

“皇上驾到”,一声通传,让原先起身的丫鬟们再度跪了下去。

“奴婢参见皇上…”。

妖妃将鞭子放在身后,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冥帝直接跨入了寝殿,“都起来吧”。

妖妃走至离身最近的丫鬟那里,将手中的鞭子塞到她手中,跟着跨了进去。

起身的丫鬟嬷嬷们尽数跟在了身后。

冥帝半躺在满铺红狐皮的软椅之上,身一侧,性感的锁骨展露无遗。

男子微闭上眼,倦怠的袍角泄露一地,魅惑邪肆的容颜,被深深隐藏。

“你们让开,把妖妃喊出来…”,募的,一阵女音窜了进来。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抹粉色的身影快速闯入,狼狈的墨发披散在身侧,一手直指像殿内,“妖妃,你给本宫出来…”。

妖妃嘴一抿,眉间泄露笑意,冥帝也在一瞬间睁眼,慵懒的挺直了身子。

“妖…”,男子邪魅的望向她,嘴角兴起一丝玩味。

“妖妃,你出来”。女子火急火燎的跨入,下一刻,便愣在远处。

[祭之卷:第三十六章烧塌]

“皇上…,臣妾见过皇上”。离妃狠狠的剜了妖妃一眼,跪下身子。

“爱妃,谁惹你了?”冥帝望向地上跪着的女子,却见她仍穿着就寝时的孱薄衣衫,袖口处,还有被烧灼的痕迹,就连她最宝贵的长发,都透着一股难耐的焦糊味。

“皇上,您要替臣妾做主,妖妃真是疯了,一大清早便跑来臣妾的火离殿,一把火,臣妾就差点见不到皇上了”。离妃一急,便哭了出来,双手狼狈的在脸上胡乱抹着。

清音原先低着的头,抬了抬,小嘴惊愕的微张,这妖妃,胆子也太大了吧。

“妖…,是真的?”冥帝眼一抬,“你居然烧了朕赐的火离殿?”

妖妃娇笑着走至女子身侧,脸上,没有丝毫的心虚不安之色,“皇上,臣妾没有烧那火离殿,臣妾只是见离妃睡得太沉了,一把火…,烧了她的床”。

“你,”事实披露,离妃忙的语气生硬,“皇上,她承认了”。

冥帝这才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住半边阳光,一手拈起妖妃身后的发,“妖,你说,朕要怎么惩罚你?”

清音慌张的握了握披风的边缘,于情于理,她认为,妖妃是为了自己才放火的。

刚想着求情,却见冥帝望向妖妃的眸中,没有一丝怒意,一种唤为纵容的笑味,在他深邃不见底的眸中,肆意蔓延着。

“要不,将臣妾的床搬到火离殿便是了,”妖妃狡黠的在女子身侧蹲下,“离妃用的着生那么大气么?不就是一张床罢了”。

“你说的轻巧,皇上,臣妾差一点就被烧死了…”,女子怒极的推了身侧的妖妃一把,“你走开”。

妖妃脚下一崴,身子向后倒去,清音忙的伸出手去将她扶住。

“爱妃,既然妖妃都那么说了,朕便派人将她的床榻给你送去”。冥帝适时的插话,“你也起身吧”。

离妃不甘的理了理被烧焦的头发,心中藏起隐恨,却还得谢恩,“臣妾谢皇上”。

男子薄唇一勾,挥了挥手,“离妃,你这身打扮?”

女子这才想起身上的衣物还未来的及换,忙惊慌失措的双手拉拢前襟,福下身子,“臣妾,臣妾先告退”。

冥帝不语,狭长的眸微眯起,点了点头。

离妃忙的撤开身子,刚要转身,便望见了妖妃身后的清音。

女子惊愕的圆瞪着眼,小嘴微张,但,只一下便将那毫无掩饰的情绪压了下去。再回首之时,已然风平浪静。

“皇上,您怎么不问臣妾,为何烧了她的床榻?”妖妃踩着小步,一手轻搭在男子的肩上。

清音一怔,万一皇上知道自己失踪,追问起那一夜的下落,自己又该怎么说?

“哦?不是因为你的一时兴起?”冥帝早便知晓了她的性子,身子再度慵懒的躺回了软塌之中。

“当然不是!”妖妃转身一手轻勾起女子的下巴,拇指在一处细细的摩娑着。

清音只觉一凉,抬头便望见妖妃正满含戏谑的瞅着自己,女子只觉心砰的一下跳了起来,不安的握了握拳。

冥帝见妖妃久久不说话,原先闭上的眼睁开,朝着两人的方向望去。

清音不敢正视女子,眼一闪,竟是与冥帝的视线相触,忙的敛眉垂目。

“帝…,”妖妃一声娇唤,将那尾音拖的极长,就如爱人间的亲昵。

“臣妾这丫鬟,好像很怕你呢?”

清音慌忙摇了摇头,下巴却还是被紧固住,“奴婢不敢”。

“不敢,那便是怕了”。妖妃不依不饶,手上的力道收回,嘴一抿,笑开了。

清音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闷声低下脑袋,才想着,下巴却是又被抬了起来。

这次,夹带着男子特有的霸道邪魅之味,冥帝俯视而望,魅惑的双眸微眯,“你怕朕?”

“奴婢…”,清音艰难的吐了口气,“奴婢不怕”。

“不怕?你为什么不看着朕?”男子不依不饶的望入她的眸底,刚要伸出的一手,却在见到她身上的披风之时,收了回去。

金质的绣线穿梭在黑色的面料中,形成一个淡然,却十分显眼的恤字。

清音下意识的将披风抓在手中,似是一放开,便要消失了去。

冥帝原先戏谑的眼,一下便冷了下来,眸微眯,暗藏汹涌。清音不敢抬起脑袋,一侧的妖妃却是清楚的望见,男子那黑遂至极的眼眸,慢慢成了邪魅异常的红色。

“还杵在这作什么?不要做事么?”女子狠狠的推了清音一把,人已挡在了冥帝的身前。

清音始料不及,狼狈的脚下一个踉跄,忙的退下身子,“奴婢告退”。

呼…,女子重重吐了口气,大步朝着殿外走去。

见她走远,妖妃才拿起桌上的茶杯递至男子唇前,“皇上,喝口茶吧”。

冥帝一语不发,瞳眸恢复成原先的黑亮,睨视着女子,“你有这么好心?”

妖妃却是扑哧一下笑出了口,将茶饮入自己嘴中,“皇上,你不会动她吧?”

男子脸色一僵,不悦的望向外头,“她,朕是一定会动的”。

妖妃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红唇笑启,望了冥帝一眼。

那一眼,却是饱含深意,“臣妾,真想看看那一天”。

冥帝未发一言,也失了原先的兴致,一手甩开袍角,便走了出去。

妖妃难得的好心情,斟满茶,自顾自的饮了起来。

难以抑制的,扯开一抹淡淡的笑,越来,越浓烈。

清音一回屋便将披风脱下,仔细的叠好之后,压在了枕头下方。

女子似想起了什么,忙将披风拿出来,一手在那恤字处摩挲徘徊,清亮秀气的眼,弯成好看的月牙形。

[祭之卷:第三十七章病发]

清音紧盯着那金色的绣字,神情专注,像是在望着一件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脸上,慢慢染上了一层笑意。

女子收回神,将披风托在手上,朝外走去。

冥燿的寝殿之前,男子背对自己而立,一脚正轻轻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块。

“燿王爷…,”清音上前,在他转身之际,将手上的披风递至男子跟前,“燿王爷,这是恤王爷刚才让奴婢转交给你的”。

冥燿原先无神的眼,一下便闪亮了起来,忙的接过手去。

“奴婢帮您披上吧”,不等男子回答,清音便将披风落开,披在了男子的肩上。

“恤王爷交代了,天寒,让您多注意着身体,不要动不动便耍脾气”,清音将前襟处的带子系上,退了一步。

男子欲要争辩,最终还是放弃的软下肩头,点了点头。

清音见他的模样,心也有了几分难受,“燿王爷,奴婢教您的手语可要常用哦,宫内丫鬟嬷嬷那么多,您可别老是一个人闷着”。

男子像是被说中心事般,低了低头,双手伸出披风外,“你说过会常来的”。

清音笑着点头,重复道,“奴婢会常来的”。

冥燿这才抬头,伸出一手,两人默契的拉了拉钩。

清音说了几句话,便回去了,刚回到圣心殿,便见几名太监扛着妖妃的床榻,亦步亦趋的走了出去。

“当心着点…,”一位年长的管事公公,指手画脚的跟在身后,“依你们这速度,到了火离殿都要日落了”。

火离殿?清音下意识的顿足,皇帝的话,果真是一言九鼎,竟真将妖妃的床榻,给了离妃。

女子嘴角一勾,便浅浅笑了出声。

“你笑什么?”妖妃一脸不悦的望向清音,对于她的喜怒无常,女子早就见惯了。

“奴婢是笑,这床真要进了火离殿,离妃怕是要气坏了”。

妖妃转身进了殿,这张床榻,让自己的清白都丢了,眼不见为净。

清音跟着进到屋子,里面,一张崭新的红木床已经摆好,女子却是意兴阑珊的坐在一旁,一手托起下巴。

“清音”。

“奴婢在”。清音上前,站在了她的身侧。

妖妃歪着脑袋,凝视着她,“笨丫鬟,下次再遇上离妃,机灵着点,真是丢本宫的脸”。

“厄…,”清音红着脸,点了点头,“是”。

妖妃挥挥手,“下去吧,到用晚膳之时再来”。

“是,”清音退下身子,将受伤的手藏在袖中。

那失踪的一夜,除了圣心殿的人,她人并不知晓。就连自己想着,都觉得是做了一场梦。

第二日,叶丫头便如期而至,清音却不安的干站着,并未跟上。

“清音,你怎么了?”叶丫头见女子停在原处,忙的上前拉起她的手。

“我也不知道,”女子甩了甩脑袋,一手轻轻捶打了几下。

“快些吧,今日去晚了,说不定会掉脑袋呢”,叶丫头在前面急急的走着,身后的清音不解的问出口,“为什么,平常不都是这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