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起刚才阿奶说的那席话,心里冷冷打个寒战,不会让她猜中了吧?从血缘上算,我应该称他一声皇叔,被自己的皇叔喜欢,这个想法刚入脑海我就赶紧甩甩头:“那是未婚夫婿府上的家仆,留在汴梁只是暗中保护我,没有其他目的。”说的同时,我脸上火烫起来,宇文宏光会是我托付终身的良人吗?娘亲会不会同意?府中阿奶和王妃会不会认可?重要的是,这么说,赵泽珏会不会相信?半晌静寂无声,我悄悄抬起头,却见他面如死灰默盯着我。

风渐起,万里碧空慢慢暗淡。一会儿工夫,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砸下来。掉头而回,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反正他没有亲口说出来,我还是只当不知道好了。

“身子都湿了,傻站着做什么?这离书房最近,我们先去那避雨。”他淡淡笑着,脸上无一丝异常,仿若刚才的那一幕根本没有发生。

不过,这刚好是我心中所希望的,不知道在这宫里还要住多久,不想失去这个唯一可以谈天说地的朋友。于是,我尴尬一笑,举步在雨中向前轻轻一跃:“若不是你莫名其妙呆站,我哪会被雨淋湿。”

背后,他轻轻一叹:“是啊,的确是我莫名其妙!丫头,不必管我,你赶紧过去吧。”

他声调轻松,听得我心中郁悒一下消散,也许只是自己误会,他刚才的异样只是因为我的身份而已。

“一夏干燥,这雨来得正是时候。”这是入秋的第一场雨,身上衣衫虽已淋湿,人却觉得十分清爽。忍不住提气飞上半空,在空中轻盈地转着圈子,飘舞的长发如把墨伞接着落下的细雨,我居高临下笑着望向他:“感觉真好!”

漫天细雨之中,赵泽珏嘴角含笑默盯着半空中的我:“确实,感觉真好!”

他话里有话,我微愣的工夫身形下坠了些。他笑着上前,拍拍自己的左臂:“手臂借你。”

他所说的感觉真好并非是重复我的话,他说的是现在他自己的感觉,是人在雨中的感觉很好,还是和我在一起的感觉很好?我没有答案。眼见距他的手臂越来越近,人一个翻转,已轻飘飘落在他身前三尺处,掩饰住心里的不适,笑着揶揄他:“民女哪敢踏皇子的手臂。”

雨越下越大,他看一眼自己抬着的手臂,走过来用衣袖为我遮雨:“真稀奇,还有小蛮姑娘不敢的事。”

我不着痕迹错开身子,人向前急掠而去:“我还是赶紧到书房为妥。”

背后,他又是一声轻叹。

阁外香味浓郁,阁内幽香四溢。一门之隔,两重天地。

入目处,小径左侧一色的青翠盆栽,右侧则是清艳含娇的各色兰花,排排花架以小径为中心,呈梯状向两侧伸展。

满室生春,我心中一阵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春季里百花争艳的谷中。

“这里闻不到桂花香。”随后进阁的他浑身已湿透,雨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阁内阴凉,湿淋淋的衣衫贴在身上,我觉得连心里都是冷飕飕的,忍不住“阿嚏”一声,掩口朝他讪讪一笑:“真是入秋了。”

赵泽珏淡声吩咐躬立于门口的侍卫跟着王峰为我去取衣衫。两人走到小径尽头,又是一扇门。他道:“这就是书房。”

我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排排书架。书房竟藏于花阁之中,我边欣赏书房的摆设边打趣他:“花阁满室飘香,书房简洁雅致,看来坊间传言并不准确,沉溺琴棋书画应改为摆弄花草……”话还未说完,已看到窗下的古琴,遂话锋一转,“你还真会抚琴!”

他静静地盯着我:“我的的确确喜欢琴棋书画。”

踱到案子边的我笑容僵在脸上,双目不眨盯着案子上的画,心跳如擂鼓。

画的是座幽谷,谷中香花遍野芳草萋萋,一挂瀑布从山峰最高峰倾泻而下。瀑布中,一个白衫女子黑发飞扬,衣带当风翩翩欲落,草地上,一男子仰望着女子,两人脸上情意绵绵,如神仙眷侣般深情相望,神情逼真,惟妙惟肖。

这分明就是初次与他见面时的情形,只不过是换了背景。我懊恼不已,暗恨自己不该为了出宫随他进宫来。现在怎么办?继续装糊涂,还是“无意中”告诉他之所以常来找他,只是为了打发日子?

他脸上波澜不惊,沉静地打量着我脸上的神情变化。

“原来坊间传言是真的,你丹青造诣的确不俗。”我无端心慌起来,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们太慢了,我还是赶紧回去换衣服,再待下去,我肯定伤风。”

他眉梢一扬,嘴角勾起一抹笑:“画中的女子是你,男子是我。你为何不问,为何我会作这幅画,并把它放在案子中央?”

被叔辈的男子喜欢,我浑身不自在:“有什么可问的,我们头次见面不就是我从龙亭上跃下,而襄王您恰好走到龙亭下,跟画中差不多。”

把“你”换成了“您”,并且刻意在您之前冠上“襄王”二字,直接将我们之间的距离无限拉大,他心中似是很不爽,剑眉微蹙,脸上虽仍挂着丝笑,可双眸已冷,道:“既然你听不懂我的话,我索性就说明白,我赵泽珏喜欢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深深地被你吸引。”

我下意识地摸摸胳膊,满是鸡皮疙瘩。他狐疑地看一眼我的动作,默默思索一瞬后脸上一寒,怒道:“我的一腔爱慕,在你眼里竟是笑话!”

进宫的这三个月有他做伴,日子好过许多。他虽贵为王爷,却从未在我面前摆过架子。这么一想,心里不好意思起来,我赔笑解释道:“是不是我这阵子常来找你,让你误会了……”

“小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我讪讪一笑,道:“我有未婚夫婿,和师公出宫后我就会回北奴,和他完婚。”

他面色稍缓:“有未婚夫婿又有何妨,即便是成了婚,只要你愿意,我照样会娶你。小蛮,你只要愿意,不久的将来,我会让你成为天下女子景仰的对象,我会让你集万千荣宠于一身,只要你喜欢,就可以过着众星捧月金贵无比的日子。”

我暗自叹口气,实不知如何说,他才能明白自己无意于他。

他面带紧张,凝视着我:“我甚至可以只娶你一个。”

我不敢与他对视,撇过头望向案子一角的淡紫兰花:“若我喜欢你这个人,你是南鸿皇子我喜欢你,你不是南鸿皇子我仍旧喜欢你。爱,不会因为身份地位而改变。”

他身子轻颤起来,哑声问:“你心中喜欢的是你未婚夫婿?”

我点点头,道:“我喜欢他,他却不知道,他以为我喜欢的是别人。他不忍让我伤心难过,从来没有逼我做决定……”

他怒吼着打断我的话:“不要说了,他不忍让你伤心难过,从来不逼你做决定,我不如他,在明知你不喜欢我的情况下,不管不顾把这层窗户纸捅开。”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抬眸看向赵泽珏。

他面色惨白,双瞳哀痛淹留,徘徊不去:“我以前未对女人上心过,不知道爱人是什么滋味。那天,你如仙子般从龙亭上飘然而下,当时我怦然心动,我告诉自己,我这辈子等的人就是你了。”

我再次低下头,盯着他因颤抖而飘忽的袍角:“你身姿挺拔容颜俊秀,又是高高在上的南鸿皇子,何愁没有佳人暗许芳心。也许是时候未到,时候到了,自然抱得美人归。”

他伸出手臂,托起我的下巴,盯着我的双眼:“你确定你爱他?”

我下意识地提气,身子向后一飘,人已脱离他手臂的范围:“我确定我爱他,也确定这辈子就是他了。我好冷,先走了。”

“时候到了,自然抱得美人归!你说得不错,时候到了,枕边自然有佳人。”他眼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

我冲出书房,夺路而逃:“不错,时候到了自然会有的。皇上病好之后,就会为你选王妃了。”赵光耀病愈,就会为陈王和襄王选妃,宫里人都知,我自然也知。

“为期不远了,我等得及。”

我不知道他话里什么意思,却不想往深里想。我暗暗在心里告诉自己,无论以后的日子多么无聊都不会再来找他,从此之后,我不会再踏进塍宇宫半步。

第十六章 天地有穷 相思无尽

一天天过去,我和王峰逛遍了宫里的每个角落,无聊的日子越发无聊。见状,王峰好意劝我找襄王打发时间,我重重赏他一记爆栗,他再也不敢擅自开口。

这天,苦闷难当的我坐在院子里的树丫上,仰望着湛蓝的天空,重复着做了一上午的事:“唉!师公不许我翻墙,我又没有令牌,不能出宫,怎么办?怎么办?”

树下,坐在石桌边的王峰忍不住笑出声,边笑边道:“小蛮姑娘,你吃过早饭后就坐在树上发牢骚,这都一上午了,你说得不累,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要不,你换换词,让我听着新鲜新鲜。”

我随手从身边扯下一截枯枝,稍稍注入内力向他掷去。王峰不以为然,笑盈盈地端坐不动,发觉时已晚,枯枝距他已近,避之不及的他被打中右腿。他边苦着脸揉腿边小声道:“一个姑娘家,力道这么大,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我的手又往另一截枯树伸去。

见状,他慌忙摆手:“我耳朵没起茧子,小蛮姑娘,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小人就陪你逛园子,哪宫的园子都成,不不不……小人说错话,除了塍宇宫……不……小人又说错话……”

那日从塍宇宫出来后,本担心赵泽珏会来纠缠,没想到他非但没来,还刻意躲着我,好几次远远碰见,他就转身离去。虽说这样也好,可心里还是隐隐地难受,没有伤害人的意思,却一再伤害人。

小心翼翼观察我脸上表情的王峰,见我没有生气,大着胆子嘟囔起来:“在大殿当差虽说心累,也比整日被你捉弄好受。”

我心里暗叹,脸上却涌出丝坏笑,手中枯枝再次对准他:“你是想留下来继续被我捉弄,还是想回大殿?”

王峰连连告饶:“能在小蛮姑娘身边当差是小人的福气,就是有人拿刀架在小人脖子上,小人也绝不回大殿伺候。姑娘,你能不能先把手里的树枝扔了?万一你一不小心弄伤了小人,明日谁来侍候你。”

我笑着把枯枝扔到墙外,正要开口赞王峰留下是明智的选择,墙外已传来赵泽皓不悦的声音:“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往外扔东西。”

我心里有丝不耐升起,他来做什么?

见我既不下树也不应声,气急败坏的王峰开始口不择言:“你前几日是不是得罪了襄王,无处可去,才整日躲在院子里?今天又砸到陈王,小祖宗,现在这宫里能担大事的主儿就他们俩了,你……你是不是想小人的命断到你手上才心安?”

“你这个王峰,我哪有……”我话说一半,师公推门而入:“小蛮何在?”

王峰往树上看过来。师公拿着枯枝,朗声笑问:“蛮丫头,是不是你扔到墙外的?”

见师公并不责怪,我收起矢口否认之心,一跃下树,挽着师公软声央求:“蛮儿整日待在宫里很无趣,师公,我想出宫,一天就好,宫门关闭前一定会赶回来。”

师公含笑拒绝:“不行。”

我满心失望松开他的袖子,恹恹朝房中走去。

“道长,既然小蛮姑娘想出宫,就让她出去一趟也好。她不是宫里的人,不习惯整日待在深宫中也属正常,您若不放心她的安全,本王派轩宇宫的亲卫随身保护她就是。”

出宫就是为了见阿桑他们,当然不能让不相干的人跟着。我虽渴望出宫,赵泽皓的话对我并没有吸引力。

师公知道我的心思,笑看向赵泽皓:“王爷有所不知,蛮丫头顽劣,你若同意了一次,下次她会加倍缠你。皇上龙体违和,宫门禁严,岂能为这个小丫头破例。”

赵泽皓收笑,面色沉痛,道:“道长方外之人,本应游山赏景怡情自得,可为了父皇的病症委屈宫中拘泥于礼法。别说小蛮姑娘想出宫一趟,就是她提出其他要求,本王必定全部满足。”

我懒懒朝赵泽皓施一礼,道:“谢陈王有心,民女刚才只是和师公闹着玩,不必当真。”

师公笑斥:“丫头就喜捉弄人。”

我趁赵泽皓不备,向师公伸下舌头,用唇语道:“人家就是无聊嘛!”

师公无奈地轻摇下头,我暗叹一声,转身回房。

午饭桌上。龙须紫茄、玉笋金砖、白玉珍珠、腐卷飘香……一席素菜,白的雪白,绿的青翠,煞是好看。

师公执箸品一口,笑赞道:“陈王有心了,这菜入口素淡,后味却幽香,老道极是喜欢。”

赵泽皓笑道:“道长不喜俗物,本王只能以此聊表寸心。父皇的病全仰仗道长了。”

我充耳不闻两人谈话,埋头品尝各个菜色。

许是见我半晌无语,师公转而看向我,道:“皇上病症已有起色,我们出宫的日子不会太远,再忍些日子,可好?”

我心中一喜,忙不迭点头。

赵泽皓若有所思默看我一眼:“道长,父皇病痛本是旧疾,已不可能痊愈,况且,这次病痛延续时日又这么长,若道长刚走父皇的病又复发,道长仙踪难觅,本王该如何是好?”

我怒瞪赵泽皓:“若他……皇上的病一直不见好,我师公是不是得一辈子留在这儿。”

“蛮儿,不可胡说。”师公皱眉斥责。

我闷闷低下头,有些食不知味。师公显然听进去了赵泽皓的话,脸上带出犹豫之色。

“王爷。”王继恩闪身进门。

我满腔愤懑找到发泄的地方:“吃饭也不得安生。”

王继恩面色微愠瞪我一眼。

赵泽皓面色不悦:“有何急事要这时候来报?”

王继恩看一眼我和师公,神色颇为踌躇,显然心有顾忌。

我把手中银箸放到桌上,向师公道:“我吃好了,先下去了。”

师公轻一颔首,我正要起身离开。赵泽皓已冷声斥责王继恩:“道长是我南鸿的恩人,朝事国事连带着后宫诸事都不用避讳他老人家。”

我脸上全是嘲讽,王继恩眼里几欲喷出火来,身影交错时,他阴猾一笑:“奴才方才得报,前些日子潜入汴梁的北奴奸细再度现身街头。”

我双脚再也迈不动。宇文宏光的身影涌入脑海的那一瞬间,强自压着的思念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现在,我已清楚地知道,自己对韩世奇不是这种情感,虽然也想念,但没有像现在想念宇文宏光时强烈,对韩世奇的思念里掺杂的更多是担忧和疑惑,不愿意那翩翩浊世的佳公子有什么不测,而对宇文宏光的思念则纯粹得多。

赵泽皓双眉微蹙沉默不语。

师公见我立在房门既不出也不入,便淡淡开口:“小蛮,王爷厚爱,你不必回避,还是回来再吃些!”

我心中暗喜,师公明白我的心思。只是,转身时还是瞥一眼赵泽皓,千万不要落了痕迹才好。赵泽皓却误会我确实是因为回避才要求离开的:“是奴才不懂事,小蛮姑娘你不要在意,这桌膳食是御厨精心准备的。”

我这才走过去坐下,拿起银箸装模作样吃几口菜。

王继恩面色青黑:“王爷,奴才……”

赵泽皓面色一沉:“继恩,你且退下。此事容后再议。”王继恩应下后转身离去。

之所以回来就是为了听下去,王继恩离去,就意味着什么消息都不会再听到。心里全是沮丧的我吃完最后一口菜,准备离去。

师公识破我的心思,笑瞥我一眼,状似随意提醒赵泽皓:“王公公入宫事君已数十年,做事极有分寸。此时来报定是十分紧要,王爷心意已到,老道心领,王爷不必再陪我们祖孙俩,还是先去处理朝事要紧。”

我心中一阵欢喜,师公真好。

赵泽皓轻轻一叹,道:“道长没有猜错,确实紧要。”

“哦?那个北奴人是什么来历?”

赵泽皓道:“据报,此人若不是宇文休哥之孙,就是宇文斜轸府中子孙。这两人是北奴重臣,若能擒获他们的子孙,即刻可解边城危急。”

师公默一瞬,道:“北奴暗助西越扰击边城,无论是宇文休哥还是宇文斜轸都不会出面,相传他们的子孙都是骁将,现正是用他们的时候,理应不会此时来汴梁,王爷确定消息可靠?”

师公虽是寥寥数语,却句句在理。赵泽皓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应是疑惑早生,起身含笑向师公致歉:“泽皓初理朝政,不能有失,这次未能尽兴,改日泽皓必定补上。”

师公起身,道:“王爷客气,请。”

大步走到门口的赵泽皓却突然停步,看向师公,面色有一丝犹豫:“泽皓几次试问道长,道长一直没有明确回复。今日当着小蛮姑娘的面,泽皓想再问一次。”

师公轻叹一声,望向我。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连师公都觉得难以开口的事必定不是什么好事。赵泽皓眼神柔和下来,盯着我,温言道:“你可有婚配过?”

我头一蒙,进皇宫不过三个月,前有赵泽珏,后有赵泽皓,两个皇叔都对自己有想法,我还没有美到倾国倾城的地步,他们看上我无非因为师公现在是赵光耀身边最近的人,心里突然一阵恶寒,再次有了马上离开这里的冲动。

赵泽皓凝望着我,静等答案。

我想也不想,径自道:“小蛮谢你们厚爱,只是,小蛮已有未婚夫婿,待师公这边事了,就会回去完婚。”

听我口气不善,一脸尴尬的赵泽皓眼里全是惊疑:“你们?除了泽皓之外,还有其他人问过小蛮姑娘同样的问题?是不是三弟?”

我心里暗责自己大意,脸上却平静无波,道:“小蛮姿色平庸,并非绝代佳人,唯有陈王抬爱,并没有他人问询过。”

赵泽皓满脸失望:“泽皓无福。”说完,深深看我一眼,转身离去。

我心神纷乱,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害怕宇文宏光行踪暴露,一会儿担心不知道赵泽皓会怎样重新调查宇文宏光的身份。无意间抬眸,恰对上一脸笑容的师公。猛地想起刚才的事,面上一热,道:“我回房午睡一会儿。”

师公抚须大笑:“蛮丫头,你的未婚夫婿是谁呀?”

我头脸一阵火烫,拔腿就往门外走,边走边道:“师公就会取笑蛮儿。”

我才出房门,师公又道:“偷翻宫墙时避着点人。”

我高兴地提气在半空滴溜溜转个圈子:“蛮儿谢谢师公。”

凉飕飕的东西在我脸边蹭来蹭去,睡意蒙眬的我抬起手臂拨一下,那凉东西竟就势缠上手腕。我猛地惊醒:“晃晃。”

灰暗光线下,手腕上缠着的果真是晃晃,小脑袋紧贴着我的手背不动弹,显然已是累极。我抚着它的小脑袋,一脸不置可否:“晃晃,你从宫外游进来的?他来了,是不是?”

晃晃一动不动,我看得一阵心疼,小家伙不知游了多久,肯定是累坏了。

天色将明未明,我掀被下床,据我这两天的观察,这时候除杂役太监外宫里的其他人都未起床,正是翻墙出宫的好时机。穿上米白蚕衣,腰缠淡粉束带,拿出同色耳坠子对镜正准备戴,心里微微一动,盯着荷包里的各色饰品,脑中浮现出韩世奇的身影,现在的我还能若无其事戴他精心为我准备的饰品吗?一丝酸涩从心底升起,匆匆把耳坠子收入荷包,并把荷包塞到包裹最下面,仿佛这样心里就能少一些愧疚。

房内光线一点一点变亮,我轻叹口气,目光从包裹上收回,转身走出房间,拉开门,突见院子里的树下站着一个黑人影,心骤然急跳:“谁?”

“是我。”赵泽珏边说边走过来,“本以为还得再等一阵子,没想到你起这么早。”

我心里很是尴尬:“襄王在夜游吗?这天还不见亮,就来这里当门神。”

灰黑天幕下,赵泽珏双眼很明亮,他默盯着我柔声道:“父皇前阵子病症重,我分身乏术无暇兑现诺言,这几日才闲下来,你今日想出宫吗?”

师公已允诺我可以偷翻宫墙出宫,他的邀请已没有任何吸引力。况且,发生书房里那番表白后,欠他人情的事还是不做的好。想到这里,我赶紧拒绝:“谢襄王费心,不过,小蛮今日有其他事要忙,并不想出宫。”

“小蛮,我……”

他眼里有种东西呼之欲出,我不敢再听下去,匆匆截断他的话:“襄王,小蛮要忙的是急事,先走一步。”

身后,传来他哀伤绝望的声音:“小蛮,难道我在你心里竟没有丁点位置?”

本就着急出宫,想飞的心都有了,况且,自己对这个皇叔真心不知道怎么去解释,只能加快速度向前急掠,瞬间工夫,我已掠到东侧宫墙,四下打量一番,如我所愿,一个人影也没有,遂提气跃上墙头。

时隔数月,再次走在汴梁的街头,清风拂面,只觉得神清气爽。若不是街道边有早起的商铺打开门板开始做生意,真想仰天清啸几声,以吐胸中的浊闷之气。

心里既迫切想知道来人是不是宇文宏光,又挂念阿桑他们一行的安危,于是,步子奇快匆匆前行,没走多远便隐约觉得身后有人,我快他快,我慢他慢,看来身后的人并不是咄贺一,会是谁?如果是王继恩的人,是什么时候跟上我的?天已渐亮,街上行人也多了起来,脑筋急转间,突见右前方有个胡同,于是,心念一转,信步拐进胡同,掌中暗中蓄力,待身后脚步声近,猛地转过身子,向来人平推一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