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飞机就要起飞了,你不去送送?”我还要送什么?他早已不再是我的,我还要送什么?

我坐在窗前为他弹琴,弹罗密欧与茱丽叶,可我心里明白,这男人不是我的罗密欧,而我也不是他的茱丽叶。

他会有他的生活,他的茱丽叶,而我也发誓,从今而后再不爱他,要努力去爱别人,去找我的罗密欧。

然后俊轩来了。拥我入怀。而我没有拒绝。

俊轩说雪儿你乖得不像话,我趴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哭得累了沉沉睡去,从此决口不再提他。

原来这叫哀莫大于心死。

我除了心死,别无选择。

过去的一切,你别再让我记得!如果这世上真有忘情水的话,我一定饮下,彻彻底底,彻彻底底忘记那个不够爱我的你!

我这六年乖得不像话。挣扎哭闹,亦换不回你至死不渝的爱情。你那六年雷打不动的电话,我想说:对我毫无意义。

你不是不爱我,我明白,只是不够爱,不爱我可以接受,不够爱却叫我痛苦,我怎么才能不爱你呢?

他说他即将回来。我听了并不惊讶,我明白的,我在这里,他一定还会回来。可是要我假装没事,笑容满面地去迎接他,怎么可能的事情呢?我在这个寂寞的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游走,累了坐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休息,接受别人这样那样嘲弄或是不解的目光,我知道我与这世界太不协调,浑身上下的名牌,却是个失魂落魄的公主。

我想说我想念他。这穿心蚀骨的痛,我束手无策。但是他呢,又能拯救我的痛苦吗?我再一次见到了他。在我自己的床上。他躺在那里,蜷着腿,睡熟的样子像个孩子。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想告诉我,我们已有了这样的资格,他要我,而我也能够爱他。

我告诉他我要嫁人,这让他气得咬牙切齿,我是故意的,的确,你别跟我讲什么不应该,我脑子里就想这么做,然后我就做了。他吻我,我挣扎,但我想要他。只是我不甘心。

他从不耽于肉欲,但对我有些例外。他把一切搞得一团暧昧,我明白他急于将我们的关系拨正,我们已错过了太多太多的岁月,那一夜,我没有再去拒绝他。

他进入的时候我真是痛,但我忍住没有叫出。那一刻,他是我的。我看得见,他的眼里有炙热到可以将我融化的爱意,我抱住他脖子,差点没忍住告诉他:

我爱他啊!

我越来越坏,与别的男人调笑,花他的钱送别的男人昂贵到让人咋舌的金表,我离家出走,尝试过普通人的生活,我想要工作,学凌子涵的样子纹身,我做一切一切让他难过的事情,我承认有点故作姿态,我就是在试探他,就是想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他到底有多爱我,可我心里真是害怕。

如果他不要我,我的爱情,我的人生,究竟要往哪里去呢?

我在日复一日的挣扎中渐渐明白:只要他爱我,他要我,什么尊严,什么委屈,没什么比他更重要…

他看到这里早已泪流满面,两手捧着她的日记,心痛几如刀绞。她爱他,看看,她说的那样直白,她爱他呀!

他翻下床来去摸自己的电话。他还没有死,还活着,怎么就能平白让她走了?他还欠她一句话,得趁他还活着,明明白白,确确实实地告诉她:

“雪儿,我爱你。我爱你,雪儿。”他颤抖着手拨通她的号码,她精神异常之好,接通之后对着话筒大叫:

“喂。”电话那头喧嚣异常,她似乎拼命才挤出了人群,朗声对着电话叫:

“Hello,Mr Zhuo,what can I do for you?”他满腔热情冷不丁被她打断,怔怔地问:

“你在哪里呢?说的这是哪一国的鸟话?”她语气十分不满,叫嚷着:

“什么鸟语?这标准的伦敦音,你听不出来吗?”他顿时哭笑不得,伦敦音?他们家这位小姐才离开国内半个月而已,竟然已经有了伦敦音?

摇了摇头正要反驳,她却先在那头扑哧一笑,语气调侃地问:

“干嘛呀,卓先生,不会是想我想得受不了了吧?”

他闻言心里酸涩异常,真想爽爽快快,答一句“是”,可努力张了张嘴,攥紧拳头狠狠地叹一口气,复又倒在床头默默无声。

“卓先生,”电话那头的她来了精神,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不远万里打电话给我,不是要我听你叹气吧?”顿了一下又再补充:

“承认吧,想就想呗,害什么羞呀!”这个时候竟敢这样开他的玩笑。他心脏胀痛不已,手搭在脑门上,一喘气,眼泪跌落下来:

“想。”他嗓音哽咽,“我想你。雪儿,我好想你!”她闻言嘻嘻一笑,嬉皮笑脸地向他确认:

“真的?”

“真的。”他这下真地不想否认。

她又笑起来,语气得意洋洋:

“好吧,看在你这么想我的份上,回头!”她懒懒地倚在门边,他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闻言反射性地眼皮一抬,登时目瞪口呆。

她恶作剧成功,心里乐开了花,见他如此鼓着嘴笑,晃悠悠走到他身边。他还躺着不动,犹自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傻了么你!”她伸手拍他,手才触到他脸颊,却被他猛一翻身压在身下,她笑起来,双手勾住他脖子,任他一口狠狠地咬在自己颈间。

他太小看她了,以为她还是八岁?可以任人捏扁搓圆?说不要就不要了,这叫什么?这叫“始乱终弃”!他做梦也别想!

第五十六章

她似乎走了很多路,白嫩的小手抚在他脸上,有些凉。他眼睛深深地凝视着她,满是心疼。她知道他心里一定对自己充满了愧疚,他的病,她的将来,他们这不为世人接纳的爱情,可她不想劝他,安慰会让一切欲盖弥彰,她更不会对他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这有点故作姿态。他此刻需要的不是她的怜悯,不是她的宽容,而只是她的,全心全意,毫无保留的爱。

他躺在床上将她抱在自己身上,伸出手去抚她的脸颊,她的眉毛,眼睛,嘴唇,她的笑容在眼底绽放开来,眯着眼,问他:

“怎么,看我变胖了是吗?”他心里隐隐作痛,他在生病,她怎么还能胖得起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瘦了很多。他哑着嗓子问:

“怎么一个人回来,顾绍晖呢?”

她手轻轻支在他的胸前,鼓起嘴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一趟航班机票紧张,我把他扔在伦敦看家,一个人回来的!唉,”她趴在他胸前叹气,“以前从不觉得麻烦,今天我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有多难走!我在寒风中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等到一辆公车,差点没被冻僵了!”

他表情微即刻一怔,紧张问:

“什么?公车?你为什么要坐公车?” 她闻言将嘴一撇,表情十分委屈:

“那还能怎么办?我身上没有钱。”他这下震惊非常,跳起来将她打量个遍,以为她遭了抢劫:

“没钱?你没钱?你怎么可能没有钱?”

她见他这样瞪他一眼,撇嘴道:

“切,我也是有骨气的好不好?你都摆明了不想要我,我怎么还好意思用你的钱?我一赌气,差点没赤脚从伦敦走回来!”他这下真是哭笑不得,皱着眉,没好气地瞪她:

“好本事!你这么大志气?这么大志气怎么不走回来!”

“我这不是怕你想我嘛!”她笑嘻嘻地臭屁,“幸好没走回来。要是真的走,花上个五六七八十年,某人还不得哭死!”她说着向上挪挪身体,下巴抵着他的,头一垂,毫不客气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说,想我没?到底想我没?”眯着眼睛恶狠狠地威胁他。

他心里柔肠百结,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

“想。”他诚实得像个小学生。

“嗯。”她用力点头,显然很满意他的答案,“有多想?”她又问。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地想。”他重重地用了好几个“非常”。她见他如此又笑起来,不依不饶地追问:

“哪里想?这里?”她纤细的手指印在他的唇上。

“这里?”她手向下点指他的心脏,眯着眼,狐狸一样地盯着他,他有些情不自禁,张开嘴巴没等开骂,她冰凉的指尖却已若有似无的划过他的小腹,他冷不丁地狠狠倒抽口气,闭上嘴巴听见她浅浅地笑:

“难道,是这里吗?”

这要人命的妖精呀!

睁开眼她已醒了,抱着腿坐在自己身边,歪着脑袋研究摊在脚边的海报。他伸出双手抱住她腰,头埋在背后,闷闷地笑:

“怎么样?我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帅?”

有这么厚脸皮的人没有?她闻言立即不屑地撇了撇嘴:

“少来!我是看他贴在那里影响伦敦市容,所以才好心上去揭了下来!你以为自己有多帅?”

“你这好心值80英镑呢小姐!”他叫起来,一翻身,仰面朝天地躺在海报上,撒娇:

“你再好好看看,到底帅不帅!不是跟你吹,我读书的那会儿,追我的外国女郎可以从剑桥排到牛津了!”

哦,我的天,她朝天翻了一记大大的白眼,男人果然不能宠!

“卓尔群,”她眯着眼假假地盯着他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竟然可以厚成这样!”

她难得有一天起得这样早。吃完早饭,一个人背着双手老气横秋地在花园旁边转着圈儿。他早上得去上班,佣人帮他披上大衣后又想帮他系上围巾,他却只是伸出手来接了过去,拿在手里向她走来。

她眯着眼睛微笑着看他,他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拍拍双手,无声地向她表示:

宝宝,过来。

她瘪瘪嘴巴摇了摇头,指指不远处空荡荡的花园,表示自己现在很忙,她不喜欢这满园萧索的景象,而要在院子里种上点什么。

他最喜欢的是木槿,白色单心系的那种,这圣洁高贵的生命,有这世上最动人的花语:坚韧永恒的美丽。

她知道他也喜欢五月雪,春末夏初,油桐花开,五月花落,纷飞似雪。那样的景象美是美,只是太脆弱。比不得木槿花的耐寒。

好吧,山不来就我,我只好去就山。他笑着走到她身边,一伸手拢她入怀,咬一口:

“一大早的,忙活些什么?”她在寒风里站得久了,浑身冰凉,打开他大衣钻进去,暖和得连声感叹:

“啊,好暖,真暖和!不如我变成一只小狗,躲进你的胸口可好?”她满脑子的奇思妙想,可他喜欢。心里舍不得,巴不得把她贴在胸口带去上班才好!他想起她小时候的日记,她小孩子时他们对一切都无所顾忌。他很忙,她下了课,保姆先陪着司机去接,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另置一套粉色的桌椅,矮矮的,供她等他下班时使用。可她大小姐偏不喜欢,她喜欢他的那套家具。

小小的女孩子,坐在他大大的高脚椅上,吊着脚,晃呀晃,晃呀晃,高兴时就在原地打两个转儿,多么的有趣!

于是他就挪到她的位置上。粉色的,又矮,他为了哄她开心,还特地命人在桌上贴了贴画,她那时喜欢H.O.T的张佑赫,那染着黄毛的瘦瘦小小的家伙,哪一点值得人喜欢?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不准别人说他一句坏话,还亲亲腻腻,一口一个“我们家猴子”。但后来岁月证实了她的眼光,H.O.T聚聚散散,其它几个成员都已没落,只有张佑赫凭借自己出众的舞技长盛不衰。

他旗下员工超过百万。来来往往的人,看见她时谁不想逗上一句?他不准她拿别人的玩具,不准她吃别人给的东西,一本正经地告诉她:

雪儿,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呀呀呀呀,这小心眼的卓大总裁!

她拿起他手里的围巾给他围上,拍拍他肩,示意“好了,你上班去吧”,可他真舍不得,满脸被迫无奈,走一步回一次头。

她于是笑起来,追上去拉起他的手,晃了晃,嘲笑道:

“走吧!本公主就好心送你一程。”

他们手牵着手在雪地里漫步。积雪初融的世界干净到几乎透明。他们肩并着肩走在路上,懒懒的,任皑皑白雪在脚下发出一阵阵吱吱的吃重声。

一条胖胖的小癞皮狗自花坛后转了出来,满脸的褶皱,站在那里,一脸天真地盯着她看。她顽皮心起,“喛~~~”一声,两眼上翻,伸出长长的舌头大大地冲它做了个鬼脸。那小狗惊得单脚跳起,“咕咚”一声摔坐在地上好一会儿爬不起来。

他哈哈大笑起来,左手成拳,一边笑一边轻轻咳嗽。她本来不过淘气,哪知道这条狗竟然这样开不起玩笑,红着脸,跟在他身后讪讪地鼓着嘴笑。

谁说她是个冰山美人来着?她只是比较会装,耍酷你懂不懂?如今这社会流行!

她送到公司前的交叉路口便不再往前。他心里依依不舍,牵着她手想把她拉进去,她不动。他其实真地很想坚持,但却勉强自己忍住。

他们此刻把关系公开,对她又能有什么好处?

他停下脚步吻她一口,咬她的唇,上下牙齿用了些力。她趴在他的胸口微微轻喘,漂亮的脸蛋白皙粉嫩,他情不自禁又吻一口。

她叹了口气,瞪他:

“走不走?你到底还走不走?”再不走小心我扣你工资!

“好好好,”他退后一步,嬉笑,“我走我走!我现在就走,上班赚钱,赚了钱给老婆买糖吃!”他边说边向后转身,提步:

“唉,现在经济不景气,工作也不好找,可偏偏物价还飞涨!我老婆要吃饭,要买许多漂亮裙子、皮包和昂贵的化妆品!男人啊,做男人真是苦啊!”摇头晃脑唏嘘不已。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又伸出手,表情戏谑地向她拍拍:

小妞,过来给哥哥抱抱。

她站在原地憋笑,学着他的样子也伸出手,拍得比他还要用力,意思是:

想抱,想抱你自己过来!

他抿着嘴偷乐,一低头,听见一个苍老威严的声音:

“卓尔群,你到底还要不要进去上班!”

第五十七章

他当然还得上班,这是他的事业,他的家庭仰仗着他,他纵算是死,也仍对他们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但这责任现在也有她的。他父亲说:

你们得尽快生个孩子。

这句话让她羞红了脸,可他却只是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意思相当清楚:他不要她的孩子。

他的雪儿,如今已经为他所累,他怎么能,还自私地要她把所有的青春都赔上?

他们一前一后进的公司,他在前,离她三四米的距离,走两步,回一次头,再走两步,再回一次头,本来是想避人耳目,现在却是欲盖弥彰。

她垂着脑袋跟在他后面,鼓着嘴巴正在偷笑,眼前一黑,撞在一个结实坚硬的怀里。

程俊轩永远都是这样冷清。他的父母去世得早,跟着一个性格怪异的爷爷,自然开朗不到哪里去。

她其实也是心疼他的。她是二十岁的年龄,六十岁的心,他又何尝不是呢?他的父母死得太过凄惨,二十年前的那段公案轰动一时,程家夫妻两个,一个含恨而终,一个自杀殉情,在她眼中,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加悲惨的事情。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谦谦君子,温良如玉。

不要太深情,不要太聪明,不要太完美,不要太执着,这是他爷爷从小对他的教育。

可是他真心疼她。雪儿,如果你还需要,到我这里来。

她趴在他的办公桌上摆弄着孩提时的拼图,《星梦奇缘》里小民哥的形象,她试半天找不到安在旭的嘴,垂着脑袋乱哄哄地嘀咕:

“咦,嘴呢?嘴呢?刚才明明在这里的啊!”身后忽然有人笑起来,她一抬头,他唇已压了下来:

“宝贝,嘴在这儿!”

这小不要脸的家伙!

他把她抱在腿上办公。她身材娇小,缩在他怀里无聊地把玩着自己的长发。他眼盯着手边的文件,间或拿起笔来划上两下,她身体随着他的动作小小地晃动着,这样的怀抱如此温暖,她闭上眼,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气息。

他垄断着这个国家的通讯行业,除此之外,还生产许多奢靡高端的电子产品,他希望她能跟着学到点什么,可她从来兴致缺缺,一看见那些密密麻麻的外国字她连脑袋都疼。

她坐在他怀里的样子像他的孩子,而他此刻操心得像她的父亲。他伸出手去扳正她的脑袋:

“雪儿,别只顾着玩,你也试着看看这些文件。”她闻言乖乖地转回身体,手捏文件默默看了半天,忽而哭丧着脸向他求饶:

“卓哥哥,我看不懂。”睁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他听罢心里酸涩异常,双手捧着她脑袋,柔声哄:

“乖,你再看看,如果真地不明白,我让人来教你,嗯?”

这还有什么好看的?这个人又自作主张,未经她同意私自安排她!新仇旧恨一起上来,她瞪着眼睛气汹汹地冲他发火:

“看什么看?我看不懂!你要真地操心,就赶快好起来!我这样出身的人,你以为能坐得了你的位置?” 背过身去生起气来。

她先他一步到的家里。他晚上还有应酬,想带她的,可她大小姐偏不愿意。他心里明白她的意思:

卓尔群先生,别以为自己生了病,我就会好心让着你,该生的气要生,该训的地方要训,该撒的娇也当然要撒。

他捧着一大捧玫瑰回的房间。这多么俗气的一件事情,大名鼎鼎的卓尔群,竟然也要靠买花来哄女人开心?他进门的时候老觉得有人看他,家里的佣人,上上下下,看他的表情像他是个怪物。

看什么看啊?看到我买花很奇怪吗?我们的雪儿小姐正在生气,不哄哄,不哄哄我哪里来的好日子过?

她看他进门笑了起来:

“卓尔群先生,你买这些要做什么?”

他表情哀怨凄婉,瘪着嘴,悲悲戚戚地向她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