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牧平怕她吹了头,将车窗升上去了一点。

沈小运醒过来的时候,沈牧平正好在开车门。

“到家了?”

“没有。”

一袋子青青翠翠的马兰头让他放在了后备箱里。

“好久没吃香干拌马兰头了,我买了一点。”

“嗯,我也想吃了。”

除了马兰头,沈牧平还买了两斤河虾,还鲜活着。

沈小运对虾的兴趣更大些。

听见沈牧平说要把虾做白灼,她一点都不困了。

吃着热乎乎的酒酿饼,头上戴着柳条编成的小帽子,回到家里的沈小运得意洋洋地走来走去,小小姐趴在沙发上,用看傻子似的眼光看她。

沈小运一直说要给小小姐做一身旗袍,还写进了小本本里,几乎每天都要跟沈牧平说一遍,沈牧平只能买了块绸料子给小小姐做了个围兜儿。

沈小运不满意,小小姐也不满意,沈牧平只好假装看不见听不见。

就像现在,沈小运吃完了酒酿饼又拿起那个围兜儿要给小小姐系上,小小姐一路飞奔,绕着厨房的餐桌跑了好几圈,最后跳到了冰箱顶上。

直到热乎乎的肥虾出锅了,鲜美的气息勾得滚圆的猫眼盯着餐桌,终于把小小姐给勾了下来。

胖猫落在地上,浑身的肉都颤了颤。

沈小运还在气小小姐不肯穿真丝小围兜的事儿,把剥好的虾往桌子里面推了推,等小小姐连白生生的小圆手都搭在了餐桌上,她又用一个空碗把虾仁盖住了。

“不给你吃。”她气哼哼地说。

小小姐跳到了她的腿上,努力翻出了肚皮。

第 47 章

和小小姐的“战斗”以沈小运最后的胜利而告终…只是在吃完了虾仁之后, 胖乎乎的小小姐毫不在乎食言而肥这件事儿, 扭着屁股就走了, 绝不肯穿上沈小运手里拿着的围兜。

沈小运于是决定抛弃小小姐,她要带着青团去看陆奶奶。

沈牧平同意了。

青团买了刚刚做好的, 桂花糖藕上要多放点糖, 还有酱汁肉和卤鸡爪。

沈小运还认真想了想自己最近吃的好东西, 结果什么都想不起来,只能翻翻自己的小本本。

“哇, 我吃过这么多好东西啊。”

看着自己以前美滋滋记下来的什么清蒸鲈鱼、油泼宽面, 沈小运越发觉得陆奶奶和陈爷爷真的很可怜了。

“天天呆在医院里, 能吃到什么好东西呀?”

当然, 沈小运也看见了自己因为乱吃东西拉肚子了,螺蛳很好吃, 但还是不要给陆奶奶他们带了吧。像是探亲一样地收拾了很多东西, 沈小运坐在车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唉,要是陆奶奶他们能出来玩就好了。”

沈牧平说:“等他们好了, 就能出来了。”

心里却知道自己这个话是多么的客套和敷衍。

沈小运又叹了一口气,两条手臂抱在一起,眉头都皱了起来。

看她不开心,沈牧平说:“我把你的平板也带了出来, 你要不要教陆阿姨玩戳小鸡?”

“可以么?”

沈小运的眼睛亮了, 一会儿又灭了。

“陆奶奶要是喜欢玩了,我就要把戳小鸡留给她了。”

虽然什么还没有发生,沈小运已经开始舍不得了。

沈牧平差点笑出声。

最后, 沈小运还是没有拿走平板,不是因为舍不得,而是因为她忘了。

春暖花开的时候,连医院里都多了几丝的鲜活气息,沈小运走到陆奶奶的病房,看见陆奶奶一个人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她浑浊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沈小运看着她,觉得自己的心里都变得酸酸的了,来的路上她偷吃了一块桂花糖藕,也开心地眯起了眼睛,现在那种甜蜜的味道已经退下去了,只剩下了让沈小运欢喜不起来的苦涩。

“陆奶奶,我来看你了哦。”

陆奶奶看也不看她一眼。

沈小运把自己拎的大包小包都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上。

“我给你带了桂花糖藕,放了可多糖啦。”

陆奶奶还是不理她。

“今天我去扫墓啦,山上空气可好啦,还能看见有人在放风筝。”

桂花糖藕的盒子里放了小叉子,沈小运用它把糖藕分成了小片。

把陆奶奶从床上扶坐了起来,沈小运用小叉子插了一块糖藕放在她的嘴边。

“我们先甜甜嘴哦。”

陆奶奶张开嘴,吃了第一块,然后是又一块、又一块。

“今天我们还去了运河边,堤坝都加固啦,以前那段的北排能力几乎没有,现在…”

沈小运挠了挠头,她不知道自己在说的是什么。

“北排。”陆奶奶抬起头,嘴里喊着糖藕忘了咀嚼,差点从张着的嘴里掉出来。

“吃糖藕哦。”

沈小运用纸巾擦掉了陆奶奶嘴边的口水。

陆奶奶慢慢嚼着,听沈小运继续叽叽喳喳。

“现在的虾也好吃的,都有虾子的呀,我今天吃了好几个,我还吃了香干拌马兰头,我还吃了酒酿饼。”

陆奶奶吃完了第四块糖藕,勉强算是吃完了一片儿,沈小运又让她吃点青团。

“沈牧平说青团你不要多吃哦,不好消化的,我们吃半个好不好?”

沈小运还毛遂自荐:“我给你吃掉另外半个,好不啦?”

陆奶奶安静着。

半个青团捧在手里,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病房外人来人往,突然从门口传来了很大声的质问:

“你是谁呀?”

沈小运一点也没被吓到,回头笑眯眯地说:“陈爷爷,我是沈小运呀。”

陈爷爷今天没有穿着病号服,头发梳的很整齐,衣服也穿得妥帖,只是脚上的鞋子还是医院里的拖鞋。

有点帅的嘞。

他不认识沈小运,可他大概认识青团,沈小运递给他,他就抓过去吃了起来。

“陈爷爷,今天清明哦,你有没有出去看看呀?”

陈爷爷闷头吃青团,红豆馅儿里包裹的松子仁儿从他嘴边掉出来,掉到了地上。

“没有,没人带我出去。”

被青团吃得只剩了一块青色的皮子,他才说话,很委屈。

沈小运看看陈爷爷身上的衣服,拿掉了他胸前的残渣。

“我们吃桂花糖藕哦,还有酱汁肉。”

陈爷爷在一边吃着,一边听沈小运跟陆奶奶献宝。

“这个肉好多好多人排队哦,可好吃了,鸡爪也好吃,我都可喜欢了。”

说着,沈小运已经自己拿起了一块鸡爪啃了起来。

陈爷爷看着,抓起了一块酱汁肉放在了嘴里。

陆奶奶吃了一块肉就不肯吃了,沈小运继续说起了自己这些天见闻。

老城的春天是多美的一幅画,一片柳叶,一座石桥,一艘小船都是说不完的故事,年轻漂亮的女孩子穿着裙子招摇而过,干净帅气的男孩儿忍不住拿眼睛偷看他们,还有操着老城方言的阿姨伯伯奶奶爷爷也都结束了一个冬天的蛰伏,穿着新衣服,走在融融的春风里。

沈小运本来很开心的,可她越说,就越难过。

“你们看不见呀。”

她抠着床单的一角,那么多好吃的东西,他们只能等人送来吃,那么多好看的东西,他们能看见的却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子。

越想越难过。

连鸡爪都变得苦涩了起来。

“沈牧平带我去做了旗袍的。”

沈小运打开自己的小包包,把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找到了那张订做旗袍的收据,上面画了一个粗略的人形,标注了沈小运身上的尺寸。

看看那张纸,再看看穿着病号服瘫坐在床上的陆奶奶,沈小运突然有了个想法。

“我们一起去做旗袍,好不啦。”

陆奶奶沉默以对。

“我带你去看看老街,吃吃点心,然后做个旗袍,好不啦?”

“出不去,没人带,出不去。”

陈爷爷在沈小运的背后舔着手指头上的酱汁,含糊着说。

“我带陆奶奶呀,我带陆奶奶,就出去了呀。”

沈小运觉得这个主意特别好。

她包包里还有钱。

说干就干,沈小运把陆奶奶从床上扶了起来,找出一件外套让她披好。

“等我们回来给你带排骨哦。”

她“收买”陈爷爷。

可陈爷爷一直跟在她们身后,跟着她们一起走出医院,上了出租车。

成功把陆奶奶“偷”了出来,是沈小运的心里喜滋滋的,她还记着要给沈牧平打个电话,不然他会着急的。

一摸包包,沈小运傻眼了。

“我的电话呢?”

司机师傅偷眼看着他们三个人,一个一脸严肃有点凶的老爷子,一个面无表情看着窗外的老阿姨,还有一个沈小运。

沈小运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对司机说:

“您知道一个叫沈牧平的人么?”

司机摇头。

“噗”。沈小运的希望破灭了。

第 48 章

沈牧平是在半个小时之后才知道沈小运和两位老人一起不见了的。

陈老先生和沈小运看起来都不太像病人, 他们带着一个陆阿姨一起离开, 很多人都看见了却没有生疑。

今天是清明节, 接自己家住院的病人回家的人有很多。

“保安看见他们坐上了一辆出租车。”

柳唯告诉他最新的消息。

看见沈小运扶着陆阿姨有些吃力,保安还帮着开了车门。

手里捏着沈小运遗落在陆奶奶病房里的手机, 沈牧平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额角。

“陈老先生带了黄手环, 她的脖子上也有你的联系方式。”

面对柳唯的安慰, 沈牧平摇了摇头。

与此同时,医院的保安科还在查那辆出租车的信息。

“清明节哦, 路上真是太堵了, 平时十分钟的路啊, 快要一个小时啊还到不了, 你们三个老人家啊,我还是得给你们送到地方的。”

司机师傅打开车窗, 傍晚的春风吹进了车里。

沈小运沮丧地像个小鹌鹑。

司机师傅要送她们去的正是上次那家旗袍店。

过节的日子, 老城本就不通达的路真的格外堵塞,又过了十几分钟, 沈小运付好了车费,扶着陆奶奶站在了旗袍店的巷子口。

陈爷爷一下车就往一边走,沈小运还得拽着他。

旗袍店今天也放了店员休息,只有店老板一个人在, 她还记得沈小运, 笑着招呼她。

“要给陆奶奶做旗袍哦。”

沈小运没忘记自己这趟的正事。

店老板找出了几匹蓝色灰色黑色的雅致料子,放在沈小运的面前。

沈小运把店门关好,又把陈爷爷摁在了椅子上, 才过去看一眼料子,看一眼陆奶奶,再看一眼料子

“不好看呀。”

沈小运觉得这些颜色显得陆奶奶的白发更多了。

陆奶奶就在那站着,由着沈小运怎么折腾。

选来选去,沈小运看中了一匹大红色的真丝料子,上面有粉白色的梅花。

“这个好看的呀。”

老板觉得这个颜色真是太红了,可看沈小运喜气洋洋的样子,她想说的话在舌尖儿转了一圈,咽了回去。

选好了料子,量好了尺寸,沈小运一问价钱,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自己的小包包。

“我只有…六百四十二块,先给你五百块定金,好不啦。”

看她怯生生的样子,旗袍店老板说:“没事的,上次沈先生一次买了那么多件,我是放心你们的,跟你的旗袍一样,等做好了我电话叫沈先生来拿然后付钱好了。”

“好的呀,好的呀!”

沈小运的头点到一半,猛地抬起头看着店老板:

“你、你这里有沈牧平的电话呀!”

刚刚查到那辆出租车的消息,沈牧平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沈牧平!我的手机不见了呀。”

“咚!”

沈牧平听见了自己的心脏落在地上的声音。

“你在哪里?”

深吸一口气,男人甚至顾不上生气了。

沈小运乖乖地站在那里,小声说:“我在上次我们做旗袍的地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