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傍晚顾念晚归到家,哑姑报告说包寄桃托人送了新菜给她品尝,顾念这才想起有些日子没见到包姐姐了,她这阵子都没有精力去照拂她的人际关系。

看看今天时间已晚,酒馆这会儿正是忙碌的时候,顾念就打消了去道谢的念头,想着说过几天等她有空了再去也不迟。

殊不知包寄桃过来送菜,本来是想看她一眼,然后今晚好去做她的正事。

秦如栩的陷阱成功了,引来了永洛府的沉沙帮杀手,都已顺利入住那间六德客栈。

杀手们已经来了四五天了,经过了盯梢与反盯梢的反复较量,终于查得对方决定今晚动手,他们也决定今晚动手,今晚是决一死战的时候,立誓要拿下全部杀手。为此,聚兴顺和几位江湖朋友尽出好手,包寄桃他们这群人也要去帮忙。

今晚必定九死一生,能否活着回来都不知道。

玉府街上人多,是不能在直接在这里动手的,必须得耐心地等他们到了别处的开阔地带才行,到时生死各安天命。

包寄桃不动声色地先做完今晚的生意,打烊后,在房里换下女装。恢复真容,穿上夜行衣。武器藏在身上。大厨和伙计们也都一样打扮,悄悄地潜伏在屋顶上,慢慢地向六德客栈的方向靠近,他们的任务是盯住那帮杀手,别让他们从自己视野里脱身。还要注意不能打草惊蛇。

伏在屋顶的暗处,看着下面的万家灯火随着时间的渐晚,逐一地熄灭,最终视野里。还亮着灯的地方都是彻夜不歇的楼堂馆所。

三更后,六德客栈的屋顶上终于有了动静,七个蒙面的暗色人影。以矫健的身姿,踏瓦无声,在屋顶上迅速移动,以最近路线离开玉府街的范围,到下一条街上去。

高空无遮无挡。很好跟踪,也很易暴露,只能分散开来远远地跟着,看他们会往哪个方向落地,好及时跟上去。

陷阱之处有大部队事先埋伏。能逃的生路都安排了人看守,包子他们这群人还要辛苦跟踪。只是为了防止突生意外。

跟了一路,没有状况,猎物如计划般地进入了包围圈,一个平日里是庙会场地的小广场。而这假冒的任务对象的家就住在这附近。这里不是夜市街,民宅也离得比较远,是个作战的好地方。这个时间,周边一片寂静,连狗吠猫叫都没有。

这太安静了,杀手们一下地,就敏锐地发现是陷阱,叫声不好,正要撤退,等候已久的秦如栩从藏身的大树中站出来,一声吆喝,火把四起,照得通亮,官差带着锁链先出现,要把杀手们拿下见官。

杀手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来踩点的时候,他们知道这里很适合逃跑,当下就分头撤退。

立马从那些小巷里就传来了喊杀声。

照秦如栩他们的计划,不怕你人多分头逃跑,反而就是要利用这一点,走人海战术,一群人围攻一个杀手,看嫌犯们是体力好还是功夫好。

见这打起来了,官差退下,他们的功夫不足以应付这种场面,他们只管事后锁人,以及防止有人逃出包围圈,及时示警。

包子那群人赶到时,就他和铁子加入了战圈,伙计们守在高处盯着下面的打斗,一旦发现有人要走高空逃跑,就过去阻止,要么把人踢回地面去,要么拖延到地上的人爬上来。

杀手为了逃生,都搏命战斗,全是狠辣的招数,招招都奔着取对方的性命,而己方人员则为了要生擒要口供,不得不有所顾忌。结果几对一,反而打成了僵持。

秦如栩的计划还是不错的,杀手体力再好,也敌不过几个人围攻的车轮战,时间一长,败相显现,杀手们多半都受伤生擒,三个功夫最好的在杀伤了围攻的对手后跳房顶逃脱,追兵很快赶上,分成三路去追,及时又截下了两个,但还是跑掉了一个。

从逃跑的身姿上看,是个训练有素的高手,追上去的也都是身手不差的老江湖,以及包子这群立誓报仇的江湖人。

逃跑的杀手可能是一身功夫都在轻功上了,追了一路,那人速度一点没减,追兵反倒落下了几个,只剩了五个人还吊在后面,但双方的距离根本没拉近多少,看他逃跑的方向,追兵们都很紧张。

千万不能让他跳进夜市的人群里。

可越是这样想,事情就偏偏越是往不好的方向发生了,杀手终于到达了他的目的地,玉府街夜市,跳墙头进了背街暗巷。

当他身影从空中消失时,后面的追兵们心里都咯噔一下,一番提气发足狂奔,跟着跃下,再冲到街上四下张望,除了悠闲的老百姓,哪有什么形迹可疑的江湖人。

屋顶上没下来的人也在四处寻找,可除了玉府街上有灯光,其他地方都黑暗一片,居高临下也什么都看不到,完全不知道他们的嫌犯藏到哪里去了。

“糟了,逃脱了一个,这下麻烦了。”

“都别傻站着,立刻去六德客栈和宁远私驿,拿他们的行李。”一个威严的长者声音从人群中响起,让人不由得听从照做。

追兵们重新跳回房顶,再次出发,直奔客栈和驿站。

仅有的人手分了两拨,一人站在驿站的房顶,监视这里的动静。这一带都是民居,不能伤及无辜。

剩下四人都在客栈那里。两人在外面守着,还有两人翻窗户进杀手们的房间取他们的行李。

本来这种收检证物的事只能由官差来做,但这会儿全由这帮江湖人越俎代庖了。秦如栩在现场收拾善后没有追过来。

古店街的某一个两宅子高墙形成的暗巷里,有个模糊的人影安静地蹲在阴影中,仰望天空。看着从头顶上掠过的几个人影,然后从藏身处走出来,略微踉跄的步子,拐进了烟花后巷。

顾念在睡梦中被院里的铃铛声吵醒。急忙披衣出来,哑姑已经开门迎进来了一个伤患,街上混混的寻常打扮。年纪大点,手上拿着沾血的短剑,气喘如牛,满头大汗,身上有好几处伤。深浅不一,但很神奇地都止住了血。

诊室里迅速点上了几枝大烛台,所有药品和器械都摆在了桌上,病人坐在治疗床上,哑姑仔细地为他脱光上身衣服。再扶他躺好。

精壮的肌肉充满了力量,但此刻全被狰狞的伤口破坏了整体的美感。顾念逐一检查过,很幸运的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内脏,全部缝合再修养几天就没事了。

顾念让病人喝几口酒,病人拒绝,眼神狠戾地瞪着大夫,让就这样缝,他忍得住。

说是这样说,顾念把烈酒浇在伤口上的时候,病人还是疼得瑟缩了一下,本来就因疼痛而紧绷的肌肉更加的紧张,一再深呼吸也无法放松下来,结果弄得一个伤口的清创时间被延长了。

顾念直起身,吩咐哑姑去书房拿她的针灸书和针灸针,对着书给病人做局部麻醉,这才能顺利地进行治疗。

前胸后部一共四道伤口,多比较深,结实的肌肉保护了柔弱的脏腑,在针灸麻醉的帮助下,病人眯着眼,安静地看着大夫围着他忙来忙去,正在治疗的伤口一点痛感都没有,等拔了针才有不舒服的痛感。

身上的伤都弄完了,轮到两条胳臂,也都还好,没有伤到血管筋腱什么,不然这样的照明条件根本无法进行手术。

顾念照着书小心地取了病人两条胳臂和上半身的几处穴位,手臂伤处以及身上其他几处伤处的疼痛随着每一根针扎下去,在一点点地减轻,可下半身跟着传来了轻微的酥麻感。

病人提了意见,顾念找了一番,拔了两根针,下半身没事了,但伤口的痛感又起来了,想到会影响治疗速度,权衡之下,病人还是同意又把针插上了。

顾念一次性把两条胳臂都麻醉了,明着说照顾一下别的伤口,但没说的是,她多插了几针,基本上把上半身全给麻住了,还带上了控制下肢的经络。而病人浑然不觉,也大意地没理会其实受到影响的下半身,只是让大夫动作快一些,他赶时间。

顾念答应得好好的,手上也的确是加快了些速度,可在缝合步骤,还是不由得慢了下来,还理由充分得让病人无法反驳,“如果不想伤口崩裂的话,最好让我多缝两针。”

在六德客栈的人搜到了行李,却不过是普通衣服和一些盘缠而已,没有其它重要的东西,连那封写有目标对象详细情报的密码信都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烧毁了。

驿站那边也没动静,那个小伙计在他的卧房熟睡,留守的那位特意去看了一眼,没有异常。

没有找到有用线索,客栈四人提着行李不惊动任何人,原路退出,与同伴们会合,蹲在一户人家房顶的背风处,商量嫌犯可能的藏身处,除了留一人等待现场其他人过来,其他人下到地面四处找一找。

顾念缝完了病人右臂的两道刀伤,换了干净的纱布,蘸着生理盐水清洁表面皮肤的血迹,纱布一次次抹过手腕处的三叉头的鱼叉纹身。病人手上沾到很多别人的血。

血迹都擦干净后,才敷上敷料包扎妥当,接着开始料理左臂。

做到最后清洁步骤时,哑姑从厨房拿了个酒碗进来,顾念一边给人包扎,一边劝病人喝碗药再走,药粉用酒冲服,主要是清热解毒以及镇痛,受这么多的伤,一定会引起高热,药粉能有效降低热度,缩短发热的时间,人也不会那么难受。

病人想了想,同意了。

顾念洗了手,亲自打开药箱,取了一瓶药粉,按照合适的比例与烈酒调和好,扶着病人服侍他喝下,接着又和蔼可亲地让他躺着多休息一会儿,等药效起来,感受到脑门清凉的时候,就可以拔针走人了。

病人终于道了谢,提了新的要求,希望大夫给他找一身衣服,他不能穿着沾血的破衣出去。

顾念答应,让哑姑去取,她则吹熄了几盏灯,收拾了医疗垃圾,以到外面扔垃圾的理由,让病人放心地一人留在诊室,她走了。

家里哪有男子衣服,哑姑出到院里,奔了顾念房中,把三间屋全部点亮蜡烛,然后坐在屋外台阶上焦急地等到顾念出来。

顾念还真一副淡定样子在院里处理垃圾,还故意拔高嗓门骂使女不会做事,找件旧衣都找不到,明明上次有工匠来家做活落了一件,这半天工夫还没找出来,别是暗中送了自己相好了吧。

哑姑委屈地噢噢叫,跑进跑出,房门咂得咣咣响。

诊室里的病人听了无趣,猜想是八成找不着衣服了,盘算着自己一会儿去隔壁家偷几件也不碍事。

酒劲催发了药效,身上暖暖地让人发懒,却一直等不来大夫说的脑门凉意,只有一阵阵涌上的睡意。

病人这才惊觉大事不妙,想开口呼叫,却张不开口,挣扎手脚,却一动不动,好像手脚都脱离了自己身体一般,连仅剩的意识都处在飘离的边缘。

上当了!!!

醒悟到这一点,病人终于失去了意识,眼前一黑,落入了虚无的怀抱。

顾念坐在候诊室外面的花坛边上掐着时间,静等药效起效,她早不出声了,哑姑也跟着陪坐在旁边。

顾念脑海里一片空白,对诊室里躺着柳家的仇人没有一点想法,本来她看到那个等级纹身还安慰自己,不一定就是他当年带着人血洗了柳家,可在听到他说话,柳依依临死前的最后一点记忆被激活,想起来当躲在箱子里时,听到有人的谈话声,其中一个正是今晚躺在诊室里那个人的声音。

感谢这两年来的从医经历,任何事到眼前都能面不改色,将计就计地放倒了仇人,剩下的就是静待秦如栩他们来拿人了,若不是他们今晚收了网,这个厉害角色又怎么会一身伤地逃到自己手上。

第122章

秦如栩在现场收拾了被俘的嫌犯,看着都上了枷锁,关进囚车,吩咐捕头差人一路小心速回衙门不要耽搁,他自己则又谢了今晚的帮手,感谢他们的仗义支持,然后带了几个年轻好手跃上房顶,直扑另一处现场。

他们这群人赶了一路,从家家户户的屋顶上截弯取直,奔向玉府街,那里还有他们的正事要办。

玉府街上的高处暗影下坐着聊天等候的五人看到远处赶来的人影,纷纷起身,迎了上去。双方接上头,互换了手上的消息,得知还是失去了一人的踪影,秦如栩不免有些焦急。

“等天亮开了城门,要是让人搭了船走了,沉沙帮的分坛就再找不到了。”

“没想到那人轻功那么好,我们这么多人都撵不上,还是让他混入了百姓中,真是该死。”包小易懊恼地在屋脊上跺了一下脚。

“爹,你以为呢?”秦如栩身边的古剑心移了几步,来到了包子他们一侧,站在了那位长者身边。

“那人已经受伤,他逃不了太远,他一定在哪就近藏起来了,没有本地人带领,他藏身的地方很有限。”古一虎眼神锐利地在玉府街方向扫了几个来回。

秦如栩突然行动起来,“我们应该去另一个地方看看,上次他们就有同伴去了那里治疗。”

包小易和铁子紧随其后,“顾念!”

“呀!顾念!”古剑心也窜了出去,“他要出事亦柏能扒了我的皮!”

古一虎跟上了儿子,“顾念?那个很厉害的金疡大夫?”

其他人跟在身后。沿着屋脊奔向顾念的小院,他们太专注于眼前,没有察觉到身后宁远驿站的小院里跳出一个黑衣人,缀在后头。

一片寂静漆黑的民宅里。就顾念的小院里亮着灯,秦如栩他们都不敢贸然下地,而是踩着屋顶绕了半圈。观察了一番,看到就顾念和哑姑坐在花坛边,未发现其他动静。才故意地在房顶上弄出点动静,吸引了底下主仆二人的注意。再一起跳下去。

冷不妨地看到有高人在自己眼前凭空出现,顾念有些木然,哑姑捂着嘴把尖叫摁回了喉咙,秦如栩、古剑心他们几个认得顾念的人,连声地叫她名字,她才醒过神来,起身说话。

“你们都来了啊。”

“顾兄弟。今晚你这可有异常?”

“抓人,对吧?等你们好久了,一尾大鱼,再不来我都要去睡觉了。”

“对,你看到了?在屋里?”随着秦如栩话音,追兵们立刻戒备地堵到了候诊室门外,武器都拿在手上。

秦如栩则把顾念和哑姑拖到安全地方,包小易沉默地出现,接手保护二人。

“别紧张,他昏着呢。你们找个担架把他抬出来就行,今日午时前他都醒不过来。”顾念凉凉地解释道,她更好奇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陌生的脸。但身高和眼神,又似曾相识。

众人略略放松,顾念示意哑姑去后院拿两根竹篙,再拿一个旧床单和一些绳子,男人们一起动手,扎了个简单的担架。趁这点时间,铁子迅速回了酒馆,赶来了一辆骡车,停靠在街门外。

顾念带他们进了诊室,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躺在治疗床上呼呼大睡的嫌犯,身上插着很多针灸针。

“准备好了?”顾念走上前,回头看了大家一眼,拿了一块干净的纱布在手上托着,另一手一根根拔下针来。

见是三叉纹身,秦如栩惊讶又惊喜之下,不敢大意,他拿出锁链,把嫌犯手脚都牢牢锁上,才把他转移到担架上,两人抬着出到院子。

古剑心拍着顾念的肩膀,称赞,“干得好,亦柏会很高兴你有如此出息的。”

顾念却好像看到了世界末日,“他不骂人就不错了。本来他就不喜欢我搅和进乱七八糟的事里面。”

“呃…”古剑心缩了手,想想又安慰地又拍了拍,“那我们不告诉他。”

“嗯!谁都不许说漏嘴!”顾念强调了一遍。

众人鱼贯来到院里,铁子走在前头,中间跟着担架,其他人守在周围和后面,他们要赶紧把人用车子送回衙门,以免夜长梦多。

哑姑去把着街门,顾念送到院里,然后站在了东厢门外,看着忙活了一夜的壮士们带着今晚最大的战利品离开。

就在这大家精神都比较松懈的当口儿,异变横生,一枚带着燃烟的火药弹突然从空中掉落院中,落地即爆炸,一蓬气味难闻的烟气散出,院里的人猝不及防全被熏倒在了地上。

“遇袭!”秦如栩沙哑着嗓子喊出两字,随即就只剩了剧烈的呛咳声,回应他的也都是不同声调的咳嗽。

顾念因站在房门口,幸运地没有处在毒烟中心,她咳了几声,强忍着眼泪鼻涕的不适,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冲进身后的厅堂,借着哑姑卧室透出的烛光,先戴好口罩,再抓起离自己最近的一双棉布手套戴上,打开装有氢氧化钾的罐子,又舀了一大碗酒,一手抄一样,转身又奔了出去。

毒烟气在夜风中散得很快,但带给人的不适感却没那么快消失,这些江湖好手们仍然丧失行动力,无法拿回身体的控制权,连同今晚的战利品一起,变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眼睁睁地看着从房顶跳下的蒙面偷袭者即将收获他的成功果实。

顾念及时出现,她冲下台阶,在极近的距离内向不速之客先泼出了那碗酒。

刺客以为是暗器,闪了一下,但没全部闪过,身上还是被酒液打湿了一部分。恼怒的刺客手中短剑挽了一个剑花,打算拿顾念先开刀。

“顾念,快逃!”包小易情急大喊,他见不得即将发生的悲剧,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

顾念没有理会警告,她动作连贯地扔掉酒碗。屏住呼吸闭上眼,另一只手扬起罐子,白色的氢氧化钾粉末飞了出去。因为距离够近,多数都洒在了刺客身上,然后她才扔了罐子。转身弯下腰,跌跌撞撞地逃回月台上。

氢氧化钾能溶于乙醇。会产生大量热量,强腐蚀性的强碱,顾念自己操作时都要千小心万小心,戴皮质手套,关上门窗避免扬尘。

沾到了刺客身上酒液的氢氧化钾,如意料之中的产生了化学反应,刺客当即倒地惨叫。氢氧化钾这一类碱性化学品特有的化学性质会在他身上留下难以愈合的深度化学灼伤的伤口。毕竟这是皂化剂,会与人体脂肪组织产生皂化反应,使得伤口扩大、加深,剧烈疼痛。

在这场意外袭击中始终未受波及的哑姑关上街门,跑回院里,到井边不断打来干净的清水浇在刺客身上,用大量的水来冲洗稀释他身上的药品。

顾念脱去同样沾到了药品的外衣,小心地摘去手套和口罩,又跑回院里,把躺在刺客周围的江湖好汉一个个奋力扶起来。搀到干燥的游廊上,远离那一地的药水。至于地上那个昏睡的嫌犯,这会儿已经顾不上他的安全了。

死里逃生的江湖客们心有余悸地望着院里地上还在惨叫的刺客,哑姑来回提水已经累出满头大汗。顾念安顿好他们就过去帮忙,两人来回打水,还要小心别让刺客把药水吃嘴里,那玩意儿进了食道会致命的。

游廊上众人陆续恢复过来,最先恢复的竟然是古一虎,别看他年纪大,但他功力深厚,这种毒烟突袭带来的伤害他很快就能摆脱,他挨个照看了身边的晚辈,都无大碍,他让他们继续休息,然后他也去帮顾念的忙,尽量留下这个活口,在这人身上还有很多口供要问。

秦如栩古剑心他们努力地重新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灵活地避开地上的水迹,到井边替下顾念和哑姑,让他俩休息,他们接手继续打水冲刷那个倒霉刺客。

不间断的大量清水带走了他身上的化学品,反应渐渐停止,人也安静了下来,但看上去更像是伤重不支的昏迷。

顾念跳上游廊去检查其他人的脉搏,并要他们脱掉身上的夜行衣,因为她无法保证刚才搀扶他们的时候,没有把药粉转移到他们身上。即使当时她已经先脱掉了外衣。

心悸于那药粉带来的巨大伤害性,众人纷纷脱掉衣服,小心地卷成一团扔在墙角。

地上的刺客已经被冲洗了有一刻多钟,顾念叫停,可以了,等积水流干,就把他也带走吧,该送医了,她没有治疗碱烧伤的条件。

铁子站出来,招呼同伴先把地上的那个三叉纹身的家伙抬车上去,过会儿再来抬另一个,而且他们的援兵也该到了,人手一多,就不怕再有偷袭了。

铁子的话得到了响应,很快就抬走了一个,院里的人也没闲着,小心地检查着刺客的生命体征,看能不能坚持到衙门大牢。

顾念还不忘警告秦如栩和古剑心,今晚的事不准跟宋亦柏提半个字。

那二人连声保证。

古一虎走过来感谢顾念的大力相助,今晚实在给顾大夫添了很多麻烦。

时隔几年,再一次见到柳依依的前准公爹,顾念压下心中感慨,抱拳回礼,口中直说不敢当。

铁子带着担架回来,秦如栩和古剑心走下去搬人,顾念帮着指挥,指点他们怎么安全地搬运伤患兼嫌犯。

靠东厢这边的地上都水,顾念都没站在院里,她站在廊柱旁,隔着花坛里长势很好的大株鲜花,踮着脚指挥得手舞足蹈。

最后,伤患被安稳地放在了担架上抬了出去。

看人抬走,顾念终于长出一口气,今晚可算是过去了。

不顾还有长辈在场,顾念疲倦地伸了个懒腰,右手背似有似无地从廊柱上拂过,下一刹那她哇叫地跳起来,一脸痛苦地拼命甩着手掌。

一直关注顾念动静的包小易一把抓住她的胳臂,拖了她去井边,打水给她冲洗。

顾念痛得眼泪汪汪,她都不知道怎么自己这么倒霉,明明事情都结束了,最后临了给自己来这么一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太叫人欲哭无泪了,柱子上沾到了药粉和水迹她居然没发现,结果就一起蹭手背上了。

古剑心他们听到顾念惨叫,又都跑进来察看情况,发现是他自己被那可怕药水所伤,都很关心。幸好药粉量少,伤得不重,手背上被灼出了三五个小点点,可要愈合也得够呛得等上一些时日。

“糟了,这下他不知道都不行了。”古剑心同情地看着顾念,为帮不上忙感到抱歉。

“没关系,我去跟亦柏谈谈,让他别跟你治气,放你这一回。”古一虎宽慰地弯腰拍拍顾念肩膀,关键时刻,还是老人靠得住。

古剑心他们晚辈觉得这主意真不错,顾念只好藏起自己的苦脸,违心地附和这主意挺好。

铁子看看天色,建议他们赶紧走,把嫌犯早一分送进衙门,早一分卸下重担,等天亮了还要忙着问口供,仍是个耗时耗力打持久战的苦差事,抓紧中间的这点时间打个盹也好。

秦如栩听从了建议,跟顾念道了别,一伙人匆匆走了,一片狼藉的院子里,只留下了顾念主仆二人和铁子二人组。

四人没人说话,只管眼前默默冲水洗手,然后转去诊室进一步处理伤口,盐水冲洗,包上干纱布,防止造成伤口感染。

伤口很浅,真是谢天谢地,没有拿她手背上的薄薄脂肪来做皂化反应,没有造成她浅层组织的继续坏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