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起来,大睁双眼静静看着他。还有一天时间,我们将永远不再见面。明日礼成送入洞房之即,便是我与他分离的时刻。

其实,听大夫证实有孕的那一刻,我冲出燕京西城门,绕过官道,冲入一片密林子里,就想就这么离去。可是,慈祥的阿奶、和善的夫人、威严外表下十分温和的爷爷、看似敦厚实则极有谋略的公爹,这些身影挨个闪进脑海。我心中却异常清楚,没有新娘的王府婚宴将会是燕京,乃至整个北奴最大的笑柄。

王府三代将领的英勇事迹虽早已是人们茶余饭后消磨时光的谈资,但随着爷爷的日渐老迈、公爹刻意淡出人们的视线,人们的目光渐渐集中在宏光身上,特别是今年铲除幽月宫之后,宏光的形象在百姓心中,更是如天神降临一般。

我怎能让他忍受妻子出逃的羞辱。

我必须参加婚礼,我不能让宏光成为笑柄,也不能让王府在人前蒙羞。

大婚过后,无论是“少王妃突染恶疾已香消玉殒”,还是“少王妃外出遇刺身亡”等等,无论是什么,只要有个说法即可。

但这些已不是我要操心的,我只要尽力做好明天新娘子要做的就好。

睡梦中的他胳膊向我伸来,我慌忙躺下,身子马上被他密密实实圈在怀中。

暮秋初冬,鸿雁南飞。

我坐在妆台前,默看着窗外天空中越来越远的一排人形黑点子。

律樨自宫中带来的婆子们手异常灵巧,披肩长发没有盘得油光发亮,相反被绾得极为蓬松,不显凌乱又有种别样的韵味。

律榍拿起桌上的明黄水晶长坠,小脸微皱:“小蛮,这坠子颜色和你的嫁衣不搭,换我拿来的这条。前些日子,我特意让玉匠做了两套,一套给你,一套我用。”

不忍拒绝,我只好点点头。

阿碧乖巧地走过来,接过水晶长坠,放入柜中的妆奁里。

律樨好笑地盯着我,道:“妆奁为何要收到柜子里?放在妆台上,随后让丫头们拿到辔輧阁即可。”

我笑笑:“我也为你准备了一样礼物。它或许没有王宫的名贵,可却是我真心想送给你的。”

律樨嘻嘻笑着道:“到时候你一定要入宫陪着我,像现在我陪你一样。你送给我的首饰我也一定会在婚礼上戴。”

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镯子,套到她手腕上。现在,是该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律樨抬高手腕放在眼前,口中不住啧啧称叹:“这还不算名贵?!恐怕王宫里也没有成色这么好的翠。小蛮,我知道你娘家没什么人,这镯子如果是家传之物,你应该留下来自己戴着,既算作是个念想,也可一代一代传下去。”

我把手臂也举起来,和她并列,道:“你瞧,我手腕细,戴上这么个镯子,整天光顾操心它了。念想?我根本没有。既然嫁入王府,名前就已冠上了宇文姓,本不是王府的物件,哪能一代一代传下去。”

她口中的“念想”与我口中的,根本不是指同一件事、同一个人。她有她的意思,我有我的意思。

律樨满脸笑容:“咱俩是不打不相识,以后你要常去驸马府,咱们出城骑马去。那种驰骋在草原上的感觉,我知道你喜欢。王宫中的蒙泉园,跟城外感觉根本不一样。”

我依旧微笑,轻颔下首:“如果还有机会,我会很乐意。”

律樨心机还是单纯,根本没有意识到我话中有话。她脸上挂着盈盈笑意:“以后咱们生了宝宝,还可做亲家。”

我笑容一僵,胸口隐隐地有点痛。

“新娘子可准备好了?”房外萧达石的声音一反往常谦恭,欢快语调中透着几分随意。

阿碧还没开口,律樨已大笑着说:“只等新郎来接了。”

门被推开,身穿大红喜袍的宏光大步跨进门。

燕京作为中原故地,虽被北奴统辖,但燕京城的南鸿人依然沿袭祖辈婚俗习惯。平民之中通婚早已普通,因而,所谓北奴婚俗早已名存实亡。特别是宇文隆绪默许贵族男子可随意娶汉家女子后,汉家婚俗顿时成为主导。因此,王府婚宴,无论是礼节还是形式,都是这种特定历史环境下生成的特有风俗。

太后与大王同时出现在一个婚宴上,造成了北奴权贵齐聚一堂的盛大场面。但这并不是气氛达到最高的原因。当我与宏光行礼时,太后最宠爱的律樨公主竟然跟着新娘为新娘整理裙裳,这个细节把全场气氛烘托到了最高点。群臣的恭贺声几乎掀掉了王府的屋顶。

这虽与王府往常风格迥异,可是,大家都清楚原因是什么。

仪式繁复,宏光恐我疲倦,不时轻声叮嘱:“蛮儿,再坚持一会儿就好。”

可他哪里知道我虽然已是精疲力竭,可心里却希望这场婚礼永远不结束。这样,他就可以永远握着我的手,我就可永远站在他的身边。

“永远”两字尚在脑中盘旋,我已被送入辔輧阁。

两根红烛早已燃起,床上也堆满了红枣花生等预示吉祥的东西。

我把一干丫头挡在门外,走到床边抚摸着那两个菱形枕,昨晚爱痕犹在今日却要分离。我一直强撑着的情绪再也无法撑下去,也不愿再撑,于是,热泪顺腮而下,扑到满是干果子的床上大哭起来。

哭声我虽已控制到最小,房外阿碧仍然听到了,她警觉地敲了下门:“少夫人,还是让我进去伺候着吧?”

我急忙止泪,坐起来头向后仰起,觉得这样做,泪就不会再流出来。待情绪平稳一些,我故作轻松:“我有点累,想趁机休息一会儿,如果没什么事不要再来打扰我。”

阿碧声音闷闷的:“奴婢这就退下。”

我环视一周,心中虽有万般不愿,但步子仍挪向红木衣柜,那里面有我昨日准备好的东西。

我拿出柜子一角的男式米白蚕衣,用手细细抚摸一阵,放在床边,并把道别的信放在上面:小蛮走了,勿寻勿挂。

没有写原因,因为我实不知该如何写。

信的内容短得不能再短,那是我不敢说太多,我担心自己会忍不住,会不愿意离开。

把明黄缎面裙裳妆奁包好,脱了嫁衣,松下长发,换上娘亲亲手做的米白蚕衣,经房后泉汤推窗轻跃上房顶。

王府奴仆本就不多,此时都在前院忙碌,一路之上没有遇到一人,我轻易地出了王府。

出城门,我绕过官道,专择荒僻小路疾行。

天擦黑时,人已在连绵起伏的一座山岭中。

白天还是秋日高照,这会儿竟是小雨淅沥,雨丝儿扑面而来,落在脸上身上,经风一吹竟有些沁骨冷意。

我所行崎岖小道两侧林木高耸,白天可遮天蔽日,可现在光线极其暗淡,前方道路已看不清。

纵身而起,双脚不住变换轻踏树干,身形在树与树之间向前疾飘,盏茶工夫,出了那片林子,才发觉自己进入一个山谷。

三面环山,我来的方向居然是唯一的出口。抬眼远眺,夜色下,满山深绿已变为黑色,而半山腰白烟缭绕飘散,黑白映衬有丝诡异的美。

就这样毫无目的走到哪算哪吗?

前方的路在哪?回我们的山谷?可是娘亲爹爹还在囚牢之中,家中无人,回去干什么。去汴梁?受孕才四个月刚才飞纵之时已感吃力,月份再大些,还能翻越宫墙去救娘亲吗?显然不可能。

可是,娘亲被困皇宫始终是我的心病,若他们不能被安全救出,我走到哪儿心都不能安宁。

去汴梁等待时机。

心思已定,我迈步向前走去,不管发生什么事,前面的路还是要自己走。

“富贵,撒完尿快快进屋,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湿了衣裳,明日没有穿的了。”一个女人的高嗓门响在前方。

我心中一喜,今夜住宿有了地方。

绕过两片小菜田,来到农舍前。举手轻叩房门,随着蹦跳的脚步声,房门打开,里面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姑姑,你迷路了吗?”

我一怔,小家伙继续问:“如果不是迷路,怎么天黑了还不回家去?”

我张口欲答,小家伙背后已出现一位身子高挑的妇人,她上下打量我一眼,揪着小家伙的耳朵,把他拎到一边,粗声道:“富贵,既然知道姑姑迷路,还杵在门口挡住道。”

富贵苦着脸:“姑姑,你快进来。娘亲,姑姑都进来了,你的手能松开了吧。”

那妇人话很少,领我进门后,直接在简陋的木桌上加了副碗筷:“只有菜粥,将就着吃些吧。”

桌子很矮,凳子更矮。

我坐下去,双腿紧抵着已隆起的肚子,身子不由得向后仰了些,根本不能低下头,只好端起碗来慢慢喝着。

那妇人看我一眼:“既然不想打掉,就不要作践自己。逃避不是办法,自己做错的事就要自己承担,孩子没有什么错。”

我心中微愣,她不似普通农妇,况且她的北奴语说得很纯正地道。

想到这儿,我心中升起丝警觉,快速打量房内。除了他们母子俩,似乎没有其他人。

深山之中,孤儿寡母独居,难道仅仅是避世?

我放下粥碗,正思量着如何开口时,富贵拿起木勺为我又盛半碗:“姑姑,饭做少了,你够吗?如果不够,我碗里的给你。”

望着孩子真诚的笑脸,我摸了下他的脑袋,道:“姑姑够了。”

那妇人默听着富贵懂事的话语,脸上现出自见到她起的第一丝笑容。

我心中踌躇一瞬,还是开了口:“姐姐,一个不期而至的孩子,母亲心中并不希望他的到来,出生后,这个母亲能一心一意对他好吗?”

那妇人慈爱地瞅了眼富贵:“即使这个母亲恨他的到来,生下后,这个母亲也会全心全意爱他,会穷毕生力量让他生活无忧,会为他甘愿放弃一切。”

知道这个孩子存在时他已在我腹中孕育了四个月。开始虽有震惊,虽心有不甘,但静下来轻轻抚摸他时,心头涌出的那种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感觉,实在是异常温暖,我觉得,我心底排斥的并不是他。

这个认知其实很令我难过。但是,我却不愿结束他的生命。

见我默着不语,那妇人没有再次开口。她哄富贵上床睡觉后,开始默默收拾起桌上的锅碗。

我把身前的碗递过去,道:“姐姐,我想在这里住半个月。”

那妇人头未抬,淡淡地问:“躲避爱你的人?”

我心中一酸:“孩子的父亲,我不愿见他。而我相公,我无颜见他。”

那妇人幽幽一叹:“别说半个月,就是一个月、半年、一辈子住下来,我与富贵也是愿意的,这谷里已几年没有人来过了。”

山中无日月,日升日落第九次时,据那位被我称为姐姐的妇人说,山中来了群训练有素的人,若不是山谷外荆棘丛生,根本没有出入山谷的明路,他们真有可能进山谷来,因为瞧他们那劲头,恨不得把整座山一寸一寸翻一遍。

我心中绞痛,却不愿流露出来。

说这话时,妇人满脸狐疑盯着我,似是不解为何那日我不只进来了,还毫发无伤。

我一笑而过,她哪里知道我是“飞”着进来的。

但事后,富贵神秘地告诉我,他娘亲把出谷的密道悄悄封死了。

我仍是淡淡一笑。

太阳第二十次升起时,我拿起包裹,向富贵告别。

那妇人冷眼看着我。我飞身纵起站在枝丫上向她告别:“姐姐,我会记着你的。富贵是男孩子,一直幽居山谷终归不妥,他年龄越大,越不易融入外面的社会,姐姐不妨认真考虑下小妹的话。”

那妇人面容一阵恍惚。

我身形一旋,向谷外如飞而去。

第三十五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邯郸,自发展成汴梁陪都后经济飞速发展,因此,城内店铺林立,街道上行人熙攘。

自出山谷,我一直挑荒僻之路向汴梁而行。但随着距汴梁渐近,而乔装打扮所用男子衣袍尚未购置,因此,才选择落暮时分入城购衣,顺带买些干粮,可没有想到人还是很多。

刚拐进一家成衣铺,街道上便传来兵士们呼喊着清理道路:“钦差路过,行人让路。”

我慌忙面朝里躲在柜角。

衣铺伙计望着铺外大队兵士,轻哼一声,道:“一个月前去北奴送贡品,今日又去庆贺公主大婚,这一箱箱的银子白送过去,还不如养一批英勇善战的兵士驻守边关。”

另一个接口道:“上次送往西越的毓葶公主,直到现在生死未卜,这才几天工夫,又一位公主远嫁异国。”

我这才明白,原来外面的队伍是去北奴庆祝笙诺大婚的队伍。不禁向外看去,最后那顶轿子的轿帘恰好掀起一角。我心头一震,他怎么会去北奴?

“姑娘,你买哪一件?”

听到伙计问话,我随手指向一件白色的,这种圆领衣袍南鸿境内读书人常穿,混迹于街头不易被发现。

月华清丽,大地一片朦胧。

我俯在房顶,一直观察着对面厢房的动静。厢房门口一直恭立着的六名侍卫分方位把守着,两人在门口,两人在两边窗子边,另外两人来回在周围巡逻。

蹲得脚踝都有些酸,可依然没有机会过去。抬头看看银月,我心中有些着急。看来我不可能从房门或是窗子进去见他。

于是,我猫着腰沿着房脊快速向厢房位置移去。掀开一片瓦,向房内看去。只见赵泽珏长身立于桌前,正在挥毫,在我这个位置看不清楚,他是写字还是作画,但是,他的神情却是很专注,很忘我。

我取下包裹里的明黄长坠,控制好指力向他面前的桌子飞掷而去。

坠子准确无误落在目的地。

他站立姿势未改,手中毛笔也仍握着,默看长坠一瞬,才忽地醒悟过来,猛地扔下手中毛笔,快速拿起坠子,看向四周开始找人。最后,他才想起抬起头来望向屋顶。

我从洞中看向他。然后伸手指指房外。

他支开六名士兵,我飘然落地闪身进房。

他把桌边的羹碗递过来:“桂花银耳羹,清热的,我还没有动,你先用一些。”

我接过一气喝下,然后把糕点碟子端到跟前,连吃两块后,才问:“恭贺公主与宇文隆绪大婚,你为何要亲自前去?没有必要的。”

他皱眉静静打量着我,好半晌后,才道:“发生了什么事?从北奴传回来的消息说你身染恶疾,王府谢绝任何人探视。为何会有这样的消息?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还有,你如今的模样像多日没吃饭,到底出了什么事?”

心虽然早已平静下来,但听他一连串的问询,我心头还是有些泛酸,但我想表现得坚强一点。

于是,我努力抽动嘴角,欲挤出丝笑,可最终还是没能成功,嘴一瘪,两行泪顺腮而下,止都止不住。

他起身绞了帕子,静静地为我拭着泪:“出了什么事?”

自出王府的那刻起,我一直倔强地忍着不让自己流泪。可没想到,我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但是,以后的路需要自己走,我必须坚强起来。

我深吸口气,问:“我娘亲和爹爹最近可安好?”

他一愣:“他们在你大婚的前一天,被宇文将军的人带回了北奴。你没见到?”

中秋宴上,阿奶对外宣称我爹娘已不在世,宏光自不会让他们出现在婚礼现场,而礼成之后我就出了府,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们。

我垂目苦笑:“他们是安全地回到北奴的吗?”

他拿起我随手放在桌上的帕子,再次洗干净后递过来:“你娘亲她虽没有受什么伤,但武功失去后体质差了许多,几个月的牢狱生活,身子大损,得仔细调养。至于你爹爹……”

他停顿一瞬,声音低沉起来:“他手足俱残,行动不便,在地牢时又困于水台之上,湿冷寒气早已侵入关节骨髓,晴天还好,若是风雨天气,那滋味会生不如死。”

冷气从脚底直蹿心窝,我伤心地说:“爹爹疼在身上,娘亲则是痛在心里。娘亲奔忙半生,竟是这样的结局。”

他轻叹口气,没有接话。

我挤出丝笑:“不过,只要爹爹活着,娘亲就会觉得幸福。”

他含丝笑点了下头:“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王府的?如果是这样,你可以回去了。宇文将军一心系在你身上。说来,我也是你皇叔,你跟着他我心里也觉安慰放心。”

娘亲和爹爹,宇文宏光必会尽心尽力照顾。等我先解决了心中一直思索的那件事,然后生下孩子,身体轻便的时候我会带他们离开,回我们的山谷,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他静静打量着我神色的变化:“难道不是因为这个?”

我敛去思绪,露出笑靥:“当然是这个原因了。宏光他或许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因此,才瞒下娘亲、爹爹已经回去的消息。我现在既已知道,明日就动身回北奴。所以,你如果是为了我才往北奴的,现已不需再往前走,明日就返回汴梁吧。在北奴,不只宇文宏光、韩世奇见过你,宇文隆绪同样可以认出你。”

北奴既然有南鸿所有将领的画像,皇子皇孙的画像怎可能没有?赵泽珏如果是奉诏出使,迫于北奴境内南鸿人的压力,明面不会发生什么事。可赵泽珏的轿子是队伍中的最后一顶,肯定不是奉诏前往北奴。这就无法确保他的安全。

他淡淡笑了,没有诧异,也没有惊奇。仿若这些对于他来说,都不是新消息。

脑中突然想起成衣铺伙计们对南鸿朝廷的不满。虽对南鸿朝廷并无好感,可是,他却是真心关心我的家人。因此,我沉吟一瞬后道:“我既可算是南鸿人,也可算是北奴人,而且我也不愿见到战争。但是,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经皇爷爷一朝,国基已然稳定,绝对不会出现五代十国时军队频频生乱、三两年便有一个朝代诞生消失的现象。况且,以南鸿目前的经济实力,完全有能力壮大自己的军事力量,完全有可能抵抗外侵,可以驱逐屡屡犯境的西越,甚至是北奴。可是你父皇似乎没有这个打算,难道真是百姓们中间暗中流传的那样,你父皇担心有人效仿皇爷爷?”

他仍微微笑着:“恐有人效仿先皇,那只是其中一个理由。你在南鸿境内也有些日子,觉得百姓生活好吗?他们的负担重吗?”

南鸿境内,不管是首都汴梁,还是陪都邯郸,甚至是不起眼的小城小镇,均是商铺林立货品繁富,手工作坊几乎一家挨着一家,虽然世风奢靡,但不可否认,百姓生活比较富足。

我侧头想一会儿:“没有大规模的对外征战,也就没有强行征丁强加赋税,除了边境及四川的百姓,其他地区百姓生活得很好。你没发现吗,这里街上的农夫走卒竟然穿着丝制鞋子。”

他点头同意我的说法:“你观察得很细。去年国库收入16000万贯,农业税只占三成,工商业税占七成。这说明我南鸿财政收入不是靠增加赋税剥削农民,我们的百姓生活怎可能不富足。可如果发动大规模战争,效仿武帝,倾一国之力驱逐胡虏,结果是什么,胡虏虽暂时退去,可本国国力衰退,男丁稀少,国家会千疮百孔,最终走向没落。而现在他们索要的贡品数目,对于我们来说只是九牛一毫,虽然名声上不好听,可是百姓们却能安居乐业。”

我知道他有说不出口的原因,那就是南鸿朝廷冗兵时日太久,已不可能在短期内集结军队力量对抗外敌。但他既然已经这么解释,我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费唇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