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悠…看看这轰动观众的作品是不是…”
林月珍的话尾化为寂静，覃悠抬头看过去，那张图是她没有看过的。这一组片子大多是他们拍的自然风景，农田溪流，人物极少极少，这一张的主角却是一个人。图中人她很熟悉，她相信在看的每个人都很熟悉，是陈彦铭。覃悠下意识地扫了下面的作者署名——钟亦晨。她松了口气，那次回来整理图片，发现自己无意间拍了很多陈彦铭的照片，吓得她不敢把那些图片放在寝室公用的那个电脑上。也记不清楚，这张是不是从自己这里留出去的…还好还好…是钟亦晨拍的。
林月珍在一旁看愣了眼，转头来问，“这是陈师兄吗？”
覃悠头上三条黑线突冒，不是他是谁？她微眯起眼看过去，嗯…也有些不像他。照片应该是在爬山的路上拍的。那天她和钟亦晨走在最后，陈彦铭就不远不近地走在前面，偶尔他会回头看几眼。这张图就抓拍在他回头的某个瞬间。春日淡淡的阳光里，他眼神如水地看着镜头外的某一处，嘴角是温柔的微笑。
“什么时候他这样看我一眼啊…”身后一个女生双眼冒心地呢喃。覃悠抖了两下，拉着林月珍突出重围，仰头四处寻找陈诗和周亚丽。
“小悠？”
“嗯？！”
“这个原图你有吧？”
“没有啊…陈诗她们跑哪里去了…”
“嘿嘿…那，”林月珍吊住她的手臂，冲她眨眼一笑，“那肯定是在钟亦晨那里了？你帮我拿来呀…不要说是我要的！”
覃悠瞪着她，“你…不至于吧？”
“好嘛好嘛…”继续摇手撒娇，“我跟你说，这张图晚上估计还得请人来看守，指不定谁就偷偷摸摸拿走了呢…这么温柔这么温暖的陈师兄啊，我第一次见啊啊啊…有后门可走，我为什么不走？不要白不要啊…”
“那你自己去找亦晨要啊…”
“我…”林月珍低头对手指，“我和他又不是很熟…再说我害羞…”
覃悠再度瞪眼，不熟？每次一起吃饭说的最欢的是谁呀？害羞？OMG,林月珍花痴的时候也知道害羞吗。
“我不干！亦晨会当我神经病的…”
“不会啦不会啦…”林月珍双手合十，笑得奸诈，“小悠…小悠…”
覃悠咬牙，冷哼一声，“服了你了…”
“哈哈哈…”林月珍抱紧她，“就知道你最好！”兴奋得还不忘在覃悠的嫩脸上吧嗒亲了一口。覃悠推开她猛擦脸，还不忘观察周围有没有人看到，她可不想成为话题人物。
在林月珍的催促下，覃悠当天下午上完课就打电话给钟亦晨，支支吾吾地说出请求，
“亦晨啊…那张陈师兄的图，你能不能把原图给我？”
“怎么？你也被迷住了？”钟亦晨饶有兴趣地追问。
“没有…不要乱讲…”覃悠摇头摆手，也不管电话那端的钟亦晨根本就看不到。
“哈哈…你现在有时间吗？过来拷吧…”
挂了电话覃悠对一直在一旁走来走去的林月珍比了个OK的手势，小月珍同学又一次扑将过来，覃悠赶紧闪开，拿起U盘走人。
和大多数大学一样，女生只要登记就可以进入男生宿舍，钟亦晨和陈彦铭好像是在一个寝室，覃悠生怕碰见他。但他似乎还在忙，应该不会那么巧吧。
上天眷顾啊，寝室里只有钟亦晨一个人在。
开电脑时，钟亦晨还不忘追问，“是谁要啊谁要啊…”
“呃…”覃悠想起林月珍的嘱咐，打着哈哈说，“就我想看看，当时选片的时候，你不是没放这张进来么…”
钟亦晨仔细研究了一下她的面部表情，手上转着笔杆，“我故意的…哈哈，彦铭最初还不肯呢。”
我就说，他怎么会肯。覃悠想。
“不过，后来我说是你选的，他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什么？！”覃悠转过身子，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你…你说是我要选的？”
钟亦晨耸耸肩，“是啊…不然我怎么可能说服他？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个人没什么情趣可言…所以我就说是你要选的，他不好拒绝的。哈哈…”
“那…那你就不要放这张嘛…”
“不放可惜了，你不觉得那张图很动人吗？”
“呃…”覃悠默然，阳光下他的笑容，确实让他整个人都有一种毛茸茸的暖意，让人心动的那一种…
“对吧？！”钟亦晨笑得开心，突然对身后说道，“呀！彦铭你回来了…”
覃悠吃惊地回头，门口果然站着那个人。打声招呼又转过身来，进度条显示还有1分钟，什么破电脑啊，拷几张图而已，这么慢。
“小悠也在啊…”陈彦铭同志不知道从哪天起换了称呼，放下东西凑过来，手搭在椅背上，头倾下来轻声问，“玩什么呢…”
钟亦晨嘿嘿笑两声，“我准备把你卖给小悠呢…”
“亦晨别瞎说。”覃悠面红辩白，口气里的羞急逗得钟亦晨不怀好意地笑得更欢。
看着他们一来一往说得热闹，陈彦铭只微微挑眉，更加凑近屏幕了一些，文件已经复制完毕，那文件名怎么那么眼熟呢？他伸手点开看，自己的笑脸就瞬间放大在眼前，于是他愣住。
“这个图…还有用吗？”
“没用啊…”钟亦晨笑得诡异，“是小悠要珍藏…”
“我没有！”覃悠回头，愕然发现因为他一手搭在椅背，一手按着鼠标，姿势正好把她圈在身前。覃悠不安地抬头撞进他墨玉深邃的眼睛，说话也结巴起来，
“师兄…这个…这图…不是…”
“我知道。”陈彦铭打断了她的话，起身边往自己桌前走边云淡风轻地问，
“弄好了吗？弄好了正好晚上一起吃饭…我请客哦…”
“哇！前辈给你发工资了？！”钟亦晨激动地站起来，“小悠…我们可得狠狠宰他一顿！！！”
“呃…”覃悠迅速拔掉自己的U盘，“我还是…”
“你待会儿有事？”陈彦铭回身过来定定地看着她。
“也没事…”
“那就行了啊，想想要吃什么…”陈彦铭对她笑笑，又转身收拾东西。覃悠颓败地用力垂了垂头。她似乎，越来越不会拒绝他了…
第二十二章·抱歉
第二十二章·抱歉第二十二章-抱歉
她和于灿阳算是恢复了正常邦交，考完试还是约着一起回家。
压轴考试的还是最重要的一门专业课，老师仁慈，题目并不难，覃悠归家心切，按照正常的速度做下来，检查一遍，等有两个人交卷后，也立马拿起卷子起身。陈诗就在她前面，覃悠离开时太匆忙，衣角将陈诗的学生证扫落在地，她低身捡起来，轻轻放在陈诗的桌上，因为要回家了，心情也格外好，笑眯眯地说了声对不起。
陈诗右手执笔轻点课桌，看着覃悠快步走出教室的背影出了会儿神，手慢慢握紧，又将视线集中到试卷上。她说过的，这次，她要赢。
冲到教学楼的大厅，有人在背后叫她，是一身正装的陈彦铭。
“考完了？”
“是啊！”要回家了，覃悠对谁都笑眯眯。
“马上就回家？”
“嗯！下午的飞机…”
“这么着急啊…”陈彦铭失笑，“你家是在C市？”
“对啊…师兄去过吗？”
“小时候去过，我喜欢那边的气候，很养人…”陈彦铭看看手表，“你回去收拾东西吧，路上小心。”
“好的…师兄暑假快乐呀！”覃悠挥手蹦下楼梯，哼着小曲往前走。
“小悠…”陈彦铭又跟上来叫住她。
“什么？”
“你一个人吗？要不我待会儿送你去机场…”
“不用了，我和灿阳一起的。”
陈彦铭热切的目光缓了下来，“这样啊…”
“是啊！如仪也一起去的，三人行，肯定不会无聊的吧…”
和陈彦铭告别后，覃悠拍拍脑袋，怎么下意识就说出那样有些像解释的话了呢。
Anyway,她最爱的城市，她要回来了！
半年未回家，妈妈自然又是一顿唠叨与心疼，叫嚷着怎么瘦成这样子都吃的是些什么啊。闹腾完毕，覃悠洗完澡穿着睡衣站在自己房间的大镜子前，捏捏自己的脸，哪里有瘦么。妈妈兴许是好久没到她了，她撇撇嘴，拿起回家后就被闲置在一旁的手机，居然有十通未接。看着满屏陈彦铭的名字，她愣了愣，另一手放在胸口拨了回去。
那边几乎是立刻接了起来，“小悠，你在哪里？”
“呃…”覃悠被他焦急的声音一吼，反应了两秒才回，“我在家里呢。”不是和他说过今天回家么。
“哦…”那边如释重负，“那你怎么不接电话？”
“没听见…师兄…”她叫得小心翼翼，“你好我有事吗？”
“没…”那边笑出声，“我就想问问你到家没…”
“哦。”
又只有沉默，覃悠没有开冷气，窗户大开，傍晚的夏风掠过窗帘扑上脸来，骇人的热度。她刚洗完澡，发梢还在滴水，一点一点滴在肩膀上，像是和着心跳的节奏。覃悠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师兄…那个…”
“嗯？”那边也是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吧？覃悠竟觉得自己能从听筒里听见他绵长的呼吸声。
“如果没事的话…”
“哦！”那边顿了两秒，“那再见…”
“嗯，再见。”
挂了电话，覃悠抬头，镜子里的少女，面色绯红，嘴角含笑，是她吗？
七月的太阳公公最是热情，覃悠却只想在床上梦周公，回家近一周，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高中同学们也陆陆续续地回家了，短信一来一往的又说要聚会，覃悠爽快地应下来。挂了电话又想起聚会上肯定会遇上的一个人，头大。
五一后，吴坚的短信和电话少了许多，每次的内容也只是问候她的身体，言辞间的关切让覃悠每每想起都有强烈的愧疚感。他的脉脉深情，她无法回应，也委婉地拒绝过了，也希冀他会就此放弃，但…
田妮曾在电话里嗤笑一声说，“大小姐，你那哪里是拒绝？你根本连他明明白白说出口的机会都没给…虽然大家心知肚明，你会装傻，他不会吗？你当做没听见，他不会当他没说？”
“不会吧…我觉得吴坚那么聪明的人应该明白我无意的…”
“是啊，他自然明白。可你不知道再聪明的人在感情这种事情上也是白痴吗？”
“那…怎么办？”
“能怎么办？”田妮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他那样的人，虽然不会放弃但也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你除了继续装白痴还能怎么办？他既然决定好了就只是他的事了。”
“这样…不是很无情了点吗？”
“无情？那你要怎么办？因为他的一往情深，你就得以身相许吗？覃悠…”田妮好久没这么叫她了，“为什么你的IQ和EQ不能平衡一下呢？”
“哼，你说得很有经验的样子…你是不是看上什么人，或是已经和谁谁在交往了？”
覃悠回她一句，田妮居然罕见地沉默了。覃悠自知失言，寒暄几句就挂了电话。
那么，她的EQ真的是有问题吗？
聚会，自然还是去了。吴坚，自然也在。但只是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就坐到另一边了。大学都念了一年了，覃悠在一旁默默观察，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有了变化，女大十八变，女孩子大多数热衷于打扮了，男孩子也绅士了起来，不再是因为谁该擦黑板就翻脸骂人的小男生。不过一年的时间啊…覃悠笑叹。
田妮站在屋子中央和一个男生疯闹着对唱，不时地抛一个媚眼过来，覃悠都通通回以白眼。一曲唱罢，她扑过来捏覃悠的脸，
“你那什么眼神？你姐姐唱得不好吗？”
“好！好！再好不过了…”覃悠笑，田妮随时都精力充沛，真让人羡慕。
“对了…吴坚，听说你五一来北京了？怎么来了也不叫我们呢…”一个不相熟的男生突然问道。覃悠手上一抖，抬眼看吴坚。他没有看这边，还带着他的那种文气微笑，
“是啊…是和同学一起去的，有些事情要处理，就没有叫你们了。”
“太不讲义气了…”
“是啊…什么时候再来一定要提前通知啊。”
“一定一定…”吴坚点头，最后眼神还是往覃悠这边看了一眼，她正和田妮热烈讨论着什么。吴坚无奈一笑，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过去同她多说几句话的欲望。
后来玩闹得太厉害，竟套出了许多秘密。这一屋子里居然有好几对已经修成正果，大多都是高中时就有眉头的，大家一边恭喜一边调侃。但有一对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男生是班上那时热衷足球的那一伙人之一，那时候他有一个风评不怎么样的女朋友，兴许是太过喜欢，常常看见这男生卑躬屈膝地跟在那个女孩子身后，唯唯诺诺，不管什么要求都会立马应承下来。最后那个女孩子因为一点小事就甩掉他，他还很是低迷了一段时间。这样的性格，确实说不上讨人喜欢。
女孩子则不同，成绩是在班上排前十的，长相乖巧，性格温柔，人缘也极好，是男生女生都愿意亲近的。他们俩高中时并不能说是熟悉，今天因为男生不小心说漏嘴而暴露了关系，都是愕然。众人拷问下来，两人原来是上大学后才搭上的。都在一个城市念大学，熟人很少就自然亲近了起来，人在异乡，有故人总是格外惊喜，也更容易感动。于是乎…两个人就看上眼了。
那个女孩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声软语，此刻被众人调侃也只是浅浅地笑，握着男孩子的手却格外坚定。覃悠看了会儿就出门上洗手间，甩着手出来时，吴坚正好站在走道里注视着她。
“你也出来透气啊？”
“嗯。”吴坚本来是很平静的，但此刻被那对幸福的人刺激到，心里懊悔不甘乱成一片，看到覃悠出去也跟了出来。如果，他高考时也选择北京，如果，他高中时就说出来，会不会有所不同？
覃悠对他笑笑，示意她先走了。擦身而过时，吴坚深吸一口气拉住她的手臂，对上她错愕的眸子，
“覃悠…你给我句明白话。”
“抱歉。”覃悠低头，短发从耳廓边滑下，“我以为我们都很清楚，吴坚，我感谢你！但是…你知道…”
“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吴坚伸手把她的头发拨回去，制住她左右闪躲的脸，神色痛楚地看着她，“是我来得太迟吗？是因为我说得太迟吗？”
覃悠不再尝试挣扎，头靠上墙壁，神色微敛，“不是。吴坚，你很好，我很开心我们能做同学。不是时间早迟的问题，而是，那个人不是你，你不是那个人而已。”
吴坚看着她丝毫没有波动的眼睛，苦笑着一点一点放开她，下意识地往后退，直到身子抵上另一面墙，才知一开始就无退路。明明是知道答案的啊，为什么还是要她亲口说出来才甘心？
“我早知道…”他搓搓脸，勉强对她笑，“我早就知道的，很抱歉造成了你的困扰…”转身，还是忍不住低声说，“希望你和他能幸福。”
“诶？！”
覃悠不明就里，看着他失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等她整理好情绪回到包房时，吴坚早已不见了踪影，田妮满面潮红坐在一旁发呆，见她进来，拉过她小声说，“小悠，我不怎么舒服，我们也走吧。”
覃悠摸摸她的额头，并没有发烧啊，刚才不还活蹦乱跳的吗？但看她眼神游移，兴许是累了，于是点头和众人打了招呼率先离开。
夏日的长街，昏黄的路灯投射出两个长长的人影，田妮把头靠在覃悠肩上，几乎把整个重要都依靠在她身上，
“你是刚才酒喝多了吗？要不然我们打车回去。”覃悠担心地摸摸她的脸，这么无精打采的田妮，很少见。
“没有啊，还早，我们走回去…”田妮就着依靠她的姿势看对面的霓虹彩灯，眼睛有些花，“小悠啊，你真是个矛盾体。”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覃悠失笑，捏捏田妮的脸，“说你喝醉了吧？！”平日里都是田妮捏她，她今天也捏回来试试。
“我根本没喝什么酒，上哪里去醉？”田妮呵呵笑，“你呀…IQ和EQ果然是不协调的。该说你什么好呢…”
“田妮？”
这样正经甚至有些悲伤的田妮，她从来没见过，覃悠顿下步子，扶直田妮的身子，惊见她满脸的眼泪。两个人都愣住，一米之遥的车道，车水马龙，附近还未打烊的店面飘出食物的香气，身边还有许多夏夜出来乘凉的人缓步经过。看着田妮的泪眼，覃悠觉得有什么秘密要破茧而出，但总也找不到正确的出口，她唯有哑然，轻轻拥抱住田妮，陪伴她风干这突如其来的泪水。
“对不起。”分手的路口，田妮低着头轻声说，然后跑远。
覃悠踏着人行道上的方格慢步往前蹭，心情沉重，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她吧。
第二十三章·黯然
第二十三章·黯然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