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轻的宫娥忘却寒冷,把目光痴痴的落在了君王的身上,平日里,她们要见到君王一面谈何容易,有幸见到也恨不得把脑袋埋在了胸膛上,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更别说可以可以像现在这般的肆无忌惮的注视着。

想必,君王是为了那位李姑娘了,而李姑娘想必是为了乌玛贵妃怀了王上的骨肉吧,那位李姑娘心里头一定不好受吧,昨夜,全城狂欢,君王休朝三日,施粮三日,大赦囚犯,这是历代昭蜀帝王遗留下来的祖训。

早晨有薄雾,薄薄的雾气把那个身材玉立的男子剪成了一片剪影,该有多么深重的情谊才让这天底下唯舞独尊的男人痴痴的守候在一名女子的门外。

宫娥们对那位李姑娘不无羡慕,在她们看来,那位李姑娘已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了,史无前例的住进了正阳殿,虽然他们不大出现在她们面前,但有幸见到他们相处时的那几个辈分比较高的宫娥的绘声绘色的描述着。

-----王上又给李姑娘赔不是了,那赔不是的模样就可爱得像李姑娘养在身边的小狗小猫。

-----王上把熟睡了的李姑娘从阁楼上抱了下来,怕脚步大会把她弄醒,平日里一盏茶的路程硬生生走了大半个时辰。

-----王上怕李姑娘在正阳殿无聊,中午的时间里只要可以他都会回来陪她用午膳,要知道,正大殿到正阳殿一来一回耗掉的时间可不少。

-----王上从来就不敢对李姑娘发脾气,只有李姑娘敢和王上发脾气,要是有哪位执事,宫娥惹事了,比方说打碎了王上心爱的杯子只要找李姑娘就绝对没错。

-----王上。。。。。。。。。。。

更有一次,王上竟然向那李姑娘的贴身侍女叫绿竹的赔不是,因为他一气之下让人掌了绿竹的嘴。

宫娥们在心里低叹着,那李姑娘这次矫情了点,这君王后宫三千,子嗣成群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更何况,君王的后宫里也就一个乌玛贵妃,还有一个名不副实的顾才人,而每年进宫来的秀女谁都知道也只不过是一个摆设而已。

她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们觉得那位李姑娘有些不知好歹了,而且,身在福中不知福!

朱执事把一碗生姜水端到了君王的面前:“王上,请保重身体。”

唤了第一声还没有反应,执执是咬了咬牙,提高声音:“王上,请务必保重身体。”

如梦方醒般的,君王敛着眉,环视了周遭,声音空洞,似是从天上落下了似得:“都早上了。”

手一挥,让所有的人退下,就独独留下朱执事。

喝完了生姜汤,朱执事听君王喃喃的念叨着,昨日,在这里,她答应当朕的皇后。

“王上。”朱执事弯腰:“李姑娘是一个明理的人,她会想清楚的,只要皇上给她时间,她会明白的。”

一下子,衣领被紧紧的攥住了,君王攥着他,宛如他是一根救命稻草。

“你说阿萝会吗?她会原谅朕吗?你说只要给她一点时间她就会想明白对吗?”

朱执事点了点头:“王上,老奴是这样认为的。”

君王的表情一下子轻松了起来,手背着,来回镀步:“是啊!朱执事,说的对,阿萝是一个多么明理的姑娘啊,我怎么把这个忘了,阿萝还说,不管往后发生什麽事情都要相互信任的。她会相信我的,会的。。。。”

朱执事在心里低声叹气,这君王怎么语无伦次了,从小都是这样的一碰到和李姑娘君王就变得患得患失了起来。

过了一会,君王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小姜的名字。

冻了一夜的小姜唇色已经发青,可还是一贯的利落劲儿。

“小姜,阿萝现在一点饿了,你马上让到御膳房去,阿萝喜欢喝热乎乎的汤,你马上去。”

小姜一刻也不敢耽搁。

“王上,您也该用早膳。。。。。”朱执事细声的提醒。

而显然,君王的眼睛和耳朵此刻就只有那扇打开了的门和那站在门里脸色苍白,面容憔悴的人了。

“阿萝。。。”笙歌颤着声音唤。

青萝深深的望了一眼天空,最后,落在了站在天空底下的人。

这个人,从六岁至二十九岁,从一个孩子到一个成年男子,整整二十三年的时光,从当他的老师到当他的情人,从在他身上寄托了感情到不知不觉中感情变成了爱情。

所有属于李青萝的美丽与哀愁在楼笙歌这个男人的身上淋漓尽致。

而,现在,他们的缘分终于来到了尽头。

“进来吧!”淡淡的,青萝让开了身体。

等他进门的时候,青萝把门关上了。

这个寝宫,这个寝宫的每一个地方,都几乎有过他们恩爱缠绵的印迹,小小的包袱放在了一边,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它的存在,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拿着那个包袱,蓝色印花的布料,小时候,他好奇问她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她神经兮兮的警告他,说里面住着妖怪,后来,又改口风了,说什么里面放着的是她的宝物,有一次,他好奇的紧,就偷偷的打开来看,就几件衣裳而已,里面有一个玉玲珑,后来,他发现那个玉玲珑挂在了丹枫的身上,除了玉玲珑还有几个有着鲜艳颜色的竹筒,那个竹筒他怎么也打不开。

笙歌的眼眸淡淡的瞄了包袱一眼马上转开,手想去拉她的手,她不着痕迹的避开。

“饿了吧?”笙歌柔声道,在她对面坐下:“我让御书房准备了汤,阿萝喜欢的热乎乎的汤,一会,咱们一起喝,可好?”

青萝静静的愀着他。

“喝完汤后。”笙歌避开了她的眼眸,继续说着:“我们就出宫去,我们谁也不带,沿着永安街走,走到哪儿算哪儿,晚上的时候,我们向家住在麦田边的农户借宿,你不是很怀念在南方的日子嘛!”

她告诉他,从前,有一段日子,她和她的三师傅就住在把住宅安扎在麦田边的人家,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些麦田的香气就跑到了她的梦里,于是,梦就溢满了香气。

“然后。”青萝接过他的话:“然后,住了几天我们就回宫,然后,我就听你的话,相信着你,和你共同面对着你和乌玛丹枫的孩子,然后,三十岁的时候和你成亲,然后在时光的流逝中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容不得我们去逃避,因为孩子是无辜的,还因为这是宫,你的先祖们都延续着这样的模式。”

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无奈和祈求,一夜无眠使得他的脸色苍白,眼窝微陷,可即使是这样,他依然有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力量。

如盛时酴醾,香气满溢,而那香,是祸患。

大师傅说过这样的一段故事,某年,一女子站在酴醾花下,一站就是一晚,清晨时,人们在酴醾花下见那女子已经气绝,气绝的女子脸上带着很美丽笑容,来验尸的人说,此名女子死于醉死,是因为那酴醾花的香气太香太浓太容易沉醉了。

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来到她身边,把脸贴在了她的腿上,无助而彷徨。

“阿萝,我们不是说好了,从此后要信任彼此的吗?”

青萝闭上了眼,那突如其来的泪腺在她的眼眶底下滚动着。

“可你却在挥霍着我对你的信任,一次又一次的。”青萝困难的吞咽着:“那晚,你生辰的那晚,其实,我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楼笙歌,当你在对我说谎的时候,你可有想过曾经我在你耳边殷殷切切,我说过我要相信你就像你要相信我一样,可是,我得到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也懂,人有时候或多或少的需要来说一些好意的谎言,可,要是你的谎言是建筑在那样的条件下。”

“我,无法接受,也受不了。”

他的脸依然埋在她的腿上,一寸一寸的蹭着,使劲的蹭着,太阳穴在激烈的跳动着,似乎是要冲破皮肤。

退无可退时(四)

“小楼,我受不了!”青萝低低的,用暗哑的声音述说着。

许久,他的脸终于抬起来了。

“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没有。”他缓缓的摇着头,看着她。

只一瞬间,眼底便有了沧桑。

“不,变了,小楼。”青萝闭上眼睛,不敢去看:“昨夜,我在这里想了一夜,我认真的去想,用心的去想,可怎么都不行。”

“我在想,那时,你要是不告诉我你和小枫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那时你要是不告诉我那该有多好!那么,我就不会有憧憬,有热望,热望着自己会是你生命中的那个唯一,小楼,女人们的心思很奇妙的,现在,我觉得你以及你和丹枫的那一夜是对我的一种背叛,甚至是对我美好爱情的期盼的一种毁灭,你懂吗?”

“我懂的,阿萝,我真的懂!”他发出了类似一种小兽般的声息。

“知道吗?小时候我的愿望是嫁给我的爹爹,虽然,我一直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嫁给我爹爹,可后来我想明白了,因为我想变成了像娘亲那样的幸福女子,因为我的爹爹对我的娘亲忠贞不二,在我们家乡,一个男人是可以拥有自己的侍妾的,地位越高侍妾就可以拥有得越多,可我爹爹就只有我娘亲一个妻子,而且他永远就只会我娘亲一个妻子。”

“这世间,若一位女子爱着另一位男子,越是深爱了就越是想当那个唯一。”

“从来,自始自终的,你就是那个唯一!”

“那么,往后,是不是因为你口中的那个唯一,我要强迫自己去忘却这个事实。”青萝觉得烦了,一想到那晚他用吻丹枫的唇来吻她,她就觉得揪心,一想到他们肢体纠缠。。。

按住了肺部,阻住那股突如其来的不舒服感。

“阿萝,就一年,就给我一年的时间,我求你,这一年里你会发现一切并没有改变的。”他缠住了她的手:“我求你,去哦等待你去发现其实自始自终都没有改变!”

青萝狠狠的甩开他的手,一想到这手也抱过丹枫,在丹枫的身上。。。。

“放开。”青萝觉得全身起鸡皮疙瘩,所有的压抑蜂拥而来,她咬着嘴唇,拼命的摇着头,想把那对在暗夜中纠缠的男女从脑海中甩掉。

“阿萝,别这样,别。。。。”笙歌从一把抱住了她,手伸进了她的嘴里,阻止她咬伤了自己的嘴唇。

他的脸近在咫尺,这是她多爱慕的脸呵。

他的唇在发着抖,唇形迷人,他用它来对她说那些讨她欢喜的情话,他用它来亲吻她的嘴唇,亲吻她的身体,但是。。。

但是呵,他也用它亲吻别的女子的嘴唇,别的女子的身体。

狠狠的咬下去,用尽力气,再狠狠的推开他。

“楼笙歌,乌玛丹枫的味道如何?”青萝就这样残忍的笑了起来,带着两败俱伤的快感与痛苦。

果然,他的脸如死人一般的,睁着眼睛愀她,仿佛她是一个陌生人。

“楼笙歌,我反悔了,我收回从前我说的话,我不会和你成亲的。”摇着头:“不会了,不会了。。。”

入夜,把守城门的守卫官在幢幢的夜色中见君王的马车出城。

马车停在了国师府,笙歌从马车里下来,想去牵青萝的手,青萝目无表情的避开,一众的随从候在百步之外。

青萝没有看笙歌一眼,径自走向国师府。

“老师!”

他在她背后唤,唤起了那久违的那声“老师”,心底里的那股热浪就这样突如其来,青萝顿了顿,停下了脚步。

来到她面前,不是很明亮的灯光下照着他满是痛楚的脸,眼里还是满溢着一如往昔浓浓的爱恋。

手落在了她的唇上,唇角有淡淡的血口子,那时,她咬着着嘴唇,倔强的说,我想出宫住几天,不然,住在这了我会发疯的。

她就那样紧紧的咬着嘴唇,直到嘴角里渗透出了血,直到他点头答应。

垂目,想扯出一个笑意,那勉强扯出来的笑意让他的脸变得有些扭曲。

“老师,学生请你相信我,就像从前无数次信任我一样,相信我还是你的小楼,那个尊敬着你,爱慕着,把你藏在心底里偷偷的偷偷恋着的小楼,是那个只为你疯狂,为你不择手段的小楼,自始自终,他都没有变过,因为太过于珍爱老师了,所以他不想带着对另一个女人的愧疚来爱你,经过昨日后他终于可以全心全意的来爱老师,来珍惜老师了。”

“老师,请你相信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全心全意的来爱你的。日后,你会明白的。”

青萝惨淡的笑着,笑容里染着微微的嘲讽。

笙歌的脸霎时变得破败。

“好吧!进去吧,这里冷。”他细心的为她捂住了披风。

转过身,青萝收起了笑容。

国师府的管家拿着灯立在一旁。

青萝半个身体越过了门槛,听他再她背后小心翼翼。

“你说过的过完年会回宫的。”

青萝没有应答,他在她背后又说一句。

“阿萝,我可以来看你吗?”

所有的五脏六腑又缠在一起了,它们纠缠着,像是在经历着一场拉锯战,青萝咬着牙,加快了脚步。

笙歌并没有马上离去,只是站在那里,痴痴的凝望着那行色匆匆的人影。

李先生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君王依然还仁里在那里,夜色使得他的身影尤为的凄凉,看得小姜心里泛酸。

到了这个时候,小姜也不知道一切该怪谁了,他小姜不懂得什么情爱,那种男女间的情愫他更是不懂,可要是向这两位这般的他宁愿不要。

可那阿喜对他说,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也许吧!

十一月初五,连续下了几天的小雨终于停歇了下来,早晨,天空挂着一个淡淡的日头,整个皇宫还沉浸在一片乌玛贵妃怀有身孕的喜悦中。

昭蜀的皇子终于千呼万唤始出来。

一向深居简出的皇太后带着一众的皇室辈分极高的宗亲张罗了起来,整个皇宫里张灯结彩,请来了得道高僧为小皇子祈福还有看五行。

桂玉宫俨然成了一些野心家想要攀爬的的台阶,那些道贺的客人是一拨接着一拨,而在桂玉宫当值的执事们很诡异的发现,自知道乌玛贵妃怀有身孕后,王上自始自终都没有出现,第一天,乌玛贵妇跟在皇太后后面显得心不在焉,一双眼睛就眼巴巴的往外看,任谁都知道她在盼着谁的到来。

第二天,乌玛贵妃盼着的那个谁还是没有到来,有神通广大的执事带来了小道消息,王上一直呆在正阳殿足不出户,入夜的时候,出了一趟宫,清晨才回的宫。

第三天,十一月初五,君王就披着一身晨露站在桂玉宫的花园,那打扫花园的宫娥马上把这个消息禀告了莫姑娘。

“什么,你说小哥在花园。。”丹枫有些握不住手中的小勺,手一抖,险些掉落。

“是的,丹枫姐!”莫姑娘眉宇间布满了喜悦:“而且,王上说,他在花园等着你,他还让你不要着急。”

丹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慌慌的:“你说,他在花园里等我,莫莫,他。。他。。看起来怎么样。”

“他没有怎么样啊!”莫莫不解:“王上看起来就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啊!”

丹枫慌慌张张的走到铜镜前,坐下,没有意识的拿着木梳,呆呆的望着铜镜,一抹白色的身影覆盖了过来。

白衣少年笑嘻嘻的模样,从她手中接过木梳:“丹枫姐,怎么还像是二八年华的少女,王上是丹枫姐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他来见你是理所当然的。”

“是这样吗?孔!他不是来责怪我的吗?”丹枫喃喃的说着。

“为何要责怪你,你是他孩子的母亲,你怀了他的骨肉,所以,所有的理不直气不壮都会成为理直气壮的。”孔一边帮丹枫疏着头发一边说着。

“可是,昨夜李青萝就离开了正阳殿了。我。。。。。”

“这不是你所要得到的结果吗?”孔还是维持笑嘻嘻的模样。

“可是。。。。”丹枫昂起了脸:“孔,你不了解他那个人,你不了解。。。”

“乌玛丹枫。”刚刚还笑嘻嘻模样的少年一下子收住了笑意:“没有什么可是,到昨日,为止,你都做得很好,我希望你继续,一切都沿着我们想要的结果在行走,我希望你不要自乱阵脚,记住了。”

他摆正了她的脸,让她面对铜镜。

“智者,善于思考,谋者,善于利用,只要你把这两者好好的结合在一起,最终,你就可以扭转局面,现在,你是一个母亲,你的孩子需要一个健全的成长环境,你只不过在争取你所应该得到的一切,是他们先对不起你的,现在,你只不过是讨还他们在你身上赋予的一切。”

“我。。。。”丹枫手缓缓的落在自己的小腹:“我是母亲,是啊,现在,我是一个母亲了。”

“是的,你现在是一个母亲了。”孔在她的耳边发出了宛如催眠的声线:“而且,有了这个孩子,从此,李青萝和楼笙歌再无可能了。”

他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丹枫,笑。

“丹枫姐,我会帮你的,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间的,我是站在丹枫姐这一边的,永远的!”

退无可退时(五)

初冬的花园,不见了春夏时的万紫千红,只有一角的菊不惧严寒,独自开放着,那一袭象牙色的衣裳再配上那般的身材,站在花间,宛如画中人。

远远的,丹枫看不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想必,是溢满了相思吧,昨夜,李青萝出宫去了,人说,相爱的人把时间和空间喻成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个男人对李青萝有多疯狂,她是知道的。

挑了挑眉,知道又怎么样,现在,她的肚子里还不是怀了他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