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云的面上却有几分惊讶,咳嗽了一声,按按眉心,沉吟片刻才道:“也罢,既然认识黛玉,又是两个孤身的女人,带她们到花厅奉茶。”

“是。”七月应下,急忙出去办了。

芷云也不多说,让黛玉回房收拾了一下,换上见客的衣裳,这才一起去花厅,黛玉跟在芷云身畔,蹙眉凝思,忽然一拍手道:“绿儿…我想起来了,苏宛姐姐的贴身丫头可不就叫绿儿,难道是苏宛姐姐来了?”

一进花厅,见到坐在椅子上的人,黛玉吓了一跳,惊叫道:“苏…苏宛姐姐,是不是苏宛姐姐?”她有些不敢认,坐在椅子上的女人,看起来起码也有四十几岁,甚至更老,鬓角白发斑斑,头发梳理的到好齐整,只用了一根木头簪子,再无半点装饰,整个人呆呆傻傻的,口水横流,哪怕看见黛玉进门,也毫无反应…

“林姑娘”

一直站在那女子身侧的,一个同样憔悴的丫头打扮的少女,猛地扑在地上,嚎啕大哭,“林姑娘,您是,您是我家夫人最好的朋友,您可千万要救救我家夫人啊…林姑娘…”

黛玉吓得后退了一大步,愣了半天,才赶紧上前搀扶起那个丫头,轻声道:“绿儿,你先别急,来,告诉我,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

她面上平静,心里却是惊涛骇浪,这竟然真是苏宛?不过五年多未见,怎么就,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苏宛的父亲曾经做过林如海的幕僚,后来中了举,在江苏谋了一县令,苏家本也是江南殷实人家,,苏宛自幼随父亲读书,琴棋书画都很有造诣,她在林家住过不小的一段时间,可以说,黛玉五岁之前,几乎是只有她一个玩伴,黛玉记事比较早,在她的印象里,比自己年长五岁的苏宛,一直婀娜多姿,是个很典型的江南少女,生得眉目如画,性子温柔婉约…

黛玉实在无法想象,有一天,苏宛会这般狼狈地跑到自己面前来求救。

“绿儿,苏宛姐姐不是五年前就出嫁了,闻公子呢,怎么只有你和苏宛姐姐两个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黛玉走过去,小心地握住苏宛冰凉的手,心下大痛,一连声地追问道。

当初苏宛出嫁,那是十里红妆,嫁的又是闻家的嫡出公子,闻公子面如冠玉,生得风流倜傥,闻家又人口简单,闻公子并没有兄弟姐妹,虽然闻老爷早逝,可闻夫人却是个厉害人,把闻家的家业打理得不错,虽然不说蒸蒸日上,至少没有落败,以后,偌大的闻家,也只是闻公子一个人的罢了。有这诸般好处在,闻公子的桃花运自然不缺,从小就不知道又多少女儿心心念念想着嫁进闻家。

结果,闻公子到江苏游历,居然在一次花会上对苏宛一见钟情,苦苦追求,不知做了多少思慕的诗篇,还在苏家门前跪了整整两个日夜,这才求得美人归,这种浪漫,在这个时代,几乎是禁忌,可是,却不知道羡煞了多少怀春少女,就连当时年纪尚幼的黛玉,得了消息之后,也不觉羡慕…

绿儿哽咽着,喝了一碗凉茶,才语无伦次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她一边说,黛玉的脸色也跟着一点一点儿地变得雪白雪白,芷云吓了一跳,一把揽住黛玉的肩膀,皱起眉头。

这个苏宛的命运,实在凄惨。

她当初也爱上了闻公子,闻云庭,而且是一见面便陷了下去,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一人,不顾父亲的反对,死活要嫁给他。

可是她的父亲,那位只做了三年县令便高老,向来练达的苏老爷,却对这门婚事很有疑虑,不大看好。

并不是闻家公子配不上自己的女儿,只是觉得闻公子行为不谨慎,而且,他曾经有过两个未婚妻,可没订婚多长时间,就不知道什么原因退婚了,有的说女方得了重病,也有的说女方另外结了亲,说什么的都有,只是这种事情,总会让一心一意要给女儿挑一个合意相公的苏老爷心下难安。

可是,当时事情闹得很大,女儿又一心要嫁,苏老爷看着那闻公子确实有诚意的很,也确实喜欢自己的女儿,而且,考察了几天,觉得就人才相貌来说,他对这个女婿也没什么好挑的,绝对是挑着灯笼也找不着。

最后还是答应了婚事,这一次,到是没出现什么幺蛾子,两个人婚事办得热热闹闹,苏老爷只有独女一个,几乎搬空了大半的家当给她置办嫁妆,让苏宛风风光光地出嫁了。

黛玉看着芷云,又看看神情呆滞,咬了咬嘴唇,一时间茫然无措。

现在她还记得,当初苏宛初出嫁的那几个月,曾经来过一封信,信里虽然也流露出一点儿迷惘忧伤,可更多的是柔情蜜意,还有对未来幸福生活的向往,这才区区五年而已,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宛初嫁入闻家,就发现她的婆婆冷淡得过分,总是动不动就找她的茬儿,连新婚之夜,都把她和闻云庭叫去训了好些话,只说些不许苏宛带坏她的儿子,房事要节制,绝对不可伤了身体,她甚至还安排了一个贴身丫头,守在新房门口,每隔半刻钟,就提醒一次。

当时苏宛虽然羞恼,可是,她向来温柔,从小到大也没有和任何人红过脸,就是对下人们也是和和气气的,又早就听说大多数婆媳一开始都相处不好,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再加上她早就下定决心要做个贤妻良母,当然不可能一开始就对婆婆有不满。

新婚的日子,苏宛虽然备受刁难,可因为闻云庭喜欢她,两个人好得蜜里调油一般,哪怕婆婆阴魂不散,总是找各种理由不让云庭和苏宛多相处,但苏宛的心里是甜的,到也不觉得怎么苦。

所以,苏宛把所有的刁难全部压下,绝不和相公多言半句,她只觉得,自己只要好好孝顺婆婆,伺候相公,总有一天,她和婆婆的关系会缓和的,天底下哪有捂不热的心?

苏宛的想法虽好,现实却并不总尽如人意。

好几个月过去,婆婆对她的不满,一天比一天多,而且,这种不满从不在闻云庭面前表现出来,在闻云庭面前的时候,婆婆是天底下最慈祥的婆婆和母亲…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事实上,芷云见过太多太多的极品婆婆,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婆媳关系永远是个大难题,苏宛家的婆婆当然极品,但也寻常。

这个早年守寡的女人,只是太爱她的儿子,以至于不能忍受别的女人比自己和儿子更加亲近…

闻云庭是个聪明人,也确实喜欢着自己的妻子,就算他的母亲好多次装可怜,不着痕迹地给苏宛上眼药,闻云庭也渐渐觉得母亲受了不小的委屈,但他也只当自己的妻子年纪尚小,又刚来苏家,还不懂事,哪怕做错,也并不是有心的,只要慢慢学习,适应一段时间,以苏宛的聪慧,一定能成为闻家的好媳妇。

所以,闻云庭虽然时不时因为母亲的事情皱眉,对苏宛也有一些责难,但到底还是心疼她,宠爱她,对她还不错。

苏宛一是看在丈夫的份上,二来本身性情柔弱,家教很严,对于婆婆花样越来越多的刁难,也只是忍耐,从不在外人面上说婆婆半句不是,纵然给父亲写信也一样报喜不报忧。

闻云庭是个闲不住的人,喜欢四处游山玩水,一开始新婚的时候在家的时间还算多,毕竟有一个美娇妻热乎着,可成亲大半年之后,他的生活就重新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一个月里总有十天半月不在家,呼朋唤友,饮酒作乐。

闻云庭不在,苏宛那婆婆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不是让她通宵抄写佛经,就是让她立规矩立上一整天…

苏宛有的时候也会觉得实在受不了,想要把一切苦楚彻彻底底地发泄出来,可每当她鼓起勇气,只要一想到闻云庭的柔情蜜意,想到他每一次回家,都会卖一些小玩意儿来逗她开心,苏宛的勇气就一下子消失无踪,日子长了,她也忍不住想,就这样吧,婆婆又还能刁难她多少年?哪一家的媳妇不得辛辛苦苦地熬成婆婆?

可是,肉体上的折磨可以忍耐,但精神上的痛苦她却无法承受…苏宛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闻云庭开始忽略她,而且,渐渐对她不满起来,看着她的眼神儿,再也没有当初的温情,反而充满审视和疑虑,有的时候甚至冷着脸警告她,不要总是使小性子,违逆婆婆,那是他的亲娘,含辛茹苦一个人把他抚养长大的亲娘,作为他的媳妇,就应该好好侍奉自己的娘。

看着丈夫冷淡的脸,苏宛怔忪良久,瞪着镜子里苍白憔悴,只剩下三分颜色的容貌,想着,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里最爱的男人,竟然冷待她了。

也许是那一次——自己犯了错,被婆婆惩罚在小佛堂跪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昏睡过去,没有醒来,而婆婆却因为在那一天,想亲自给即将返家的儿子煮饭,于厨房前摔了一跤,扭伤了脚,但婆婆又派人来说不必立规矩了,所以,自己庆幸之余,就趁机补眠,根本不知道婆婆受了伤,一直到闻云庭回来,才赶紧寻医问药,请了老大夫给婆婆治伤…

也许还要更早一些?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闻家的气氛却越来越紧张,苏宛似乎哪里都不对,怎么做都是错,弄得疲惫万分,到了这时候,她顾不得矜持,一次又一次向丈夫诉说自己受到的刁难和委屈,可是,闻云庭却已经不相信她的话,相反,每一次她开口,闻云庭都会很失望地摇头,好几次甚至破口大骂,说自己娶了个不孝顺的泼妇…而婆婆‘假惺惺’的劝说,反而会招来更大的暴风雨。

到了第五年,苏老爷病逝了,没有兄弟姐妹的苏宛,彻底没了依靠,闻云庭对苏宛的态度,更是从冷淡到无视,又到了动辄打骂教训的地步,他还纳了三个温柔漂亮的小妾,家里日日笙歌,而苏宛容颜衰老,再也不是当年如花似玉的美人,还五年未曾有孕,于是,终于到极限了。

再一次,婆婆暗示苏宛不守妇道,居然和对门的张秀才不清不楚的时候,苏宛一气之下,上了吊,幸好绿儿在,即使救下了小姐,苏宛也一下子崩溃,连眼泪都不曾流,只是跪在门前,求闻云庭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给她一纸休书。

闻云庭一开始不肯,事实上,闻云庭是读书人,虽然还没有功名,可是,他要面子,怎么会想闹出休妻的丑闻来,不过,后来苏宛一再恳求,甚至说了一些让闻云庭气得火冒三丈的话,他一气之下,就草草写下休书,把苏宛给赶出家门去。

连个包袱都没有收拾,绿儿就跟着小姐离开了,可是,老宅已经被苏家两个远房亲戚占据,而苏宛又死也不肯回家,怕给亡父丢人,绿儿就带着小姐一路跋山涉水,沿途典当了身上仅有的一点儿首饰,想要来京城投奔林家。

两个孤身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世界里独行,哪里会那么容易,她们什么都不懂,终于遭了难,遇上了强盗,幸好当时绿儿机灵,拉着自家夫人一头扎进河里,这才脱身,可苏宛却大病了一场,病得糊里糊涂,没办法,绿儿又卖了一个自己的镯子,请大夫开了药。

可苏宛好不容易被治好了之后,就再也不肯开口说话,眼神呆滞,简直像傻了一般,要不是她偶尔还会流泪,还有知觉,绿儿差点儿以为自家夫人是真坏了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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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宛呢?”

“苏姐姐睡了。”林黛玉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儿,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怔怔地道,“大夫说苏姐姐没有大碍,只是身体太虚弱,又受了刺激,只要喝几副安神的汤药,再多多修养,补一补身子,总会好起来的。”

“嗯。”

芷云勾了勾唇角,觉得苏宛虽然懦弱,自己不大喜欢她的性子,可居然还能做到‘壮士断腕’,竟主动要了休书,到也不是那糊涂到底的女人,只要过了这个坎儿,没准还能振作。

“…伯母,苏姐姐曾经说,姐夫…闻云庭是爱她的,她也爱着她的相公,黛玉本来以为,他们一定会白首偕老,幸福一辈子…可是…难道这就是爱,这即使婚姻?”

芷云一抬头,看见黛玉的眼睛里有几分恐惧,脸色也苍白的毫无血色。心里一叹,这是孩子在担心自己的婚事了。

“黛玉,你来看看,知道我看的是什么吗?”

黛玉一愣,说起书,她到暂时把自己的心思搁下,有了兴趣,走到芷云身边,见她手里捧着一本书金边黑皮的厚书,装帧很精致,看得人眼馋,可是上面的…字,她根本就一个也看不懂,不过,黛玉好歹也是才女,杂书读了不少,又常年和弘昊他们信件往来,早已非吴下阿蒙,还是有些见识的:“伯母,这是…海外国家的文字吧?”

“对,是《圣经》,不是咱们中国教派的圣经,而是外国基督教的圣经,它的地位很高,很多教徒将它看做是神唯一的启示…黛玉,要我读一段儿给你听吗?”

黛玉端坐,点了点头。

芷云笑了笑,翻开新约圣经的哥林多前书的第十三章,声音不高不低,极为平静地道:“这本书里有对爱的诠释,它说——‘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作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黛玉听得目瞪口呆,眼珠子瞪得溜圆,芷云大笑,啪一声,一下子把书扔到了桌子上,摇摇头,将黛玉拉过来,搂着她的肩膀道:“所以说,圣经是神的启示啊,它里面说的的确是爱,还是大爱呢,这种爱,谁都想拥有,可绝对没有人能够付出,因为,这种爱法,神能做到,人做不到。”

“人生来就是有感觉的,会生气很正常,会痛苦也正常,受到了伤害,一定会愤怒,会恨,人能够为了什么,比如爱,做到一时的忍耐,可是绝对没有办法忍耐一辈子。”

“呃…”黛玉茫然地看着芷云,眨眨眼,“伯母的意思是说,苏姐姐是因为太能忍了,所以才不幸?”

“没错,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她一开始嫁进苏家大门,就得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儿,一旦对方过界,就不应该再忍让,她得让自己的丈夫在感情最浓的时候就注意到自己的委屈和痛苦,让婆家人把她当回事儿,不能变得太卑微,要经营自己的生活,努力让那个家庭变成自己的,让自己变成那个家里最不可或缺的一员,否则,对方自然而然地会开始忽略她,会越来越放肆,越来越不把她当回事儿。”

黛玉若有所思,咬了咬嘴唇,脸上依旧有些迷惘和怯弱。

“傻孩子,出嫁之后,你确实就不是在家的姑奶奶了,要面对新的,和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可能会有些麻烦,可是,聪明人都懂得好好打理自己的生活,让自己过得舒心愉快,别害怕出嫁,这的确是一个挑战,可是,却是所有女人必须应对的挑战,而且,你要相信伯母和你二婶,你未来的丈夫,是经过我们精心挑选的,他不可能跟那个闻云庭一样,你也没有婆婆,不用去处理繁琐的婆媳关系,你将来只要拿捏住你家相公就可以了。”

“…”黛玉点点头,忽然莞尔一笑,“伯母,黛玉没事。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林妹妹是不是真的完全无事,芷云不清楚。

不过,从这一天开始,黛玉就恢复了正常,每天还是老样子准备着自己的婚事——和林夫人还有芷云学管家,挑选合适的陪嫁下人,安排雪雁的婚事,整理自己的嫁妆…

同时,黛玉也细心地照顾着苏宛的饮食起居,没事儿的时候就和她说话,说小时候的事情,说苏宛的父亲,也说自家的父亲林如海,说她们曾经幸福快乐的幼年时光…

苏宛的性子到是好有几分坚韧,恢复得不错,没多久就神志清楚了,只是这个女人,再也不是那只知风花雪月,满脑子情爱的少女,她沉默,内敛,除了黛玉,轻易不开口与其他人交谈,但眼角眉梢间,到也不曾有太多的悲苦,似乎她心中所有的苦,所有的痛,都因这一场大病,一场‘千里流亡’,而消耗得一干二净。

芷云观察了她两天,便去问她,想不想要回自己的嫁妆,苏宛是家中独女,出嫁的时候她的父亲将大半的家资都给了她,可以说,如果有嫁妆傍身,再有林家做她的靠山,就算苏宛这样的女人,也能独自活下去。

苏宛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那是苏家的东西,就是砸了,也不能留在闻家。”她说得很坚定,芷云却看到她的眼睛里,那一瞬间闪过的一抹悲哀。

芷云心里叹了口气,苏宛这女人终究长大了,成熟了,可是,芷云却希望自己的宝贝女儿,一辈子也不要有这样的成长,哪怕做个被宠坏的孩子,也比认清现实,受到伤害要强得多。

“那,你的嫁妆单子还在不在?”

苏宛愣了愣,却是绿儿闻言,连忙小心翼翼地从贴身的荷包里面拿出一张单子,咬牙道:“在的。奴婢帮我家夫人…我家小姐收着呢。”

芷云满意地点点头,有单子在就好。绿儿真是个好丫头,哎,天底下像她这样忠心耿耿的丫鬟也不多见了,自己是不是应该好好给自家圆圆培养一个?虽然圆圆身为公主,绝不可能遇见像苏宛这样倒霉的事儿,将来圆圆成亲,在家里那就是主子,她能免了公婆的礼仪,做个孝顺媳妇,可她的公婆要想折腾她,那绝不可能,别说折腾了,就是一般人家的立规矩,那也轮不到圆圆做。

她和苏宛说这一切的时候,并没有背着黛玉。那一天晚上,黛玉没有吃东西,坐在桌前,愣愣地看着自己尚未完全确定,却已经长得看不过来的嫁妆单子,看了许久许久,才一拍手,展颜微笑,把单子扔到一旁,施施然吃了两只苹果,回屋睡下,这一觉,她睡得极好,极安稳。

她是林黛玉,林家的千金小姐,她虽然无父无母,虽然就连祖母待她,也是算计多于慈爱,可她同样还有二婶,有艾伯母,有昭玉姐姐,有弘昊、弘昼、圆圆,有驸马何清,有佟辉大哥,有父亲专门留给她的钱财傍身,她会打理好自己的生活,会拥有幸福的婚姻,会让自己的丈夫,公公,都喜爱自己。以后,她还要有自己的孩子,把儿女教养成人,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无论黛玉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依旧对婚姻充满了疑虑,她成亲的日子还是一天天近了。

九月十八,正是林黛玉大喜之日。

周林两家张灯结彩,喜庆的气氛弥漫。

大靖朝的女儿出嫁,只要是富裕人家,嫁妆都少不了,这一次,黛玉的嫁妆更是丰厚的无法想象。

除了林如海留下的家业,还有这些年林夫人积攒的私房,芷云给的珠宝首饰,各种奇异的西洋玩意儿,上好笔墨纸砚,各类珍贵的古籍书本,临街繁华地段的铺子,温泉庄子,这些都且不说,光是清居的分利,就够黛玉几辈子衣食不愁了。

送嫁妆的队伍,一路上吹吹打打,热闹非常,到了周家,妆奁一打开,客人们都傻了眼,连周家老爷子眼皮子也忍不住抽抽,幸亏他见多识广,到底没有失态,心里却对自己娶进门的这个儿媳妇又有了新的评价。

虽然林家肯定不会穷,可是,林如海毕竟早逝,家业又是让林黛玉的二婶打理的,那位林夫人看着不是个利欲熏心之辈,但她居然真把该属于林黛玉的家资一分不少地给了她,这也不容易了…周老爷子不是贪财,只是这嫁妆的丰厚程度,同样代表林黛玉在林家的地位,这说明,林黛玉并不是单纯的孤女,长青与她结亲,对长青来说,是有好处的。

周老爷子松了口气,在整个周家,现在他也只关心长青一个了,有一门好亲事,将来就算自己蹬了腿儿,长青也不至于被他的哥哥们给拆卸入腹,连点儿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周家的这一帮客人,大多数都是和周家交情不错的,看见周长青能结一门好亲,也是与有荣焉,虽然见了这般丰厚的嫁妆,有那么几个人多多少少有点儿眼红,恨不得自己把这媳妇娶回去,可到底顾忌面子,祝福话多,酸话少

就连周家老大家,和老2家的两个媳妇,也在还没见面的时候,就对未来妯娌有了几分忌惮,在这个世界上,银子确实不可能办到所有的事儿,可是,办大部分的事儿到没什么问题,别管林黛玉如何,只她的‘银子’,就足以让别人高看一眼。

想来,黛玉进周家的大门的时候,底气应该很足了。

这一次黛玉成亲,王夫人也亲至,没办法,她虽然不待见林黛玉,可黛玉和贾府的关系在那儿摆着,就是黛玉想要疏远,贾母也不乐意呢。

黛玉成亲,贾府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不来。如今府里王夫人管家,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她做主,这事儿,也只能她来了。

妆奁一开,王夫人她远远看着那些闪亮的宝贝,只觉得脸上升起一股子热气,眼前发昏,过了许久,才哼了一声,咬牙切齿地小声咕哝道:“谁知道下面是什么,别只是上面摆着的好看吧?”

薛姨妈立在旁边,别人听不到她的话,薛姨妈却听得清清楚楚,斜了王夫人一眼,没有开口,只是嘲讽地瞪了她一眼,又转头看过去——那些代表屋舍土地的砖瓦土块儿,就有十几家店铺,好几个庄子,还有那拳头大的珍珠,往常哪里见过,说价值连城,一点儿都不为过,就是旁边做陪衬的那些小的,光泽鲜亮,形状大小完全一致,这要串起来,几万两银子绝对买不到…自家这个姐姐,也就只能说几句酸话了。

“哎,可惜,蟠儿不争气,要不然…”

薛姨妈摇摇头,叹了一句,听得王夫人双目瞬间赤红,她心里暗暗发恨,林如海当初为什么要把林家的所有家当交托给林家的人,要是送到荣国府…这一切,这一切可不都是自己的宝玉的了?

这心思,幸亏没让林如海知道,要不然,林如海说不定会因为翻上几个大白眼儿,那样,他这探花郎的君子风度,恐怕就保不住了。

不过,就是到了这时候,王夫人也没有想一想,如果自己的宝玉能够娶了林黛玉,那林家的一切,也同样都是她的,未免过于偏执…当然,也许她并不是不想,只是不愿意想,不愿意说自己后悔罢了。

这时,旁边的一个官夫人莞尔对她的女伴笑道:“这嫁妆其实到也算不上夸张,林家就只一个嫡女,林家的家业,不留给她还能给谁?林夫人可不是个小气的,也不会去贪图自己侄女的家财,再说了,林大人虽然已经故去,可人脉还在,听说,不光九公主给了添妆,太后娘娘也亲自添妆了,其他的大家夫人们更不要说…要我说,周家娶了林家小姐,钱财只是小事儿,最要紧的是得了林家的人脉,而且…”

说到这儿,她压低声儿,道,“没听说吗?九公主和安平郡主都是林小姐的闺中密友,关系极佳,娶了她,岂不是和皇家搭上了关系,以后啊,状元郎恐怕要平步青云了。”

这话一出,周围立时就是一阵羡慕声,女人们身处后宅,关心的事儿除了丈夫,就是孩子,一想到娶一房好媳妇,儿子就能少奋斗几十年,一瞬间,大家心里都活络了,将来要给儿子说亲,可得睁大眼睛仔细挑。

王夫人强忍着不自在,可心里却下定决心,她一定要给宝玉娶到安平郡主,林黛玉算什么,薛宝钗算什么,只有皇家的公主郡主,才能配得起她的宝玉。

安平郡主,也就是何红的婚事,不光王夫人,元春他们贾家的人惦记,何清也忍不住支支吾吾地跑来与芷云商量。

芷云笑眯眯地看着一脸局促的何清,她这会儿正和自家相公通话,那边儿在商量有关所谓‘开疆拓土’把靖朝囊括于版图之内的事儿。

“何清,就算那贾妃在你妹妹面前说了几句贾宝玉的好话,你也用不着着急吧,何红聪明着呢,怎么可能看得上贾宝玉?”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何清担心的当然不是什么贾宝玉,只是怕何红也嫁在靖朝而已。这是他这个做哥哥的一点儿私心,虽然自己娶了靖朝的公主,却不乐意让妹子嫁进靖朝权贵家里。

不过,学徒们感情的问题,显然是芷云不愿意过问的,她也只点了点何清,让他多把浮空城上自家的青年才俊往何红身边带一带,别总想着把妹子藏起来,何红年纪大了,总要出嫁的。

等何清离去之后,芷云便放松下来,如今黛玉和昭玉两个已经出嫁,浮空城上的事情有专人打理,欧阳那边儿也忙,一直在忙,没什么时间陪着她,芷云一个人有些无聊,干脆带着圆圆,又从浮空城上招来一批闲下来的学徒,乘坐飞屋、飞车,开始在大靖朝慢慢旅行。

她们来了大靖朝好多年,平日里通过小型卫星到也看过不少图像,可真的游山玩水,到是少有。

芷云带着闺女,也不去那些天灾人祸频发的地方,专门去看那些人迹罕至的奇景,前一天,她们尚在山巅看积雪,看日出,第二天便跑去海底欣赏瑰丽且神秘的自然风光。

危险的原始森林,是雪豹阳阳的最爱,一进里面,就立时跑得无影无踪,芷云不召唤,根本就不会回来,圆圆也从森林中学到许多动植物的知识,到是对魔法植物学喜爱起来,跑到图书馆找了一大堆资料,还专门搜集了一批稀有植物做魔法实验,这孩子想象力丰富,也够大胆,好几次弄出诡异的变种来,到把七月和十月吓得不轻,再也不敢让她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呆着了。

芷云也不管她,只要安全防卫措施得当,又在专门的实验室里,就不会发生什么危险,再说,你不让她在自己的监控下尝试,难道她的好奇心起来,就不会自己偷偷摸摸地做了?对于这些,芷云可是了解的,越是家长禁止的东西,孩子们就越想去尝试,你要真放开了,她新鲜一阵子反而就撒了手。

说起来,自己的孩子里面,也只有圆圆一个人具备成为魔法师的潜质,不是说弘昊、弘昼和弘曦没有天赋,只是他们的心,并不在魔法上。

弘昊天生就是个做君主的材料,他可以一整日对着枯燥且繁琐的各地奏折,却不可能认真地去做什么实验,对于魔法,他只喜欢最终成果,还是对他有用的成果,没有研究的兴趣,至于弘昊和弘曦,那也是只喜欢魔法的娱乐性,说来了,他们更爱戏法儿。

对此,芷云到也不失望,魔法本就是一条险途,别看自己貌似顺风顺水,可是,在无数年的魔法修行中,不知道遇到多少波折,一步走不对,一步选择错了,就是万丈深渊,再说,失去了无限那样的环境,想要把魔法修习到极致,是需要大运气的。

所以,孩子们不踏上去,也好。就是圆圆,芷云也只是打算顺其自然,由着她自己去学习自己喜欢的罢了。

一路旅行,所有人都很开心,那些学徒们更是一旦遇见无主的各种宝石矿藏,就设置采集车开始采集,比芷云还要上心得多。

十月和七月都很无语,不过没办法,浮空城第一次尝试飞行,并不容易,消耗掉了大量的能源和材料,学生们想做实验,想学习魔法,也都是需要无数材料支撑的,他们一认识到这些东西的宝贵,怎么可能不变成财迷?在自己的世界也就罢了,雁过拔毛做不得,要给别人留下东西,可到了别人的世界,虽然也知道这地方很可能会变成的自己的,可到底感情不深,大肆搜刮,一点儿都不觉得过意不去。

芷云在外面旅行,荣国府也是一场暴风雨,紧接着一场暴风雨,没办法,这一次贾母亲自发话,让督促贾宝玉上进。要让她用功读书。

贾政一下子高兴起来,往日他想教训自己儿子一顿,贾母老是拦着,挡着,这一回,可算逮住机会,压着贾宝玉日日在书房念书,还专门请了三个先生盯着他,后院也不让她去了,身边的丫头们除了袭人和才被贾母派去伺候的紫鹃,其她的全给调走,省得这小子沉溺在脂粉香中不得自拔。

没两天,贾宝玉就被折腾得像只落了毛的凤凰,一点儿精神气都没了。

王夫人就只剩下这一个宝贝儿子,看着他蔫了吧唧的小模样,那小脸煞白,病恹恹的,哪里会不心疼,贾宝玉再一委屈,一撒娇,一诉苦,她的心就跟针扎似的,一堆堆的上好的补药送去不说,更是一见了贾政就唠叨道:“老爷,咱们宝玉聪明着呢,您可别逼得他太紧,万一要是累病了,那可怎生得了?岂不是要了我这当娘的命嘛。”

贾政不听王夫人的话还好,这么一听,顿时来了火气,“啪”的一声摔下了茶盅,喝道:“你又是这句话,慈母多败儿,那个小畜生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让你给惯的。天底下多少穷苦士子,没吃没穿,还日夜苦读,咱们好吃好喝地供着那个小畜生,价值千金的补品当饭给他喂,就读读书,便能累着他了?他就真那么金贵?”

贾政平日不敢说自己母亲的不是,有孝道在前面挡着呢,可对王夫人,却早有怨气,这会儿更是气得脸色发青。

王夫人吓了一跳,一拍胸口,连忙殷勤地又给贾政斟了杯茶,温和地说道:“老爷,您消消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哎,我这不也是心疼儿子,咱们只剩下这一个宝贝疙瘩了,我这做娘的,哪有不疼他的道理,咱们宝玉,从小身子骨就弱,哪能和那些粗野之人比较啊。”

对于王夫人,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贾政虽然不喜欢她,平日宁愿在大字不识的粗人赵姨娘房里呆着,也不乐意看那张老脸,可看在元春和宝玉的面子上,到底还是得给一点儿体面,不能让她太没脸了。

心里叹了口气,再骂几句慈母多败儿,贾政的脸上却收敛了怒火,只是皱眉道:“我知道你疼儿子,可是你要为宝玉的将来想一想,荣国府的爵位是大哥承袭,以后,这荣国府也是大哥的,咱们只是二房而已,我能留给宝玉的东西不多…”

贾政有些不自在,可摩挲了一下双手,还是难得耐心地道:“他还是得有功名才行,将来能娶了郡主,得一贤妇,自然最好,我早就打听过了,安平郡主是个难得的,虽然很得太后娘娘的疼爱,可是性情温柔娴淑,半点儿不会恃宠而骄,宫里没有一个人不说她好,要是能嫁给宝玉,可真是宝玉的福气了。”

“就是将来宝玉娶不到郡主,有了功名,也能说一门好亲事,至少,我和那些同僚商量婚事的时候,底气要足得多,再说了,元春一个人在宫里,形单影只的,如果能有一个进士弟弟,宫里谁会不高看她一眼,为了宝玉和元春,你要狠得下心。”

一说起大房,说起荣国府的爵位,王夫人心里一咯噔,这也是她的心病,别看现在荣国府二房当家,王夫人有个好女儿,又有宝贝儿子,风光得很,老太太也偏心宝玉,可是,贾赦才是贾家名正言顺的家主…

想着,她又想起邢夫人,邢夫人算是个什么身份?小门小户出来的,一身的小家子气,偏偏能好运气地嫁进贾府来,哪怕是填房,又无出,可还是时不时地给王夫人添堵。现在,连她的侄女王熙凤的心思都回到邢夫人这个正经婆婆那儿去了。

再说,贾赦有什么本事,整日里花天酒地,比自家老爷远远不如,凭什么只因为他年长几岁,自己费尽心血的这偌大一个荣国府,就得是他的?

王夫人的心绪一阵波动,没错,宝玉要上进,等到宝玉娶了安平郡主,肯定也能得上爵位,还得只比贾赦高,不能低了,到时候,自己的宝玉一生无忧,自己也跟着享福沾光。

看看九公主的驸马爷,本来还不只是个御史家的公子,现在却成了万岁爷跟前一等一的红人,不就是因为做了皇家的女婿,这安平郡主得宠的程度,虽然不敢说一定能和九公主相比,可至少也比那些不得宠的公主强…

王夫人脑子里浮现出宝玉加官进爵的场面,浮现出元春生下小皇子的场面,又浮现出自己被封了大大诰命,就连老太太也满脸堆笑地奉承着她的样子,心一狠,咬牙道:“老爷,是我糊涂了,以后,宝玉读书的事儿,就由老爷做主吧。”

贾政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王夫人两眼,见她果然是下了决心的样子,这才松了口气,满意一笑道:“这才对,以后,可不能再惯着那小子。”

说完,贾政就穿上衣裳,心满意足地出门,头也不回地向赵姨娘的房里去了。

王夫人手里的帕子一揪,啐了一口:“又去找那个狐媚子。”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贾宝玉从此被拘在屋里读书,身边的丫头们也撤掉了大半,贴身的大丫头只剩下袭人和紫鹃,其他粗使的嬷嬷丫头,颜色好的一概不用,至于伴读,贾政专门选来性子木讷严谨的家生子,个个习武,身量高大,孔武有力,就是贾宝玉想胡闹,有他们看着,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

三春几个,还有史湘云和薛宝钗,凡是与他关系近的女孩子,也都被贾政派人叮嘱过,谁也不许去打扰宝玉读书。

整整一年下来,虽然贾宝玉依旧不耐烦读那些经史子集,甚至更加的厌恶,可他闹也闹过,争也争过,偏偏一向宠爱他的老祖宗身子骨不甚舒爽,又得了贾妃元春的信,决心好生督促宝玉,而王夫人也妥协了,这二位长辈不管,贾宝玉更是不敢到自己父亲面前胡闹,过了些日子,挨了好几回打,到是安生下来,至少,不敢再明着反抗。

秋试时,不知是他本身开窍,还是被压迫得好歹读进些书去,居然还真的中了举人,只是想再进一步,却是没有如愿。

本来,贾宝玉虽然没有中进士,可是举人也算是不错,好歹有了功名,凭着他的身份,到也有不少好人家的女儿来说亲,只可惜,王夫人一心攀高枝,眼睛只盯着尚未出嫁的安平郡主看,全不把别人放在眼中,似乎她的宝玉已经成了郡马爷。

结果,贾家想的虽好,万事哪能都如她的意,安平郡主的婚事终于定了下来,不过,定的人当然不是贾宝玉,而是当年的探花郎林染。

这林染据说是林如海的堂弟林宇当年收养的义子,只是小时候身体不好,曾有一僧人言道,他许得带发修行,直到十八岁才能出门见生人,否则便养不活,林宇相信了,所以,林染这些年一直在江苏白云寺修行,十八岁才下山。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林染乃是浮空城上的六级学徒,与何红私底下相交已经好几年了,这一回是听说皇家要为何红选婿,这才匆匆忙忙伪造了身份,紧赶着从实验室出来,参加科举,生怕自己相中的媳妇就这么没了。

林染这个人性子憨直,也是平民出身,魔法天赋并不算最好,但比别人有毅力,也有耐性,其他人一天做三四个时辰的冥想,他能做七八个时辰,在实验室做那些枯燥且乏味的实验,也不会不耐烦,所以这些年修习魔法的进度到还不错,何红平日里也经常和学生们打交道,见了几面,到是相当中意也他的性情,至少,嫁给这样的人能放心,他没有花花肠子,也知道疼女人。

不过,林染这个探花郎当的可着实不容易,这家伙脑子笨,根本读不进书去,哪怕你让他大量服用记忆药水,强行记住书本里的知识,可他连生搬硬套都不会。

要是换了往常,这么个笨人,何清还不一定乐意把妹妹嫁给他呢,可现在不一样,何清一门心思防着妹子嫁在靖朝,也就看这小子分外顺眼了,不但亲自找了佟辉,连同浮空城好几位学识好的,压着他补习了数月,后来看实在不行,没办法,只能想法子作弊,都不顾面子,求到芷云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