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的女儿?”梁淮则反问。

“难道不是吗?你敢说她父亲不是私吞公款的贼?!”梁成涛的怒气又更深了一层:“要不是因为她那个该死的父亲,你二叔怎么会…”

梁淮则没有回答,只是静默地捡起地上的烟灰缸,重重地扔到木质书桌上,没有一点的预兆,又一声重响。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小娆踏上那架飞机的时候,你也说了同样的话。”他一字一顿:“你说,他的父亲该死,你说…白微娆也该死。”

“梁淮则,我是你父亲!”梁成涛的声音整整大了一个分贝。他似乎想用这句话提醒他,他现在的语气是不尊敬的。

然而,梁淮则却恍若未闻,继续说道:“二叔是咎由自取,又或者说…他的死你也是由你造成的。至于小娆的父亲是不是贼,你心里很清楚又何必我来说。你曾经明白无故的毁了一个家庭,难道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不感到亏心吗?”

“梁淮则!给我闭嘴!”

他蓦地打断:“也是,你从来都不会感到理亏。因为在你的认知里,脸面永远高于一切。就拿你以前面对媒体时说过的那句话,贼是要株连九族的。如果你觉得小娆的父亲是贼,那么你也逃脱不了。”

他的每个字眼里都带着情绪:“白微娆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

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梁淮则和梁成涛的所有对话都归止于平静,他们同时下意识地往后看去,才发觉是梁慕尧站在门口。

他的脑袋已经从门缝里探了出来,瞪着大眼睛在往里面看。

“是慕尧啊…”書。快電 子 書

或许是多年商场经验,造就了梁成涛瞬息万变的表情掌控力。在见到梁慕尧的一瞬间,表情立刻从面对梁淮则时的剑拔弩张,变成了慈善和蔼。

梁慕尧没说话,只是朝梁成涛笑了笑。对于儿子梁淮则,梁成涛一直谨遵着严肃教育的原则,但是面对梁慕尧的时候,他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了心疼。他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因为过去的自己太过作恶多端。才会到了晚年之后,害得自己的孙儿得了自闭症那样可怕的病。

他厌恶白微娆,但对于梁慕尧,他向来只有宠爱。

“慕尧过来,爷爷好久没看见了。快过来,让爷爷抱抱。”他站在轮椅上,朝梁慕尧张开了手。

一旁的梁淮则脸色有些沉重,在梁慕尧推开门跑到梁成涛的身边的时候,他的神情一下由沉重变成了震惊,甚至…细微之间还有些许恐惧。

不为什么,只因为梁慕尧推开门的时候,门背后露出的身影——是霍音。

他早就知道,梁慕尧在哪里,霍音就会在哪里的。但是,梁慕尧出现的那一刻,他还是存了侥幸的心理。

梁成涛也见到了门后的人,他的轮椅晃动了一下,然后脖子下意识地往后缩。霍音学过微观心理学,这个动作以及表情,是来源于惊惧。

他重重地拍了拍轮椅,威严不二的声音里夹带着质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按照常理,梁成涛应该问她“你是谁”的,但是加了个到底,霍音就知道,他应当是把她认成白微娆了。

“我…”

霍音刚想开口介绍自己,却被梁淮则打断。

梁淮则走上前揽住她,另一手还捞走了即将跑入梁成涛怀里的梁慕尧。他背对着梁成涛,薄唇微抿朝霍音笑:“她是我的妻子,霍音。”

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拉住梁慕尧,将他们带出书房。临关门前,他只是朝着轮椅上孤独的背影,勾了勾唇。

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讽刺极尽:“和她…长得很像吧。”

“梁淮则,你是不是疯了?!”

老人拍着轮椅,愤怒地前仰后合。

梁淮则关上了门,仅靠一扇半寸薄的门板,就辟出了一个世界的宁静。

梁淮则带着霍音走到了梁家的花园里。

别墅内一片热闹,然而花园里却宁静的诡异。大概是因为,人们总是喜欢往光鲜亮丽的地方去,所以才会永远忽略了宁静吧。

春日正好,花园里的花也刚开出来。现在虽然是晚上,却也盖不住浓郁的花开。

梁慕尧跑到花圃里,也不知道要去忙活什么。梁淮则和霍音也都不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他在花圃里忙碌的身影。

半阵风刮过,吹得花园里的竹叶片窸窸窣窣地响。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梁淮则的声音。

“刚刚…在书房外你听到了什么?”

“嗯?”尾音上扬,霍音睁圆了眼睛,一脸的不解:“你刚刚说了什么,风太大了,我没听见。”

“我跟他在书房里的对话,你都听见了是吗?”梁淮则再次重复,微凉的嗓音里,故意躲闪的情绪一闪而过,但霍音还是很巧妙地捕捉到了。

她幽然地回过身朝他笑。

他是逆光而立的,所以转过身的那一霎那,刀尖一般晃眼的灯光,就直统统地扎进了霍音的眼睛里,她疼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大约是知晓了这一点,梁淮则才不紧不慢地跨前了一步,用高大的身躯,为她辟下了一处阴凉。

霍音只需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明不一。

她反问他:“我能听到什么?”

梁淮则眉头紧锁。

霍音难得大胆地伸出手,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你是不是在跟你父亲说什么商业机密,怕被我听见了。我可要告诉你,我全听见了。所以…要是你哪天敢不要我了,我就公之于众,让梁家破产。”

“看我多会报复你。”她骄傲地双手叉腰。

大学的时候,霍音的老师曾给她上过一堂课。

关于伪装,最天衣无缝的办法,就是用最天真的方式,去承认。因为,人们永远宁可相信愚蠢的天真,也不会相信狡猾的辩驳。

梁淮则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刚才,在门口说你像她,只是为了气他。他恨小娆,而我…恨他。”

“霍音,你是你,她是她。你不是白微娆,也一点都不像白微娆。”

曾经,梁淮则接受她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她长得像白微娆。而现在,他推翻以前的一切供词,说她一点都不像白微娆。

这一点,反倒是让霍音不解了。

她想,要是她是侦探福尔摩斯就好了。那她就能够从白微娆的父亲、二叔、咎由自取这些单薄的关键字上,找到串联出所有因果的故事了。

不过很可惜,她不是。

她能很清晰明白地知晓,梁淮则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的。她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他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不知道好了。反正…梁淮则足够能让她信赖,这一点霍音从未曾质疑。

第20章

第二十章

梁慕尧采了几多不知名的花,用小手摞成一束,递给霍音。

霍音蹲下身接过梁慕尧的花,她还不忘抬起头朝梁淮则对望一眼,眼神很是不解。她揉揉梁慕尧毛茸茸的短发,问:“慕尧为什么要送花给我呀?”

“母亲节快乐。”梁慕尧趁着霍音蹲下的间隙,立马凑到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霍音这才想到,原来今天是母亲节。

梁慕尧蹭了蹭霍音的脖子,呢喃地说了一句:“母亲节快乐,妈妈。”

后面那个叠词,生硬而晦涩。

霍音微怔,片刻之后才慢悠悠地抱起了梁慕尧。他祝她母亲节快乐的那一瞬间,霍音差点要哭出来。就像是怀胎十月好不容易迎来了婴儿的降生,那种感觉无异于喜极而泣。

眼眶里蓦地湿热了,霍音怯生生地瞥了梁淮则一眼,却发觉他竟然在微笑。

梁慕尧还在她的怀里磨蹭,她却忍不住毫无头绪地问了梁淮则一句:“真的可以吗?”

他只笑笑:“他喜欢,就让他这么叫吧。反正,你本来就担得起他的这个称呼。”

霍音从没想过,她才二十六岁,却已经能够成为一个五岁孩童的母亲了。

梁慕尧跟霍音闹腾了好久,才终于伏在梁淮则的肩上沉沉睡去。小孩子抵抗力差,不比大人,夜间的冷风最容易引致感冒。于是,梁淮则特地找来了保姆,将梁慕尧送进梁家老宅里。

送走梁慕尧之后,幽静的花园里又只剩下了梁淮则和霍音两个人。

气氛有些暧昧的宁静,霍音刚想出声打破这种安静,却听见别墅大厅内猛地传来人声鼎沸的鼓掌声。

开放式的别墅大厅,只需要站在花园里的任何一角,稍加变换角度,就能洞悉大厅内的所有情景。

霍音侧转过头,望向大厅内。与此同时,梁淮则也循着声音慢慢回转过身。

回转式的楼梯,拥有着属于古罗马气质的高贵典雅。梁成涛虽是坐着轮椅出场的,但却一点都不能减弱他不怒自威的风度。身后为他推着轮椅的,是一名中年妇女。优雅的中式盘发,辅以一件改良式旗袍,将梁家的大家风范彰显地淋漓尽致。

社交礼仪规范之一,在公开性场合中,能为男主人推持轮椅的,只能是他的配偶。可想而知,这个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必定就是梁淮则的母亲——周温雅。

人如其名,温文尔雅。

两人亮相之后,从回转楼梯上又一前一后走下来了两个人,是一对母女。大概是因为看过了周温雅的大方得体,才会显得后来出现的那一堆妇女气质庸俗了许多。

霍音对梁家的事情不甚了解。在没认识梁淮则之前,她从没有做过嫁入豪门的打算。因此,也从未去探究过本市的有钱人应当是长什么样。后来,真的认识了梁淮则,又独自爱他爱得七荤八素,霍音就一下子没了探究他家世的乐趣。因此,现下她站在这里,充其量也就是个看戏的罢了。

耳旁传来梁淮则的笑声,极尽轻蔑:“你知道,后面跟着的那两个女人是谁吗?”

那一对母女已经走下了楼梯,熟练地走到了梁成涛的左后方,接受掌声的洗礼。

霍音摇摇头:“不知道。”

“那个和你年纪相仿的,是我的亲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而那个站在她旁边的女人,是她的母亲,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梁淮则唇角微勾,扬起的笑容满含讽刺:“你一定不相信,二十一世纪了还有这种一夫多妻制的家庭吧。不过难以置信的是,我从小到大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

之前问及白微娆的故事时,霍音曾听舒晴说起过梁淮则家的事情。但她也一直以为,梁淮则的父亲不过是在外面有了另外的家庭,有了私生女,却没想到,他竟然直接把她们接到了家里。

“从小到大?”霍音心疼。

“其实也不尽然。”梁淮则挪开目光,远离大厅里热闹的人群:“他是在我十五岁那年,把她们俩接到我们家里来的。我听说,妻子死了才能接外面的女人回家。但是,他把外面的女人接回家的时候,我母亲却还活生生地活着。这件事情,想起来真是要多可笑有多可笑。不过,更可笑的还在后面。我以为我母亲出于弱势,所以我劝她跟他分开。然而她却告诉我说,她不会主动离开。因为她要争取,争取得到梁成涛的每一份财产。她说,她绝对不会让那对母女觊觎属于她的东西的。她说,比起家庭,她更在乎梁成涛的钱。”

梁淮则忽然回过头看她:“没想到吧,我会是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一个心永远向着外面的父亲,还有一个时时觊觎着丈夫钱财的母亲。”

“梁淮则,别说了。这里的环境好压抑,我们出去走走好吗?”霍音打断他绝望的语气。

说完,霍音默默抬手,小心翼翼的牵住他宽大的手掌,五指插入他手指间的缝隙。而后,十指紧扣。

“走吧。”

她朝他微笑,笑得那么温暖,就像是能驱散全世界的严寒。

梁成涛喜好宋代书法的行云流水,因此,也在梁家老宅的门梁上,挂了一块仿宋体的牌匾。

霍音和梁淮则走出梁家的时候,梁淮则忽然问她:“霍音,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回来,宁可带着慕尧住在外面吗?”

霍音还没来得及回答,梁淮则就自顾自地说道:“因为你看不到,这种大家庭外表光鲜亮丽,里面却全都是污点。大概也是因为内里*溃烂,才会需要用各种鲜艳的油漆,去掩盖这种衰败。真不知道,在这样光鲜亮丽的背后,踩了多少人的尸骨。这样的家庭,冰冷又没有人情,每个人都在时时刻刻地围着自己的欲-望在打转,真是太可怕了。我不想慕尧变成其中之一,更不想让他成为下一个可怜的梁淮则。”

他话音刚落,霍音就忍不住心疼的抱住了他。她不及他高,只能微微踮起脚尖,用手捂住他的唇,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她整个人靠在他的怀里,另一手还吃力地扣在他的唇上。

她捂了他的唇很久,直到确定他不会再继续说下去,才慢慢悠悠得往他怀里蹭了蹭。温柔的嗓音,类似海誓山盟的许诺。

“梁淮则,你还有我呢。虽然可能我不够温暖,但温暖你,再温暖个慕尧,应该还是够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霍音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梁淮则蓦地想起,曾经也有一个人,志气满满地说对他说过——梁淮则,以后我白微娆会做你背后的女人,保护你一辈子。

她那时候拍胸脯向他保证,永远不会离开他。然而,不到一年她就离开了他,也离开了他们刚出生的孩子。

情绪有些微醺,梁淮则下意识地抬起手抚上霍音的面颊,拇指指腹在她的脸颊上摩挲,温柔极尽:“霍音,我来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吧。”

“什么故事?”

“梁淮则和白微娆的故事。”

霍音呼吸一滞,梁淮则从未和她认真地谈过关于白微娆的事。饶是她知道的仅有的那些故事,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听来的。现在,梁淮则忽然语气认真地跟她提起,霍音却也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她终究是止不住心中的好奇,点头:“你说,我在听。”

他伸出手将她抱紧,似乎这样她就不能逃脱了:“她是个勇敢的女孩,二十岁的时候就怀孕并生下了慕尧。她有哮喘病,我一直都很害怕怀孕会让她的哮喘病恶化,所以一直不愿意让她生下孩子。可惜,我终究拗不过她,还是放着危险让她生下慕尧。后来,慕尧在她的肚子里一点点长大,我也慢慢地放心了。我曾经信誓旦旦地告诉她,我梁淮则会照顾他们母子俩一辈子。不过很可惜,到她死,都没再能实现。”

梁淮则说起这些的时候,霍音应该是嫉妒的。但每当他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其中的每一份甜蜜,每一份喜悦,她都能感同身受。

“梁淮则…”她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梁淮则打断她,再次紧紧地拥住她:“霍音,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从今往后,所有关于白微娆的一切都不再是秘密。一切全都过去了…”

“而从今天开始,白微娆也在我心里永永远远地死去了。”

“霍音,我忘了她,你也忘了她好吗?”

霍音含着泪,点点头。

梁淮则将她从怀里放开,目光温柔到即将要滴下水来。霍音看着他凑近的侧脸,乖顺地闭上了眼睛。闭眼的那一瞬间,眼眶里噙着的泪毫无预警地落下,流淌在她的脸庞上,温柔而干涩。

他侧过头,逐渐贴近她。温暖的唇覆上她的,辗转吮吻。他的唇-舌-霸-道地席卷她口腔里的每一处缝隙,却又不吝惜一点的温柔。片刻之后,薄唇从她的唇上退下,从嘴角一直蔓延到她的耳后。

每个女人的耳朵,总是极致敏-感的一处地方。

梁淮则吻上她的耳-垂,在她耳畔亲吻。酥-麻的感觉像是一股微弱的电流,只消一秒,就能蔓延她的全身。她有些害羞地抬了抬眼,片刻之后,却又吃力地垂了下去。

梁淮则怕她冷着,就敞开了大衣把霍音层层包裹住。似乎这样,就能替她遮挡掉所有的狂风暴雨。

暖和的温度,辅以泛滥的情绪,思绪接近迷离的那一刻,霍音忽然听见一阵冰凉的嗓音从他们相拥着的背后传来,那股声音就像是一把利刃,刀起刀落的挥舞瞬间,就能将紧紧相拥缠绕着的两人颓然斩断。连一根藕断丝连的情绪,都不予吝啬。

“两位…在这种场合,上演这样限制级的场景,真的好吗?”

声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熟悉感,类似伦敦腔的发音音调,以及些许生涩的卷舌音,怪异却又很是和谐。

霍音记得,这股声音像是在哪里听过。或许,还不止听过一次。

第21章

梁淮则番外(一):渥太华也握不住你。

加拿大渥太华的大雪下了七天七夜,才让他遇见了她。

梁淮则至今还能回忆起有关于第一次遇见白微娆时的每一个细节,她的每一个神情,每一个动作。大概是因为知道以后的痛苦太惨烈,才会把当初的快乐铭记地太热烈了。

那天是农历的春节,梁淮则难得地出门了一趟。因为枫南市的家实在没有太多能够让梁淮则留恋的地方,所以他选择了留在渥太华过年。

当地不回家的留学生都流行在除夕夜的晚上,聚在一起过春节,可偏偏梁淮则性格孤僻,所以他不乐意去一起参加那些无趣的聚会。

农历除夕夜的正午,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刚走了几步,他就听到隔了半条街有警察在喊:“stop!stop!”

正常的条件反射让梁淮则下意识地就往后看,结果转头的那一秒,他就猛地跟人撞上了。

“砰”地一声,撞上梁淮则的那人已经毫无预警地跌在了地上。身后,一身警服的魁梧金发外国人已经快要追上来了。只隔了一个红绿灯路口,就能把这个人制服。在加拿大的街头,经常有警察追逐犯人,因此梁淮则也见怪不怪了。

他还没有做一名优秀市民的打算,所以,他看都没看倒在地上的那人一眼,就径直走开了。

左脚踏开一步,雪地受了积压咯吱咯吱地在响。梁淮则还想挪动右脚的时候,却猛地感受到了一阵阻力——有人拉住了他的腿。

他下意识地往下看,才看到了那个巴着他的腿的人——那是个少女。

梁淮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长相,他唯一的印象就是,她的年纪很小,才约莫十几岁的样子。寒冬腊月的节气,她整个人都锁在一条单薄的棉衣外套里,看起来真是楚楚可怜。因为摔倒的缘故,她的左腿已经光-裸地暴露在了空气里,上面还有无数青紫的痕迹。作为一名医生,梁淮则知道,这是殴打所造成的。

刚才跌倒的那一瞬间,白微娆的脚就已经崴了,她知道她应该是逃不了了。但她偏偏又是个不认命的性子,她知道,这是她唯一一次可以逃脱的机会。要是失去了,她回去就会被打死。

人类的生存欲,总是比任何情感都来的激烈。

因此,下一秒白微娆就放下了她十几年来所有的骨气,跪在雪地里,含着眼泪,用最生涩的英语对他说:“!”

梁淮则愣了愣,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浓郁的中式发音,已经让他意识到了,她是一个中国人。

眼看身后的警察越逼越近,白微娆害怕地直颤。人在最紧张的时候,总会忘记自己身处何地,用最擅长的母语求救:“求求你,救我。”

“求求你,救我!”

她连说了好几遍,却也没有看到男人的表情有任何的松动。

还差几步,警察就能把她捉住了。白微娆忽然无妄地垂下了手,伴随着双手垂下的,还有止不住的眼泪。

大概是她滚烫的眼泪触痛了梁淮则。在距离警察的到来仅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猛地抱起了她,往街头的另一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