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人和我说这不是爱情上一章:第 2 章
  • 有人和我说这不是爱情下一章:第 4 章

送完沈珏回家,黄隽干脆再送陈冶。她抢着坐在副驾驶座,两人一路默默无语。

等陈冶下去,车刚走出小区,司机突然唷地说,“刚才那位小姐拉东西了,围巾没带走。”黄隽心想才两三分钟,可能人还没上楼,不如现在立刻送还。车又开进小区,隔着老远就看见她在和人争论。黄隽不知道站陈冶对面的男人是谁,怕她吃亏,连忙赶过去看,正好听见她在数落,“无辜?亏你说得出口,你无辜她无辜,那么谁有辜,我?!小三就是小三,不要挂着爱情的名头当自己是根葱!你们爱演三流言情戏你们玩去,别扯上我,我没兴趣!你父母和你女朋友怎么说话关我P事,何志伟你最好搞清楚,我们已经毫无瓜葛,你有啥立场跑来质问我,你算老几你算个P-啊-!噢,你老婆我好说话,你爬上梢了!我告诉你,不管我放不放得下,只要我不找你麻烦,你管不着。你当没了你我陈冶的地球不转了?告诉你,我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只要我想,我还能整你,只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你最好带着小三,离我远远的,别叫我看见,我见一次骂一次。……”

黄隽看着,楼下的路灯照在他俩身上,远远能看见陈冶嘴上骂得淋漓尽致,身子却微微打颤,犹如强弩之末,哪里掩饰得了她的累她的憔悴。

第十三章

陈冶越说越急,到最后竟咽哽喉塞,然而何志伟始终沉着张脸。

面前的人,熟悉又陌生,从他的眼中看不到一丝温暖,只有鄙夷、不耐、厌恶。陈冶心灰意懒,说那么多干啥,自己会骂陌生人吗。不曾有过爱与希望,就不会有恨与绝望。不是尚存一线指望,妄想他能够回头,又怎么会搭理他以至取辱。

她蓦地停口,自顾自取钥匙开底楼大门。

何志伟在她背后冷冷地说,“我也警告你,最好不要整天想着害人,害人者终害己,累的还是你。”陈冶“豁”地转身,双眼盯住他,看到他不得不掉开视线。“无耻。”她从齿缝中挤出两字,昂首而去。

电梯缓缓上升,泪水,一滴两滴,陈冶咬住下唇,又笑了。

傻呵,喝多了头脑发热,看见他等在那,居然天真地以为他在等她,会给她一点点关怀爱护,哪怕只是表面客气,至少他欠她,至少他总应有些愧疚。

没有。

她看见的是戒备冷漠的眼神,迎头第一句话,“你怎么不接电话?你和我父母说了什么?”

陈冶把额头靠在电梯的壁上,脸上的灼热从那点冻人处流逝。

心死了也好,以后不会再痛。

听别人说分手夫妻很难做朋友,现在算领教怎么回事了。

这么久以来,陈冶有了第一晚沉睡。

一大早,昨晚电话预约的锁匠来了,看完证件,手脚麻利拆下旧锁换上新锁,边干活边说话,“小姐,你放心,我推荐的这把锁绝对好,寻常人肯定解不开。我家三代锁匠,110特约开锁点,手艺绝对一流。”陈冶下楼时走过垃圾桶,顺手把旧锁连钥匙一起丢进去。一身轻松,早该这么做了。

再醉,人一个一个准时回到办公室,各自想办法解困,泡咖啡、菊花茶、绿茶的都有。陈冶一进茶水间就看见沈珏站在那揉脑门,硬撑着抬起眼皮的样子十分滑稽。她问道,“这么困干吗不请假?”沈珏愁眉苦脸地说,“陈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抬举让我做28号晚会主持人,今天要对台词,晚上去酒店走现场。可怜我还要从中抽两小时陪我妈去吃喜酒,否则她非劈了我不可。昨晚我违背诺言又喝酒,她差点动家法灭了我。”陈冶失笑,“别夸张,你妈一个劲谢我们送你回去。”沈珏双手托着下巴,把脑袋摇了几摇,“啊唉我的头,不能转了,一动天晕地眩。不怪她,是我出尔反尔,她生气得对。”

好在一天下来,酒解得差不多,沈珏紧赶慢赶到地方,一眼看见自己父亲背着手在看饭店简介,母亲正和人闲话。她硬着头皮蹭过去一一打招呼,“妈,阿姨,……张家晨。”

是,站在旁边含笑听两位长辈聊天的大好青年,就是再也没去沈家报到的张家晨。

张妈妈笑呵呵,“小珏最近工作忙吧?好像瘦了点。不要瘦,女孩子胖点才好看。”沈珏摸摸面颊,陪了几声笑,“嗯,还可以。”说话间开席了,大堂里的人齐往宴会厅里走。他们身后有个八九岁的孩子用力向前挤,差点推倒沈珏,幸好张家晨伸出只手把她扶稳。她连忙道谢,他笑笑示意小事。两人并肩走着,他问,“你脸色不太好-,没事吧?”沈珏吐了吐舌,“昨晚同事生日聚会,喝多了而已。”张家晨附和,“嗯,聚会是要尽兴。”他的声音不是很起劲,沈珏拿不准他是否在介意被拒的事,偏偏两家大人同席,张家晨自然被安排在她邻座。

婚宴花团锦簇地热闹,沈珏太阳穴上像针扎似的,幸好想什么来什么,手边来了杯热开水。她向张家晨感激地笑笑,喝过几口热的才好多了。谁不知道喝醉后难受,可惜人在江湖飘哪能不倒下,头一声令下,做小的只好凑趣。奇怪的是饭桌上不来这套真不行,要快速增进感情,最好就是喝到醉,醉到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沈珏一个劲喝水,没吃几口正经东西。看在一群长辈眼里,啧啧说现在年轻人工作压力大,做事不容易。席终张妈妈不由分说,一定要叫儿子送沈珏去加班。沈珏堆起笑推辞,张家晨轻轻说,“别叫长辈担心,走吧。”他想想又说,“只是礼貌。”沈珏心想一报还一报,自己默念过的话,有天从对方嘴里说出来,很是啼笑皆非。说到做到,张家晨从上出租车到下车,一路没说几句话,和从前努力没话找话的他,换了个人。

全程沈珏也没吭气,直到进电梯时回头看了看,果然张家晨还没走,手插在裤袋里,向她闲闲地报了个微笑。大堂的水晶吊灯金碧辉煌,他和她之间,隔着人来人往,这样的场景倒像哪里见过。电梯门合,沈珏才发现自己的手举着,原来刚才做了个挥手作别的手势;电梯门开,沈珏才想起,不是见过类似场景,是有人先说过形容的话: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呸,她不敢再想。她爱的是顾海东,不是吗?顾海东才是她向往的成熟男人。

拿一个人淹灭另一个人,对所有人都不公平。

她有些怅惘,她知道他很好,年轻,长得英俊,可越是好,她越不敢要。心上的印还鲜红欲滴,怎能盖上第二个,至少,现在不行。

沈珏和一帮加班的同事折腾到半夜三更,她打着呵欠,和别人一样嚷累啊累,走出电梯时却忍不住细细瞄了一圈,他没在。自然,她说过,一会有同事一起走,不需要他接。何况就算只是礼貌,他也没来接的道理。沈珏知道道理,然而走出大堂时忍不住又看了下周围,那人没在。同事一个个下车,她最后下车,家里楼底没人在等。

日子流水般过去。

这天阳光明媚,沈珏突然发现,原来和顾海东分手已经四个月了,日子没想象中难过,她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上班、做事、下班,当中杂了一日三餐,午间休息,聊天谈笑,和同事聚餐,陪妈妈逛街。她曾以为长夜里永远流不尽泪,其实是高估,她没那么多泪,为一个甩下她的人。或许有一天,她甚至能够不再心痛,在想起逝去的爱时。

沈珏刷上胭脂,对镜中的自己一笑,道理很简单,爱你的人舍不得你哭,不爱你的人不怕你哭。

第十四章

从朱文静透露说要重划销售区域的那天起,陈冶知道面前埋着颗定时炸弹,早晚会引爆。最大可能,上头会在她和黄微之间动手,江浙沪三地市场太近。万一,被动的是自己?不用翻存折,陈冶清楚自己那盘账。三年来收入尚算丰厚,精力全花在本职上。这样也好,因股市大跌而财产缩水的人潮中没有她。和何志伟办完手续,房子和房贷同时归她,月供不大不小,刚好工资的三分之二。如果没固定收入,靠老本估计能撑十个月,只是半年后经济形势会好转吗?

陈冶叹气,没储粮过冬的习惯,花钱大手大脚,总以为会有一家之主操心。看吧,人甩手不干,照顾别人去了。她边取笑自己,边顺手拿张纸,把最坏可能和最好结果写下来。最坏无非失业,如果销售区域合并真的发生,而她又不得不屈居他人之下,只能辞职。但市面如此之坏,估计房子租不出去,紧急找的工作不一定会比现在好。相反,她若能忍一时之气,继续做下去,熬过最难受的时刻,积蓄笔钱在手头,到时无论是走是留都从容多了。何况事情也许没那么糟,毕竟她和黄微一向势均力敌,谁胜谁负尚在未知数,犯不着事先紧张乱了阵脚。

陈冶苦笑,看,一个婚姻失败的女人,因为感情事上运气不好,连累到对其他事也抱质疑态度,不敢相信世上的好事还能轮到自己。对没发生的未来,想不到好的,先想最差的。算了,连丈夫跟别人跑掉的耻辱都能忍,还有啥不能忍的,她扯掉纸条,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大厅里没什么人,自从裁员风声传出后,大家各怀心事,也可能各自奔走前程,办公室里愿意免费加班的人明显比从前少。

到路口,陈冶看见一个人,不由自主踩刹车放慢车速。阮明年,在招出租车,可现在下班高峰,路边等了一溜人。明明几次他已招到车,偏偏给别人抢在前面先跳上去了。不好意思和年轻女孩争,那么有得等呢。她注意到阮明年在不停看表,难道有约会?陈冶把车停在他身边,放下车窗,“去哪,送你一程?”阮明年犹豫,“可能不顺路,我要去虹桥路。”陈冶笑笑,“真巧,我是去古北家乐福。”阮明年释然,“那还真巧。”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片刻间陈冶早转过几个念头,要不要花时间和上司处好关系。在从前,她会将他带到比较方便打车的地方放下,但现在微妙时分,她想争取多点印象分。她注意到阮明年偷偷对着窗外在打呵欠,看来一天下来已经很累,但碍于上司的身份,不好意思在下属面前太随意。陈冶把音量调到略低,刚好能听见又有些模糊的程度,果然在电台主持人喁喁细语中阮明年睡着了。

直到车在家乐福陡峭的上楼路上排队,阮明年这觉好睡才醒。“不好意思。”他连声道歉,“我竟睡着了,对不起。”陈冶又是一笑。

其实陈冶目前最不想来的地方就是家乐福,在这和何志伟并肩购物的记忆最多。两个宅人,每周总要采购到后车厢塞满东西才罢手。目送阮明年匆匆下楼,她吸口气,既来之则安之,七年里有记忆的地方多着呢,哪能从此都不去了,何必因别人而限定自己。

世上也真有巧事,陈冶在方便面架上找辛拉面时,有个认识的人,推着车从她身后走过。

要不要打招呼?黄隽考虑数秒,没吭声。姐姐的同事,他和她不熟,上次的围巾已经托姐姐还掉,说声“嗨”和不说没区别。不过,那个女人,难道打算天天吃两顿泡面,往小车里扔那么多桶,小心以后成木乃伊。

陈冶点了点,一打辣白菜泡面,够一周吃。还有,要买些咖啡,以后的时间里用得着,不拿力气出来,怕工作也要有危机了。她拿起原味的,想想又放下,改为致醇,不要那么甜,清苦的更好。

64条装的麦斯威尔,这女人!黄隽摇摇头,不是泡面就是咖啡,打仗也没那么紧张,就不能买些女孩子爱吃的零食,比如巧克力,比如话梅橄榄,再比如薯片,亏她长了张欺骗观众的娃娃脸。老姐说,“你以为她十七八小女生,和我一个年纪,不过人家生得好,两只眼睛水汪汪一望,别人心立马软了。如今是她闹家变的特殊时期,否则,哼,骗死人不偿命,心狠着呢。”

狠吗?黄隽失笑,没办法把哭到眉眼红肿的她、被吓得脚软的她、说粗话翻白眼的她,和老姐嘴里的职场精英联系在一起。他见过她骂人,可是,被话伤到的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说几句就跑掉,和老姐心平气和连骂一小时的水平比起来,不够厉害呵。

水,陈冶拿了两桶屈臣氏蒸馏水,又放回去一桶。一个人,回家只是吃碗泡面,一周也喝不光一桶水。重,缺了男劳力,要提水上楼是累人事。可既然来到超市,要不要干脆买多一桶,放车里分两次走,她又把水拎起放回推车。

女人就是麻烦,买桶水也要思前想后,拎起放下,黄隽恨不得在她身后大吼一声,你在想什么,神思恍惚,连我个大活人在你身前背后走了几遭都没看见。

陈冶付完钱想起买面包做早饭。黄微喜欢辣松,沈珏夸过芝士蛋糕,她向底楼走去。五分钟后,她彻底痛恨做好人的想法,因为她和何志伟、杨宜春在面包新语门口迎面遇上。

我早该记得,这是他最喜欢的超市,这里有他最喜欢的菠萝包。有丝声音飘过她心头。

低头在选面包的杨宜春,突然觉得周围气氛异样,她抬起头,何志伟和陈冶正四目相对。他满脸浮着戒备,而后者,站得像枝标枪。

我不记较不代表我原谅,我讨厌你们不代表我会伤人伤己。

陈冶抬起下巴,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拿起餐盘,开始挑选面包。

辣松、松松、可颂、花生奶酥、抹茶红豆、……盘子堆得老高,再拿一只芝士蛋糕。结账时身边有人问,“这么多,你吃得完吗?”

陈冶猛地抬起头,是他。

第十五章

陈冶手下清一色二十七八岁大男孩,走出去人才笔挺,簇拥着她陈姐长陈姐短。遇到黄隽,她才发现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也有烦人的。他居然厚着脸皮要搭车,并且不理她反对,把他的东西和她的放一起,推上顶楼停车场,然后毫不客气地说,“我住的地方离你家很近,请把我捎回去。”陈冶抬起眼睛,看着他,明明白白地说,“对不起,我不喜欢和不熟的人同行。”他脸不红色不变,“车里空着也浪费,多了我还可以陪你聊天。”她哼了声,浪费也是我的事好不?黄隽挑挑眉,“再说我不是陌生人,我们认得,还一起玩过。别争啦,到你家放下我,我还能帮你把东西拎上楼,多好,否则这么多东西你怎么拿。”陈冶决定不废话,算了,日行一善。她闷着张脸,“带你可以,不过下班后我不喜欢说话。”

一路他没闲过,调台,“别听这,主持人太罗索。嗯CD不错,我喜欢左麟右李搭档,两老男人凑一起挺热闹。张靓颖也不错,超女里算她发展得最好。”陈冶狠着条心偏不搭话,再烦也就今天同路,以后不见得还遇上。

傻瓜,以为别人看不出你满脸落寞,还跟箭猪似的,有人陪你说话不比独自想心事好。黄隽装作没看见她的愠色,“平时做运动吗?我推荐跑步。”陈冶忍无可忍,她做错啥,在心情差到极点时还得听无关紧要的人呱噪。她以为她可以把往事扔在脑后,从今以后大步向前走。可惜不是,在看到他俩那一刻,她才知道看不到是种幸运。如果上天许她个愿望, 她想说让她不要再见到他们。因为他们出现,会提醒她的挫败她的无力。

她转过头,向黄隽尖声叫道,“闭嘴,下车。”

黄隽依言闭上嘴,举起双手,摆出付我听你的样子。

高架,不可能放下他,陈冶悻悻作罢。

手机响起来,是沈珏,“陈姐,有时间吗,想找你聊会。”陈冶很意外,下班后除非聚餐,否则她避免和同事走得近。沈珏明白过近则招辱的道理,很少私下找她。出什么事了,她沉吟,“你在哪?我过来吧。”沈珏说了地址,陈冶让她等半小时,然后找到个地铁入口,把黄隽放下。

他顺从地下车,“开车小心。”

看着倒后镜里越来越远的黄隽,陈冶摇摇头,或者是八零后的孩子太自信,想安慰人也不懂怎么说,反正就算好意,她也不喜欢这种方式。

她,不需要廉价的同情。是,她很难过,但她真的能控制自己情绪。

沈珏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今天,他约我晚饭。”

陈冶没说话,沈珏想说自然会继续说,她需要的只是双耳朵。

果然沈珏喝口水,下定决心,竹筒倒豆子般,“他说抱歉,但没办法,和我在一起压力太大。我要的他给不起,好不容易从前一场婚姻走出来,不想再走进去。他怕我付出愈多会愈失望,总有无法收拾的一天。和我相处下去,他开始怕,怕我会做出事。”

陈冶替她加热茶,沈珏道谢,含着泪笑,“陈姐,我也很抱歉找你倾诉,可憋在心里怕整个人炸开。我很委屈,不知道怎么认识的是这种挫人。”

陈冶咬紧牙关,不要和我说,我知道你孤立无援,你开始怀疑自己,我了解你的心情,所以我更不想听。

沈珏抹去泪水,“我刚才和自己说,不要难过,我尽力了,可以了。”她正色,“陈姐,我想辞职。公司不是要裁人,我走了起码可以成全别人留下,而且我没负累,到哪里都可以。”

灯光下,沈珏眼睛清澈如水,陈冶默默叹口气,今天你简直是来考验我的,从耐性到品性,“也许公司真的想裁员,但可以肯定,那个人不是你。你勤奋,天赋也高,公司在用人之际,正需要你这样的员工。而且你忍心放弃为之努力过的地方,仅仅因为情绪不佳?我记得,你们组曾失去过张大订单,全组人发誓,要从对手手里抢回来,你们努力和客户沟通,从售前到售后,后来终于如愿以偿。这件事,我曾当作案例和下属们谈过,我希望他们也能够不轻易放弃,坚持,也许挺到下一分钟就会好转。”

沈珏当然记得,订单传来的那刻,他们正守在传真机旁,纸慢慢吐出,整组人兴奋地抱在一起欢呼。她怎么会忘记呢,大学毕业后在HM的几年,她得到的远超过失去的。

但是,……她看着陈冶,就算我失去这份工,对我影响不大,年轻,可以从头开始,也没有生活危机。你已经很累,你不能再失去。总裁总是说,同是女性,你不如黄微拼尽全力。区域合并的风声很紧,今天阮明年找我谈过,他想知道大家对你俩的看法,我很想,帮你一把。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了,陈冶恨不得站起来大叫,干吗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不需要安慰,我有我的骄傲。或许很辛苦,但不后悔。

她招手叫来服务员,“买单,早点回家休息。”

沈珏下车前,陈冶叫住她,“不要想太多。什么都不重要,关键在于守住自己,别人可以选择别人的方式,这是他的自由,不要因为别人的选择而怀疑自己。坚持!”

能说的,也就这么多。

为28日的答谢会,销售部全班人马两个周末没休息,终于迎来正日。早上七点半,所有人到办公室集合,做最后一次动员会。大堂已经铺好红地毯,大屏幕电视机,公司简介的碟片,宣传册,小型自助餐会的餐台,所有人着深色正装,忙碌,然而不乱。

九点,已经有客户陆陆续续到来。

九点十一分,总监突然想起,他昨晚把发言稿带回家,今早忘在车里。沈珏走过,被他叫住,“麻烦你帮我去停车场把演讲稿拿上来。”

九点十三分,客梯没有空,沈珏只好走到后面坐货梯。门刚要合上,阮明年赶过来,“稍等。”沈珏笑笑当作招呼,看来有大客户到,他亲自出马到大门迎接。

电梯格楞格楞下行,和准备大展才干的副总监面对面地站在一起,沈珏有点别扭。如果时光停留在过去的岁月就好了,她已经习惯老总监的好好先生作风。这位,太锐利,太进取,她看了看楼层,三楼,快了。

刚念完快到了,电梯内的灯突然闪了下,然后全灭,而电梯也恍当一声停了下来。

沈珏莫名其妙地看看周围,然后听见黑暗中传来声低低的抱怨,“My God.”

第十六章

电梯故障!

沈珏反应过来,习惯性去摸手机,可今天穿得正式,手机放在包里没带在身上。旁边有类似的衣物摩擦声,显然也在找手机。沈珏看看表,靠夜光能看到已经是九点十七分。阮明年摸索到报警按钮,一下又一下,可就没听见外头有反应。他不甘心地问,“带手机了吗?”“没。”沈珏答。她拍打电梯门,大声呼救,还是没任何动静,前头太热闹,没人留意后头发生什么事。

沈珏拍了一阵子,手隐隐发胀,又酸又痛,换阮明年上,也是徒劳。他揉搓着手,无奈地笑道,“等吧,总会有人发现我俩失踪。”沈珏靠在壁上,心想,不知谁第一个发现她不在,可能是总监,他还等着发言稿。一想到这,她精神振奋起来,告诉阮明年,“没事,总监第一个发言,他叫我去他车里拿发言稿,九点半前他肯定会叫人找我。”阮明年松口气,“嗯,只有十几分钟了。对了,你冷吗?”货梯里没空调,他穿着单西装,一阵阵寒意升上来,估计沈珏冻得更厉害。

废话,换别人沈珏早娇嗔一句丢过去,可现在不敢放肆,老老实实地答,“是有点冷。”说话间牙齿打了几个战,随即又听见衣物声,然后一件带着体温的西装披在自己身上。她慌忙道,“不用不用。”想拉下来还给阮明年,被他制止了,“嗯,dear 沈小姐,请你成全我的绅士风度吧。”推让间沈珏无意中碰到他的手,男性的,宽厚的,不知为什么心呯呯猛跳两下。

沈珏一下子脸红到颈,幸好黑暗中估计阮明年看不见。她披着衣服站在一角,羞愧地想,我怎么了,只要别人略示关怀就会软弱得不像话,上次是张家晨,这次是阮明年,难道顾海东离开我后,我竟对每个男人都会产生动心的感觉,也太离谱了吧。她低着头自我检讨,阮明年却站不定,他走来走去,没话找话,尽量不让自己停留在冷的感觉中,“你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沈珏应了声,“是。”阮明年若有所思,又问,“陈小姐也是?”沈珏点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嘴上连忙又嗯了声。问这个干吗?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解释道,“昨天我说陈姐更适合带领一个团队,并不因为我和她都是上海人,我是站在客观的立场上认为的,理由我昨天已经说过。”阮明年在她面前站定,“黄小姐对你不好?和女性上司不好相处?”对他语气里的质疑,沈珏来了火,倔强地反驳道,“黄姐对我很好,我和她没什么处得不好的。你不用怀疑我公报私仇,事实上我不想干有很久了,如果不是为了黄姐,我早已不在HM公司。就是她赏识我鼓励我,我才继续做到今天。”阮明年声音中带着笑意,“噢,一方面你觉得你的顶头上司不如别人有能力,另一方面你又说她是个好上司,很矛盾,谁都会觉得你有私心。”

懒得同你斗嘴。沈珏撇撇嘴,怎么还没人来。她又看了看表,失声叫道,“九点四十了!怎么还没人来?”

两人又拍打一阵铁门,徒劳无功。沈珏沮丧地重新靠在电梯壁上,喃喃道,“希望有人能记得我们。”阮明年比她更难受,今天本来是他的机会,他本想在总裁面前展露最近的成绩,打开局面的能力,看来都落空了。但在沈珏面前,他只好尽量安慰她,“没事,说不定聊着就来人了。”话很空洞,万一,别人忙到第二天才想起他们呢。他摇摇头,运气不会那么差。他打起精神,“我不是指责你们搞小团伙,地方主义,只是上海人生活太安逸,吃苦耐劳上差了点。销售人员需要有杀气,一种非我莫属的勇气,还需要有耐性,把自己放低,磨到别人觉得不答应你是种错误。”

也有几分道理,沈珏想。她也好,陈冶也好,遇到难缠的客户,气上来就会老子不缺你一家,不像黄微,软硬兼施,不达目的不罢休。感情上也是,陈冶很洒脱,七年的夫妻,说分就分了。虽说一哭二闹三上吊不雅,但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如果陈冶使出浑身解数,打温情牌,不一定挽留不了丈夫。甚至可以拖,拖上几年,很难说和第三者谁输谁赢。

骄傲,不肯妥协,沈珏双手抱在胸前,冷,做人是难事。

阮明年来回走着,考虑怎样才能温和表达他的想法,一说到地域,很容易引发争议。吵架不是目的,他的目的是沟通,让所有下属心悦诚服,“上海人很聪明,会动脑子,做人做事很漂亮。但遇到逆境,比不上吃苦耐劳的两湖川广人。像黄小姐,你不觉得她有股狠劲,只要她想的,她不会放弃,姿态好看与否,根本不是她考虑范围,她要的是结果。嗯,这就是我希望销售人员有的一种态度,豁出去拼,一定要拿到。尤其在今年,世道愈不好愈要有人能狠下心闯出条路。”他又笑了笑,“你很轻松地说‘不干了’,我反感你这种态度。你才工作多久,两年,三年?公司工作气氛不好,还是你个人生活小有不如意,把不干了放在嘴边,你对得起自己吗?你觉得以不干了为威胁,就能帮到陈小姐?你高估了你,作为一个中年人,我任何时候都不会觉得缺少我地球会不转。你放弃你三年的成绩,最受伤的只有你。”

沈珏被说得面红耳赤,听到最后她气道,“我不是威胁!你高高在上,哪里理解下面人的心情。我比你和陈姐处得时间长,她什么时候摆架子了,她什么时候轻易放弃了,她只是不说!为拿到订单,她能在浙江山里走一个月,全是坐的公交车。她不喜欢把辛苦忙碌挂在嘴边,她把苦全藏在心里,把好看的献出来。我明白她在工作上付出有多少,绝对不比任何人少,她不输别人!你们光看外头的东西,不注意内在,为什么只看会哭会闹的,却不理会乖巧的也有一颗心,是不是要把一切都挂在嘴上,才能吸引别人注意?!你没看到,我看到了,我懂她,所以我支持她!你根本不懂我的心情,我矛盾,是你逼我做选择,我要帮她就得背叛黄姐。黄姐对我也很好,手把手教我做事,我这样说,对不住她,可我只能表态支持一个。我只能走,否则,以后怎么面对她。”

沈珏说得激动,泪水不受控制从眼角流下来。她用手背拭去,连喊带嚷说出哽在心头的话。妆大概花了,太狼狈了,说这么狗血的话。

阮明年没想到她情绪如此激动,想伸手拍拍她的肩安抚一下。就在这时,外头一阵脚步声,头顶有清晰的呼喊声,“阮总?”“沈珏?”

第十七章

来的是陈冶。

出来后沈珏讪讪的,不知刚才的话有多少传到外头,背后说人失礼了。阮明年倒很坦然,先谢过,然后问前头进展。沈珏想问又插不上嘴,陈冶看在眼里解释道,“总监一东张西望,我就知道他肯定拉了发言稿,还好另外有备份。”陈冶负责活动的文字部分,多年的习惯,有备无患。听说没误事,沈珏松口气。这种场面乱哄哄的,没谁留意别人在与否,客户代表发完言了,总裁正在台上,说到风趣时台下笑声阵阵,三人静静融回座位。

晚上比较轻松,文艺表演,抽奖,游戏,各部门经理合作一曲《明天会更好》,然后抱团逐桌敬酒。陈冶和黄微空腹喝酒,席终时都有七八分酒意,偏还有大客户嫌不尽兴,指名去钱柜再喝。这家公司在四川和江苏都有厂,阮明年笑嘻嘻自告奋勇,“算我一个。”西南区的程明和江苏区的黄微理所当然要作陪。来的人中,有位女副总觉得陈冶合脾气,指名要她也去。黄微人醉心醒,叫了沈珏打下手。而沈珏上车后才知道,原来由顾海东做东,他和对方总工是同学。

一进钱柜,扑扑开出红酒几瓶。陈冶知道自己的量差不多到顶了,想点枝科罗娜应付场面,谁知有人嚷着要喝生啤,指挥着服务生抬进两桶,又有人叫两杯啤酒VS一杯红酒,略为清醒的明知再喝会真醉,然而谁能躲开。就沈珏倚小卖小,藏在角落里做DJ,凡有人来敬酒,都被她解释说会酒精过敏推掉。当着彼此高层的面,谁也不好意思勉强一个小姑娘。

沈珏心刚定下来,那个总工,嚷嚷要大学时期的舞王顾海东表演。他们订的是总统包,顾海东走到房中央,有知道他俩故事的,视线刷一下落在沈珏身上。她硬着头皮扮无事,心里懊恼得跟什么在爬似的。幸好来了救星,陈冶落落大方站起来,“如果顾总不怕我踩到脚,我会一点恰恰。”顾海东含笑不答,深深鞠躬,作个欢迎的手势。

有人解围,沈珏松口气。

比起顾海东,陈冶舞步明显不够娴熟,胜在身段轻盈反应敏捷。等稍做磨合,两人的合作愈发无隙,顾海东洒脱,陈冶窈窕,招来一片掌声。大部分人都站起来,围成一圈打拍子叫好。沈珏没动,坐在原处,时不时鼓几下掌凑兴。有人在她旁边坐下,是黄微,她懒懒道,“你和她处得不错嘛,相互解围,嗯?”沈珏心中有愧,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黄微靠过来低声道,“是不是同病相怜哪?”说完哈哈大笑。语气不善,沈珏扭转头,幸好她没再说什么。毕竟是现管的上司,沈珏回头再看,黄微却在哭,大颗大颗泪珠从细长的眼睛里流出来。沈珏知道她是喝多了,不再计较刚才的话,赶紧倒杯茶给她解酒。黄微扯张纸巾,狠狠擦去泪水,醒了醒鼻子冷冷道,“美女永远不愁出路,哪像我,什么都要靠自己,一手一脚,得到的不及别人一个零头。”沈珏不以为然,但何必和喝醉的人较真。黄微猜到她的想法,仰头哈一声,“幸好,美女也会被人甩,跌得不轻吧?这个世界还是公平的。”

她这个样子,让沈珏理也不好,不理也不好。客户那边有人听到片言只语,频频向她们张望,沈珏心想得把黄微带出去走走解点酒,否则叫人听见不像话,于是哄着她,“黄姐,咱们出去走走?”黄微瞄她一眼,淡淡笑道,“你是怕我丢公司的脸,还是我自己的,—或者是你们的?”越说越不像话,沈珏咬牙,决定把这些话当耳边风,不往心里去。但不管她怎么劝,黄微就是不肯动。幸好有人过来帮忙,阮明年扶着黄微,温和地说,“走,去外头解解酒?”黄微见是他,突然激动起来,抓住他的衣襟,伏在他怀里哭得跟泪人似的。阮明年没推开,反而轻轻拍她的背,无声地安慰着。间或有人好奇,过来问要不要紧,阮明年作个OK的手势,示意无妨。都是喝多的人,明白酒精作怪,笑笑退开去。

一曲既终,满堂喝彩,黄微拉拉阮明年的衣领,轻声说,“我不要在这里。”阮明年只好扶着她出去,等陈冶回来,留给大家的是两人相偕往外走的背影。

陈冶抹把汗,看着门的方向,狐疑地问,“她怎么了?”沈珏解释,“喝多了。”她不愿谈论黄微,转移话题,“陈姐,你跳得真好,像我只会扭扭老迪。”陈冶自嘲,“上年纪的人才跳恰恰伦巴,我读大学是九十年代,那时有跳舞热。现在那么多消遣,谁还玩这个,又不参加舞林大会。”

沈珏陪着说笑几句,不见黄微回来,究竟不放心,悄悄出门去找两人。转了圈没见到人,等又回到包间附近,倒看见两人躲在一个角落里。黄微还是伏在阮明年的怀中,后者一下一下抚着她的长发,不知在说什么安慰话。

要你替别人担心,不定多享受呢。

沈珏暗骂自己,又怕被他们发现,轻手轻脚往后退,一溜烟回了包间。想想又好笑,黄微32岁,没见她谈过恋爱,没想到桃花运来了挡都挡不住,听说阮帅哥也未婚,倒是一对。只是办公室恋情无疾而终的多,到时候怎么相处呢?她嘴角噙笑,看在陈冶眼里,忍不住心生好奇。

陈冶是聪明人,估计问沈珏也不会说,趁人不注意出去看个究竟。没走几步,就看见黄微靠在墙上,手里拿着支烟,眼神迷离,不知想什么,阮明年站在她一米外的地方,正在吞云吐雾。见到她,他从口袋里拿出盒烟晃了晃,“来一支?”陈冶摆摆手,“不了,我喝多了,头晕出来透透气。”阮明年又晃了晃手上的烟,“介意吗?”陈冶摇头,“今天被烟熏得不少,不差这根。”阮明年还是把烟灭了,他抬头问道,“今天,算成功吧?”陈冶嗯嗯应着,心想到底还是新手,要我做下属的给颗定心丸,嘴上却说,“客户都挺高兴。明天再陪几个远来的逛一回街,买点纪念品,就圆满了。”两人相视一笑,那边程明莽莽撞撞大叫,“你们仨倒好,猫在这聊天,快来唱歌。陈冶,顾总找你对唱当爱已成往事。”黄微闻言讪笑道,“唷,陈冶,看来人家瞄上你了。”陈冶微有些生气,还不都是应酬场上的闹着玩,你拿这个开玩笑,叫沈珏听到怎么想。她懒得争辩,装作没听见般往包间走,听见身后黄微喃喃道,“好个当爱已成往事。你当心,别一把年纪还去点缀别人的生活,玩不起啰。”陈冶这下真恼到出火,站定正要回几句,看见沈珏站在门口往这边张望,硬生生把话又吞下去。

歌唱到一半,陈冶百感交集,站在对面的顾海东,看见她密密麻麻的长睫毛始终垂着,然后两滴泪慢慢滑下来。仿佛感觉到他的注视,她抬起眼来,似乎刚从自己的世界走出来,神情恍惚地笑了笑。

第十八章

陈冶不是25岁的沈珏,凭先天智慧后天经验,不用拆心思也能瞄出顾海东动的脑筋。四十出头男人的阅历,犹如一场修炼,无论遇到什么事,他已经自然而然会做出直觉反应,圆滑,熟练,保护自己。在沈珏沉醉的三年,顾海东由惊喜、享受到厌烦、害怕。开始属于没任何曙光的追求,两人年岁的差距太明显。然而中年人的生活太按部就班,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找到如此挑战的玩意儿,对白手创业的顾海东来说,绝对充满新鲜刺激。他不需要用钱买得到的消遣,于是半真半假冲向意想中的目标:少女的真心。恰到好处的礼物,彬彬有礼的举止,高档华贵的餐馆,他做的事,他表的情,他说的话,击退一干毛头小伙,如同以往,他又一次成功了。

不能全部否定顾海东彼时的真心,沈珏的热情是一把火,他感动,并且从中得到快乐,犹如找回青春。但随时间推移,沈珏越来越多提到未来,和他一起的将来。顾海东知道等着他俩的是什么,不提沈家父母必然的反对,光是婚后生活就足以让人缩足。四十岁的他,没天真到想要与子偕老,更没老到要找伴,于是只能慢慢向后退,甚至开始害怕,年青人,一旦绝望,曾燃烧过他的热情,是否同样可能毁灭他。

女人与生俱来的敏感,在黄微冷嘲热讽时,陈冶感觉到一场充满诚意的调情邀请。可惜,她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证明自己残余的吸引力。十年前她头脑清醒,十年后她更没兴趣浪费时间。顾海东发来短信,“可否加入你们购物团,我有弟兄想给家眷买礼物。”现代科技发达,试探往往从短信、电邮开始,挂着堂皇的外表。陈冶毫不犹豫拨通电话,谁耐烦和他眉来眼去,“顾总,我在开车。当然可以,不过我这都是妇女同志,准备去个男士不便的地方。要不,我叫沈珏带他们先逛会?”她狡黠地想,估计顾海东脸皮再厚,也不敢面对被负的旧情人。果然他笑了几声,“喛,那算了,不好意思麻烦小沈,年轻人周末肯定另有节目。”年轻人?谁和你同辈呀,你60我70,差十年呢。陈冶嘴里客气,“哪里,您们永远是我们的上帝。”

所谓男士不便的地方,纯属推脱,陈冶带她们去了豫园绿波廊吃生煎。排队时居然遇到黄隽,他陪着两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看样子也是来逛鼎鼎大名的城隍庙。看见陈冶,黄隽眼前一亮,他没耐性陪两位大小姐,一会问襄阳路市场在哪,一会说要去南京西路。如果不是女同学,又说上海人生地不熟怕被卖,他肯定丢下她们就走。

能不能请她带上他们呢?看她游刃有余的模样,黄隽厚着脸皮要求。没等说完,有人在他身后小声说,“不要,不好玩,中年阿姨肯定不知道我们要去的地方。”他回头一看,是两人之一。

黄小弟啊黄小弟,人家哪里来玩,分明跟你套近乎。

陈冶看到双敌意的眼睛,不就差五六岁,我就成阿姨啦?年轻了不起?何况你也不是十七八的岁数。偏逗你玩,她浅浅一笑,“襄阳路市场早取消了,要不要去七浦逛,差不多的东西,我们正打算去开开眼。加上你们,打的正好两辆车。”黄隽当即立断,“我们跟你走。”女人才知道女人爱去的地方,他只能帮忙拎个东西。

下午送走客人,黄隽松口气,向陈冶笑道,“晚饭我来,谢谢你帮忙。”

陈冶推辞,“举手之劳,哪好意思要你请客。”

黄小弟,你不要怪我,是你自己找苦吃,哼哼。

黄隽哪里知道面前的人肚中正转念头要他好看,坚持道,“一定要的,地方你说了算。”

陈冶等的就是这句话,她嫣然一笑,“那我不客气了。”

到地头,黄隽抹把冷汗,再不熟上海的人,恐怕都知道这里的大名,偏偏陈冶若无其事引他进去,“我们穿得太休闲,吃本帮菜比较好。这里有道点心不错,菊花沙冰龟苓膏。”黄隽默默地从Armani和Boss当中走过,进电梯,按五楼,坐下来看菜单,又是一身热汗,恨不得立马掏出钱包点点有多少米,够不够付账。都怪自己托大,早知道这女人不是善类,今天免不了伸头一刀,以后敬而远之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