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橹桨,轻点岸边青石,小船缓缓向湖心划去。不放心的小太监抻长脖子站在岸边,看我划得娴熟,面色一松就地蹲坐在岸边等候。

荷叶密集,本想划入荷花丛中,终是不忍打断它们,只在外围慢慢划,清香丝丝缕缕萦绕鼻端,我全身心放松下来。自入南鸿境内,不是担心娘亲会入幽月宫,就是害怕宇文宏光被赵光耀擒获,整日心神惶惶,今日这种结果虽不是我所愿,却还不是最坏的结果。心渐渐安定下来,第一次开始认真地赏花赏景。

“唉!”

一声幽叹入耳,我听得一怔,躲在荷花丛中叹气的人是谁?难道是深宫怨妇对花空叹?我喜欢这方景色,却没有窥探别人私事的意思,况且还是我极端憎恶的赵光耀的女人。于是,我拎起随手放船头的橹桨,准备划回岸边。

没想到,又是一声长叹传来。

盛夏的暑气被这一湖碧色淹没,心情本是轻松明快的。但这两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一入耳,我一下想起娘亲的满头白发,一个柴滟就让娘亲伤心至此,若赵德睿登上皇位,三宫六院环肥燕瘦,娘亲就算贵为皇后,也会难受一辈子。突然间,我不再为娘亲难过,以娘亲的身手即便入了幽月宫也不会受制于人。更庆幸自己不是南鸿的长公主,可以随心所欲地生活,也可以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刻意忽略的问题又自自然然绕回来,我立于船上发起呆来。

“小蛮姑娘,发生了何事?”岸边的王峰踮着脚尖往这边张望。

回过神的我手一抖,橹桨竟落入水中。赶紧蹲下身去捞,小船却左右摇摆起来,我不敢再乱动,身子定在原处,眼睁睁望着橹桨沉入水底。

“是谁?”荷花丛中传出的女人声音略显苍老。

“民女无意闯入,惊扰之处还请谅解。”我一点一点直起身子,向王峰求救,“峰公公,小船橹桨落水中了,你赶紧来接我。”

划水声凫凫传来,我无奈地看过去,但见荷叶分摆,一个身着素白裙裳的妇人出现在眼前。她高高绾起的头发光可鉴人,浑身上下除了戴着的一副珍珠耳坠,并无其他珠翠。年约五旬却不见老态,相反,肤白如雪黑眸如墨,可见年轻时也是闭月羞花的女人。

见到我的那一瞬间,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半晌后才开口:“你是什么人?”

我心里一阵厌烦,为何这宫里的人每一个初见时都问我是什么人。我并不想掩饰我的厌烦,所以,声音里显出来的全是不耐烦:“我马上就会离开,你可以当我不在。”

“你为什么在这里?”

“无意闯入。”

她并没有因为我的无礼而生气,相反,双眼里显出我不懂的热烈:“你为什么会在宫里?”

“我随着师公进的宫,至于为什么会来这宫里,估计你得问赵……皇上。”

“你跟着陈抟进的宫?”她眼中的热烈加剧,身子也轻颤起来,“你娘亲叫什么名字?”

赵光耀虽知道我是赵德睿的女儿,却不知道赵德睿还活着,我并不怕有人知道我是娘亲的女儿,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在这里横生枝节。

见我避而不答,她又开始仔细打量我的面容,又是好一阵子,她眉头慢慢舒展,神色中多了一分笃定:“是不是宇文青寇?”

我暗自心惊,果真还有人记得娘亲。只是,在不知道眼前妇人的身份前,我不想承认与娘亲的关系:“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有一两人相像也属正常。”

我既没承认亦没否认。她不但不生气,还眸含赞赏。

我心中狐疑,她为何会是这种神情?正纳闷不解,王峰已渐行渐近。他一见我对面的妇人,面色一慌:“小蛮姑娘,尽量不要激怒她。”

王峰话中有话,我正不解,突见她眼神迷离,状若痴傻地盯着我:“若有人再问这个问题,不仅不能承认,脸上连异色都不能显露。”

我愣了,她声音虽低,却再正常不过。

她脸上痴傻的样子越发严重,凝望着我的双眼里却是凝集不散的浓浓深情:“只可怜我那痴儿,本是重情笃意之人,和青寇明明两心如一,却只能狠心割舍下她。他心里的苦谁能体会?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他是官家最看重的儿子。处心积虑经营十几年,此番若得见青寇该怎么办?青寇的性子温柔时似水,可发怒时比烈火更为可怖。我那痴儿该怎么办?祖宗基业、杀父之仇,他该怎么办哟……”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听不见。

我难掩心中的震惊呆呆立着,她竟然是开宝皇后,我的阿奶!她知道赵德睿没死!赵德睿不仅仅是为了夺位,他要报杀父之仇。赵光耀不但窃了皇位,还弑了君。

见我面色苍白,王峰吓得话都说不囫囵了:“她有没有怎么样你?”

“她是谁?”我机械地伸出手,任由王峰扶到他的船上。

王峰边往回划边回答:“她是先帝的开宝皇后。现在脑子有病,人有些痴傻。”

我难辨心中滋味,她在宫里装疯卖傻,赵德睿舍弃我和娘亲在宫外苦心经营,真的就能如愿以偿吗?

赵光耀御驾亲征,却在高粱河一役大败于宇文休哥,不仅随行宫女、辎重被北奴大军截获,还在逃命过程中股中两箭。此战为赵光耀平生之恨,不只是颜面无存,还是奇耻大辱。且此战过后箭疮每年盛夏都会发作,宫里群医束手无策,只能依靠师公炼的丹药去除苦痛。

今年,赵光耀箭疮似乎更为严重,除了必要的上朝外,已不再接见大臣,大小事务也逐渐交于赵泽皓,赵泽皓俨然已成监国。

宫墙上方刚现出鱼肚白,我已收拾妥当,跨出院门,左拐右绕,走在两湖之间的青石路上。清风拂过,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心中大畅的我步子越发轻快起来。

“小蛮。”背后专来赵泽珏的声音。

我微皱眉头,无奈地停步转身。

赵泽珏笑意淡淡,衣带当风缓步而来。

我朝他敷衍一礼:“小蛮见过襄王。”

他细辨一眼我脸上的神色,收笑,故作不高兴,道:“你很不耐烦?”

我赶紧摇头否认:“我一小小女子哪敢对襄王不耐烦!只是觉得奇怪,坊间传言说你沉默少语言行谨慎,我怎么会看不出来呢?你明明很健谈嘛!”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健谈有何不好。小蛮,还用我再提醒一遍吗?”

我斜睨他一眼:“我看我还是提醒提醒你好了,襄王,你是南鸿皇子,这宫里你有的是兄弟姐妹,不差我这一个假冒的。再说了,你不顾及自己,总要顾虑一下别人吧。你也不想想,一个民女张口闭口称皇子大哥,知情的人知道是我打赌输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高攀皇亲意图不轨呢?还有,知情人除了你我外,只有一个王峰,才三个人而已。”

“愿赌服输嘛。”他笑得得意。

“身为皇子可不能无故降身份。”暗乐的我暗自腹诽,若让他知道我的身份不懊恼死才怪,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打一个赌降一辈。

他呵呵大笑:“身份乃身外之物,你不必在意。”

“与生俱来,死时带走!那可是实实在在的,不是说你不在意就可以不算数的……”我坏笑着扭过头就跑,却见陈王赵泽皓在前王继恩在后迎面而来。我笑容僵在脸上,越讨厌哪个人,哪个人就无处不在。

他满面笑容,眼里却全是疑惑:“小蛮姑娘这是去哪儿?

我心中暗暗一叹,再耽搁下去就要错过和阿桑约定的时间了。

随师公进宫后,本以为韩世奇和宇文宏光都已离去,在宫里枯待几日极是无趣,师公看我郁悒不乐,嘱咐可以出宫游玩,不过,必须按宫门开放时间进出,不得翻越宫墙惊扰侍卫,我满心欢喜地应下。谁知道,刚出宫门就见咄贺一在宫外晃悠。当时,我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宇文宏光心心念念记挂着我,忧的是不知怎么样向他开口,告诉他不知何时他已走进了我心里,告诉他每逢想起他时韩世奇的身影总不期然掠入脑海,告诉他我还没有完全拿定主意,因为我不能伤害韩世奇。

因而,我拐弯抹角问起宇文宏光是不是仍在汴梁时,咄贺一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姑娘,王爷和韩公子送夫人到嵩山后,带着十名云狼回燕京了。”

“韩公子呢?”

咄贺一微不可闻叹一声:“也回去了。”

我掩饰住内心尴尬:“我在宫里不会有危险,你也回去吧。”

咄贺一道:“王爷交代,属下和另十名云狼要昼夜不息分散在皇宫周围,必须确保姑娘你的安全。”

我心底有股暖流淌过:“辛苦你了。我现在想去逛逛,你一起来吧!”

咄贺一却另有建议:“姑娘还是随属下去一趟我们落脚处,那里有姑娘想见的人。”

咄贺一带着我穿街走巷走进一个寻常院落,手指伙房:“姑娘自己去看。”

我狐疑地走进去,入目处是满案子的栗粉饼,案子旁正品尝味道的阿桑霍然抬头:“小蛮,你终于来了。”

我心里一阵感动:“阿桑,我在宫里的这些日子你一直在做栗粉饼 ”

阿桑双眼噙泪:“公子让我好生照顾你,若连你最喜欢吃的东西都做不好,我岂不是要辜负公子。”

自那日起,我每隔几日便出宫一次,师公以为我小孩心性,倒未阻拦,只是交代在外不可惹事。

见我呆立,赵泽珏柔声轻斥:“还不拜见殿下。”

我忙肃容对盈盈笑立的赵泽皓敛衽一礼:“民女见过陈王。”

赵泽皓若有所思盯我一眼,再看向赵泽珏时眼里有一丝戏谑:“小蛮姑娘与三弟真是投缘,才进宫没几日就和三弟多次林中漫步。”

我愣了,多次林间漫步,这是什么鬼话?从我入宫到现在,掰着指头数也就在所住宫殿后的林子里溜达了三次,只是,比较凑巧的是每次都遇到赵泽珏,更巧的是每次竟然都被赵泽皓碰上。

赵泽珏恢复往日里的神情,脸上看似微微笑着,眼里却无一丝情绪:“皇兄说笑了,臣弟也是刚才碰到这丫头。”

赵泽皓装模作样轻叹一声:“才碰面三弟就如此开怀,刚才小蛮姑娘也是娇笑如花,可见甚是投缘啊!”

赵泽珏笑容不变:“这丫头机灵古怪,讲了个笑话,臣弟抑不住才失了态。”

我又愣了。我什么时候讲笑话了?这个赵泽珏说谎连眼睛都不眨。皱眉看过去,发现镀上一层金光的他笑容明净地盯着赵泽皓,丝毫没发觉我的不满。

“原来是这样。”赵泽皓看向我。

我没空去想他们兄弟间暗涌的波涛所为何事,慌忙望一眼东方天际,见半个红日已跃出云层,忍下心中焦急,装作不懂他们话中有话,边搜肠刮肚想笑话边含笑道:“陈王要不要听,真的很好笑。”

赵泽皓凝神盯着我,我十分努力才维持住脸上的笑容不僵,直到脸颊麻木,他才突然一笑,道:“讲趣闻时要分意境心境,讲的人听的人才觉得有意思。小蛮姑娘,今日我心情不算太好,改日心情好时再听不迟,只是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没心情就好。”

我正好还没想出合适的笑话,遂暗松口气:“自然不会心情不好。”

赵泽皓收笑看向赵泽珏:“父皇旧疾突发不能理朝,西越在北奴的暗中支持下不断出兵扰击边城,现在边城数县告急的文书堆满案头,三弟却还有心情在这里说笑,我心里很难过。”

刹那间,赵泽珏脸上现出惶恐:“皇兄恕罪,没有朝臣向我透露过这些,臣弟还不知道已经危急到这种地步。”

我清楚地捕捉到赵泽珏黑瞳深处跳跃的两簇火焰,我知道,那是隐忍的不羁。

赵泽皓默盯着赵泽珏一阵子:“想是那些朝臣知三弟无心朝政,并非刻意隐瞒。”

赵泽珏面色稍缓:“那就偏劳皇兄费心了,臣弟前几日在宫外寻得一幅好字画,那日未带足银两,只交了定金,若今日不过去交齐所欠银两,估摸着就买不到了。”

赵泽皓脸上虽笑着,眼里却全是轻蔑:“人各有志,相较其他皇子对朝政的关心,你还是更喜欢琴棋书画。”

两个人都在假模假式,我在心中暗自腹诽,想比谋略心机,你们想怎么比就怎么比,拉上我看戏做什么!

红日完全跃出云层,顷刻之间,映红两面湖。我心中大急,匆匆向两人请退:“两位王爷,民女告退。”

赵泽皓笑着颔首后看向赵泽珏。赵泽珏浅浅一笑,道:“皇兄,臣弟也去了。小蛮,相请不如偶遇,一起走吧。”

我点点头,两人一同举步前行。未行几步,赵泽皓的声音又响在身后:“小蛮姑娘,陈道长为我父皇的病痛费心了,改日本王必亲自面谢。”

我看向赵泽珏,他仿若没听见赵泽皓的话般,面无表情地缓缓而行。我心里一阵厌烦,头未回,扬声道:“师公的事与我无关,你要面谢,直接找他便是。”

赵泽皓未出声,似是没料到我会说出这番话。王继恩却看不惯我的无礼,在身后轻哼道:“好一个胆大的丫头,回王爷话竟不回头,实在是……”王继恩话未说完,赵泽皓冷声截口:“小蛮姑娘乃是皇家贵客,不得无礼。”王继恩迭声应是。

赵泽珏淡淡看我一眼:“皇兄从未这么被人抢白过,你不害怕?”

我瞪他一眼,轻哼道:“我为何要怕?我既非他的臣子,又不需仰仗他升官发财,师公为你父皇治完病,我跟着他老人家就出宫了。况且,我又没说错,他想道谢直接寻师公便是。两只狐狸斗心思,我却被无辜牵扯其中。哎,我什么时候讲笑话给你听了?”

赵泽珏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道:“狐狸?真亏你想得出来,敢这么说我和皇兄的,你是第一人。”

我瞪他一眼:“只不过,后面那只锋芒早露,称之为狐狸未免抬举他。至于身边的这只嘛……阴谋诡计全隐藏在盈盈笑脸下,称之为狐狸才真是实至名归。”

他慢慢收笑,黑瞳裹在我脸上:“表面看似娇憨,原来也是心有七窍,是我走眼了。小蛮,你多大了?”

心中的懊恼刹那间烟消云散,我笑着揶揄他:“哪有男子擅问姑娘家年龄的,你不是连这些都不懂吧?还有,我有一事不明,你既然隐藏得这么好,为什么承认自己耍阴谋诡计?做这么冒险的事,你不怕吗?”

赵泽珏笑而不语,直到我们出了宫门,他仰望一眼半空后突然低头,盯着我:“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从小到大,我还从未走过眼。”

我气得笑出声:“你的意思是,你刚才说的走眼是假,其实只是想知道我的年龄?”

他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愣了一愣后脸上露出一丝窘迫:“出来这么早,肯定没吃早餐,我们先去寻个点心铺子,可好?”

这么早出宫就是为了阿桑新做的栗粉饼,况且,身后还有自出宫门就暗中跟上的咄贺一,我脑筋急转,怎样才能不着痕迹拒绝他。他是南鸿皇子,我不能让他知道咄贺一的落脚处。

赵泽珏却警觉异常,我凝思细想对策的工夫,他突然转身朝咄贺一望去。咄贺一反应奇快,信步拐进路边铺子里。

我心里不痛快起来:“你不是要买字画吗?你忙你的去,我随便逛逛就回宫了,你不必管我。”

“不是我耽误你了吧?”

我掩饰地轻咳一声:“没有没有。对了,你不怕我告诉师公?师公与皇上日日见面,万一一不小心说漏嘴……”

他淡然一笑:“你刚才也说了,你师公走了,你便随着去了。你有没有机会说,再说陈道长是什么人,我心里有数。”

“我师公是什么人?”我坏笑。

“陈道长是不沾俗世的隐君子,不喜富贵,不恋繁华。只喜欢游于山水间,怡情自乐。若不是顾念父皇的身子与江山社稷百姓疾苦有关,他万不会踏入皇城半步。师公如此,徒孙也定非凡人。”

他不是不怕,他之所以承认不过是偶尔流露出来的真性情下的真心话。他那些夸赞,师公受之无愧,而夸我的那些,无非是想堵我的嘴。

赵泽珏瞅我一眼:“怎么不说话?”

我皱皱眉:“不知从何说起。”

他笑了:“那就从你感兴趣的说起。”

我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我若一不小心说出惹你生气的话,你不能翻脸。”

他点头。我道:“你父皇登基后并没有做出可以流芳百世的丰功伟绩,我师公为什么要每年来宫里为他医治?”

赵泽珏面色不悦:“你这丫头确实胆大了些,以后这类大逆不道的话万不可再说。陈道长之所以肯来为父皇医治,只是念及五十多年的动乱混战在皇伯伯手中结束,父皇身体安康,国家才不会再次发生动乱,百姓才能过上太平的日子。说到底,道长只是为了天下百姓才救父皇的。”

“从高粱河回来,是不是也是师公救他的?”

赵泽珏皱眉:“不说他是我父皇,就说你张口闭口称皇上为他。小蛮,你是真不知道轻重,还是恃宠而骄?”

“你刚答应不翻脸的。”我小声嘟囔。

他愣了一愣后无奈轻叹道:“我是为你好。不错,从高粱河回来,若不是道长相救,我父皇很有可能会不治而亡。”

若没有师公救治,赵光耀若真的会不治而亡,赵德佑就不会死,赵德睿也不会诈死,娘亲也不会有今日的苦痛。突然之间,我有点儿迷茫,将来有一天会不会因为憎恨赵德睿而后悔?

“怎么了?”

我压住心底涌出的苦楚:“没什么!”

他若有所思地抬起手臂摸我的额头:“你面色不对,莫不是身子不适吧?”

我打开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手拿开,别损我清誉。”

“不是身体不适,肯定是与刚才的问话有关。老实交代,我父皇是不是陈道长救回的与你有什么关系?”他语调刻意轻松。

“我只是觉得万事都有利弊,师公救回了他,就等同于间接害了一些人。”话刚出口,我就后悔起来,和他似乎还没有熟悉到谈论这种事的程度。

果不其然,他脸上有些微怒:“小蛮,你一定要我再重复一遍吗?‘他’不仅是当今天子,还是我的父皇,无论是我,还是这天下任何一个臣民都可以以大不敬治你死罪。”

我掩饰住内心的真实情绪,努力挤出一丝笑:“一时口误,我胆小,别用死啊活的吓唬我。”

他突然抬臂,扳着我的肩,凝视着我的眼睛:“天子之怒,血流成河。以后还是尽量不要再口误失言。”

路人纷纷侧目,我忙不迭后退一步:“你放心,不会再口误。”

“小蛮。”挎着食盒的阿桑似是不相信我当街与男子面对面四目相望,微张着嘴呆呆地站在对面望着我。

“你今日出宫是会朋友?”赵泽珏不着痕迹走过来,站到我身边。

阿桑秀目怒视着赵泽珏。

赵泽珏一头雾水看向我,不明白身姿英挺气态俊逸的他为何会招阿桑怒目相向。

我朝阿桑招招手,阿桑目光冷厉地瞥一眼赵泽珏,走过来轻声埋怨道:“说是来吃栗粉饼,奴婢一大早就开始准备,谁知左等右等不见小姐你前来,奴婢就提着食盒出来找你,总害怕你路上出什么意外。你可知道,若小姐你出了什么意外,奴婢怎么跟少爷交代。”

赵泽珏的目光里多了丝探究。

这丫头平日里聪明伶俐,今日怎会在赵泽珏面前说这么多?我皱眉望向她,却见她双眸流转,悄悄打量赵泽珏脸上的神色变化,我猛地明白她的意思,心里升起丝尴尬:“我知道你心疼我,好了吧!阿桑,他是和我一起出来的,估计也没有吃过这种糕点,我们寻个地方让他也尝尝鲜,可好?”

“城门外倒有个好去处,小姐可想去瞧瞧?”

“你以前都叫我小蛮的,还是叫我小蛮吧。”

“你是主,我是仆,阿桑怎能以下犯上。”阿桑是生于北奴长于北奴的南鸿人,南鸿话说得十分流利,声调却和南鸿境内的南鸿人不同。

赵泽珏眉间隐蕴惊疑,目光在我和阿桑身上游移。

阿桑觉察到异样,脸上显出懊恼,再也不敢乱开口。

我虽不惧赵家人,却担忧咄贺一一行的安全,心思急转想弥补之法。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下来,直到走出城门,突然反应过来不用弥补什么,也不需要向他解释什么。只要以后不跟他一起出宫,不让他有机会见咄贺一一行也就罢了。心思一定,浑身轻松。于是,笑容越发灿烂,声音越发明快。

三缄其口的阿桑看破我的心思,也放开心中顾虑开了口。

赵泽珏摇头轻笑,似是不明白我为何这么容易开心,其实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自来汴梁我脑中紧绷的弦一下子消除,想不快乐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