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保持着原来坐姿,但没影响从脚步声中分辨树下来人,他们有三人,希望只是过路的太监。

“泽珏,去亭子里陪朕坐会儿。”竟是赵光耀的声音。

我眉一皱,这园子只有树下一处亭子,他们该不会真过来吧?赵光耀身体还未康复,而初春夜里寒气相当的重,我觉得赵泽珏理应会劝阻。

出声的居然不是赵泽珏,而是王继恩,他声音惶恐:“您身子刚刚复原,经不住这寒气。太子,你看……”

声音越来越近,我忍不住低头看去。

赵泽珏锦褛玉冠面色沉静,淡淡地吩咐王继恩:“你先退下,父皇卧床已有半月,出来走一阵子精神会好一些。”

赵光耀也赞同赵泽珏的说法,他颔首后沉声道:“继恩,退下。”

王继恩不情愿地退了下去。

赵光耀赵泽珏父子俩一前一后走进亭子。两人站在石栏杆处望向不远处的湖面。待王继恩身影消失不见,赵光耀开口问道:“泽珏,那刊家粮铺东家身份确定是韩德让之子?”

我心中大惊,南鸿皇室已注意到了韩世奇。

赵泽珏沉静地接口道:“确认无疑。但儿臣认为擒拿他用以逼迫韩德让并非好的计策,据潜入北奴的探子回报,萧太后与韩德让虽一手把握朝政,而北奴大王宇文隆绪魄力亦不小。若以韩德让的儿子逼北奴大王,宇文隆绪或许会将计就计借刀杀人,韩德让只此一子,到那时,他会不顾一切攻打我们。”

赵光耀沉思一会儿颔首同意赵泽珏的观点:“他只身前来汴梁做生意,目的会是什么?宇文隆绪那黄口小儿为何会允许金贵无比的粮食出北奴国境?”

赵泽珏扶赵光耀坐下后道:“这些疑问儿臣自会查探明白,其实,儿臣认为当前不用以皇室身份出面,只需找人扮作商贾大宗购粮即可。眼前紧要的事在四川,王小波其势虽勇,终究只是帮乌合之众,若没有高人出谋划策,成不了气候。只是,朝廷当前若动用大批兵力围剿乱党,边陲之地又会生乱。”

赵光耀冷冷一笑,沉声道:“此事不用作难。”

赵泽珏不解,树上的我心底却没来由地紧张起来,自幽月宫回来后我一直有这样那样的担心。可以这么说,我差不多闻风而丧胆了,任何一个消息我都能联系到幽月宫,联系到娘亲身上。不由自主,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赵光耀脸上现出一丝冷笑:“在我皇城边安然存活几十载,既然发展壮大了,也该为我们南鸿出出力了。”

赵泽珏表情十分吃惊,他不敢置信地望着赵光耀,问:“父皇可是要与幽月宫联盟?”

赵光耀轻哼一声:“说联盟是高抬他们,用用而已。他们创立幽月宫为的是有朝一日回北奴夺权,若想用我南鸿这个外援,这次川乱恰是他们证明诚意的机会。我们也正好瞧瞧他们的实力。”

赵泽珏沉吟一瞬:“内乱平息招安李继镔后我们才能与北奴为敌,切不能因为眼前之事因小失大铸成大错。而且,幽月宫势力太过于强大终不是好事。嵩山距汴京,太近了些。”

赵光耀轻拍了下赵泽珏的肩膀,笑叹道:“待平定内乱后,他们只会是我反击北奴西越的先锋,兵服一色,哪里分得清是哪部分的人。”

赵光耀心机果真阴沉狡诈,既想借力打力反击入侵,又想暗中除去幽月宫这个隐忧。柴滟会怎么运用这个机会?她自不会拒绝,这有悖常理。娘亲该怎么办?但是,眼前之事最紧要的却是无论怎样,我都应该早些把这个消息送给娘亲。身体太过于紧张,我根本没有留意到脚边枯枝突然断了。

夜很静,这微不可闻的“咔嚓”声也成了不小的动静。

赵光耀抬起头怒喝一声:“是谁?”

赵泽珏跃过石栏杆仰头望过来,枝芽新吐还说不上繁茂,因此能轻易看出人影:“小蛮,怎么睡在树上?”

我虽是半躺在树丫上,但眼睛是大睁着的,赵泽珏不可能没看清。不过,赵泽珏既然这么说,我也乐得少些麻烦事。我打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伸展了下四肢后飘然落地,装模作样对他施一礼后,装作吃惊:“原来皇上也在。”

赵光耀端坐在石凳上看着我:“原来是陈道长的小徒孙。”

我朝他盈盈一礼后请辞道:“夜已深,民女告退。”

赵光耀肃容冷冷盯着我,赵泽珏剑眉微蹙,躬身对赵光耀解释道:“此女乃陈道长徒孙,陈道长为父皇医病期间,她暂时随陈道长居于宫中。她平素里便伶俐活泼,今晚想必是不小心在树上睡着了。”

赵光耀表情丝毫未作改变,但眸中隐着丝幽冷怨毒:“据闻,泽皓曾向你提过亲?”

我抬起头冷声道:“民女不知有此事。”

赵泽珏神色微变:“父皇,皇兄提此事时由于陈道长婉退,在场的亦只有寥寥数人,范围并未扩大,想是小蛮姑娘并不知情。”

赵光耀目光自赵泽珏脸上淡淡掠过又看向我:“陈道长竟然是你的师公?你师公婉拒的理由是什么?”

赵光耀担心师公知道娘亲与赵德睿的关系?若不然,怎会有此一问?

赵泽珏朝我轻摇下头,示意我不可说出实情。接着他俯下身子,欲扶赵光耀起身回宫:“父皇,夜已深寒气也重,儿臣先陪你回宫。待明日闲暇时,再召小蛮姑娘问话,可好?”

见赵光耀颔首,赵泽珏扶他站起来。赵光耀朝我冷冷一瞥,向亭子口缓步走去。

我转过身子,盯着两人背影,噙着丝笑轻声道:“即使师公不拒绝,民女亦不会答应嫁给陈王。至于原因,皇上若心里不清楚,民女倒愿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正在下阶的赵光耀脚下一滑身形微晃了下,赵泽珏慌忙扶住,回身冷声斥道:“大胆民女还不退下,若不是陈道长有功于父皇,岂容你在此放肆。”

赵光耀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肆无忌惮,但不管怎么说,对赵家之人,我已厌恶至极。更遑论是总想着对娘亲下手的赵光耀。

我含笑正欲开口,赵泽珏蹙眉摇头,黑瞳之中焦虑尽显。我心微动,咽下即将出唇的话,强忍着心头微怒看着他们二人离去。

坐在亭子中凝神细想,必须让娘亲提前知道赵光耀的谋划,这对柴滟是一个契机,对娘亲或许也是。只是去知会娘亲之前有必要前往刊家粮铺一趟。心念既定,我起身踏着月色回去给师公留下一纸书信,便向常翻的宫墙方向而去。步子如飞,心更是早已飞到嵩山之巅娘亲的身边。

“小蛮。”赵泽珏的轻喊声伴着他轻微的足音响在身子的右后方。

我心中虽焦急万分但仍刹住身形,刚才自己虽不惧怕赵光耀,但他作为刚刚册封的太子竟然出言偏帮我为我开脱,这个情自己该领。

赵泽珏静静站在林下月光刚好照不到他脸上表情的黑影下,一袭白袍显得越发惹眼。

他知道我常由此处出宫,所以才会在此等我?他和韩世奇曾有一面之缘,那意味着他已见过韩世奇。

我抑住心头焦虑默默站着:“深夜等候,莫非有要事相告?”他仍站在原地,但我却能清楚感觉到他炽热的目光紧裹在自己身上。

黑暗中他似是轻叹一声:“你去刊家粮铺?”

他的确已经再一次见到过韩世奇。

我点了下头后蓦然发觉自己已由月光下走到树下阴影中,遂又淡淡地开口道:“太子是前来阻止的吗?”

他走过来:“我们还如以前,我叫你‘小蛮’,你还用‘你’来称呼我,这样我心里好受些。韩世奇清朗丰逸飘然浊世仿若方外之人,实难想象他竟是令各国闻之变色的刊家粮铺的东家。这样的人,我当然想拉拢过来为己所用,这样会给强敌大北奴致命的打击,但我却认为韩世奇这清风皓月般的人物,不会做这样的事,亦不会被任何人所用。我想阻止你,因为我作为南鸿皇子想收购粮食,想断敌国粮源,但我却不愿阻止你,你做任何事我都不会给你设置障碍,因为我不愿你难过为难。况且,你心中应该对韩世奇有所亏欠吧?”

我心中感动,心下滋味却难述,他如此待我,若有一天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是怎么样?

他说得不错,我这么对待韩世奇,是自己潜意识中隐隐觉得自己愧对韩世奇。

他又道:“你曾说过,你未婚夫婿曾认为你喜欢旁人,我想这人只会是韩世奇。”

我低头默然苦笑,笑过之后抬头静静看着他:“你既然知道,又为何前来候我?”

他又是一声轻叹:“若想彻底解决此事,一是韩世奇的生意退出南鸿境内,二是遇到大宗购粮的商贾,不要过多调查,该卖就卖即可。”他这番话算得上肺腑之言,这份情谊还是该领。

我再次苦笑,韩世奇的生意退出南鸿境内,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至于后者,韩世奇本意并非是为了做生意,也并不是与北奴为敌,若遇到大宗购粮的人,他不可能不调查就售出去。

“梆梆梆”。远处传来几声更响,我蓦地回神,现已是深夜,不能再耽搁时间,我开口道:“我只会把这个信息说给他,至于他如何做,他心里有自己的计较,总之,你能提醒我,还是谢谢你。”

听到“你”字,黑暗之中的他两瞳光亮熠熠:“这才是以前的小蛮。”

我朝他一笑,提气向墙头轻跃,还未及上去,身后的他急道:“所派大臣还没有商定好,不需这么着急深夜赶过去。我还有事相询。”

我身形一转落下站定。他问:“你今晚和我父皇是第一次见面?”

我一愣,自己和赵光耀见面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有什么地方露出破绽了吗?赵泽珏为何这么问?

默站着等他继续发问,他却静静打量着我不作声。月已西斜,光线也由白亮转为黯淡。

我皱眉不耐地问:“你想问什么,何不痛快些?”

他道:“你不嫁皇兄的原因除了我所知道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而父皇却知道的?”恍然醒悟,原来是我与赵光耀的那番话引起了他的怀疑,我轻摇了下头笑起来:“追究这些有意义吗?是你多想了,我和你父皇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他随着摇头轻声笑道:“‘陈道长竟然是你师公’,这是父皇的原话。你是第一次见父皇,父皇却不是第一次见你。”

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我脚尖轻点径向墙头跃去。

街市之上无一行人,两侧酒肆妓楼门楣上虽红灯高悬但门院却紧闭,静寂无一丝声响,我身形轻盈穿行于屋宇之上,向刊家粮铺方向而去。

房中烛光未熄,依稀记得这间是韩世奇的书房,他竟然还没有歇息。

我心中一动,赵光耀和柴滟接头不可能一两日内完成,而自己前往嵩山一天即可。此时已是更深夜浓,还是等明天天亮后再说不迟。只要赶在扮作商贾收粮的人之前就行。主意既定,身形微晃便往我的房间走去。

“韩公子,我是买家,你是卖家。在商言商,你的生意既入南鸿境内,为何不放开呢?况且……”听声音是赵德睿。

我心头一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房内,韩世奇没容赵德睿说完就截口道:“这是我做生意的原则,还请您见谅。路途遥远运粮之时折损甚多,所以目前南鸿境内我的生意只能针对散户。”

赵德睿声音又起:“路上折损算在我头上,马车车夫我都可以备,你只供应粮食即可。”

韩世奇轻声笑起来,声音依然淡淡:“我韩世奇做生意从不仰仗别人。”

赵德睿似是站起身来开始踱步子,他的身影映在窗子上,我暗中咬紧牙抑着心头愤懑,慢慢朝书房走去。

赵德睿叹口气话锋一转问:“蛮儿现在可好?”

韩世奇沉默一瞬:“她很好,若你从未出现在她们母女的生活圈子,她会更好。”

赵德睿步子似是一晃,声音苦涩道:“是啊,若没有这次相见,她们母女会更好。可是……”赵德睿重重一叹,“我还是希望我们能做成这笔生意,今日已晚,韩公子先去歇息,我们明日再谈。”

韩世奇的脚步声起,身影向门边走来。我身形微动人已由院子里飘落在檐廊下,顺着廊子一路前行拉开自己房间的门,闪身入内默默站着等着他路过。

韩世奇一脸惊色默看着房内的我,光线虽暗但他脸上神情清晰可见。半晌之后,我身子向后一退,他进房问:“蛮儿,出了什么事?”

我拉上房门,盘腿坐在矮几旁:“我没出什么事,是你有事。”

他坐在对面蹙眉不解地盯着我,我道:“赵光耀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他们本欲擒你用以威胁你爹爹,后又改为派人扮作商贾前来大宗购粮,若你痛痛快快卖粮就不会有事,若不卖,估计你会有危险。”

黑暗之中他默着不语,似是想对策。我亦不语,不想打断他的思路。

他却突然道:“你深夜前来,只为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心念急转,明知他看不清自己的神色,但仍撇过头掩饰道:“我还要前往嵩山去见娘亲,不只是这一件事。”

静寂之中,“咿呀”一声房门轻响分外清晰,听声音应该是书房方向,赵德睿应该不会不告而别,但他此时出去,会去什么地方?莫不是柴滟他们母子也在京城?心念及此,我猛地站起身朝韩世奇道别:“世奇,儿女的安危在父母心中是最重的。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我走了。”

韩世奇语含担忧道:“他明日还会来,如果找他不要现在跟过去。若是前去嵩山,也等到明日,我……让小风陪你前去。”

我已拉开房门:“我不会有事,你勿担心。”语毕,自廊子里飞纵出去,跃上房脊随着前面的赵德睿一路前行。

赵府,青武斋。

我屏住呼吸,紧贴在窗下细听着房内的动静。

“相公,傍晚时分出去,此时回来,莫不是生意谈成了?”柴滟温柔的轻语声传来。

柴滟果真随着来了,而且住在赵府。虽说这样他们可以躲避官兵,赵德睿竟带柴滟居于他与娘亲曾经住过的府邸?微怒再次涌上我的心头,另外,他购粮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柴滟?

“唉”。赵德睿一声重叹,我趁机捅开窗纸,向房内望去。

柴滟黑发绾得光亮,髻上插着简单的珍珠簪子。看上去明明是一个温婉可人的富家太太,可却是迫使娘亲避居深山十六载的首领。

柴滟把手中洗好的帕子递给赵德睿,嘴角微抿温和地问:“那刊家粮铺东家果真不做这笔生意?那为何上次又卖粮给你了呢?若粮食运不过去,李顺那边支持不了几日,他姐夫王小波答应不取民众一针一线,仅靠四川府衙那些粮食,不说李顺,王小波能支持多久?”

我心中大惊,王小波不是川乱的领头人吗?赵德睿竟与其妹夫李顺有联系,听柴滟话音,赵德睿似已与李顺联盟。难怪赵德睿会大宗购粮。

赵德睿擦过脸后把帕子递还给柴滟,坐在锦凳上叹口气,柴滟斟杯茶水放在赵德睿身边桌上,赵德睿道:“他说生意才入南鸿境内,存粮现在只能针对散户,但据我估计这不是原因所在,真正原因或许是忌惮北奴王室。”

柴滟秀眉微颦:“那要如何是好?我们此行难不成会是无功而返?”

赵德睿笑着安慰她:“哪会这么轻易回去,我此时回来只是恐你担心,天亮之前我还会前去刊家粮铺。”

柴滟脸上略显紧张之色:“晚上独身一人在这里,我心中有些害怕。白天我到湖边转时,发现湖心有一小楼,你送我去那里。”

赵德睿手中杯子一晃,茶水洒出少许落于他前襟之上。

柴滟表情自若静静打量着赵德睿脸上的神情变化,眸中神色却颇为复杂。而赵德睿惊愣失神,丝毫没有注意到。

这女人得寸进尺,我心中微怒直冲脑门,握住双拳抑着踢门进去的冲动。“嘶”的一声轻响,手握得太紧,窗纸被撕裂。

赵德睿许是一心想着如何应对柴滟,并没有听到异声:“夫人,这房中一切准备得甚是妥当,再去湖心小楼还要重新收拾,我们或许明日就会回去,咱就不折腾了。”

柴滟面色不变笑着轻颔了下首,目光却冷冷投向这里,显然察觉房外有人。赵德睿轻舒一口气,坐回椅子上默默呷起茶来。

知柴滟顾忌赵德睿,我目的已达到,已没有再待在这里的必要,行动快些,或许娘亲还能赶来擒住她,只是,我还没有直起身子,一股劲风迎面而至。

我身子往后一仰,堪堪避过掷来的暗器。

房内,传来柴滟惊慌失措的呼声,伴随赵德睿的轻喝:“谁?”

我跃出廊子站在月下,冷冷望一眼冲出房门的赵德睿,转身,脚尖轻点,展开身法向院门驰去。

“小蛮。”赵德睿大惊之下,紧跟而来。

我望一眼银月,不屑地冷冷一笑,暗中提气,身形如利箭一般,一会儿工夫,便把他远远甩在身后。

月光倾泻大地,静寂中,只有影子陪我前行。我没心思再想其他,也没心思分辨赵德睿有没有跟来,我只希望娘亲和柴滟彻底做一了断,脱离幽月宫,从此过无拘无束的生活。

正疾行,忽见韩世奇踏着月色迎面而来,我心头酸涩:“世奇。”

他停步,静静凝视着我的眸子,过了会儿轻舒口气:“随我回铺子,天亮之后再去嵩山。若不愿我陪你去,让韩风跟着。”

我心头一暖:“此事关系我娘一生幸福,我一刻也不能耽搁。”

他朝我伸出手:“既然如此,我陪你前去。马匹已备好,现在正候在城门,城门兵士也已打点好,我们可以随时出城。”

他各种可能性都替我想到了,我根本无法拒绝,既感动又难受,一时之间,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在心里自己安慰自己,韩世奇若陪我前去嵩山,赵德睿明日就会扑空,能为娘亲争取一些时间。这么安慰一阵,心里才平静下来,朝他轻颔下首向城门方向行去。

未行几步,背后传来微声,我心头暗惊,来人步子轻盈,比赵德睿功力深厚得多。

韩世奇丝毫无觉:“蛮儿,你……”

我贴近他,轻声交代:“若我被擒,切记,不可卖粮给赵德睿。若不卖,我会伺机逃出来,若你卖粮给他,我是他们永久的人质,而你是他们永久的粮食供应者。”

韩世奇骤然停步,惊声问:“蛮儿,何出此言?”

“前面可是韩世奇韩公子?”身后,柴滟声音冷脆,和刚才赵府的温和截然不同。

“你是……”韩世奇把我拉到他身后,用身子护着我。

眼前,他宽大的白衫随风微扬,默盯一瞬,我毫不犹豫上前一步与他肩并肩站着,他手无缚鸡之力,我不能让他为我涉险。对面黑巾蒙面的黑衣妇人,头上的珍珠簪子泄露了她的身份,我眼睛盯着柴滟,拉住韩世奇的手轻握一下:“她的目标是你手中的粮食。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否则连兄妹都没的做。”

韩世奇反手握过来:“夫人若找韩某买粮,请明日前往刊家粮铺。”说完,握着我的手就准备转身离去。

“听闻韩公子在汴梁的生意只针对散户,这和生意人正常的心态不符,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口舌之争,还请身边这位姑娘暂时随我走两天,待生意谈成粮食运出后,我会亲自送她回来。”柴滟鬼魅一样,瞬息之间已截站在我们眼前。

凭我一己之力保我与韩世奇两人无恙,根本不可能。就这样束手就擒,心中又着实不甘心。心思急转,却无一法可用。此时此刻,别说通知娘亲,连脱身亦不可能。

韩世奇镇定自若,口气仍是淡淡:“明日何人前来?我如何知道是你的人?”

柴滟似是不信韩世奇轻易同意,怔了一瞬,才道:“明日天亮,会有一位中年女子前去粮铺,至于数量她会交代得很清楚。”

显然,柴滟所说的中年女子不是她本人。她所购之粮难道不是李顺所用?换言之,她此举不是为赵德睿,而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幽月宫而购?

韩世奇仿若没有听到柴滟的话:“后天正午时分,我自会在粮铺亲自等候。现在我与舍妹有事要办,小蛮,我们走。”

柴滟冷冷一笑:“韩公子似乎没有听清楚我的话。”

韩世奇嘴角逸出丝笑:“韩某做生意不喜受人胁迫,熟悉我的人都应知道从我口中说出的话自是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柴滟身形微晃,我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手腕一紧,整个人已被她带着离开了韩世奇。仓促之间和韩世奇对视一眼,他黑瞳之中惊慌自责尽显,我直盯着他大声道:“记得我说过的话。”

我话音甫落,一声轻喝自身后响起。柴滟身形一转,我就如活盾牌一般挡在她身前。来人是云狼二十骑之中的人,上次前去嵩山,就是其中一人回去向咄贺一报的信。

我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或许能脱身?

两人一前一后站定后,前面的汉子细细打量我一瞬,见我没有受伤,方冷声道:“放开小蛮姑娘,我们不追究你是谁。”

身后的柴滟轻笑出声:“痴人说梦,两位又不是三岁孩童,为何说出这些令人可笑的话。”

她话音刚落,身后的汉子厉喝一声:“萧天仰,不用和她费话,若小蛮姑娘头发丝掉一根,我们都要找赵德睿的晦气。一个娘们儿,不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偏偏逞强出门。”原来他叫萧天仰,只是不知他们二人何时竟跟上了我。

柴滟似是没有料到萧天仰一语道破她的身份,我感觉她手腕上的力道撤去一些。机不可失,我快,但她更快,我身形刚动,她已收紧手上力量,我顿时难以呼吸。

投鼠忌器的萧天仰一脸震怒,喝道:“文的不行,用武的。小蛮姑娘,仔细留意着我们兄弟俩的拳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