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满眼祈祷和哀愁,痴痴望着上空,忽然一阵马铃急响,三匹骏马并髻绝尘而来,马速极快,狂如洪水猛兽。

街上的人皆惊恐万状,纷纷抱头乱窜,唯独冷君柔,依然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思念世界,丝毫没有觉察危险正在朝自己靠近。

已经躲到安全地带的人群,心有余悸之余,齐齐看望街道中间,当他们看到路中央那抹无动于衷的白色人影时,无不目瞪口呆,有些看清楚她长相的,更是深深惋惜,如此绝色的女子,却遭天妒红颜,还将死得非常痛苦。

空气里,死一般地寂静,只有那捣人心寒的马蹄声哒哒作响,震天动地,眼见骏马就要奔至冷君柔的身边,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高大硕长的人影闪了出来,抱她凌空飞起,在空中旋转了一个大圈,最后落在一块空地上,那几匹骏马,则依然火箭一般,逐渐远去。

冷君柔总算回过神来,她还来不及看清楚怎么回事,先是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所震住,兰陵王!他…一大清早怎会出现于此,而且,看他面色苍白,气喘吁吁,发生什么事了吗?

“皇…君柔,你没事吧?”兰陵王渐渐平缓气息,关切急问。

冷君柔一脸茫然,柳眉微微蹙着,迟疑地道,“王爷这么早就来市集…请问有事?”

“我散步经过这里,正好看到你身处险境,对了,你刚才在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兰陵王也答得快速,仍旧满眼关怀之色。

每天早上,他都习惯步行于泸州城内,边走边观看城内的情况,最具代表性的市集也是他必经道路之一,像往常那样,热闹兴旺的街景令他欣然不已,直至刚才,忽见几匹不知从哪来的疯狂骏马无预警地出现,令他万分震惊,又见她这个时候竟也出现市集中,而且还即将成为马脚下的亡魂,他更是震惊又恐惧,想也不想便飞奔过去,总算能及时救到她。

冷君柔开始四处,发现先前人声鼎沸的市集不知几时已然鸦雀无声,人群散到两边去,路的尽头是几匹并髻奔跑的骏马。

终于,她恍然大悟,扭头向他,由衷感激出来,“谢谢你刚才救了我!”

兰陵王抿一抿唇,对周围环视一些,忽然拉起她,“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

冷君柔下意识地挣脱一下。

兰陵王顿觉尴尬和歉意,迅速松开她的手,“对不起!”

冷君柔回他讷讷一笑,在他重新迈步后,她也动身随他走进一间幽雅的茶室。

茶室有两层,一楼是大众的,二楼则是分为一个个小房,他们来到二楼其中一间。

室内的布局精巧,空气里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味,琵琶声若隐若现。

“来,说说,喜欢喝什么茶?”兰陵王与她隔桌对坐,望着她,幽邃的黑眸含着浅浅的笑。

“随便就好。”冷君柔轻轻应了一句,也抿唇微笑着。

兰陵王沉吟一下,便自己做主,对茶室小二交待一番。

室内蓦然安静了下来,兰陵王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冷君柔,稍后,迟疑道,“这几天…过得还好吧?”

冷君柔也定定回望着他,忽地,如实道出,“不好!”

兰陵王霎时一愣,俊颜稍变,继而道歉,“对不起!”

“没事,我理解的,其实应该我说抱歉,毕竟,我不该强人所难。”冷君柔在怅然和失落,可还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他虽帮不了自己,但他也没举报给古煊,所以,自己应该庆幸了。

“君柔,你怨我吗?怨我这几天都没去看过你吗?”兰陵王突然又道,其实,对于她提出的请求,他并没忽略过,这几天,他大门不出,还搁置了其他不急的事务,只因他要好好想想,苦苦冥思。

这件事,他的确为难,尽管他相信了她说出的那个大秘密,可他还是没想过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皇兄虽非命定天子,却将东岳国打理得繁荣昌盛,这几年来,东岳国的情况如何,自己很是清楚,故他不想去破坏这个美好的局面,更不想破坏泸州城的安静和祥和,不想将这些安居乐业的子民推进水深火热当中。

也因此,他变得不敢面对她,心里明明记挂着她,想知道她在这里过得怎样,也曾多次想亲自偷偷过去或者派人去瞧瞧,奈何最后都忍住,他怕被她知道,甚至乎,怕见到她可怜模样,自己会心起动摇。

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今天还是见到她了,而自己,如期地对她感到无比怜惜和疼爱。短短三日,她似乎又瘦了,今天的她,一身白衣,长发用条丝带随意绑着,脸上不施脂粉,但不损她的绝美,只是,也让她的憔悴与苍白一展无疑。

“叩叩——”伴随一阵敲门声,闭着的茶室房门被缓缓推开,小二走了进来,手里端着茶具,停下之后,把茶壶、茶杯一一摆在桌上。

他小心翼翼地,在两只杯子里各自倒满,留下一句,“客官请慢用"的客气话语后,再次离去。

原来,兰陵王点的是一种“祁红”,白色的陶瓷茶杯里,一片红艳,浓郁的香味随着淡淡的白烟飞散出来,似蜜糖香,又蕴藏着兰花香。

“来,喝吧!”兰陵王首先端起茶杯。

冷君柔颔首,芊芊素手也稳稳握住茶杯,轻啜浅尝,只觉滋味醇厚,微微的苦涩满口,缠柔芬芳,回味隽永。

“平时闲着没事,我总喜欢过来这里喝上几杯热茶,感受那暖暖的温度,觉得心里也充满了暖暖的情意,疲倦荡然无存,烦恼远逝。”兰陵王连续喝了几口,嘴唇抿在一起,发出细微的啧啧声。

冷君柔不吭声,随着一口接一口的注入喉咙,她感觉到的,除了苦,还是苦。

兰陵王是个观察细微之人,他一直暗暗留意她,自然看出了她隐忍的悲伤和忧郁,于是,他更感内疚和怜悯,他在思忖着如何去劝解和安慰,经过一轮沉思后,说出口的是,“君柔,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接下来有何打算?是啊,这个计划失败了,自己还有哪种能耐去救尧儿,自己还有无路可走!冷君柔眼中悲愁更甚,依然不语,再次举杯到嘴边,把整杯茶都喝光,让那涩涩的、苦苦的、甘甘的味道狠狠充斥着自己味蕾,希望能将自己痛苦的思想也麻木了。

“君柔,不如你回宫吧,我带你们回去,我亲自跟皇兄说明整件事的真相,他不信你,不信蓝隽,但我毕竟是他的弟弟,他应该会信我的话!”兰陵王又道,布满怜惜的黑眸,还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冷君柔听罢,整个人陡然僵住。

134章 永远对你不离不弃

“根据你说,事情的起因与倪净师太有关,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倪净师太,她深得父皇器重,特别是宁妃娘娘,视她亲如姐妹,如今他忽然这样,必定事出有因,届时,我叫皇兄务必对她调查一番,将误会解析清楚。”兰陵王接着道。

解明误会?那是别人精心策划的阴谋,还有攻破的可能吗?要是有,自己也无需沦落到如此田地,无需付出这般惨重的代价。冷君柔不由再次忆起了紫晴的死,顷刻间,黯然泪下。

她低着头,泪水滑过脸庞,刚好掉入茶杯中,而且,她微微抖动的肩膀也让人看出她在哭泣。

怜惜之情在兰陵王心中涌起,他一时情急,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君柔,别难过,别伤心,我一定会帮你,会令你回到以前的快乐和幸福生活。”

冷君柔抬首,让自己泪流满面的样子展露在他的面前,这次,她没再将手从他掌中抽出,只是静静地,隔着模糊的视线看着他正气温柔的容颜。

回到以前?还会吗?胎儿的流掉,紫晴的惨死,娘亲遗体被火化,这一切,根本就无法回到从前!他的诚意和帮助,自己毫不怀疑,可是,他真有能耐扭转乾坤?万一古煊不听他的劝解,执意对自己治罪呢?结果他会怎样?是无奈内疚地接受呢,又或者,不顾一切地豁出去?

“君柔——”见她就不做声,兰陵王又喊一句。

冷君柔定一定神,带了泪花回予微笑,“我没事。”

“那刚才的提议…”

“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下好吗?”明知那是不可能,冷君柔却仍无法狠心拒绝,他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真心对待自己,自己不能泼他冷水。

兰陵王不清楚她心中的真正想法,便也点头,“好,没关系,慢慢来,反正我也需要十天八天去安顿好这边的事。对了,你来泸州城这么久,有没有逛过其他地方,不如我带你去参观一下?”

兰陵王心情豁然开朗,终于敢面对她。

“不用了,谢谢!”冷君柔拒绝,同时提出告辞,“对了,我想先回去了。”

兰陵王虽然有点失落,可他了解她的个性,于是不强人所难,叫小二买单之后,带她走出茶室。他本想送她回客栈,奈何被她婉拒了,故他又只好作罢,临别前给她一个令牌,“这个令牌你拿着,万一遇上什么事,直接亮出来,它代表着我的身份,所以没人会欺负你的。”

这次,冷君柔没有拒绝,“嗯,我知道,谢谢!”

兰陵王抿唇微笑,目送着她,直至她的倩影消失于自己的视线之外,他才转身,朝相反方向走去。

冷君柔不直接回客栈,而是继续一个人游逛于泸州街头,让自己孤独的影子再度融入热闹繁荣的环境中。

她边走边沉思,看着各色各样的人,她忆起了各种过往,避免再次遇上刚才的危险,她并无完全沉醉,留出一个心眼警惕四周。

走着走着,一个人影忽然快速冲到她的面前,急促的嗓音显示了他是多么的焦急,“君柔,你出来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怎么不叫上我?”

冷君柔回神后,看到了蓝隽满是关切和忧虑的样子。

“你怎么了,没事吧?为什么忽然间一个人跑出来?”蓝隽继续问,温柔的嗓音带着轻微的余悸,今早起床后,他像往常那样去她的房间,却见屋里与平时不同,空荡荡的屋内根本没有她的人影,只见她留下的一句短短的话语。

想到她人生地不熟,他难免感到担心,匆忙吃过早餐后便出来找她,奈何过去半个时辰,他还是寻不到她的踪影,他心急如焚,正准备去别处寻找,恰好发现了她。

“我没事。”冷君柔摇了摇头,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还补充解释,“我感觉有点闷,所以出来逛逛。”

蓝隽慌乱的心略微安定,沉吟一下,再问,“你吃早餐了吗?”

早点?刚才喝茶的时候,兰陵王有叫了一些早点,但自己都没动过,不过也奇怪,现在估计快午时了吧,自己竟觉不到饥饿。无意瞄到突然跑过一辆马车,冷君柔不由呼唤蓝隽,“蓝隽,你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嗯,去哪?”

冷君柔不语,径自往前走,来到专门租赁马车的地方,跟老板报了一个地方,来办笑呵呵的,给她安排了一辆景致的小马车。

蓝隽似乎料准她尚未吃早餐,临上车前,去买了几个包中,让她边坐车,边吃。

看着热腾腾的包子,冷君柔这才有了饥肠辘辘的意向,结果后,大口大口地吃,还一连吃了三个。

蓝隽注意力一直停在她的身上,瞧她吃得仓皇快速,疼惜之情在他心底油然而生,其实,这些天来他知道她吃得很少,知道她的郁郁寡欢。

因此,他非常好奇和期待接下来她要药带自己去的是哪儿,到底是怎样美好的地方能令她起了兴趣?他很想问她,但结果还是忍住,静静等待她的带领。

马车一路急奔,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停下来时,映入蓝隽眼帘的是一片山野,此刻正值春末,各种鲜花漫山遍野,最为突出和瞩目的是那片淡白色闪耀的满天星。

接着,他看到冷君柔自顾往前奔跑起来,一袭白衣飘飘,走在山野中,那么惬意,那么飘逸,他仿佛看到一只被关了很久的小鸟,忽然得到自由,用快速奔跑来宣示她的激动和兴奋。

她停下的地方,是一片满天星花海前,只见她素手一伸,摘下一片叶子,放到嘴边,一首婉转凄然的曲子立即自她嘴里逸出。

这不是自己头一次听她用叶子吹曲,却是最震撼、最感动的一次,他不禁抬头,用他饱含哀痛的眼眸仰望天空,在心里默默地质问,老天爷为啥会给人安排如此曲折悲惨的命运,这个命运的接受者,还是个善良美丽的女子!

于是,他想起了秦雪柔,这才发现,秦雪柔和她比,是多么的幸福!

“蓝隽,你说假如我那天没跟你走,结果会怎样?是否真的会被处死?又或者,他最后关头清醒过来,让我安然无恙地,继续和尧儿生活在一起?”一声幽幽的问语,在蓝隽耳边响起,蓝隽视线从上空收回之后,发觉曲声已停,冷君柔正水眸茫然地望着他。

不待他回复,她资格往下说,神色和嗓音都充满了后悔,“其实,那天我应该留下,不管结局如何,骑马我有机会做出要求,即便真的会被处死,我可以跟他说,让他好好对待尧儿,那也是他的亲生骨肉,尽管他恨我,恨不得我死,但虎毒不食子,都无法抹灭尧儿体内流着他的血的事实,只要他一个承诺,我便死也瞑目。你知道吗,我昨晚做噩梦了,我梦到尧儿发烧,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神情痛苦,可惜没人理他,他嘴里一直喊着我,说他好想念我…”

蓝隽听罢,总算明白过来,明白她为何突然间跑出客栈!可怜的君柔,当时梦醒时,她该是何等的柔肠寸断!

冷君柔再度伸出手去,这次摘下的是一朵鲜花,痴看着那美丽的花朵,她继续幽幽地说道,“满天星你听过吧,它是我娘家乡的国花,我娘说,它的花虽然很小,可就像一颗颗闪亮的小星星,看着它们,就好像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因此,不管遇上什么挫折和磨难,我都努力坚持,因为我相信,只要不放弃,我会苦尽甘来,梦想成真,可惜,每次的结局都令我失望,有些事,不管你多努力地区支撑和挣扎,都注定以失败收场。”

满天星,它的花虽然很小,却像一颗颗善良的小星星,看着它们,就好像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原来好有这样一种寓意,当初得知她和秦雪柔一样喜欢这种花,蓝隽还以为是前世今生的一种惯性,不料,是与她娘亲有关。

“自小,我娘就教我做人要善良,要问心无愧,要坚持到底,我们帮过不少人,却仍逃不过饱受冷眼的对待;尽管我爹抛弃了我娘,还对我们赶尽杀绝,可娘亲依然无法恨他,到死,还是惦记着他。我呢,因为娘亲的悲惨命运,我一直强迫自己无情无爱,当时,他对我很好,简直把他宠上天,他跟我说,是我令他懂得爱。令他动的珍惜,说我是他的宝贝,他会爱我宠我一辈子,爱我比他的性命还甚,因此,我动情了,而他,却变了,他不仅是我如陌人,还痛恨我,憎恶我,做出种种令我悲痛欲绝的事,原来,有些人真的爱不起!我娘爱不起冷睿渊,而我,爱不起古煊!”冷君柔说着,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蓝隽心如刀割,黯然悲痛,忍不住伸出手臂,把她拥入怀中。

冷君柔也不抗拒,顺势依偎在他温暖宽厚的肩上,继续哀痛哭诉,“我好累,真的很累,真想就这样沉睡过去,去另一个世界找我娘,可是,我放心不下尧儿,他才1岁多,还生在勾心斗角的皇室家庭,万一古煊不理他,他还能安然无恙地活下去吗?他能逃得过后宫那些争名夺利的妃子的暗算吗?还有上官燕一家,她们会放过尧儿吗?蓝隽,我只希望尧儿回到我的身边,至于其他,我不要,通通都不要!什么母仪天下,什么未来国君,我们都不要,只想母子平安,好好地生活下去,这么简单的要求,为什么老天爷就是不能满足我?为什么它每一次都这样对我?我是坏人吗?我是罪人吗?我十恶不赦吗?上官燕一家坏事做尽,伤天害理,因何她们可以快乐逍遥地活着?而我娘,我腹中的胎儿,还有紫晴,却通通得死的很惨,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这个世道还有公道吗!”

“会的,老天爷不会放过她们的,老天爷会保护你和尧儿,一定让你们母子团圆的,你烦心,兰陵王会帮助我们。”蓝隽按住内心的悲愤忧伤,心疼劝慰。

却被冷君柔打断,“不,才不会!知道我今早上碰到谁了吗?兰陵王!这几天他对我们不闻不理,原来是因为内疚,不敢面对我们,他不想帮我们,不想给他的子民带来灾难,不想和他的皇兄制造矛盾,故他劝我,叫我跟他回京,他会对古煊说明真相。你觉得,古煊回信吗?你觉得,事情真的会回到从前吗?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所以蓝隽,我们这个计划失败了,没人可以帮我,我再也无路可走了!”

霎时,蓝隽被她的告知深深震住。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不过,他很快便接话:“没关系,他不帮你不要紧,我们另想他法,只要我们坚持,总有办法的。君柔,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敢帮你,我还会,你忘了吗,我是蓝隽,不属于你们这个时空,除了你,这儿没人能打动我,为了你,我决不推辞!”

视线被泪水模糊了,可她仍旧清晰瞧见了他的真诚和坚定,是啊,就算全天下的人都抛弃了自己,自己还有他,自己是他深爱的人的前世,善良如他,伟大如他,定会好好守护自己。其实,老天爷还没完全瞎,起码,自己还有蓝隽。

感动的泪水,再次从冷君柔眼中夺眶而出,连绵不绝,唰唰唰地往下淌流。

蓝隽抬手,替她拭去那一滴滴晶莹的泪珠,指尖划过她的面颊,留下一阵阵温暖。

冷君柔感受到了,眼泪不觉流得更凶,最后,她站直身子,重新摘了一片树叶,再次吹奏起那首“蒲公英的眼泪”,且不停地反复吹奏。

风霜约,烟花扣,漫漫山野弥漫着她孤独悲伤的曲子,这便是冷君柔,清灵脱俗得不似人间的女子,美丽善良,却太痴情,太执着,因此,让人无比心疼、格外不舍且非常的放心不下。

蓝隽静立着,目不转睛,痴痴聆听着因她而有的哀婉曲声,与她一起陷入悲痛的世界。

时间在忧伤凄美的曲调中流逝,太阳极其缓慢地迈动着不情愿的脚步,渐渐地,落到了西山区,彩霞满天。

冷君柔终于停止吹奏,深深看着蓝隽,没有做声。

蓝隽也定定回望她,一会,轻声道,“天快黑了,我们回去客栈吧。”

她不语,却也开始脉动脚步随他走向停靠在前方的马车,一直守在那的车夫,表情有点儿古怪,但并没有说什么,在他们做好之后,开始驾驶,沿着来时的路离开这个安静孤寂的乡野间。

其实,这个地方是冷君柔很小的时候,和娘亲居住过半年,当时,她们搭了一间木屋,也是在这附近,她无意中救了兰陵王。

时隔数年,木屋已经被毁,但漫山遍野的鲜花还在,还有那些美好的记忆,也永远被藏留。

这是冷君柔来这儿的原因。不过,刚才她并没有告诉蓝隽这些。

由于吹奏了大半天,她累得说不出话,蓝隽也缄默不语,静静看着她,继续感受着她的悲伤和无助。

车子回城后,他直接带她到客栈附近的一间酒楼用膳,他点了很多菜,每一样都是她喜欢吃的,他还点了一壶酒。

看着清澈淡白的液体,问着醇厚甘甜的酒香,冷君柔毫不犹豫,端起酒杯便喝。

蓝隽自是没有阻拦,他清楚,此情况下,借酒消愁对她未必不是件好事。于是,他也举杯干光。

除了酒,他们还吃了不少菜,可谓这些天以来,他们吃得最狂最欢的一次,冷君柔更是,打从古煊变后,她再也没好好享受过膳食,尽管每餐都是一如既往的山珍海味和可口佳肴,她却如嚼蜡,勉强吃下只为了填饱肚子,为了令自己保存精力去解决困难。

蓝隽先送冷君柔回她的房间,看着由于微醉而脸色泛红的她,他依然关切和担心不已,“君柔,你真的没事?”

冷君柔挤出一抹浅笑,如妖媚花朵般绽放在她白里透红的面颊上,非常的美,非常的迷人,她用略微嘶哑的嗓音回应着,“嗯,我很好,蓝隽,谢谢你,谢谢你!你也累了,回去睡吧。”

蓝隽稍顿,颔首,对她深深一望后,开始离去。

冷君柔跟过去,关好门,再次回到床前,开始宽衣解带,满是尘土的外衫脱下后,她全身只留肚兜和亵裤,春末的夜晚还是比较凉,冰冷的空气侵袭着她裸露在外地肌肤,给她带来一股寒意,然而,更令她颤抖的是突然出现身后的炙热眼神,她心头一凛,俏脸乍变,迅速回头。

135章 朕累了

果然又是他!也只有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半夜潜入自己的房间。冷君柔连忙捞起刚褪下的外衣套回身去,还拉拢得紧紧地,杏眼圆瞪地怒问,“你进来做什么?”

原来,来人是易寒,像上次那样,他能自个撬门而进,且神不知鬼不觉!他不语,只是定定看着她,幽邃的黑眸里尽是复杂难懂的神色。

冷君柔不觉更加生气,但又心知赶不走他,便决定来个不理不睬,开始走向洗面架那儿。刚才喝了酒,她得洗个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冰凉的感觉渐渐消除了脸庞的滚烫,她连续洗了两次,放下毛巾后,回到床前坐下,对易寒,果然做到视若无睹,直至他主动开口,“你今天见过兰陵王?”

冷君柔身体微微一僵,不应。

“你真的会随他回京?”易寒继续道。

顿时,冷君柔又是一阵愕然,他…他怎么知道兰陵王和自己的对话?

“想不到你是如此容易放弃的人!”易寒开始呈现讥讽。

“除此之外,我还有别的办法吗?”冷君柔也终于开口,扬起下巴,迎视他。

“对,就算这个计划失败,我们应该想别的办法,而不是妥协,除非,你对古煊还念念不忘,根本就恨不得兰陵王这样安排,好让你重返古煊身边!”易寒面色陡沉,眼底射出阴鸷的光,嗓音还愈加暴怒,“敢情你忘了他是怎样对你?又或者,你们女人都是犯贱,是自取其辱的蠢货?”

莫名其妙的侮辱,令冷君柔也花容倏变,怒过在胸口熊熊燃烧,他是谁,凭什么这样指责自己,凭什么这样污蔑自己,自己犯贱与否,与他何干?他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定断?

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了吧,易寒狂怒的俊颜渐渐平缓下来,看着她气得发抖的样子,他神色讷讷,嘴唇蠕动,霎时不知所措。

“出去!立刻给我消失!”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响彻整个房间,却威力还几乎能掀起屋顶。

冷君柔知道,自己不该生气,不该去在意这种无谓的人,然而她就是忍不住发火,尽管自己答应过兰陵王说回考虑考虑,可那并不代表自己真的会随他回京,而且,即便最后真的回京,也是为了儿子,绝非易寒所说的余情未了。

如今,只有儿子才值得自己费心思,至于其他人,特别是古煊,在自己心中什么也不是!不错,他曾经怎样对自己,自己清楚得很,无需任何人提醒,更别提易寒这个唯利是图的局外人!

易寒更是不知所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而后,转身离去。

冷君柔也跟着冲出去,重重地砰上房门,下了闩,压根没考虑到这样对他根本没用。她整个身子靠在门上,头仰得高高的,望着空荡荡的房顶,一脸呆滞。

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发那么大的脾气,他说的那些话是很难听,令自己很不舒服,但都不是自己应该去在意的,虽然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可既然选定了与他合作,那就不改破裂彼此的关系,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蓝隽说的没错,易寒对古煊恨之入骨,尧儿体内流着古煊的血,照理说,易寒也多少对尧儿心怀不轨,自己答应与他合作,其中一个原因正是,要弄清楚易寒到底有何诡计,避免尧儿从一个险境落入另一个险境。

故而,无论如何,自己应该沉住气,得沉住气呢!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跑去把他叫回来?不,打死自己也不会这样做,而且,根本没必要,事到如今,只能随其自然,有什么事,先过了今晚再说。

拿定了主意,冷君柔站直身子,缓缓走向床榻,重新褪下外衣,继而上床。

兴许喝了酒的缘故,今晚她无须折腾太久,很快便带着倦意进入梦乡。

另一厢,易寒离开冷君柔的住房后,并没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客栈走廊的尽头。

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拉长了他高大硕长的身影,在这寂静的黑夜里,掩不住的孤独和落寞。

不错,他是孤独的,自懂事以来,他便孤零零一人,“母后”红颜薄命,亲娘远嫁异国,那些勾心斗角的后妃皆视自己为眼中钉,“父皇”则流连花丛,从没对自己给予关切。

尽管如此,自己并没有认输,并没有放弃,只因为,自己要替娘亲报仇,替爹爹报仇。经过二十年的隐忍和磨练,自己终于强大起来,不但杀死那个色鬼“父皇”,还顺利继承了皇位,开始了对付古家的报仇之路。

父债子还,古敖这昏君和宁妃这贱人害得娘亲惨不忍睹,自己势必将这一切报复在他们的儿子身上,再说,若非古煊,小曦不会为情自杀,冉儿也不会迟迟不肯下手帮自己。

一切的一切,注定了自己不能放过他们一家,自己非但要古敖断子绝孙,还会收复整个东岳国,用事实证明给他们,自己是得罪不得的,他们九泉之下定会死不瞑目,为曾经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