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他顿了顿,又说,“我饿了。”

“饿了就去吃饭啊。”

“…想吃你做的。”

田妮看覃悠眉眼都在笑,知道她马上就要走人了。果然,覃悠挂掉电话就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田妮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吧走吧!就说你重色轻友了!”

“那这些东西…”

“我让他来接我。”

覃悠放了心,站起身说,“我下次再和你吃饭啊!”

“下次把你家那谁也叫上!总挖我的角算什么?!”

覃悠出了咖啡厅又拐去一旁的超市买菜,打车到他家时,天色已微暗。

他给她开门,身上只穿着简单的T恤休闲裤,笑着接过她手中的菜。

“中午吃的什么啊?”她进屋后直接往厨房走,把菜分类出来,准备清洗。

他从后面轻搂住她的腰,下巴放在她肩上,有气无力地说,“什么都没吃。”

覃悠皱眉,偏头,看他脸色也不差啊…她又摸摸他的额头,也没发烧啊。看她满脸疑惑,他好笑地拿下她的手,“我就是想你。”

她冷颤,恐怕是想她做的东西吧。这几年她在国外跟着小姑,厨艺大增,他出院后就常闹着要她做饭,她弄了几次,就更是走不了人了。现在知道他没生病,她很冷血地把他往外推,“别在这里打岔!出去等!”

请走了闲人,她系上围裙,看着一团糟的流理台拍拍手,她又要变身了!

晚饭两人自然吃得尽兴,陈彦铭午饭确实没吃,菜又太美味,吃了好几碗。覃悠做了饭是决计不愿意洗碗的,这艰巨的任务就留给了他。

“顺便消化消化…吃那么多!”她大手一挥,桌子也不收拾,跑去他书房准备看书。

陈彦铭认命地开始收拾,从半启的房门可以看见她站在书架前仰着头找书,心里不由暖暖的,这样安逸平和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多好啊。

他这房子覃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但书房进来的不多。他的书架上大多是专业书籍,她兴趣缺缺,干脆坐在桌前摆弄起他的电脑来。他刚才兴许是在收信,开在邮箱的界面,这让她想起了钟亦晨的话,遂开了网易,输入那个废弃的邮箱账号,试了好几次密码始终不对。

她想了会儿,脑海里闪过一串数字,一个一个输入,果然,页面跳转显示加载中。她却又黯了神色,这个邮箱还是月珍给她申请的,密码设的她们俩的生日,一直没变过,却在某个不知名的日子,被她遗忘了。

页面加载完毕后,她凑近一看,惊呼,竟然有近三百封未读!

她轻轻点开未读信件列表,僵在屏幕前,那些邮件,大多数都来自同一个人。

第一封写于她离开一个多月后,信很简单,解释他知晓的一些情况,说对不起。最后说我想你。开始几乎每天一封,半年后,一月一封,一年多后,就只有例行的节日,她的生日,和零星的日子里写了。信的内容除了节日快乐,就是讲述他自己日常的生活,说是写给她的信,其实更像是自言自语。她没有看完所有的信,但看过的每一封,最后一句话都是:我想你。

耳边还能听到他在厨房洗碗的流水声,覃悠觉得胸闷鼻酸,眼睛涨得疼,走去窗边,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可以看见外面已是夜幕降临,对面大厦的窗户透出星星点点的灯光。

每天深夜,他一个人站在这里,看到的也是这样普通落寞的景致吗?这冰冷坚硬的水泥牢狱,他一个人挣扎于其中,是不是和身在异乡的她一样寂寞?抱着那些又爱又恨又怀念又伤心的回忆无心睡眠?

思及此,她觉得他们都那么得傻,为了那些所谓的自尊,带着那些自以为是,互相折磨。酸意涌上眼睛,她低头眨眨眼睛,突然被他从身后抱住。他进来地无声无息,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竟没有发觉。

“想什么呢?”他探头向前,想看她的脸,被她一掌推开。

“没什么,看夜景呢…”她偷偷擦掉了泪水,又不自在地扭扭身子,却被他抱得更紧了。他又探头往外看,这夜景有什么好看的?不过她说要看,他陪着就是。他们相拥着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那毫无营养的霓虹,竟也不觉得无趣。

“彦铭…”半晌,她终于低声开口。

“嗯?”

“对不起…”

“傻瓜,怎么突然说这个了?”他在她耳边轻笑,低沉的声音让窗外的夜色更迷离起来。

她回身,伸手轻触他的眉,“对不起,让你孤单了四年。”

见她神色悲戚,陈彦铭收了笑,低头看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竟有闪闪的泪光。她微凉的手从眉毛,鼻梁一路往下轻点在他的唇上,他欲说话,又被她压回去。

“对不起。其实…我也很想你。”

她眨眨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处下坠,他刚想伸手给她拭泪,却措手不及地感觉到他唇上的手指已经被她柔软的唇瓣代替。

他收紧了怀抱,享受她难得的主动,然而她却只在他唇上辗转碰了几下就欲退身。他一只手向上托住了她的后脑,反客为主,轻柔地再次含住了她微湿的唇瓣。

覃悠原本只是想表达一下歉意,谁知竟是脱不了身了。他很有耐心地引导着她松开紧闭的唇,原本轻浅的吻也逐渐急切深入起来。她抵在他胸前的手渐渐无力,垂下轻搭在他腰上,透过薄薄的衣料,依稀可以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她整个人,甚至这冷气充足的屋子,也跟着一块灼烧起来。

在她不满地抗议,想要夺回呼吸时,他终于放过了她的唇,头靠在她肩上轻喘,放在她腰后的手松了紧,紧了松,慢慢平缓呼吸。

“对不起。”他微微松开她,刚才若不是她挣扎…

她的手还拽着他的衣角,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没关系,其实…那个…”

他眼睛里闪过明灭的光,手背轻抚她烫得吓人的脸,低声问,“什么?”

她懵然抬头瞪他,他是故意逗她的吧?!她都说的这么明显了!她一时羞窘难当,推开他要往外走,却又被他拉回来靠入他怀里,灼热的鼻息喷在颈后耳边,随后是他低哑的声音,“小悠…你不要后悔。”

她双手覆上他抱在腰间的手,头垂在胸前,轻轻摇了摇。

下一秒,她就惊叫着被抱了起来,目的地是他旁边的卧室。

背刚碰触到柔软的被面,他的吻就追过来,她迷迷糊糊地勾住了他的颈子浅浅回应,心跳如雷。湿热的唇从唇边蜿蜒至脖颈,至锁骨…她只觉得自己像是待在桑拿浴房里,热气四面八方侵袭过来,彻底包围了她,让她不停冒汗,呼吸困难。他的手从衬衣下摆探进去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地绷紧了身子。他轻轻摩挲她后腰的肌肤,待她再度放松了身体才一寸一寸往上游移。

终于除去彼此所有的障碍物,他撑起身子看她,散乱的发,氤氲的眼,潮红的脸,微启着喘气的唇,连昏黄的床头灯也跟着暧昧起来。她抬起光洁的手臂捂住他的眼,“别看…”

他轻笑,拉下她的手吻了下她细嫩的手心,放在她腰间的手往下抚上她光滑修长的双腿。

她颈上带着一条长链,她一直藏在衣内,他竟也是第一次看见。一枚戒指安静地坠在胸前,他认出那是他情人节送她的那枚。他低头衔住那犹带体温的戒指,吻上她的心跳。

疼痛袭来的那一刻,她张口咬住他的肩膀,那么用力,似乎要将这几年的思念痛楚不甘挣扎全寄在这一个齿痕上,再让它自己慢慢消失。

晕着脑子沉浸在欢愉里时,她很想抓住什么东西来验证这轻飘飘的快感不是梦境,触手处却是他赤 裸的背,因为覆了层薄汗,她的手总抓不稳,胡乱摸索一阵,引来他更激烈的反应。

她脑中一片轰鸣,耳朵却听得清晰,她听见自己婉转的呻吟声,墙上时钟走动的滴答声,还有他们混合在一起的呼吸声。他一次次轻唤着她的名字,吻落在她眉间,耳后,唇边,是让她安心的温柔触感。

曾经单薄脆弱的信任,曾经热烈却易碎的爱,曾经迷惘彷徨的心,都如云烟,已经过眼而去。他们像身在漫长的时间长廊里最靠近出口的某处,安静等待,等待光亮,等待新生。

第六十六章·神秘礼物

呼吸慢慢平缓,摇摇欲坠入梦乡时,覃悠又突然惊醒,猛地坐起身来。

“怎么了?”黑暗中,他只能看见她光洁的背部线条,又见她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回头表情惊骇地对他说,“完了完了…”

他跟着坐起来,想问清楚。她慌乱地探身去捞床下的衣服,嘴里又嘶得痛呼一声,坐回床上。他抱住她软绵绵的身子,再问,“怎么了?”

她欲哭无泪地回头,指着墙上的时钟说,“快十二点了!我得回家。”

他黑线,他还以为这丫头清醒过来在害羞呢。

她趴在床上探手从衣服里摸到了手机,自言自语,“我得先打个电话回去。”

他凑过去,低笑,“你不累吗?”

正拨号的她听到这暧昧的问话,脸颊微红,却仍是不服气地转头赏了他一个白眼。她当然累!但不给家里报备一下,父母会担心的。

他又在她耳边说,“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她再瞪他,他倒是很清楚她在想什么。

电话接通。

“妈,呃…我今天就在田妮这里睡了…嗯,她一个人在家…好。”

挂掉电话,她拍开她腰间那只不安份的手,拉过被子蒙住脸发出呼呼声,表示她睡着了。

刚才给妈妈撒谎脸都不红一下,现在安静下来只剩他们了,她又害羞了。躲在被子的脸烫得愁人。她流过一轮汗,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一会儿她就起身,裹着被子往浴室冲。

脚才着地,就被身后的人抱了起来。她蹬脚,他笑得开心,“我们一起洗吧!”

被轻放在客房干净整洁的床上时,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嘟嚷几句就在身边的怀抱里找到满意的位置,咂咂嘴睡着了。

他低头看她,这么多年,她睡觉时的小习惯依旧未变。

紧了紧手臂,他满足喟叹一声,脸蹭蹭她柔软的发顶,也闭上了眼睛。

他们的爱,就像是彼此难以更改的习惯一样,多少年,都不会变吧。

第二天覃悠提心吊胆地回到家,正巧赶上午饭,朱洁娜给她盛了碗汤,问道,“田妮的先生又出差了?”

“嗯…”她喝着汤心虚点头。

“那你怎么不让她一起过来吃饭啊?一个人在家弄多麻烦。”

“呃…她今天还有事。”

朱洁娜点点头,不再多问。

事后覃悠请田妮对口径,逗得田妮哈哈大笑,笑毕又捏捏她的脸,惋惜地说道,“唉…陈彦铭也太不是人了,我们可爱的小悠悠,这么轻易就让他吃干抹净了。”

覃悠直接红脸,交友不慎,田妮以后又会常拿这件事调侃她了。

几天后,她又去当义务煮饭婆,正好钟亦晨带着齐筱来蹭饭,酒足饭饱后聊天说起她的工作问题。

“老师?”钟亦晨啧啧感叹,“也太大材小用了。”

“我觉得挺好的啊…”覃悠淡淡回答,又冲身边的陈彦铭扬扬下巴,“对吧?”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陈彦铭摸摸她的头发,笑答。

钟亦晨装模作样地摸了摸手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筱筱,我们还是消失吧…”

“我正有此意!”齐筱完全是夫唱妇随啊。

送走钟亦晨和齐筱,覃悠站在厨房门边看着陈彦铭洗碗,突然说,

“其实我选择做老师还有一个理由。”

“我知道。”把最后一个碗放进橱柜,他解了围裙,擦擦手回身。

“你知道?”他伸手过来,她自然地牵住,往外走。

“你不就是看着老师假期多吗?”她的小心思,他知道得清清楚楚。

覃悠冷哼一声,“是这样又如何?假期多不正好吗?某人要享福了。”

“那是那是…”他抱着她坐下,亲亲她的脸颊,“小悠,你搬过来住吧?”

她摇头,“那可不行,我得陪爸爸妈妈。”

“你不可能一辈子陪着他们啊。”

“为什么不可能?!”

他叹气,扳过她的小脸,“你故意装傻呢?你总要搬过来住的…”

她摇头晃脑,嘴里连连说,“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他被逗笑起来,好吧,她还想和父母多生活一段时间就由她吧。

不过,有些事情,是必须进行的。

又一个周末的清晨,射进屋内的第一缕阳光跳上覃悠的眼皮时,她揉着眼睛睁开眼,她眨了好几次眼睛,才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身边已经没有人,她摸过闹钟看了看时间,早上八点。

“醒了?”他一身清爽从外面走进来,坐在床沿捏捏她的鼻子,“你还真能睡。”

挥开他的手,她闭着眼睛嘀咕,“不是才八点吗?”

“才八点?”他挑眉,拉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起床!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要不要…”她拉过被子蒙住脑袋,腿还扑腾两下,“我累,还要睡…”

他扑过去,隔着被子抱住她,拉下被子露出她的脸,亲一下,“你是起床,还是…想我让你更累?”

她半眯的眼睛猛然张开,愤恨地瞪他,却不知这样的眼神更像撒娇。他刚凑过来,她就一掌推开,坐起来呵呵笑,“我马上起床马上起床…”

他站起身,颇有成就感,“十分钟后吃早饭。”

她点头,冲他的背影呲牙咧嘴做鬼脸,简直是魔鬼!是因为谁她才这么累的啊!现在想睡懒觉都不行!哀叹着自己的悲惨命运,脚却已经听话地下了床。

近九点,他们才出门。

早晨的太阳晃得刺眼,迷糊地任他牵着走出小区大门,她才发现后知后觉地问,“去哪里?怎么不开车?”

他理理她被风吹乱的刘海,表情愉悦,“我们今天坐公车。”

辗转了几个站,到达九路公交车的起点站时,她才了悟他的意图。

周末人多,但他们是在起点站上车,很轻易地就坐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你搞什么鬼?”看着他笑得神秘,她背后冒冷汗。

“怀旧一下而已。”他耸耸肩,笑容灿烂。她撇撇嘴,管他要干什么,她跟着就是。

车子缓缓启动,车厢内人声嘈杂,车厢外阳光耀眼,她闭上眼睛靠上他的肩膀,一切的噪音又都虚幻起来。他们像是坐上了时光列车,将被带回记忆中的那个夏日。

他将她微凉的手握进掌心,扭头看她,眼睛还是闭着,嘴角却有上扬的弧度,他跟着笑了起来。

他总记得初次见她的情景,漆黑的发,洁白的脸,清亮的眸,直直地看着他,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迷糊。

她离开的这几年,他再也没有独自坐过这一路公车。回忆总是伤怀,今天他们又得以一起坐上这路公车,再忆往昔,心情已是淡然。那些寂寞的街,挣扎的夜,反而不真实了。只有手中紧握着的柔软触感是唯一真实。

他们在终点站下车,过马路,再次走入让他们又爱又恨的R大校园。树荫浓密,夏日的艳阳也被挡在了这个安静清幽的世界之外。他们甩着手行走于林道间,树叶在肩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其实我前段时间回来过一次。”她打破了沉默,扭头看他,“那时候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谁知晚上就见到了。”

“那天?”他想起来,是和许嘉一起吃饭的那天,“上天大概都觉得我痴情可嘉,所以你回来就让我碰上了。”

“美得你!”她皱皱鼻子,这人脸皮越来越厚了。“那你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忘了。”他常经过这里,也常在门口踟蹰,却很少进去。任何与她有关的场景,都是开启记忆的锁,他不轻易自虐。

她不再多问,脚步轻快地走在前方,时不时催促他快点。

逛了一圈校园,万幸没遇上熟人。站在校门口时,她已经有些饿了。

“你说带我来个地方,不会就是学校吧?”

她的重点是:现在逛完了,她可不可以申请先吃饭?

他摇头,“当然不是!”见她蹙着眉头,笑着问,“饿了?”

她迫不及待地点头,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刮她的小鼻梁,“乖,我们再去一个地方就去吃大餐。”

她噢了声,又任他牵着往旁边走。

没想到,他是带她来这里。那个叫做“悠悠岁月”的书店。

正负责收银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他送走眼前的客人,走过来对陈彦铭说,“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来看看…没想到你今天亲自上阵啊。”

那人看了覃悠一眼,了然地笑开,又说,“没事就来帮忙,倒是你,多久没来看了?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店子。”

覃悠听得云里雾里,现在才抓住了重点,难以置信地问,“这书店是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