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朝阳略一犹豫,道:“是吧。”

黄婆婆就叹道:“虽说这大过年的,不过人命关天,也怪可怜的。”

说着,笑吟吟叫丫鬟们来上菜,准备了一大桌子的好酒好菜。商玉卿哪里还吃得下。不过他看看陆朝阳,却发现她好像了无心事那般,大口吃肉大口喝汤,还和人大声说笑。便有些愕然。

后来想想,连一个妇道人家,京城传言里的那个粗脚村姑,也能这么想得开,自己好说也是个男人,就更不该这样了。

恰在这个时候,陆朝阳夹了一块水晶猪蹄给他,笑道:“多吃点。你师哥可是最爱吃这个了。”

商玉卿听了,就更不客气了,双手抓着那块水晶猪蹄。嗷呜一声大口大口的咬了起来。众人不知道就里,只觉得好笑。偏生他容貌极佳,这副吃相不但不让人觉得粗鄙,反而觉得十分可爱,便都笑吟吟地调侃他。

新年夜要守岁,是这一代的规矩。

陆朝阳自己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是孕妇。可是家里又没有了男主人,午夜的爆竹也要有人带头放。便早早地睡下了,只说让人子时再来叫他。

许是听了陆朝阳那番话,商玉卿现在觉得自己是个小小男子汉,要担起责任来。师哥不在,他便自己领着家人守夜。黄婆婆炒了南瓜子,还煮了好几碗莲子羹。另外抓了好些地瓜,让大伙儿在炉子里烤着吃。

子夜前,陆朝阳准时被叫醒,随便挽了个发髻,披着大氅出了门。

依旧买的是千响炮。陆朝阳领着众人在自己门前站了,算着时辰。便笑道:“商师弟,你去点。”

商玉卿就掏了火折子,上去点了炮仗,“砰”的一声炸响,他连忙捂着自己的耳朵跑开了。

陆朝阳也捂住自己的耳朵,笑眯眯地站在一边看着,等那漫长的爆竹声过去了。她红唇轻启,笑道:“大吉大利。”

黄婆婆也笑道:“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众人说笑着往回走。

黄婆婆让陆朝阳喝了一碗莲子羹。再让她去休息了。商玉卿也只好回去休息了。

不过他哪里睡得着。自己一人坐在炕上,翻着以前被陆展瑜批注过的那些医书。那些书都是陆展瑜当年学医的时候用的,记着密密麻麻的批注。可见大家说他天赋极高,又少年成名,可是他也勤奋好学,并没有沾沾自喜。

还有一本书,是他正在看的。上面除了旧墨迹,还夹了好几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张。都是陆展瑜后来新加的批注,专门给他看的。

他的妻子说,若不是在意的人,谁会花费力气去骂他呢?

商玉卿翻着这些书,才渐渐觉得身体回了温。

大年初一,平静无波。

年初二走亲戚,陆朝阳琢磨着该给赵家,林家送些什么东西过去。然后外面的小厮就通传,说是赵家的大爷来了。

陆朝阳连忙让人把赵宝儿请进来。赵宝儿形色匆匆,但是见了神情恬淡的陆朝阳,倒是冷静下来了,笑着和黄婆婆打了招呼,并把赵家给陆朝阳准备的礼给黄婆婆让她去收拾。

陆朝阳把他迎进屋,请他坐下了,商玉卿忐忑不安地坐在一边,只怕赵宝儿带来的是一个坏消息。陆朝阳反而淡定的多,这才一两天的功夫,能有什么坏消息?

赵宝儿让陆朝阳坐下,道:“那件事儿,你也听说了。”

陆朝阳点点头,道:“听说了。”

赵宝儿道:“展瑜回了陆家村,他也知道这件事儿瞒不住,所以索性给爹和我都说了实话。爹想起几年前陆家被满门抄斩的事儿,也是吓住了,嘱咐不能说给娘听。然后就连夜找了人出去打听。后来我们找到一个赵家的家仆,塞了点银子,也算是知道了一些事情。”

赵达好色,这才村子里不是什么秘密,他自己不但广纳妾,连自己府里的丫头,和村子里的小寡妇,甚至有夫之妇,也多有染指。而陆展瑜能够证明,他一直有内疾,据说一晚上起夜可以起好几次。通俗些说,就是肾虚。这么多年了,他的身体早就败了。

后来从青楼买了一个窑姐儿,就是后来被沉潭的那个。据说很有些狐媚的本事,进了家门,家里就鸡犬不宁。偏生赵达宠她,所以就是正房大太太倒也不敢把她怎么样。那窑姐儿缠人的功夫很厉害,赵达只要进了家门,几乎都是在她房里过的,而且两人都是要胡闹到大半夜才算做休的。

赵达腰痛,为这事儿赵太太似乎还哭闹过一次,让他节制些。可是他似乎听不进去,转身就进了那个窑姐儿的房。据赵宝儿收买的那个下人说,那天赵达好像是在外头已经和人厮混过了,回了家门去,可是抵不住那窑姐儿缠人的功夫厉害,又进了她的房门。后来还吃了不少春丶药,这才突然吐血猝死的。陆展瑜断定,那大约是死于脱阳。

这一点,不但陆展瑜想得到,赵太太,自然也想到了。所以赵达一死,她立刻就恨得牙痒痒,将那窑姐儿丢去水里溺死了。大家也猜到几分,她说那窑姐儿是自己溺死的,也没有人有兴趣去查。无非就是一条贱命,死不足惜。

到现在,赵家人倒还没有怀疑赵达的死因。因为他死的很有理由。

不过赵达在出世前,好像已经染了病,其症状为脱发,手脚无力,指甲发黑,吃不下也谁不香。整个人已经愈发虚得厉害了。

赵宝儿说到这个的时候,陆朝阳看了商玉卿一眼。商玉卿绞着手指,没说话。

赵宝儿道:“现在是过年的时候,赵太太直接在家里给赵达办了灵堂,想等着年后下葬。起初也没有人说起过要剖尸。可就是坏在年前,有个外村的道士正住在他们家――原先听说师哥诶那赵达配壮阳药的。后来因为这事儿吃了挂落,所以非说赵达死的蹊跷。所以,赵太太才动了那想报官剖尸的主意。”

陆朝阳深吸了一口气,道:“那个道士?”

赵宝儿点点头,道:“对,那个道士。现在正是过年,赵太太怕触霉头,所以就没有马上报官,可是现在虽然是大冷的天,人也不能总停着。约莫正月里,她就是要去报官的。”

陆朝阳道:“她凭什么信一个道士的话。何况…”

何况赵达和她夫妻感情并不好,现在赵达死了,她儿子当家,对她来说不是好事吗?”

“当然是有人挑唆他。展瑜疑心,这村子里怕藏匿着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这时候,商玉卿突然道:“师哥在京城里没,名声很大。现在隐居在田园中,张傲飞会带人尾随也不足为奇。何况,我回到这村子里来…说不定是跟着我来的。蛰伏许久,才想到用这个法子,非逼着我师父现身才对。”

陆朝阳颦眉,道:“那…”

赵宝儿道:“也不一定就是那样的,说不定就是巧合。展瑜今儿让我来,就是让我告诉你一声,他要在乡下多呆几天,用的是给娘调理身子的名目。等解决了,自然就会回来的。”

“怎么解决?”

赵宝儿道:“自然是不能赵家的婆娘去报官。”

陆朝阳颦眉,心中却想着,这件事看似简单,可是却处处玄机,难道真的安抚住赵家那个婆娘就好了?若是真有人尾随而来,这件事,只怕迟早会被捅出来的。

赵宝儿却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只是又安抚了陆朝阳几句,问了她几句她的身体。

陆朝阳不欲让兄长和在乡下的丈夫和父亲担心,便强打起精神,道:“我挺好的。你们不用担心我,我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便让人去把自己给赵家准备的年节礼拿了出来,让赵宝儿带回去。

赵宝儿接了过来,尤有些担心,看了看商玉卿。商玉卿有些害怕,觉得这件事儿都是他的责任。赵宝儿原是不在乎他用毒的。甚至是唯一一个不在乎他用毒的人。如今出了这事儿,一定叫赵宝儿失望极了吧。他会不会也用那种眼神看着他?商玉卿想想,就觉得沮丧又害怕。

NO.272:天子的种

可是赵宝儿并没有责备他。甚至还嘱咐他道:“你师哥不在,你要照顾好你嫂子。”

商玉卿闻言连忙点点头,道:“大哥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嫂子的。”

有了这句话,他心想,不管是发生什么事,若有人要对嫂子不利,除非从他身上跨过去。

陆朝阳就送了赵宝儿出门去。

自此,陆家又平静下来,若不是少了男主人,好像根本就没有什么异样。陆朝阳每天打起精神,操持着院子的事物。只在夜里,会想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恐怕,根本就不如陆展瑜和赵宝儿先前说的那么乐

商玉卿因为闯了祸,倒是非常老实了。要是照从前,他哪里坐得住,肯定隔三差五就是要出去转转的。可是这次,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出门去。也不知道害怕陆展瑜回来会打断他的腿,还是担心自己出去了陆朝阳没有人照顾。

而且,他还在尽量帮陆朝阳和其他人的忙。陆朝阳的忙帮了两次,帮不上,被陆朝阳赶走了,他就到前院去帮黄知秋捡药,或者是开药田。可怜他年纪小小的,哪里做过这些事,经在药田里翻得一身是泥巴,衣服都会挂破好几处回来。

陆朝阳就会在吃晚饭的时候叫人打水给他洗手,并小声呵斥他几句。

可是商玉卿想着,嫂子这是关心我呢,不然才懒得说我。所以也并不生气,照样乐呵呵的转个身,就又去弄了一身泥巴回来。

赵家那边时常让人来带信。陆展瑜终究是个聪明的人,想了几个法子,便震住了赵家人,让那赵家婆娘熄了去报官的念头。也许也是怕丢人,便正月里,把赵达给葬了。后来,陆展瑜趁着天黑上了山,在赵达的尸骨上洒了化尸水没几日的功夫,那尸体便会成为一具枯骨。黑色的骨头,陆展瑜拿出来用药水漂白了好几次,才是漂干净了。这样,被人挖到那尸体,也只能说这尸体怎么这么快就烂了—总看不到骨头是黑的了。那乌骨子是陆展瑜师门的秘技。现在被商玉卿拿来恶作剧,原本是让赵达手指甲脚趾甲都发黑,让他害怕的。

这些事儿,都是赵宝儿陪着他去做的。也是赵宝儿进城来传递的消息。陆朝阳听了半是安心,又半是害怕。

可是陆展瑜却并不能马上回来。他还是疑心陆家村有从京城来的人。这始终十个隐患,想要看个分明,到时候再决定该如何是好。

因此,这个元宵节,陆家府上,也没有男主人。

陆朝阳挺着大肚子站在院子里,叹了一口气,发了赏钱给几个下人,让他们出去看灯。陆兰英已经回来了,陪着她。

陆兰英道:“我不去。”

这丫头倒是什么也不知道就是觉得陆展瑜不在,那她就要留下来陪着陆朝阳。

商玉卿也道:“我也不去。嫂子,我们在家里陪着你。陆姑娘和黄婆婆做饭做好些好吃的,我们好好过节。”

陆兰英骂了他一声,道:“就知道吃。”

商玉卿笑道:“我可没有说错。我又不会做饭,难道还要嫂子挺着大肚子去做给我们吃啊?”

陆兰英也没有再和他争执,转个身真的去做饭了。

陆朝阳调笑说自己很想吃元宵了,就真的进了屋子去等吃了,盘着腿坐在炕上做针线。商玉卿最近放松了一些,又闲不住了在院子里乱转悠。

做了一会儿针线就觉得眼睛酸。

她不禁放下针线,揉了揉眼睛又摸摸自己日益明显的肚子…

她身体强壮,怀着身子基本没有什么负担。而且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会和她互动了经常在肚子里踢来踢去。这也是年后才有的,可惜那时候陆展瑜已经不在家了。陆朝阳半夜被孩子踢醒,那种高兴的心情没人可以分享,也很是郁闷。前几天陆兰英来了,倒是趴在她肚皮上听了一会儿。两个人都很高兴。

一边想着,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些怪异的动静。好像是有人推了门进来,然后是凌乱的脚步声。

商玉卿大声说了一句什么,可是陆朝阳也没有听清楚,只知道,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紧张。

陆朝阳猛的警觉,也顾不得别的,从炕上站了起来,暗暗藏了一把剪刀在自己袖子里。

就在他刚想贴在门上瞧瞧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门上就传来了礼貌的敲击声。

真遇上强人,还会来敲门?

陆朝阳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道:“谁啊?”

门外的人礼貌地应道:“里面儿可是陆太太?我们是陆老爷的朋友,经过此地,所以厚颜上叨扰一番。

陆朝阳也知道,现在要是说,陆展瑜不在,他们也不能走。

略一思量,便没有扭捏,慢慢踱上去,开了门。

今天傍晚的阳光在雪色的映射下,好像有些刺眼。可是就是这阳光,也没有院子中间站着的那个人来得打眼。这个小院子是第一次站着这么多锦衣华服的人。而且领头的人穿着一身华贵的白色皮裘,称得上是剑眉星目。最重要的是,他看人的时候,似乎总有一种睥睨的意味,这就让人觉得,仿佛可望而不可即。

对方也在打量她。容貌是极好的,称得上是眉眼如画,似乎还有些眼熟,可是竟想不到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五官。身上穿着地道的民妇穿的粗袄子,肤色略深,可是那把上好的青丝却让人觉得非常优雅。身段臃肿,该是有了身孕。

最动人的是她的眼睛。看着这样的情景,竟然是非常平静的。

那人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道:“都说展瑜可惜,回乡娶了一个粗脚村姑。如今看来,倒未必是如此。”

陆朝阳心中揣测了几分,然后视线落在他腰上的玉佩上,便更猜测到几分,便从容屈身,算是行了一个四不像的礼,脆声道:“王爷。”

五王低头看到自己玉佩上的龙纹,心中有些惊讶。一个村妇,怎么又会认得这皇家的团龙佩?

他失笑,道:“罢了,你是展瑜的浑家?”

陆朝阳抬头看了一眼院子被制住人的,商玉卿和陆兰英,还有黄婆婆都在列。她便深吸了一口气,道:“回王爷的话,奴婢是陆赵氏。”

五王点点头,就要进门去。商玉卿气得要命,可是嘴被强壮的侍卫捂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听见他的呜呜声,五王的脚下一顿,道:“玉卿,你也进来吧。”

陆朝阳回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也什么都没说,只是跟着五王进了屋子。商玉卿一被放开,就看见陆朝阳冲她摇了摇头,他只好咬牙又忍了下来,也不敢再擅自拥毒,怕惹上更大的麻烦。

师哥是有家室的人,嫂子又有了身孕。不像他,闯了祸,能说走就走。

五王倒也规矩,没有上炕,而是坐在了桌边,和声对站在一边陆朝阳道:“你也不用害怕,我这次来,主要要见的,是展瑜。我已经派人去乡下通知他了,想来他就快到了。”

陆朝阳摸了摸肚子,没说话。

她自然不会像宫人那般,说出“谢王爷恩典”一类的话。不管有多么的不一样,可是她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村妇。

五王毫不避讳地打量了她一会儿,突然道:“陆致远陆大人,是你什么人?”

这个名字是陌生的,陆朝阳眼中闪过一丝困惑,这个神情是最真实的,暗暗落入了五王的眼底。可是陆朝阳后来想了起来,那大约是…她被看头的那个可怜大舅舅。她只好道:“民妇不知,并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五王低下头,却也不再问这个问题了,看见桌上有一本书,翻开来看,里头有两种字迹。陆展瑜的字迹他是熟悉的,还有一个是女子娟秀的字迹。他道:“你识字?”

陆朝阳轻声道:“相公教过一些。”

五王笑道:“可你和展瑜成亲才一年,看你这样流利,甚至已经有了自己的见解,哪里是一年能学得会的。”

陆朝阳只好道:“在娘家也学过一些。后来渐渐忘了,相公教了才想起来的。”

五王点点头,又问他们现在开的药房生意怎么样,生活过得怎么样。样子活像是一个走访民间的热情干部…

商玉卿一直在一边把牙齿磨地咔嚓咔嚓响,仿佛他要是敢动陆朝阳一根毫毛,他立刻就要扑上去和他拼命。可是五王始终很平静。

陆朝阳也平静的和他对答着。两人好像只是在寻常闲聊,可是任谁都感觉的到里头暗潮汹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好像已经黑了,陆朝阳觉得自己的腿也站酸了,耳边终于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混乱的动静。便知道该是陆展瑜回来了。她心中松了一口气,就像一块大石落了地。

陆展瑜走到门口,就听见她清脆的声音。

“王爷,民妇想向王爷求个恩典。门外站着的是两个妇道人家,其中一个也已经有了六十高龄了,天寒地冻的,实在是经不起····…无非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还求王爷放了他们回房去。”

NO.273:沟通

五王看了站在门口的陆展瑜一眼,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笑着答应了。

陆展瑜看娇妻无事,也松了一口气,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深吸了一口气,跪拜在地,道:“王爷千岁。”

陆朝阳连忙也过去和他一块儿行礼。只有商玉卿这个倔头,愣是站着,一动也不动。

好在五王并不介意这些细节的问题,笑着答应了一声,还抬手虚扶了陆朝阳一下。陆展瑜便对陆朝阳道:“你先出去。”

陆朝阳看着微微有些紧绷的丈夫,张了张嘴,然后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这些事情,她也不懂,就算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于是便轻轻地点了点头,又给五王行了个礼,出了门去。

满院子的侍卫看着她,以及她身后跟着的那个太监模样的人。陆朝阳也不回头看,只是快步走上前去扶着黄婆婆,道:“婆婆。”

“你们快放手。”

那些侍卫看了她身后一眼,只见那太监点点头,这才放了手。可怜黄婆婆年纪大了,这么一冻,哪里还受得住,整个人已经抖得如同筛糠一般。陆兰英也挣脱出来,和陆朝阳一人一边扶着黄婆婆,三人一块儿先往黄知秋屋子里去坐着了。

黄婆婆和陆兰英显然都冻伤了,两人进了烧炕的屋子,竟然还是哆嗦个不停。陆朝阳就去倒了热水来,给她们俩一人一杯先捧在手里。

这时候,陆兰英才敢说话:“朝,朝阳姐······”

陆朝阳看向黄婆婆。年长的黄婆婆却是一脸的沉静,那沉静之中,甚至有些悲哀的意味。

最终,陆朝阳轻声道:“你们别担心,也不用怕。那是京城来的贵人,和展瑜哥说两句话罢了。”

她咬了咬牙,站了起来道:“你们先歇着,我去做饭。今晚就下面吃罢,还有不少排骨呢。”

黄婆婆连忙拉住她,道:“太太,您先歇着······”

陆朝阳反手拍拍黄婆婆的手,道:“婆婆,您别担心。”

这时候,陆兰英稍微缓过来一些,便道:“我,我来给朝阳姐打下手。”

陆朝阳点点头。

不一会儿厨房就传来了阵阵香气。莫说是别人,就是那在雪地里站了一个下午的侍卫,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陆朝阳却根本没有做这些人的饭。实际上,就算把家里的食材全部搬出来,也伺候不了这么大一群人。那群人似客非客,索性她也就不管了。只是在做饭的时候,难免有些心不在焉的,心里想着却是陆展瑜和那个五王到底在聊些什么。

饭香催人,终于,陆展瑜送五王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陆朝阳断定有商玉卿在这里,五王决计不会留下来吃饭的。果然,五王出了门就好像很友好那般拍拍陆展瑜的肩膀,笑着又说了一句话。陆展瑜只是低着头听着。陆朝阳站在厨房门口,就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陆展瑜就拉着商玉卿,送五王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脸色尽是疲惫和凝重。

陆朝阳什么也没多问,这是吩咐人摆了桌子,一家人先坐下来吃了一顿热乎的。虽然这顿饭吃的寂静无声,不过陆朝阳明显感觉到饭后大家好像轻松了一些。

“今晚大家都好好休息。”

说完,又轻声吩咐梅花等人去烧了水来表示主屋要沐浴。梅花答应了。

装好一桶热水,陆展瑜也没有客气脱了一身衣裳,就坐了进去,半截头发也沾在水里。陆朝阳挽起袖子走了进来,从背后给他搓背。

陆展瑜终于好似回过神,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朝阳。”

陆朝阳道:“嗯。”

陆展瑜寻思着该怎么对她说。

可是陆朝阳却道:“我都明白的,你也不用花心思来哄我。你是要进京了吗?”

陆展瑜抿了抿唇,道:“我不去。”

陆朝阳俯身轻轻搂住他的脖子,道:“我猜,这次五皇子既然会亲自来,那说明,也许桂嫔母子真的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候。

他是顺着乌骨子的轨迹找到你们,然后想让你们引师父出来,再助他一臂之力,做最后一搏,是吗?”

陆展瑜怔了怔。

陆朝阳轻声道:“是么?”

最终,陆展瑜长出了一口气,道:“他答应我,让我留在这儿直到你生产。”

陆朝阳很聪明,比他想得聪明。可是却还是没有想到点子上。现在她和孩子已经成为五王手中的把柄,就是要逼陆展瑜就范。甚至可以说,连他们师徒三人也被拿住了。

陆展瑜决不许她进王府。只要让她留在这里,是要派人监视也好,也罢,起码她轻快自在。

最终他只能在心中苦笑。原以为能躲得过去,娶妻生子,平乐往年。可惜他终究天真,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手上不染一点脏就抽身而退。

听了她的话,陆朝阳心中一痛,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他肩头静静地趴了一会儿,就起了身,继续给他搓背。

陆展瑜不喜欢胰子,所以陆朝阳都是做手工活儿,技术一般,但是陆展瑜也不挑剔就是了。

夜间夫妻同榻而眠,陆朝阳原背对着他,不知道怎么就翻到了他怀里。陆展瑜揽着她的肩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陆朝阳轻声道:“展瑜哥,你不用担心我的。”

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尽量不成为他的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