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42)

李略和阮若弱都在看他,他却在看依偎在怀中的李畅。除却她,世间万物都不在他眼里。

李畅身子跌出船舷时,只道这番落水不可避免。心中恐慌,闭上眼睛等着被水波吞没的那一瞬。却意想不到的,有一双手,自背后接住了她。她跌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中,那样强有力的庇护。愕然回首,不得不遇见的——是他。仿佛沙漠中干渴的旅人遇见绿洲。那么近那么近的一张脸,如劈面而来的一个烙印。烙入她的眼,迅速地,一路势如破竹的烙下去,烙在她的心。而步平川一双眼睛看向她时,她只觉那是一双频频急舞的鼓槌,敲打着她一面鼓似的心房急骤跳动…惑人入骨,即在这一刹那。所谓“一见倾心”,大抵就是如此吧!

这一刻,爱情锐不可挡。如江湖上横空出世的屠龙宝刀,所到之处,格杀勿论。谁堪与其争锋?

李畅不幸被爱情杀中了,对步平川一见倾心。而步平川呢?他英俊的眉间有着风霜,深遂的眼中有着沧桑。显而易见,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年轻人。人世浮沉数十载,他的眼是阅尽千花的蝶,心是拣尽高枝的蝉。在看遍世间千花万枝后,独独落定栖息在——李畅身上。他那双傲然凛冽的眼睛,在看向她时,有着如冰雪初融般的暖。怀中那张光洁动人的俏脸,似蚌在阳光下开启露出的珍珠,没有任何瑕疵的美。还有着他无法抵挡的…步平川也不幸中了爱情的招。

突如其来地,便遇见爱情。他们两两对视,物我皆忘。两个被爱情俘虏的人,两个不幸加在一起,即是——幸。

何其有幸,爱情的利刃,同时贯穿了他们俩的心。如同邱比特的一箭双心。

又何其不幸,爱情的利刃,同时还刺伤了另外俩个人的心。单方面的受创,而不是双双的沦陷。

画舫中的姚继宗,和雅轩里的楚天遥。看到步平川与李畅这样相对忘言,唯有情千缕的样子,不约而同地,感觉到心倏地一空,空白的什么都没有了。如月之全蚀,夜空深黑的让人绝望。

步平川离开很久很久了,李畅还是痴痴地。眉山眼水不定,半生的心事却已然注定。情田中爱根已然深种,不能自拔。

她和步平川,只说了一句话。

“我叫李畅。”无限娇羞的,一个养在深闺的贵族少女,向初遇的男子告知她女儿家的闺名。那轻易不能让外人知道的闺名。

“我叫步平川。”他的声音清冷,却是一种疼怜爱惜的口吻。如冰天雪地里的一枝梅花,格外触人心弦。

如此、而已。身名以外的,不去问,不想问,更不必问。真正的爱,往往异常单纯。

松开环在李畅纤腰上的手,步平川再深深看她一眼,伸手收回自己的剑。转身一纵,平沙飞雁般掠过半江春水,矫健身形消失在对岸的桃林中。他来得迅捷,走得也飞快。只是一来一去间,被他改变的,太多太多。

第43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43)

李畅在发呆,姚继宗也在发呆。所不同的是,李畅看着岸上的桃花林发呆,他却蹲在甲板上的死蛇边发呆。

一刻钟之前,这两人还言笑晏晏的在一块垂钓。怎么看怎么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一刻钟之后,一场意外,让女子的芳心另有所属,男子失意向隅。命运真是很奇妙的东西,谁也不会知道下一分下一秒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天堂与地狱,或许只是咫尺间。

阮若弱和李略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李畅倒不必担心她,她的发呆是甜蜜的,带着一种醉酒般的醺然。可是姚继宗…阮若弱不放心地蹭到他身旁,小心翼翼问他:“我说,兄弟呀,这条死蛇有什么看头呢?”真担心他被刺激得犯起糊涂来。

姚继宗不理她,全神贯注地把死蛇看了又看,半响后,才怅惘地道:“这是命运吗?我是来钓鱼的,却钓了一条蛇上来。就是这条蛇,毁了我的爱情伊甸园。”

阮若弱听他这么一说,也蹲下来看死蛇。确实,是命运的安排吗?一条蛇,改变了一切。看了半天,她安抚地拍着他的肩道:“看来是你们命中注定无缘,认了吧,兄弟。”

“若说无奇缘,今生偏又遇着她?”姚继宗痛心疾首。

“有缘,但是无份。”阮若弱换了个说法。

“有缘无份,干脆当初就别让我遇上,老天这不是折腾人吗?”这说法更是让姚继宗气不打一处来。有缘太短暂,比无缘还惨。

“冷静冷静,”阮若弱看他要炸起来的样子,忙道:“要不咱不认命,你继续打爱情攻击战,和那个步平川一争高下,看看究竟鹿死谁手。”

姚继宗看定阮若弱,道:“还要看鹿死谁手?我已经在这场爱情战中壮烈牺牲了。你会没看出来?”

阮若弱哑然,她这般眼光敏锐心思灵通的,如何会没看出来。步平川和李畅,双目对视两心暗许。如同天雷勾动地火,爱情成燎原之势一发不可收拾。姚继宗没戏了,百分之百千分之千的没戏了。爱情要双方面的,单方面再如何努力与坚持,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就好像面粉若没有酵母,无论如何试上多少炉,也烤不出美味的面包来。

李略还不解其意,过来给他打气道:“姚继宗。你若真心喜欢李畅,就继续追求她好了。就像我当初虽然被若弱拒绝,但并不气馁,最终还是成功抱得美人归了。”

“李略,你的情况跟我如何一样?阮若弱虽然最初拒绝了你,但她对你是喜欢的,她也心无所属,自然攻得下来。你再看看李畅…”姚继宗指着痴痴立在船舷的李畅,不过三五尺的距离,但她对他们三人的私语,全然听而不闻,心神仿佛随着步平川一起去了。

第44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44)

看着她这付“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的模样,姚继宗本来还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只是重重地一挥手,再加一声叹息。李略和阮若弱也双双沉默。

雅轩中,楚天遥默然独坐。端起酒筒,只觉沉重的几乎端不住,手在微微颤抖。饮上一口,暖溶溶的玉醅,白泠泠似水,被她咂出了苦味。是心里的苦蔓上来,蔓延得一嘴苦涩。再喝不下去,放下一点碎银,她起身离座。通晓人性的白驹黑犬迎上步出店外的主人,她纵身上马飞驰而去。落日山横翠,一鞭残照里。

第十章

做儿子的有什么异样,当然是做母亲的最先察觉。

姚夫人发现姚继宗状况不佳,这小子以前活蹦乱跳得像匹野马,真想给他套上十副缰才好。这两天,他像是被一百副缰绳给套住了,整个人懒得动弹,死气沉沉。

“继宗,你今儿不出去走走?”姚夫人往日巴不得儿子不出去,一出去就不见人影回屋。可是这回他已经三天不出门了,实实在在有违常理,他何尝是在屋子里闷得住的人?

姚继宗在闹情绪,在害病,害得名曰相思病。病中吟咏李白: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天长地久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李白,多么伟大的诗人啊!诗写得催人泪下。尤其能让姚继宗这样为情所苦的人泪下,他吟得几乎要落泪。可惜李畅看不到,她不肯再见他了。

李畅对阮若弱交了底。“嫂子,我不能再和姚继宗来往了。我心里…已经有了步平川。”说到最后三个字时,她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梦幻般的光彩。

阮若弱理解,李略就曾对她说过:在唐代,女子若是心有所属,就不会再和别的男子来往,哪怕做为朋友般的来往。一是一二是二的壁垒分明。只是明知无用,她还是徒劳地要说,为姚继宗最后争取一下。“李畅,步平川是好,但姚继宗也很不错。你还年轻,还可以给自己一点选择…”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畅打断了。“奈何许!天下人何限,慊慊只为汝。姚继宗虽然好,但和我没有关系了。”话说得极温婉,但话语中的那份坚决却是斩钉截铁。

在这爱情的战场上,步平川一将功成,姚继宗则战骨枯。有人得到就有人失去,有人欢喜就有人忧郁。姚继宗败军之将,如同垓下之战后的项羽,意气尽了。当然他不会自刎在曲江,只是躲起来不想见人,无颜见江东父老呀!当初他可是在阮若弱面前夸了海口的,“攻无不胜战无不利”。结果…不过十天半个月的功夫,他就“壮烈牺牲了”。

姚夫人眼见儿子变得判若两人,当然操心了,一个劲地撺掇着他出去。“继宗,没病没啥的,你老窝在屋子里干什么?出去走走出去走走。”

第45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45)

“娘,我烦着呢,您别理我。”姚继宗有气无力。

“死小子,你怎么这样没精打采的。莫不是…害了相思病?”姜到底是老的辣,姚夫人看出来了。一下子兴奋了,当娘的基本上都能为这号事兴奋起来。“快给娘说说,是哪家的姑娘?样貌如何?品性如何…”

姚继宗长叹一声,他躲在屋里就是图个清静。现在被姚夫人一追二问三审查,哪里还呆得下去。“没有没有没有,根本就没有的事。娘,我上杏花春看铺子去。”

姚继宗逃也似的来到杏花春酒家,时近正午,顾客盈门热闹非凡。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进柜台,而是就近拣了张桌子坐下。一招手,让小二替他整点酒菜送上,自斟自饮起来。失恋的人哪有不喝酒的,不喝醉个三五七回就不叫失恋。姚继宗借酒浇愁,愁却更愁。满店堂的人在欢声笑语喧哗着,越发衬的他孤凄冷清。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女愁哭,男愁唱。姚继宗边喝酒边哼哼起来,他哼的是那个和他同名同姓的香港歌手的一曲悲歌,只是反反复复哼其中两句词:在人多时候最沉默,笑容也寂寞。在万丈红尘中找个人爱我…

他躲在一角哼哼着唱自己的心境,大堂中央一张圆桌上,有几位客人也叫了歌女在唱小曲儿。本来歌女唱得何其动听,却有个胖子雅兴发得厉害,也要高歌一曲。“兴致来了,咱也想唱一唱。唱得不好,大家不要见怪。”

胖子想必有点身份,同桌的几个人忙溜须拍马。

“五爷唱的,必定是好的。”

“是呀是呀,五爷心宽体胖,歌喉一定亮堂。”

一般来说,越说自己唱得不好的人其实越唱得好,只是中国人的规矩喜欢谦虚几句。谁知胖子这话却并非谦虚之词,他何止是唱得不好呀,他仰头一扬声,那嗓子足有一桶粗,嚎得特惊人。满店的人都听傻眼了,唉呀妈呀!该不是狼来了吧!

该死的胖子活像是喝过硫酸再来唱歌的,嗓音糙得不像话。调子跑得七八头牛都拉不回,难听得能把死人唱活了活人唱死了,听得一店人死去活来。邻座有个幼儿想必很受惊吓,哇哇大哭起来。姚继宗本来心情就不爽,再让胖子这鬼哭狼嚎般地一唱,聒噪得他更是不痛快。忍不住一拍桌子扬声喊道:“那位老兄,你能不能不唱了?你若是不唱了,你那桌我请。”

胖子被他这么不客气地一嚷,大大扫了兴。立马收声,眼光朝他瞪过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嫌我唱得不好听?”

姚继宗如实说道:“确实不好听,你还是歇一歇,听姑娘们唱吧。”

胖子万分不悦,一张圆脸顿时拉得长长的,几乎要挂到胸前来。他身旁有个人高马大的家伙,许是他的小弟。看到老大不高兴,霍地一下站起来,也拿眼睛死瞪住姚继宗。厉声道:“居然敢说龙五爷唱得不好,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第46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46)

“他确实唱得不好嘛!我是实话实说。”姚继宗没吃熊心豹子胆,也照样有胆识。

那人高马大的喽罗耍横了,刷地从腰间拔出一把大刀。“小子,大刀新磨的,你是不是想试试?不想试就闭上嘴继续听五爷唱。”

“试试就试试,要动手?我候着。龙五爷,在下奉劝你一句,荒郊野外你可千万别开唱,一唱没准能把狼招来。”姚继宗本就不是个怕事的,更何况此刻还装满一肚子的酒。打就打,谁怕谁呀?

龙五爷看着就像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多半时间可能都在被人捧着哄着。一定从没听人这么贬过他的歌喉,这会听上姚继宗这般直言不讳的一句,气得脸上的肥肉直哆嗦。那喽罗忠心护主,马上挥舞着大刀冲过来,姚继宗忙操起一张条凳,跃出店外。“店堂里窄巴了点儿,要打咱上外头打,不要误伤了客人。”

外头是条繁华的街道,人群熙熙攘攘。忽见酒家里冲出两个人来,一个挥大刀,一人操长凳,咣咣咣咣地就过了几招。是快节奏的攻守,打得极有看头。过路的人一瞧有热闹看,都兴奋了,忙一窝蜂挤过来瞧戏。店堂里的人也全涌出来,门前窗口挤满了人看他们二人打架。钱掌柜被跑堂的小二从楼上雅座找下来“定风波”,可他哪里是这块料呀!只能徒劳无功地在一旁嚷着:“别打了别打了。”

钱掌柜瞎嚷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事应该先向龙五爷求和。忙朝胖子递软话,点头哈腰道:“五爷,这位公子是我们家少掌柜。年轻气盛不懂事,您老多包涵包涵。”

龙五爷正火大着呢,他根本就不搭理钱掌柜。庞大身躯山一样横在店门口,脸是铁板一块。只是死盯着外头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人。

那喽罗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风,好在姚继宗抓的那条凳倒也趁手,一二三四五,见招拆招都挡了回去。两人斗上二三十个来回后,姚继宗瞧出了喽罗的一个破绽,忙逮着机会踹了他一个窝心脚。这个跆拳道中的侧身踢,是他练得最好的一招。这脚踹得狠,踹得那喽罗四脚朝天,半响爬不起来。

“好!”四周围观的闲人们活像在看跑江湖卖艺的场子一样,热情洋溢地鼓掌。姚继宗索性抱拳团团作揖道:“诸位父老乡亲,多谢捧场多谢捧场。”

他正得意着,人群突然从外围哗地散开,有一群急服劲装的人持刀冲进来。当头一人喝道:“谁人如此胆大,竟敢捋五爷龙须?”

有道是好汉架不住人多。这么一大群匪徒冲过来,姚继宗一看不是头,忙看好逃跑的路线,撒丫子就狂奔。他不逞英雄,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长安大街上,一场马拉松长跑开练了。姚继宗一马当前,后面十几二十个操着家伙的人,喊打喊杀地追着他。姚继宗一口气奔出三五七条街,还甩不脱这帮喽罗们,可体力已经消耗大半了。不由地叫苦不迭,完了完了,这回看来要玩完了。这么多人,不砍多了,一人砍上一刀就能让他死无全尸,怎么办?

第47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47)

正跑得气喘吁吁,姚继宗忽然远远看见前面一家铺子门口,停着一匹银鞍彩辔的白马。很眼熟呀,是谁家的马?一时想不起来。不管了,先骑上去再说。忙三步并两步冲过去,纵身上马,一扬缰绳一踩马镫催它快走。谁知这马不听他使唤,不但不肯走,还猛地一尥蹶子,把他甩下去了,摔了他个大马趴。追兵已经越来越近,姚继宗蹦起来,急了,再蹿上白马,揪紧缰绳,用脚后跟狠命地踢。“快走,快走呀!”那马蹦呀蹦,竟摔他不下,也急了,一声长嘶,刷——冲出去了。

“姚继宗,你…干吗骑我的马?”随着马的长嘶,一身碧青长衫的楚天遥从铺子里跃出来。

听到楚天遥的声音,姚继宗百忙之中回头一顾。方才警醒这马何以如此眼熟,又如此难驾驭。原来是他的宝马,自然不肯轻易听话。“四郎,暂借你的神驹脱险,一会就给你送回去。”

楚天遥愕然地看着心爱的白马居然被姚继宗骑走了——怎么可能?这马性烈,一般人根本驾驭不了。她正发着怔,又见一群挥着大刀的人,追着那一人一马去了。这姓姚的惹什么事了?

姚继宗刚骑上白马跑时,心里很是松了一口气。这马跑得快,那帮家伙肯定追不上来了。可是没一会,他又担心起来。这马也跑得太快了点,马蹄响得像暴雷,风驰电掣般在大街上撒着野跑。街道上人来人往,这样横冲直撞,会惹出乱子来的呀!想控制得它跑慢点,可这马不听使唤,只是拼命地跑。边跑边颠,分明还是存着要把他甩下去的心思。姚继宗没辙,看着前头是一个集市,人流稠密如织。他着急了,这若冲进去不得了。这宝马若是那“宝马”,他一个急刹车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偏又不是。情急之下,他满嘴乱七八糟地大声嚷嚷道:“让一让让一让,没刹车、没技术,大家赶紧让一让啊!”

他喊的词够新鲜,未必能让人听懂。但人们纵然听不懂,看那阵势也都赶紧轰地一下全闪开了,让这狂奔的马跑过去。马儿一口气跑出十来条街,街街被他们搅得鸡飞狗跳行人唯恐避之不及。最后有道蓝色人影一闪,从临街窗口飞落。拦在快马前,手中长剑不出鞘,势如闪电般在马身上刺了几下。也不知拿捏到那马什么穴位了,白马一声长嘶,前足高高扬起。随后落下,立时稳稳地立在原地不动了。

马背上的姚继宗怔仲着,从疾奔到静止,不过一线间,他一时回不了神。而挡在马前的蓝衣人,已经冷然开口道:“闹市之中,公子不宜纵马狂奔。”

姚继宗瞪了他半天,一声长叹道。“步平川,我怎么走到哪都遇得上你呀?”数日之前,他还想满心想要结交这位侠士,现在…说不出看到他心里是什么滋味。

第48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48)

步平川闻言一怔,细细一打量,方道:“原来是你。”

“对,是我,我会纵马狂奔,说来都是拜你所赐。”姚继宗悻悻然。

步平川剑眉一扬,面带询问之意。

姚继宗跳下马来,走到他面前道:“步平川,你知道不知道?是我先认识李畅的,我们正在培养感情。正有进展的时候,你突然冒出来,让我没戏了。如果不是你横刀夺了我的爱,我怎么会去喝闷酒?如果我不是多喝了几杯闷酒,怎么会跟人打架?如果我不是跟人打架,怎么会被人追杀?如果我不是被人追杀,怎么会骑上这匹性烈难驭的马?如果我不是骑上这匹性烈难驭的马,怎么会在大街上横冲直撞。要知道这样子我也很担风险,一个不小心被它甩下来,我不摔个半死才怪。”

步平川静静听完,一言不发,转身便走。姚继宗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他更不爱说话的人,一车话都没换回他一句,气得干瞪眼。不甘心地追上去,道:“我说老兄,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也说上两句吧?随便说两句都行啊!”

“我无话可说。”步平川冷冷道。

姚继宗忍不住道:“你这人,怎么看怎么像个冷血动物,你这样子,怎么和李畅谈情说爱?她可是个最爱笑的,我真怀疑你们俩合不合得来。一个江湖游侠,一个王府郡主,你们要怎么找共同点呀?”

步平川的脚步闻言顿住,愕然回首:“她是郡主?”

“是呀,瑞安王府的小郡主。”

步平川怔了半天,眼中神色变幻莫测。半响后突然足尖一点,整个人拔地而起,飞身跃上道旁的屋顶。再几个起落,去得无影无踪。好轻功!姚继宗追他不上,徒呼奈何。

“我KAO,I服了YOU。这家伙怎么练的功夫?草上飞水上飘的。赶明儿我也练几招去。”经过方才被人追杀一幕,姚继宗深切认识到学习轻功的重要性。腿上的活一定要利落,否则跑不过人家是要玩完的。

第十一章

姚继宗重新骑上马,这回白马合作多了,老老实实地任他驾驭。一人一马奔到楚将军府,他兑现诺言去还马。门房的老头许是得了吩咐,一听他说是来向“四公子”还马的,二话不说便笑眯眯地让他进来。只是他牵着马儿进了门,拐过影壁后,就停住不敢动了。黑狗飞虎在院中雄纠纠气昂昂地蹲着,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死死地瞪住他。

姚继宗朝着这只狗赔笑道:“飞虎,是我,熟人。一回生二回熟不是?”

可惜飞虎不肯认同这个道理,还是一付不为所动、视他如敌的样子。姚继宗试探着朝前走一步,它蹭地一下就立起来。毛发随之一竖,摆出付要作战的模样。姚继宗忙连退三步,摇手道:“我不动我不动,你蹲着你蹲着。”

第49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49)

姚继宗不敢动了,只有静待屋主人出来接见他。一人一狗正僵持着,正厅里门一开,云髻高挽脂粉淡施的楚夫人,端庄地走出来。看到姚继宗,她一怔,显然未曾想到有客在院中。“你是…”

姚继宗也是个机灵的,看着楚夫人的年纪装束,忖了忖便知必是楚家主母。忙揖手为礼,含笑道:“您是楚夫人吧?我叫姚继宗,是四郎的朋友。方才在街上借了他的白马一骑,这会是来还马的。”

“四郎…的朋友。”楚夫人怔了怔,方才回过神来。“哦,你和天遥是朋友?她的马居然借给你骑?”

十分诧异的语气。楚天遥将这白马当心肝宝贝,不要说让别人骑,就连喂养洗涮都是自己动手,不肯别人碰。而这马也是个看人下菜的,除去主人外,寻常人靠近它讨不了好去。有个不知根底的下人看它皮毛雪白,一时好奇摸了一把,结果被一蹄踢翻。怎么这会,主人肯借,马儿也肯让他骑?楚夫人如何能不诧异。

“借匹马骑骑而已,不算什么的。我和四郎可是好朋友,好兄弟,好哥们。”姚继宗不拿自己当外人,说得他和楚天遥的关系铁得不行似的。听得楚夫人越发诧异,不由地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一番。看得眼睛一亮。这小伙子不但浓眉大眼,英俊挺拔。而且还很爱笑,笑得很讨人喜欢。跟自家闺女…

楚夫人正心思活泛着,楚天遥自后院过来了。顾不上搭理姚继宗,先冲过去看马。那白马见着主人,像小孩见了妈似的,自喉咙深处呜呜地低声哼着。还不停的用舌头去舔她,一付撒娇的模样。看得姚继宗笑出声来。“四郎,这白马活像是你儿子。”

楚天遥闻言抬头恨恨地瞪他一眼,眼风利如刀。他马上不敢笑了。

“说,你怎么它了?”楚天遥一派审问的语气。

“我没怎么它呀!你也看到了,不过就是骑了一骑。”

“小白龙会老老实实让你骑?它可不是一般的马,谁都让骑的。”

“它起初是不肯老实让我骑,还摔我了一跟头。后来我急了,再蹿上去时狠狠蹬了它两脚,它才肯跑。”姚继宗坦白从宽。

“你…你居然蹬它。”楚天遥心疼得要死,一脸恨不得也蹬上姚继宗两脚的神情。黑狗飞虎察言观色,也冲着姚继宗狂吠数声,为主人一壮声势。唬得他忙又退了几步。

楚夫人站出来替姚继宗解围,含笑道:“天遥,你马都借给人家骑了,还追究这些干什么?”

“娘,哪里是我借给他骑的。我去茶铺里替你买紫笋茶,马停在门口,被他不问自取骑走的。”楚天遥跟娘亲解释道。

楚夫人愈发笑开了,“你这匹小白龙他居然能骑走,也是他的本事。人家这不还回来了嘛,你还计较这些旁枝未节作甚么。”

第50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50)

娘亲的胳膊肘居然朝外拐,楚天遥为之气结。楚夫人撇下她不管了,只顾含笑看向姚继宗,问道:“姚公子既然来了,进屋坐,喝碗茶再走吧。”

楚夫人这么殷勤相待,姚继宗当然不会拒绝了。他在街上跑了半天,也确实口干舌燥了。“我还正想喝碗茶呢,那就叨扰夫人了。”

楚天遥眼睁睁看着姚继宗登堂入室,被母亲奉为上宾。还招呼她将新买来的紫笋茶拿出来待客,没奈何,只得奉上茶水一碗。茶碗往桌上一顿,说话也不带好声气。“赶紧喝,喝完赶紧走人。”

“天遥,姚公子是客人,你怎么这么无礼。”楚夫人正色道。再转头看向姚继宗,又是笑脸相迎。“姚公子,天遥是打小被我惯坏了,有些没规没矩的,你见谅啊。”

“没事没事,我哪会和四郎计较呀。我还就喜欢他这种心里有什么口里说什么的直性子,做兄弟就要这样一根肠子直到底的。”姚继宗不但不气,还笑眉笑眼看着楚天遥。他真觉得楚家这个四郎不赖,那股直爽明快的劲儿,是做兄弟的上佳人选。以后,要多多和他套近乎。

“做兄弟呀…”楚夫人听得他一口一个四郎四郎的,情知他还未曾知晓四郎其实是女郎。正想着要如何点醒他,楚天遥已经察觉不妙了。忙冲过来,一把拖起姚继宗道:“姚继宗,你跟我出来一下。”

姚继宗刚端起茶来喝,被她一拖,一碗茶水都洒在胸前。刚沏的茶,烫得他整个人跳起来,“啊——四郎,你要烫死我呀!”

楚夫人忙起身走过来,急急地道:“哎呀呀,姚公子烫坏了没?天遥,你看看你这个鲁莽毛躁的性子,要几时改得过来?”

楚天遥一时说不出话来了,心里又是气急,又是歉意。姚继宗跳了半天,缓过劲来,挡开楚夫人朝他衣襟上擦了又拭的帕子。道:“没事了没事了,楚夫人别弄脏你的帕子。”

楚夫人看他胸襟一大块都湿透了,忙道:“这湿衣裳穿在身上容易受寒,天遥,你带姚公子去你三哥房里找套衣裳让他换上。”

楚天遥闯了祸,纵然满心不情愿,也还是要老老实实答应着。“ 知道了,娘。”

“不必了,湿了就湿了,我穿在身上一会就烘干了。”姚继宗不以为然。

“那怎么行,这样的湿衣裳用体温烘干,最容易生病了。姚公子,你换套衣裳再走,否则我不让你出门。”

楚夫人斩钉截铁的语气,姚继宗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楚天遥领着他到了后院,进了一间屋子。简简单单的几样桌椅床柜摆着,除此外,一色玩器摆设都无。

“四郎,这是你三哥住的地方,像苦行僧住的。”姚继宗东张西望一番后下定论。

第51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51)

楚天遥不搭他的话,只是从箱柜里翻出一件玄色镶紫襟边的长衫扔给他。姚继宗接住一看,道:“黑色的,我最痛恨这死气沉沉的颜色了。四郎,有没有其它颜色的衣裳?”

“有得你穿还挑三拣四,不爱穿你打赤膊好了。”楚天遥的脸色活像晚娘。

“四郎,你那么凶干吗?别生气,生气是会犯嗔戒的。”姚继宗笑嘻嘻地道。

姚继宗这付嘻皮笑脸的样子,楚天遥真是拿他没办法。索性背过脸去懒得理他,姚继宗却往她跟前凑。“你还生气呀?是我错了,不该蹬你楚四郎的心肝宝贝马。可我也是没办法,不蹬它不走。我当时那情况你也看见了,大刀队在后面追着我。赶着逃命呢,没时间跟它做细致耐心的思想工作。”

“那些人追你干吗?你是怎么招惹上他们的?”楚天遥被这番话转移了注意力。

“唉,人倒霉,喝凉水都碜牙。”姚继宗长叹。“我在酒家里好好地吃着饭,邻座有个胖子即兴高歌。我嫌他唱得难听,就请他别唱了。结果他不高兴,找来一群手下跟我过不去。你看见了,人人如狼似虎地追着我砍。幸亏半道上遇着你的小白龙,否则今朝我命休矣。”

楚天遥听得将信将疑,道:“就为着这么一点小事,他就找来一帮人要砍你?你没干别的?”

姚继宗赌咒发誓道:“千真万确就为着这么一点小事,我真没干别的。是那个死胖子心胸狭窄,因为我说他唱歌会把狼招来,他就怀恨在心,这样打击报复我。”

楚天遥失笑道,“你说人家什么?唱歌会把狼招来?有这么难听吗?”

“嗨,你是没听见。当场就吓哭了两个小孩,那歌声和鬼哭狼嚎有得一拼。”姚继宗学给她听,直着喉咙在那里嚎:“哦…”

楚天遥扑哧一声笑出来,眼睛笑得弯弯的。“一派胡言,哪有人这样唱歌的?”

“真的真的,我还没学到胖子的三成呢,他唱得效果比我要惊人的多。”姚继宗说完,看着楚天遥调侃道:“四郎,你笑起来像个女的呢。”

楚天遥忙把笑意一收,头一扭道:“衣裳你换不换,不换拉倒。”

“不换,我讨厌穿黑衣服,感觉像乌鸦。”姚继宗立场坚定地把衣裳还给他。

楚天遥也不勉强,把衣裳又放回箱中,两人走出屋来。沿着回廊走,经过另一间房门半开半掩的屋子时,姚继宗朝里头一看,问道:“四郎,这是你的房间吧?”

“嗯。”楚天遥下意识地点头。姚继宗来劲了,笑道:“我瞧瞧你是不是也住得跟个苦行僧似的。”话一说完,他就推开半掩的门进去了。这家伙,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你…”楚天遥来不及拦住,气得直跺脚。但又不好说他,他又不知道进的是闺房。楚天遥素日爽朗英气,不爱花儿粉儿的,房间里半点胭脂香粉都无。格局装设,都是开阔简洁的风格。窗前置一花梨木镶大理石台面的长案,案上搁了纸墨笔砚。正墙壁上挂了一幅虎啸图,猛虎绘得栩栩如生。左一架书,右一扇屏,屏后是一张红木床,吊着青纱帐幔,衾褥素白。床边的红木架上挂了几件长衫。

第52节:有缘千年来相会2(52)

姚继宗左看看右看看,道:“四郎,你这屋子倒还不错。”

楚天遥没好声气地道:“你看够了没?看够了就赶紧给我出来。”

姚继宗转身要出来时,一眼瞄见架子上挂的长衫。忙过去拿下一件青色的,道:“四郎,我换你这件衣裳行不行?”

楚天遥急了,她的衣裳怎么能让别的男人穿。忙一把抢回来,道:“不行,你比我高,我的衣裳你穿不了。”

姚继宗用手比划一下,道:“高不了多少,你个子也不矮,都到我眉间了。小点没关系,我凑合一下就是了。”边说他已经边解衣裳去了,楚天遥看得一愣,忙道:“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