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你和那楚家四郎合演了一出杯酒释前嫌?”阮若弱含笑道。

“不单单是喝几杯酒就尽释前嫌那么简单的。事前我没有因为报复而炖了他的狗吃,事后我还帮他把那只昏睡的狗抬回了将军府。友好邦交是实实在在地落实在行动上,而不是落实在嘴皮子上。他能不感动吗?他还能和我计较前嫌不前嫌吗?话又说回来,其实我何尝和他有什么前嫌,我根本就是一个顶缸的。”姚继宗说着说着愤愤然起来。

阮若弱忍住笑,用全世界最语重心长的口气跟他说:“老刘,只要功夫深铁杆磨成针,你就好好改造吧。不信洗不干净这块黑底子,终有一天会有人夸你好似脱胎换骨变新人的。”

***

剑是软剑,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地束在腰间玉带里。抽出来迎风一抖,剑身笔直,银光一闪如流星划空而来。

楚天遥出剑的一刹那,是恨不得要把这个姓姚的混帐东西除之而后快的。但剑锋刺到他咽喉处时还是生生地住了手,用人命来抵狗命,似乎过了点。虽然在她眼中这个混帐东西的贱命比不上她的飞虎,但律法还是不得不尊重。换而言之,律法若不管,她必定要把这厮打发了。

黑狗飞虎是从关外带回来的,它在关外的广天阔地里撒野惯了,入京后天天拘在宅子里一时适应不过来,整日里两只前爪扒拉着大门示意要出去逛。楚天遥没那精力天天带着它溜,于是隔三差五才带一回,其他时间里,每日午后放它自己出去溜达,从崇仁坊往西坊穿过去就是大片荒野之地,由着它撒欢儿去。反正过上一个时辰它自然会回来。这天却过了两个时辰了还不见它的踪影,飞虎平时是很有组织性纪律性的,这样过期不至不是它的风格,难道出事了?楚天遥不放心便一路寻了来。结果…居然有那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把它给炖了。当下气得她险些没咬碎一口银牙,恨得真想把姚继宗也一剑砍翻,再扔到那口大铁锅里去炖了喂狗。

幸亏她没有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弄出人命来,原来锅里炖的此黑狗不是彼黑狗,她的飞虎居然被这个结过仇的姚继宗高抬贵手放过了。一身皮毛骨肉都还完整着,只是像死了似的人事不知。屠狗大户老姜指天发誓说这狗还活着,只不过中了‘七步倒’少说要晕三五个时辰罢了。她将信将疑地检查了一下,果然是还活着。遂大大松了一口气。

第24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24)

话说明白了,老姜和姚继宗十分热络地拉她一块吃肉喝酒,众人也纷纷殷勤相让这位“将军公子”。新温的花雕酒,焖烂的香肉都先敬着她。一则误会已解除,二则盛情相却,楚天遥便坐下来同他们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种场合她并不陌生,以往也曾经历过。她十岁前父亲还未驻守关外,在同州驻军任职。常常和手下的将士们把酒言欢,一大锅热腾腾的肉炖着,几大坛酒候着。一群武夫环坐,边喝边吃边谈古论今。她与三位哥哥,都是小马驹似撒欢儿的孩子,没少跟着掺合过类似的酒肉野席面。这种席面交朋友最简单方便不过,说的热闹听的更热闹,几杯酒一下肚就各自称兄道弟起来。

楚天遥让姚继宗追着敬了几杯酒,说了一大堆愿意交好的话,脸色不能不和缓起来。等到酒肉宴一散,他再自告奋勇帮她抬了飞虎回去,更是印象分大涨。觉得这小子其实也不是那么讨厌,再加上凌霜初曾报告说他好色的性子也真是改掉了。既然如此,那么化敌为友也还是可以考虑的…

第六章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时光荏冉,又是一年一度长安人曲江踏青的时节了。仕女们更是倾城出动,满街珠翠,千万红妆,暖风十里丽人天。

曲江江畔,碧草初青,杨柳丝丝绿烟轻。柳陌桃蹊间,成群结队的长安佳丽们漫步着。眉山眼水比风景更惹人争看,花团锦绣的服饰比春意更盎然几分。长安城内的公子郎君们也都趁此盛会赶来赏美,欣赏佳人丽色更甚于江畔春光。

李略和阮若弱一身简单装束,跟着如织的游人走在曲江池畔。跟在他们身后寸步不离的——不,不是秦迈,是姚继宗。

“拜托,姚继宗,你能不能不要跟着我们了。”李略长叹道。“自己去逛逛不行吗?”

“当然不行,这种地方人多眼杂,没准又会遇上我某个‘前科’,跳出来指证我曾调戏过她,再让她现在的相好来秋后算帐,修理我一把。跟着你们走,安全系数可就高多了。起码有人数落我作风不正派时,你们可以替我说上几句公道话。纵然对方不肯听,非要动武,李略你支援我几套拳脚,我也省力得多不是。”姚继宗想得真是面面俱到。

阮若弱笑着摇头道:“姚二公子,你若想让李略替你说公道话,又替你出力气活,最好还就先别开罪了他。让你走就赶紧走,留在这里当他的眼中钉,可没你的好处。”

姚继宗一听是这个理儿,于是笑嘻嘻地道:“李略,那我先走开一阵,给你们小两口一点私人空间,好好甜甜蜜蜜去吧。”

姚继宗一走开,李略拉着阮若弱走到一处江边,低声问道:“去年,就是在这个地方你把我救活过来的吧?”

第25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25)

阮若弱四周打量一下,不确定地答道:“好像是这。”想一想又笑道:“人家都是英雄救美人,我反其道而行来个美人救英雄,最后英雄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哈哈哈。”她欢快得像晴空里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的燕子。

李略也笑,笑容如涟漪般在脸上层层绽开,笑意无穷无尽。“你还敢说,我以身相许你居然还摆架子不要,折腾了我好久才终于抱得美人归。”

一言至此,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为爱痴狂的往事。他们微笑地对视着,目光里有对往事的追忆,有对未来的信心,更有无限的温柔情意,历久依旧持新…

此时的曲江一带,真是热闹非凡。长堤十里转香车,两岸烟花锦不如。江面有彩舟轻泛,堤岸有车马来往。还有很多街头艺人在开场子卖艺,有百啭千回的歌声,有裙袂飘逸的舞姿,有顶竿钻火的杂技,最多的是吆喝叫买的商贩。曲江之北到春明门一带还有不少胡人开的酒肆,胡姬貌如花,当户笑春风,游人们纷纷在此驻足休息。

姚继宗背负着双手在曲江池畔闲逛,边走边欣赏眼前的美女如云。突然看见熟人了,忙挤过去打招呼。

“四郎,”叫得极亲热,倒像亲兄弟般。“你也出来踏青啊,这位姑娘是…”他自然是不认得曾经“调戏”过的凌霜初。

凌霜初只觉愕然,姚继宗调戏过她,她由此对他印象深刻,时过大半年还记得。论理,他也不该忘记她才是呀!纵然他再如何百花丛中过,但富丽的牡丹、袅娜的海棠、娇艳的玫瑰应该还是一目了然的分得出来。凌霜初也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去年夏天的凝香堂前蓦地一相逢,当即让这个浪荡子酥了半边,怎么可能如今相见不相识?

但姚继宗还就真是不认识她,等着楚天遥介绍。楚天遥迟疑了一下,看着姚继宗一派坦荡,眼神清明的模样,还是为他们介绍了。

“这位是御史千金凌小姐。”女儿家的闺名自然不能透露。

“这位是姚继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御史千金配将门虎子,真可谓门当户对。况且这两个人也怎么看怎么般配。并肩立着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姚继宗看了只觉赏心悦目。忍不住脱口言道,“四郎你真是好福气呀!”

楚天遥和凌霜初都知道他误会了,也不想解释。楚天遥仰头打了个哈哈,一派春风得意的模样。凌霜初却低头抿嘴一笑,艳若春花。姚继宗看着人家双双对对,真是羡慕得紧,正想再说点什么。却有一个人冲过来打断了他的话。

“霜初,天遥,我可找着你们了。”来者是楚天逍,跑得气喘吁吁,口气像拣到了金元宝一般喜出望外。

“咦,三哥,你不是说羽林军营里有要事来不了吗?”楚天遥奇怪了。

第26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26)

“我赶着办完了,一得空就赶紧来曲江池头找你们。”楚天逍的眼睛定在凌霜初身上。半点也没注意到一旁的姚继宗,心里眼里容不下别的人。

一见意中人,凌霜初容光焕发得能压得下一树绯艳桃红,明眸中柔情荡漾如春波涟涟。楚天遥笑着把她往楚天逍身边推,道:“好了好了,既然正主儿来了,我这个陪客的任务就到此为止。你们俩双双结伴踏青赏春去吧。”

楚天逍自然别提多正中下怀,携手佳人双双离开了。姚继宗愣了半响,方道:“四郎,弄了半天,合着这位凌小姐是你哥的心上人啊!”

“你以为是我的,我不过是干些候补陪衬、穿针引线之类的活计罢了。”楚天遥笑道。

姚继宗被他触动心思,想起自己也是如此,自个的对象都还没着落,倒先替别人当月老牵红线。不由得长叹一声道:“敢情咱俩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主啊。”顿了顿,又道:“来来来,咱们两个光棍汉,正好结伴去喝几杯。不要留在这里傻看人家卿卿我我了。”

楚天遥略为踌躇,姚继宗已经扭头就进了江畔的一间酒家。走了两步回头唤道:“四郎,快来呀!”他倒是一股子熟络劲,楚天遥盛情难却,无可无不可地跟过去了。

这间江畔酒家名曰雅轩。雅轩确实挺雅的,面临着一江春水,用四尺高的朱红雕栏三面围住。栏杆旁有十来张洗得发亮的红木桌子,客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坐其间。坐在这里轻斟浅酌,除去下酒菜外,更有碧波春水,江花胜火,可供佐酒。

他们随便选了张无人的桌子坐下,跟掌柜要了几碟下酒的小菜,一壶西域葡萄酒。在桌旁等了半天,酒菜却迟迟没有送来。好不容易盼到一位袅娜多姿的胡姬端了一托盘酒菜过来了,却一转身送向他们的邻桌,邻桌那个头戴斗笠身裹披风的客人分明是才进来的,怎么酒菜上的这么快?姚继宗忍不住要出口抱怨道:“姑娘,我先来的耶。”

那胡姬女子似笑非笑道:“姚公子,你等得了就等,等不了就拉倒。”

咦,这位胡姬居然认得他。姚继宗定睛一看才认出来,这不是以前在他们杏花春酒楼里侍过酒的胡姬女子涟漪嘛,打从被王公子调戏过后她就再没来了,原来跑这儿打工来了。

楚天遥见这势头,忍不住要低声问他,“这位姑娘你得罪过?”

姚继宗亦低声答道:“误会,都是误会。”说完再扬声对胡姬说道:“涟漪姑娘,你不能这样啊。打开门来做生意,来的都是客,招待十六方。不要对我太过‘另眼相待’了吧?”

他的话说得在情在理,那胡姬涟漪于是正色道:“你的酒菜还要另备,所以慢了点。”

“那他的酒菜就不要另备吗?”姚继宗不服气地指着邻桌问道。

第27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27)

“这位客人每天这时辰都来,所以他的酒菜是预先备好的。”涟漪看向邻桌的眼神缠缠绵绵…她这眼神如此熟悉,倒像曾经见过。姚继宗心中一动,难道是?

他正想着,邻桌的客人已经背对着他们摘下斗笠,卸下披风。一袭蓝色长衫,仿佛自晴空万里中裁剪一段而来,穿在他身上格外潇洒不群。姚继宗虽然还看不到他的面容,却十拿九稳地唤道:“步平川步少侠。”

邻桌客人闻声回头,脸部线条深刻鲜明如雕,眼眸深邃似浩瀚夜空。浑身上下流露着一种难以亲近的倨傲气势,那种高傲冷漠加上那派阳刚之气,可不就是长安第一酷的步平川嘛!

步平川回头一顾,看到姚继宗和楚天遥二人,怔了怔问道:“在下认得二位吗?”

“所谓相逢何必曾相识,大家一块喝杯酒也就认得了。”姚继宗十分熟络地应道:“我是姚继宗,这位是楚天遥。四郎,这是步平川步少侠。”

楚天遥迎上步平川静夜潭水般深沉的目光,只觉得一颗心扑通一跳。如同石子落了水,不知沉到哪处去了,自己都寻不回来。从未有过的感觉,新鲜而惊心。步平川的眼神却平静如古井无澜,淡然移开了。

姚继宗一派热情,步平川却冷冷淡淡。“姚公子,实在对不住,在下喝酒喜欢独酌。”

“这样啊,那你独酌好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姚继宗虽然很想结交这个步平川,但交朋友跟搞对象其实差不多,半点勉强不得,只能不甘不愿的作罢。

步平川逗留了大概半个时辰,眼睛一直停留在栏外的一江春水中,若有所思的神情。几盘小菜不过略动了动筷子,酒倒是喝了不少。他喝得是一筒十六两装的竹叶青,一筒酒如鲸吞川般喝了个点滴不剩,然后起身离开了。

姚继宗和楚天遥目送他离开,各怀心思。

姚继宗想的是:好酒量,善饮的多半都是豪爽男儿汉,什么时候能和这哥们称兄道弟就好了。

楚天遥想的是:除我父兄之外,天下竟还有这等英豪男儿…

从酒肆出来时,姚继宗已经略带薄醺。葡萄酒初入口甘醇甜美,实则后劲绵长。他贪多了几杯,这会和楚天遥走上几步,脚步明显有点虚浮。

楚天遥看着他摇头道:“你能不能自己走回去,要不要我替你叫个车?”

“不用不用,我有朋友在这儿。我找找他们,搭他们的顺风车回去。”

“那我陪你找到你朋友为止吧,否则我还真怕你酒劲一上来,会倒在这曲江池头。不要让人把你当路倒给埋了。”楚天遥道。

姚继宗大力拍着她的肩道:“楚四郎,你实在够哥们够义气。”

楚天遥忙避开他拍在肩头的手,问道:“告诉你那两个朋友什么模样打扮,我好帮你找。”

第28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28)

“就是小王爷李略和他夫人。你替我留心找一找吧。”

两人正在曲江池畔如织如梭的游人中寻找着李略和阮若弱的踪影,迎面有一辆华美小巧的香车徐徐行来。车里有纤纤玉手轻掀绣帘,端坐其间的妙龄少女芳容乍现。星月为神花为貌,水剪双瞳点绛唇。正媚靥深深,百态千娇的朝外看出来。姚继宗一眼瞥见,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全酥了。

霎时相见便相恋,俊俏庞儿少曾见。一朵白玉莲,端端正正在水边。细看,可怜,香风拂面,真乃是前缘。

姚继宗为美色所惑,神魂颠倒。竟弃了楚天遥,掉过头跟着那辆香车走。仿佛他突然化身为提线木偶,而木偶的线就牵在车里美人的手中。楚天遥径自前行几步,才发现身边人没跟上来。回头一看,他已经折过身朝着来路去了。忙又追上去问道:“怎么回事?你怎么掉头走,是看见小王爷他们了吗?”

姚继宗置若罔闻,只是抬手指定前面的香车,一迭声地道:“美人,美人,天下竟有这样的美人。老天,老天,你有多少精华灵秀,造出这般绝色的人物来。”

楚天遥听得一怔,再定晴把姚继宗细细打量一番,猜测他是不是故态复萌了。可是听听他说的话,却并不是什么轻薄之词。脸上的神色虽然痴迷,但半点都不色迷迷。这不能算是起色心歪念,绝对是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正常反应。

只是…她抬头看了看前面那辆华美香车,绝对不是一般豪富人家的小姐,他还是不要动这种痴心妄想的好。

“你回回神吧,美人如花,不是谁都攀折得到的。你看看那辆车也知道她身份之尊贵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有英雄气魄吧?”姚继宗作豪气干云状。

楚天遥哭笑不得,“这是哪跟哪呀!美人和老虎你也能说到一块去。你真是喝醉了。”

姚继宗还真是醉意盎然,酒不醉人自醉。被酒意醉了三分,被美色醉了七分。刚才车厢里美人的媚靥深深,笑容之美真如幽花媚春,自成秀逸。一念之至,他忍不住追着那辆香车唱起情歌来: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

凭良心说他唱歌唱得不难听,甚至还相当动听。白马一般的歌声,在曲江池畔奔驰,引人驻足注目旁听。若非他衣着光鲜,路人们几乎要误会这是一个卖唱的,否则怎么唱得这么好。而那些货真价实的卖唱者,被他的即兴放歌压得都哑巴了。唱不过他,抢饭碗的来了。

车里的美人听到这歌声,再一次微掀车帘看出来。回眸一笑,越发百媚横生。姚继宗激动的歌声更嘹亮了,几乎没响遏行云横碧落。

第29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29)

梦里梦里见过你,甜蜜笑得多甜蜜。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这歌声把阮若弱招来了。远远的一听见,她拽了李略循声跑去。“快走,这是姚继宗在唱歌。他突然唱起这首歌来,有戏。”

“有什么戏?”李略跟着边跑边问。

“情戏呗!这是一首向人示爱的歌,姚继宗肯定是遇上他中意的人了。咱们赶紧看看去,是哪家的女子被他看上了。”

第七章

姚继宗突然热情洋溢地唱起情歌来,楚天遥愕然之极。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固然是唐突了一点,但那支歌唱得并不讨人厌。用这样的法子来讨女子的欢心,比起之前他在凝香堂门口色迷迷地调戏凌霜初,可谓云泥之别。那个是调戏,这个却是调情。

若用武学来比喻这两者的区别,那么调情是高手出招,一招一式都潇洒曼妙,观者无不赏心悦目。调戏则是大街上的小混混碴架,出手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让人看不下去。唐伯虎三笑点秋香,那就是调情的典范。调戏则可以参照高衙内和薛蟠的事例,这两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强取豪夺的流氓,良家妇女人人得而诛之。

以前的姚继宗是个调戏的老手,这会居然玩起高层次的调情来了。由不得人不对他刮目相看!楚天遥怎么都没办法把眼前这个姚继宗,和凌霜初曾经形容过的那个色狼联系起来。起码这一刻的他,看着绝不是那种只懂得一味强来的莽夫。

姚继宗唱着情歌追着香车走,楚天遥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跟着嘛,人们那些好奇的眼光她要分担一半。不跟着嘛,这个家伙已经半醉了,加上又是有“前科”的主儿,别闹出什么乱子。她想来又想去,脚步还是要跟着走,只是尽可能把距离拉远点,再做出一付“我不认识前面那个人”的模样来。假装自己也是看热闹的。

没走出多远,楚天遥看到对面远远地奔过来两个人。一个眉宇轩轩,气度高华,正是小王爷李略。另一个眉目清灵,娇俏动人,想来就是小王妃。他们并不华衣丽服,服饰穿得极简洁,轻装简行在这曲江池畔。

小王妃竟似与姚继宗十分熟络的模样,人还没跑到跟前,银铃般脆响的声音就先传过来。“姚继宗,是谁笑得那么甜蜜蜜?”

姚继宗一见他俩过来了,大喜。“阮若弱,李略,你们来得正好。”

阮若弱,想来是小王妃的闺名。他竟然当街唤出,毫无半点顾忌。而随后跟来的小王爷李略,居然也没有半点不悦的模样。楚天遥吃惊不小,这三个人什么关系呀?绝对不是一般朋友来着。问题是姚继宗这种曾在男女关系上劣迹斑斑的主儿,怎么会跟小王爷小王妃这么要好呢?

阮若弱跑到姚继宗跟前站住,左右一看,“美人呢?笑得甜蜜蜜的美人呢?”

第30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30)

像是回答她的这句话。道上徐徐行走着的香车停住了,车里的美人半掀车帘,巧笑倩兮地看出来。一把娇声,清叮叮如水晶盘里走明珠。“略哥,你也来踏青了。”

她竟然认得李略,阮若弱和姚继宗都齐齐看向他。李略怔了怔,方道:“你…是瑞安王府的小郡主…”他的堂兄弟姐妹太多,济济百余人。兄弟们还可以时时一见,姐妹们就见得少,一些皇族的正式场合中才得以惊鸿一瞥。加上他素来又是对女子不多留意的,自然也就不怎么认得。要想一想才说得出身份,还死活想不起名字。

“是的,略哥,我是李畅。”小郡主李畅善解人意地接上他的话。

“对,李畅。”李略忙向阮若弱介绍,“若弱,这位李畅妹妹,你还不曾见过吧?”

阮若弱细细把她打量一番,不得不称赞道:“这位妹妹我还真是不曾见过,否则这等美貌,肯定过目不忘。”

李畅浅浅一笑,正想说什么,姚继宗却性急地在一旁插言道:“这位妹妹我曾见过。”

李略觉得奇了,不禁问道:“你几时见过?”

姚继宗笑道:“虽说不曾见过,却看着面善,倒像是久别重逢的一般。”

阮若弱忍不住拉他一把,压低声音道:“拜托,你又不是贾宝玉,别抢人家的对白说好不好?”

姚继宗不服,低声辩道:“我真是觉得见过她,也许是前世夙缘。所以借这句对白来表表心罢了。”

李畅这时方才含笑看着阮若弱道:“这位必定是嫂子了。略哥纳世子妃的时候,我参加过婚典。只是嫂子蒙了红盖头,我见不到嫂子,嫂子也同样见不到我。今日倒是巧遇了,我得给嫂子请个安才是。”

李畅话一说毕,竟真的起身扶着一个清秀的丫鬟下了车。一袭缀锦织花的绮罗衫,仿佛是彩霞织就,霓虹剪成。穿在她娇小玲珑的身子上,衬着她娇艳的笑颜,整个人如玉石树珍珠花般耀得人睁不开眼。

李畅娉娉袅袅地,走到阮若弱面前拜了拜。她忙不迭扶住,“李畅妹妹,你不要太多礼了,我可是个最不拘礼数的人。你这个样子我不习惯。”

“是呀是呀,大家都是年轻人,随意一点好。这些繁文缛节的东西抛开抛开,统统抛开。”姚继宗不甘寂寞地又插言道。

李畅闻声看了他一眼,嫣然一笑,笑得姚继宗飘飘然如飞九天。阮若弱看着他的神魂颠倒状,忍不住抿着嘴直乐。这时李略眼风一转,看到几步路外的楚天遥。忙招呼道:“楚天遥,你也在这里呀?”

楚天遥怔在一旁半天了,边听边琢磨着姚继宗何以与小王爷夫妇如此熟络,此刻被他一唤,忙走上前揖手为礼。“小王…”

第31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31)

话不说完,李略就忙抬手示意他住口。他们这几个人,无论男女,个个卓尔不群。处在人流熙熙攘攘中,也绝不流于凡俗。本来就引得很多人注目,若是再小王爷、小王妃、小郡主的喊开来,就要麻烦了。李略还没逛够呢,不想这么快就打道回府。楚天遥也是心思灵敏的人,马上领会到他的意图,忙住口不言。

楚天遥此人,阮若弱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过姚继宗一出绘声绘色的“吃狗肉记”,所以对这位楚家四郎深怀好奇。今儿得以一见,细细打量一番,脱口赞道:“好个将门虎子,英姿勃发。”

楚天遥的脸微微一红。小郡主李畅一双妙目在她身上一转,“这位是…”

“这是我的朋友楚天遥,我叫姚继宗。长安人士,年方二十,尚未婚配…”姚继宗抢着介绍,顺便把自己详细介绍一下。

阮若弱听得几乎要晕倒,不肯让他把话说完,忙一把拽他走开几步,避开众人耳目后,劈头盖脸的训道:“拜托,你哪里学来的这些酸话?还用得这么顺溜。”

“那些古代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教的吗?才子初见佳人都是这么开场白,西厢就是一典型。”姚继宗被训得深觉委屈。

“西厢误你,你别跟它学。”阮若弱把《西厢》毙了。

“那…我跟谁学?”姚继宗迫切的需要导师。

“不用跟谁学,做好你自己就行了。”阮若弱点醒他。

两人重又回到人圈中,李略建议李畅和他们一起漫步长堤。姚继宗自然是举双手赞成,楚天遥则先行告辞。他们四人正好凑成两对,她是聪明人,当然不会掺和在中间。

草长莺飞,堤柳如烟,姚继宗陪着李畅漫步其间。美人如花,却并不隔在云端,而是近在咫尺。他的心情比春光更灿烂十分。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走着的,是携手并肩的李略和阮若弱。他们边走边看着前头那一对聊着。

“李略,你这位堂妹真是个美人呀!可以和玉连城并称大唐朝的绝代双骄了。”

李略只注重她这段话的后面那句,“玉连城在你眼里就那么漂亮?”酸溜溜的口气。

阮若弱看着他笑,“玉连城确实漂亮,长安第一美男子真不是盖的。可是…偏偏李略李王子却更吸引我。”

李略由心而发的笑容,如璞玉的浑成。阮若弱最爱看他笑了,仿佛冬日阳光般招人喜欢。忍不住左右环顾一番,趁着无人注意,飞快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吻一下。然后笑着看他的反应。

李略先是一怔,接着飞快地红了脸。忙慌乱地四处看,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遂定了心神。再含笑看着阮若弱,“你大胆。”

阮若弱只是笑只是笑,笑声清脆如雏雀。李略不禁握紧掌中柔嫩的玉手,在她耳边低语道:“别笑了,你再笑我也要亲你了。那今年这个三月三,会和去年一样,又是一出惊世骇俗的…。”

第32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32)

这句话起了立竿见影的效果,阮若弱赶紧一把捂住嘴不笑了。李略虽然有时很腼腆,但心潮澎湃起来,有着爆发力极强的热情和勇气。应了一句老话:蔫萝卜辣死人。他未必做不出来的,阮若弱可不想连续两年成为长安三月三佳节的新闻榜首人物。忙转移话题道:“晴阳公主有喜后,皇帝让她住到骊宫调养安胎,玉连城也陪着去了。什么时候我们去看看他们吧,顺便我也去泡泡华清池,让温泉水滑洗凝脂。”她想得美美的。

李略失笑道:“骊宫是皇家别苑,不是想去就能去的。华清池更是要皇上赐浴才行。”

阮若弱愕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光记得“温泉水滑洗凝脂”,怎么就忘了前面那句是“春寒赐浴华清池”,得“赐浴”才能洗。万恶的封建社会,好东西都得先紧着皇帝老儿来。

这时候,前面不知姚继宗对李畅说了什么,惹出她一阵娇笑。阮若弱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对李略道:“姚继宗挺有办法的,逗得李畅多高兴呀!你觉得他们俩怎么样?合适吗?”

李略摇头笑道:“我不知道,这是他们的事。合适不合适,旁人说了不算。”想当初,谁都觉得卢幽素配他再合适不过,可他偏偏不喜欢。

“若论美貌,当然李畅是没得挑,否则姚继宗也不会一见之下神魂颠倒。不过,我觉得她似乎年纪小了点。对了,你知道她多大了吗?”

“大概是十四还是十五吧。”李略也不是很清楚。

“什么?还这么小!天,整个一祖国的花朵。”阮若弱以手抚额。

“她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不算小了。”李略当然看法不同。

阮若弱不理他,只是瞪着前头的姚继宗和李畅,仿佛在看一头老牛啃嫩草。

一年一度的三月三踏青赏春结束了。

李畅上了自己的马车,跟众人挥手道别。姚继宗巴巴地跟着马车相送,“小郡主,你走好,走好啊!”惹得她回眸一笑。临去秋波那一转,让姚继宗心摇神荡堪销魂。

姚继宗和李略阮若弱同车回去。他一路上傻笑个没完没了,嘴里唠唠叨叨反来复去地念道:“缘份啊!缘份啊!”典型的心动爱驰症状。阮若弱好笑,故意撇着范伟腔附和道:“大哥,缘份啊!”

“是呀是呀,真是缘份啊!我正想找意中人呢,天上就掉下个李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姚继宗激动的差点没唱起来。

阮若弱忍不住要泼盆冷水让他清醒清醒。“姚继宗,你知道李畅才多大吗?”

“不知道,她芳龄几何?”姚继宗忙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