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沈放象是一头发怒的狮子猛地将毫无防备的谭星莞撞在墙上,谭星莞只觉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他蹲下来捂住肚子,任凭沈放在旁边厉声的责骂:“你为什么要背叛张君行?你搞什么?你不把我们当兄弟,我看错了你这个小人!”谭星莞无力的靠在墙上,急速的喘息,他没有力气反抗,也不想反抗,沈放的拳头暴雨般落在他的身上,在走廊的另外一端,张君行悄然站在树叶的阴影中,看见谭星莞的惨象,露出牙齿欣慰的笑了起来。笑起来的张君行显得特别好看。沈放终于走了,张君行也终于走了,只有寂寞的樱花花瓣飘落下来,抚平那些还在流血的伤口。那些肉体上神经的震颤并不是折磨,真正的悲恸藏在心底最深处。

B谭星莞拦住了张君行的去路,他的目光冷峻而愤怒,他的动作坚决而果断。张君行抱着书,看着他,没有说话,半晌只是冷冷一笑。谭星莞简短的道:“跟我来。”两人来到一间废弃的房子里,谭星莞掩上门,对张君行道:“施婷是你害死的,是吗?”张君行道:“怎么?你爱上了她?”谭星莞怒不可遏的道:“回答我的话!”张君行道:“跟你没有关系,你是她什么人,凭什么过问她的事?”蓦地,一记拳头重重的挥在张君行的额头上,他倒在地上,嘴角流出了血丝,他震惊的看着眼前的谭星莞,这个向来远离争斗对打架退避三舍的才子公然发起了最直接的挑衅。张君行爬起来,丢开书,也是一击将谭星莞打翻在地。两人扭打在一起,灰头土脸,如同小孩玩的游戏,却早已用性命相搏。窗外落寞的花色里,潜藏着危机的潮涌,柔和的舞姿中,是友情的过去式。

将日记亲手交到同伴手中,谭星莞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转头看看山顶,那里一座孤零零的坟墓立在那里。张君行最终毅然走上了自己选择的不归路。谭星莞的眼睛模糊了:“既然不能救你,也不能让你再害人。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兄弟吧。”回头下山,来到一处悬崖,发现那个女人早就等再那里,看着他阴森森的笑。谭星莞面无表情道:“你是来处置我的么?不用了,我自己会了结的。”那女人狂笑道:“我来处置你?不用了,不用了,这样张君行会很伤心的,他最想看到的,是你结束在他的手里。谭星莞,你太聪明了,聪明过头了,可惜你看破了这一切,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滋味难受吗?这样的感觉好过吗?”“闭嘴!”谭星莞冷冷的喝住她,没有任何的斥责,却不怒而威。谭星莞走向悬崖,静静的看着崖底,平静的道:“你以为你得到了最终的胜利吗?你的阴谋已经被我传给了世人,你跟张君行都不会胜利的,我相信天理,更相信这世间的公义。我会在下面等着看你们受刑的。”纵身一跃,那女人疯狂的大笑。是绝美的身姿,伴同那凌乱的花瓣,漫天旋绕,有如仙界,刻下了永别的记号。

第三十五章天象两仪阵

地上的裂口越来越大,张君行半个身子已经完全被拖了下去,但是他仍然用尽全力的抓住地上,紧紧的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祈求的看着谭星莞,泪水洗刷了他的脸庞,悔悟的心痛痛入骨髓,可惜不归之路,已然不能回头。“我永远见不到你了……星莞……原谅我……我不配做你的兄弟……”张君行断断续续的语音听得连何健飞也不忍再听,谭星莞目光中的愤恨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怜悯,他走上前来,突然握住了张君行抓在地上的手。张君行抬起头来,哭得不能自抑,谭星莞轻轻帮他擦去泪水,这是决裂的兄弟在永隔前最后一次凝神的对望,樱花的花瓣飞落下来,掉落在他们的衣服上,头发中,目光里。良久,谭星莞将张君行的举到了自己的额头边,轻轻的擦了擦自己的额头后,毅然的放开了手。“星莞……”张君行缓缓的闭上了双眼,两道清晰的泪痕留在不再清秀的脸上,这是他被拖下去之前最后说的两个字。

地上的裂口合拢了,那个声音再度传来:“谭星莞有功苍生,转生仙界,即赴轮回,不得有误。”谭星莞站起身来,怔怔的看着裂口曾经出现过的地方,片刻,终于迟疑的转过身来,面对着何健飞。何健飞欣慰的看着他,报应轮回,终究不爽,这是迟到了五十年的天理,这是延误了五十年的公义。谭星莞望着何健飞,半晌,他突然微微的笑了,那是如何绝代的风姿,那是如何华美的表情,何健飞终于明白,那位老婆婆为什么愿意因为那一笑为他保守秘密五十年。因为人格的伟大,所以谭星莞的光辉要比普通的人更耀眼些,更引人注目些。谭星莞飘然越过何健飞,朝轮回之道走去,他的身后终于没有了牵挂和羁绊,何健飞弯下腰去,深深的鞠了一个躬:“感谢谭星莞前辈的舍生求义和忍让五十年,使校园噩梦终于得以破解。”谭星莞回过头来,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彷佛是嘲笑何健飞为什么要搞得那么郑重其事,何健飞突然想,如果没有小虎,如果张君行没有跟谭星莞反目,如果谭星莞成为52届的学生会主席,那么这一起包括冤鬼路还会存在吗?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也没有如果可以谈,谭星莞已经离去,何健飞一人空空荡荡的站在樱花四处飘舞的路上,手心冰凉,谭张的决战已经结束,而他的决战才刚刚拉开序幕。何健飞无精打采的来到孙中山像下,正好碰上一堆学生围住李老伯他们焦急的询问为什么孙中山像会倒下。何健飞急道:“坏了,人心开始崩溃了。”他飞奔向前,却无能为力,只好眼巴巴的望着李老伯,希望能力挽狂澜,可惜李老伯也不说话,只是往地上让。原来刘灿利刚刚醒来,被搀扶着勉强站了起来,大家见到刘灿利突然出现了,霎时,原本喧闹异常的广场一下子静了下来。几百双眼睛不约而同地紧紧盯住脸色苍白的刘灿利。那目光里面饱含了对他们校园双雄第二最高的期望和信任。何健飞知道,今天如果不拿出个说法,就不能平复同学们的情绪,也就失去了对校园大局的控制,那么收服女孩就会多了一层无形中的舆论障碍。虽然暗暗着急,可是却不敢出声,只是紧张地望着旁边的刘灿利。刘灿利望望周围几百个人,嘴唇蠕动了几下,但终究没有说出话来。旁边有一个同学忍不住问道:“副主席,能不能告诉我们,孙中山铜像为什么会倒下来?”何健飞等人心中暗暗叫苦,虽然知道真实原因,可是偏偏不能讲出来。李老伯刚想挺身而出,已被阿强死死扯住,因为阿强知道,就象当年他们一样,唯有刘灿利这根仅存的精神支柱才能够获得最大的信任,最快地平息这次风波。

刘灿利的脸色愈发苍白,他沉默了半晌,终于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孙中山铜像倒下去了,可我不知道为什么。”瞬间,人群大哗。徐传一惊:刘灿利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刚想上前阻止,何健飞已经送过来一个暗喜的眼色。只听刘灿利又道:“有人跟我说,孙中山铜像之所以倒下,是先生自己的意愿。那么你们认不认为,孙中山先生是准备抛弃我们了呢?”人群一起高呼道:“不是!”刘灿利再问:“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是不是让他继续躺在地上?”人群又喊道:“不!我们要把他扶起来!”刘灿利这才转入正题:“大家说的不错,这会儿有功夫在这里说闲话,还不如齐心协力把这件事做好。”大家立时活跃起来,这个说“我去找教务处”,那个说“刚才校长来过了,我去跟他解释一下”,还有的说“我现在就去联系建筑工程队叫他们派人过来维修”……一场可能发生的大骚乱,就这样被刘灿利几句话给压下来了。徐传这才明白,原来何健飞早就看穿了刘灿利是在玩转移话题的游戏。

正当他们松了一口气之际,突然有一个学生会的干部跑出来问道:“主席呢?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见他来?学校方面还要他去作个解释呢。”又是个难题!见问到巩勇,刘灿利再也把持不住,整张脸由白变青,嘴唇剧烈颤抖,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才看着地上的孙中山铜像,缓缓地道:“巩勇……巩勇他去了个很远的地方,暂时回不来。他说,他希望他回来的时候,能够看到孙中山铜像还是庄严地立在校园门口……”那学生干部道:“主席这么多会开的?算了,我还有笔帐要等他批呢,副主席你先批了吧。”何健飞在后面默默地对刘灿利道:“不要伤心,巩勇虽然走了,但是他的精神作用还是存在的。”这件事就此暂告一段落了。

就在这时,何健飞接到了密令,法术界中大批人马已经赶到了校园外面,何健飞没奈何,匆忙安置好刘灿利之后,带领孤星寒徐传巧儿等人来到指定地点接应。戒忍大师和天机道长已经在屋门外迎接,哈哈大笑道:“大功告成了!接下来就要看老衲和天机道长的了。收服女鬼,了却劫数,我辈又可专一修行了。”何健飞道:“弟子还有一事禀告,不知大师和道长准备在哪里收服?如果在学校里公然摆这么大的阵法,恐怕学生们会有猜疑。到时有无辜死伤就增加罪过了。”戒忍大师道:“这点我早已想到了,我们就在这屋子后面摆阵行了,天机道长会负责把那女鬼引出来。我正想分配人手,可巧你们都回来了。那么一起听我分派吧。由于这女鬼来路不明,且无法测出她法力高深程度,惟有全力迎击,以求速破,老衲打算道佛合一摆天象两仪阵困住她,再请出圣物,一举降之。”何健飞心一颤,天象两仪阵是道佛两家通用大阵,从来没有用过,想不到竟然在此得见。只听戒忍大师道:“天象两仪阵分三层,外层五十人,由各派第三代弟子组成,分散作为策应,由徐传带领;中层三十人,由第二代弟子把守,交孤星寒掌握;内层是各派掌门住持,老衲先坐着主位罢。现在,徐传,你去后院,孤星寒,你去中院,分别交代事宜。各弟子从其辈分自去寻找主帅。内层的人且在大堂稍戴。李老伯等三人仍是劫数中人,归入孤星寒的中层。今天是七月十二日,定于明天晚上申时摆阵。”

戒忍大师说完之后,众人各自朝中院及后院走去。何健飞刚想过中院,戒忍大师叫住他:“何健飞,你跟我在内层。”何健飞愣道:“但我是第二代……”戒忍大师道:“你身上渊源太多,只能留在内层。”何健飞觉得这样讲简直是强词夺理,可是又不敢分辨,恐怕他另有用意,只得闷闷地留下来。一阵忙乱安排各人镇守位置后,何健飞居然被分配站在戒忍大师后面掌灯,这使他更加郁闷不乐。禅月大师心中明白,只是暗暗叹息难过,却不敢泄露天机。转眼,七月十二日晚上到了。天机道长如约进入校园引那女鬼出来,众人只觉心潮澎湃,大家纷纷传说了那么久那女鬼如何厉害,今天终于能够得知她的真面目了。

校园上空渐渐出现了大如蘑菇云的黑气,在不断盘旋上升,并且不断地向校门外逼过来,不多时,阴风阵阵,妖雾惨惨,天象两仪阵顿时被湮没在了滚滚的沙尘之中,除了隔壁两人勉强可以看到大致的轮廓之外,已经不知你是何人我是何派的了。戒忍大师紧急发下令去,加点招魂灯二十盏,同时在众人之间串起一条金铃线,靠铃声来统筹大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眼看申时已到,那黑气却好象凝住不动般只是在校园门口徘徊。而那边天机道长也没有发出任何信号。申时一刻,申时二刻,申时三刻,仍然不见天机道长。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只听“咻”的一声,大家闻声望去,何健飞捧在手中的长明主灯居然灭了。长明主灯是为阵中所有人祁寿的长明灯阵主位,长明主灯一灭,长明阵也就全体失效了。霎时,整个阵中一片大喧外围及中层几乎乱阵,不知是谁低低说了一句:“天意都不让我们佛道两教活下去啊!”所有人的目光都炯炯地盯着何健飞,何健飞捧着那盏熄灭的灯,颇为尴尬地对戒忍大师道:“我……不是我弄的,刚才那风……”话没说完,校园上空突然现出一行金光,戒忍大师“霍”地一声站起道:“不好!天机道长有难!”“师父——”孤星寒跌跌撞撞地脱离阵中,想冲过去,幸亏何健飞眼明手快拉住了他。孤星寒大哭着跪下对戒忍大师道:“弟子恳请领命进去救助师父。”戒忍大师强压震惊道:“你师父道行这么高,尚且不能应付,我又如何能放你进去?”何健飞也接着跪下道:“弟子自知法力浅薄,愿以残生一试。”戒忍大师摇摇头,其实最有资格进去也最有可能救天机道长也只有他本人了,可是他一进去,这个阵中又交给谁来掌管,收服女鬼的事又由谁来把握呢?眼看金光将散,戒忍大师一咬牙,转身对玉清师太深深一揖:“有劳师太操心了。”玉清师太连忙还礼。戒忍大师对孤星寒道:“你留在这里,我去救你师父。”禅月大师突然拦在戒忍大师面前跪拦道:“大师是我们的泰斗,如果有什么不测,这个阵必将无法发挥。还是让弟子勉力一试。”戒忍大师还想坚持,阵中一百零八位来自各门各派的弟子都跪下道:“请大师自爱。”玉清师太道:“大家听我一句公道话,其实大师和天机道长的修为也差不多,所以大师就是去了,也未必救得出来。当年家师曾经言道:‘此次劫数必定伴有血光之灾。’想来这是道长劫数,我们也无能为力,只有节哀顺变了。请大师归位吧。”戒忍大师长叹一声,落泪道:“天机老兄,非是我不肯救你,天命如此。”金光渐渐散去,逐渐不见踪影。孤星寒怔了一下,最终忍不住放声大哭,他这一哭,终南山的弟子也全部放声大哭。

戒忍大师归位道:“就算不去相救,可是女鬼还没引出,终究降伏不了。还是要再派一个人去好。”禅月大师刚想毛遂自荐,何健飞已抢先道:“弟子曾经见过她一面,虽然长发披脸,看不清什么样子,可是我是知道冤鬼路整件事情最为清楚的人,或许可以加以利用。请大师准我进去。”戒忍大师放眼阵中,确实再无恰当人选,只好点点头道:“万事小心,如果危急,切记不要力敌。”何健飞闻言大喜,喏喏连声,忙不迭地跑走了。禅月大师望着何健飞的背影忍不住盈满热泪:“天意啊,师父,果然是天意啊。”

{来到校门外,只见里面黑雾重重,根本看不清路在哪里。可是何健飞也不敢弄掉眼睛上的符水,只好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摸着前进,一边四处巡视。幸好他对校园路径十分熟悉,不多时便顺利摸到了樱花路的那块牌子。抚摸着那块牌子,何健飞万分感慨,当年一帮人高高兴兴地把这个牌子竖立起来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上面三个龙飞凤舞的字还是他写的,谁料今天变成这个模样。蓦地,何健飞举起手来在那块路碑上狠狠击了一掌道:“要你何用?樱花,樱花,到头来反而化成漫天的仇恨。”石碑被他一拍,顿时出现了一条裂缝,从顶中一直到底部。就在石碑旁的那棵樱花树树枝上,仍是那一身飘逸的白裙,飞扬的秀发,冷冷的眸子,优雅的身资,一动不动地久久地盯着那块石碑,还有那条裂缝,那条一直裂下去的裂缝……

何健飞来到路的中央,抬起左手,那里握着一手的迷魂金粉,看着那些飘飘扬扬的樱花,何健飞略一犹豫,突然转过身来,对着石碑旁的那棵树毅然地放开左手,往空中一挥。耀眼夺目的金色散光随着风向向四面八方散去。一直静默不语的女鬼忽然轻轻张开了口。顿时,一阵悦耳柔和的歌声回荡在樱花路上:我等你在淡淡的樱花下,你说你喜欢这飘飘扬扬的樱花。

可是我却眼睁睁地,

看着你的足迹消失在血地上。

没有理由没有话,,

任我无边无际地牵挂。

第三十六章人亡物亡

随着歌声,漫天樱花围绕着何健飞飞成一个大圈,越来越小,何健飞只觉呼吸越来越困难,他拼尽最后一口气将最后一把迷魂金粉撒了出去。歌声的威力愈发增强了。何健飞两眼金星乱冒,樱花圈越来越密集,到最后围成一个大蛹。何健飞心中默祝道:“别了,学校;别了,五台山;别了,大师兄;别了,李老伯,我要陪伴师父去了。”迷迷茫茫中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声音,念偈道:“混沌天地生,两仪万物成。

我自挥袖去,

撒手笑苍生。

妖魔,休得猖狂!我来也!”

见那声音熟悉万分,何健飞早大吃一惊:“难道是他?”只见一个道士大步而来,将樱花封在一个漩涡里面,苍须鹤发,正是用计陷害阿强,不敌何健飞痛折呼雷引电剑的老道。“你不是……”何健飞讶然道。那老道笑道:“我回去之后,反省自身,终于大彻大悟。所犯之错已经铸下,我悔恨不及,愿意自领罪过,现在佛道大劫,我这老身也没有什么用的了,还不如豁出去,回归道门真意,为苍生真正做一件好事。”何健飞欣慰道:“道长若能醒悟,那是道门之福,苍生之福。”老道将拂尘往空中一扫,出现一个隐隐约约的八卦图象,喝道:“妖魔,跟我来!”大踏步而出。只听半空中传来一声呻吟,一袭白影跟随迷魂金粉缓缓向校门外飘去。何健飞也赶忙跟上去。

阵外各人正忐忑不安地等着何健飞的消息,突然见到何健飞满脸笑容地快步走出,大喊道:“有前辈到了,大家快快迎接。”戒忍大师等忙起身,只见一位道士大笑着走出:“戒忍,多年不见,身子可好?”戒忍大师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赶忙下拜道:“原来是乾音师兄到了。”何健飞笑道:“多亏师叔,我才得以保全性命。不仅如此,师叔还将那女鬼牵引出阵来。”乾音真人笑道:“对了,多亏他提醒,闲话少叙,先将这一段孽缘了结再说。”戒忍大师忙道:“那么有劳师兄将这个女鬼引入阵中,待小弟用圣物镇压。”乾音真人拂尘往阵中一挥道:“过去吧。”那白影晕晕乎乎便到了阵中。

戒忍大师大喝一声:“众弟子归位。有请道教圣物。”只见四名终南山弟子抬出一个金黄色的锦盒来,轻轻打开,里面刹时白光万丈,里面一卷物体缓缓升起,对准那个女鬼突然向四面八方散开,何健飞见状大惊,原来那竟是传说中的由老子亲笔书写的《道德经》绢本,想不到真是存在的。绢本打开后,上面的字也隐隐发光,继而挟雷霆之势将女鬼紧紧包围住,那女鬼惨声呼叫,却动弹不得。戒忍大师又发令道:“有请佛教圣物。”两名少林弟子抬出一个更大一点的锦盒来,慢慢打开,金光迸射中,一个棒槌状物体仿佛有灵性般直飞到那女鬼头上转个不停,何健飞几乎是一眼看出,那就是历来被奉为神的启示的据说早已流失的佛骨。乾音真人大呼道:“师弟,我也来助你一臂之力。”抛出一个葫芦,将口对准女鬼。此时,女鬼只有“呃呃”的份了。戒忍大师鞠躬道:“请降服妖魔。”霎时,佛骨直向女鬼的头部垂直落下去,葫芦口也放出一道紫光,罩住了那女鬼。只听“砰”的一声,沙尘飞扬。孤星寒只觉一物向他飞来,接着狠狠击在他身上,他“哎哟”一声倒下了。等他回神过来一看,几乎吓得魂飞魄散,那打着他的东西正是佛骨!那女鬼的力量居然可以强到把佛骨反弹出去!再看回场中,《道德经》已经碎裂成两截,只有葫芦还高高在上没有损伤,阵中之人都乱七八糟跌倒在地上。戒忍大师衣衫破碎,乾音真人仰天大呼道:“天啊,真的不容我们吗?”何健飞这时突然走到场中央,对着那女鬼,拿出了两样让全场的人惊诧不已的东西。

一件是五台山的密传法宝舍利项链,另一件是谁也没见过的状如戟叉的物体。戒忍大师呼道:“何健飞,你进去干什么?危险啊!”只听何健飞口中缓缓道:“露出你的本来面目吧,你不用再掩饰了。”那女鬼慢慢抬起头来,秀发向两边柔柔散开,只听她叹了一声:“原来你早就猜出我是谁了,何健飞。”“晃荡”一声,李老伯手中捧的紫金钵砰然落地,天毁地灭他都没有想到那女鬼居然是田音榛!!但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拥有这么清丽的面孔的只有一个人——当年为了平息冤鬼路而血染土地的田音榛!!“你……你……”李老伯剩下的也只有惊呼而已。场中只回绕着何健飞一个人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远却又在耳边:“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语气平静到似乎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所面对的只是一个素昧平生的鬼,一个跟他从来没有过昨天的女鬼。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田音榛的语气也一如何健飞般那么平缓:“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要先知道你是如何认出我来的。”两人一问一答,说起来婉若家常便饭般,就象一对情侣刚刚吵了小架在互相质问一样。然而事实是这样的残酷,一个是人,一个是鬼,一个注定必将毁灭,另一个注定生死相离。樱花飘飘洒洒地飞舞过来,在青草地上空轻轻地盘旋着,温柔地抚摩着在场所有人的头发。

o何健飞犹豫了一下才道:“好,我告诉你。但我不知道你是否会相信。在我第一眼从乾坤镜里看到你时,就已经认出你了。我对你的背影和身形实在是太熟悉了,不可能会认错的。可是当时我仍极力说服我自己那个不是你。后来我一次次在樱花路出生入死,一次次在张君行面前失手,但我始终没有死。我是你们的最大威胁,我还活着,这本身就是对你是女鬼的最有利证明!还有张君行临去前的话,那么明显的暗示谁都听得出来。我所能推断的都告诉你了,轮到你告诉我,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世上?为什么不回到你应该回到的地方去?”

“滴答”一声,一滴露珠悄然落在草叶上。田音榛的脸上缓缓滑过两道清亮的痕迹,她哭了,阿强看着,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也是这般的景色,冬蕗含泪问出了一句发自她内心底一直震撼他的问句:“难道爱一个人是有罪的吗?”阿强实在不忍再观看这出人间惨剧,一转身附在李老伯身上。田音榛道:“为什么要留在这个世上?原来你的愿望便是不让我再留在这个世上。”末了,又听她轻轻吟道:“我等你在淡淡的樱花下,你说你喜欢这飘飘扬扬的樱花。那天的樱花好美啊,比那年我们去日本看到的还美。我身子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很清晰地看得到我留在土地上的血迹,一大片一大片的,染红了半条樱花路。我看着你抱起我的肉体放在花棺里,然后慢慢放入那个深不见底的坑中,再一捧一捧黄土地将它填满。可是我却眼睁睁地,看着你的足迹消失在雪地上。没有理由没有话,任我无边无际地牵挂。你填完它之后就毅然走了,就象当初来调查一样坚决。我倚在那棵树上,好想你回头再望多你一眼,但是你的头始终没有转过半分。樱花落得更多了,一整个天空都是。我突然觉得失去了好多好多,多到了我失去了转世的资格。那晚我就在树上痴痴地等了一夜,傻傻地想我到底没有了什么?生命吗?灵魂吗?没有了不要紧,投不了胎也不要紧,我可以永远守护着这条路。可是当一对对爱侣在我面前依次经过时,他们甜蜜的话语不知为什么却象锋利的刀剑,一下一下地刺入我的心里,好痛好痛,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而是那种痛入骨髓的痛,细细的,绵长的,不断在我心中游走,我才突然彻底醒悟我到底失去了什么。与此同时,我的身体忽然变轻起来了,轻得简直风都可以吹得走。从此,我就日日夜夜飘在那棵树上,等我失去的东西回来。等啊等,花儿落了又开,鸟儿走了又来,却始终没有看到他。于是,我天天在唱歌,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校园的噩梦,只是为了能召唤挽救我的灵药。我不想永远失去,我只有拥有。终于,我看到了你,好灿烂的笑容啊,跟那天简直判若两人。身旁还跟着一个小仙女,又跳又笑的,那一刻,我真的愣了,愣了好久好久。我真傻呀,时光怎么可以倒流呢?失去的又怎么能要回来呢?……”

旁边的乾音真人听着,总算听出一点头绪来。田音榛是佛门弟子,本身已有根基,悟性甚高,而当时冤鬼路的冤气还未完全清除。在仇恨的驱使下,在某种巧合的情况中,她偶然将自身本有的法力实现了跟怨力相融合的情况,以致达到了妖的境界。但是对于田音榛的恨究竟是什么,最清楚的除了何健飞外,不外乎是李老伯。当时何健飞曾亲口对他言道:“我不想再到樱花路去,不仅徒增我伤心,还会骚扰音子芳魂。”说完之后,何健飞就找个借口去到分校区学习了,一直到实习完才回来。谁知田音榛却误会了,不单如此,还以为巧儿和何健飞好上了。

深知内情的李老伯刚想出面澄清,何健飞已经一挥手打断了田音榛的叙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来就是要和你做一个了结的。”何健飞举起那个状如戟叉的物体道:“我今天——在你面前——实现当初的誓言!”田音榛愣愣地看着。只见何健飞毅然举起那只拍在石碑上的手,狠狠往那物体上拍去。掌起落处,那个物体顿时断成两截。周围人群一片惊讶声。何健飞又托起那舍利子给田音榛看,然后突然握成拳状。当他放开拳头时,里面只有一堆浅黄的碎末。何健飞缓缓吟道:“物在人在,物亡人亡。人在物在,人亡物亡。”田音榛看着,早已抑制不住泪流满面。思绪又飘飞到那个遥远的白雪中。

“健飞啊,音榛啊,为师现在给你们各自一件宝物,以后遇见妖怪就不怕了。音榛的是降魔杵,健飞的是舍利项链。”才七岁的田音榛嘟起小嘴巴不满道:“我不要啦,师父,你好偏心哦,给师兄这么漂亮的项链,给我就这么大又这么丑的东西。换过来嘛,师父。”何健飞也鼓鼓道:“我不要小女生戴的东西。我要降魔杵。”智能大师“呵呵”笑道:“师父才没有偏心,这降魔杵是至阳至刚之物,必须由至阴至柔之人才能用。所以你和师兄必须掉过来。”说完见田音榛的小脸上仍是一片茫然,笑道:“这些事情你们长大以后就明白啦。现在你们出去玩去。”

两人似懂非懂地出来,何健飞道:“你不要不开心啦,我也不喜欢这条项链。但是师父说的一定是对的。我听人家说,师父送给弟子的东西都是很贵的,而且很漂亮的。”田音榛一扬辫子,仰着头道:“那如果不小心掉了怎么办?”何健飞道:“如果遇到妖怪就死定啦。”田音榛道:“那我们来立一个誓,要永远跟宝物在一起。我看人家玩过,好象好好玩的样子。”何健飞一愣:“这个……”田音榛脸上现出了两个小小的浅浅的酒窝:“你怕啦?”何健飞一昂头道:“谁怕了?去就去。”两人于是来到一棵松树下,何健飞拿出舍利项链先发誓道:“我何健飞对天发誓,物在人在,物亡人亡。”说完之后,望着田音榛道:“该你啦。”田音榛笑道:“师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知道是宝物先没了呢?照我说,应该这样。”发誓道:“我田音榛对天发誓,人在物在,人亡物亡。”

“物在人在,物亡人亡。人在物在,人亡物亡。物在人在,物亡人亡。人在物在,人亡物亡。物在人在,物亡人亡。人在物在,人亡物亡。……”这声音象是少林的铜钟般悠远不绝,从远古的回忆飘到这里,伴随着漫天的粉红的樱花,共同演绎这不再是浪漫的浪漫。

田音榛飘在那里,任泪珠无怨无悔地落下来,低低道:“你不用多说了,我都明白啦。什么都明白啦。‘一直都是你自己在背叛你自己’,想不到我临死前对冬蕗说的一句话最后竟应验到我的身上。”何健飞手中突然寒光一闪,李老伯大喊道:“不要——快阻止他!!”何健飞只觉一股大力拂来,本该刺向胸膛的匕首掉在地上。同时,田音榛那冰冷至极的唇已经贴上了他那更为冰冷的唇。迷茫中,只看见田音榛放开他,向葫芦口中的紫光走了过去。空气中又响起了一首歌,仍是那么哀怨和凄婉:就让思念从此毁灭,就让灾难不再重现,

当爱变得如此真切,

从此魂消魄散在三界。

周围响起一片惊叫声。何健飞最终忍不住痛哭失声,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那漫无边际的樱花在不断地飘着,飘向不知名的远方,而那里,有他的全部生命,全部灵魂……

一阵零乱的脚步声急匆匆地在走廊上响起,刚刚掩门出来的禅月大师连忙低声道:“小声点,他刚刚睡着。”李老伯忙不迭地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想进去看看他。”孤星寒、巧儿、刘灿利和徐传等人都用希冀的目光看着禅月大师。禅月大师为难道:“这……这,不是我不肯你们进去,而是他说了他现在不想见人。”李老伯忙再问道:“那他身体怎么样?”禅月大师沉吟了一下才道:“精神还好。”李老伯等才放心回去了。

躺在床上的何健飞悠悠醒来,眼前似乎还有残碎的樱花瓣在飘。眼前又黑起来,什么都看不见,连樱花也看不见了。突然在远处有一点金光在闪,何健飞勉力爬挣起来看,只见金光越来越大,里面似乎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何健飞定睛细看,却不禁吃了一惊,金光中赫然是已逝去的师父。何健飞痛从心来,禁不住伏地大哭道:“师父,弟子不明白,为什么我秉承佛家道义,除妖降魔,到头来上天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将我的所有的都剥夺了?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弟子哪里做错了,要受到这样的惩罚??”智能大师叹口气道:“不,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那我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结局?”智能大师只是轻轻说了两句话:“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何健飞怔怔地站着,智能大师已渐渐远去。本来根基非常的何健飞终于大彻大悟,向远方叩头道:“弟子谢师父点化。”

“什么?!他敢?!!”听到何健飞要出家的消息,李老伯忍不住怒吼出声:“我去找这个畜生!!”小和尚道:“师叔已经受戒了,号禅空,请各位不要去打扰他。”李老伯已经瘫坐在椅子上,大厅里一片惊呼声,只有孤星寒暗自点头哀叹。刘灿利大呼道:“不可能!我不信!我要去找他!”徐传淡淡道:“到了这地步,看破生死也是很正常的了。”李老伯突然疯狂般冲了出去,阿强大惊失色,连忙道:“快!快去追上他!”李老伯从来没有感觉到以这样的老迈身躯竟然可以跑得这么快,渐渐地,那座最熟悉不过的禅房离他越来越近。

“何健飞,你给我滚出来!!”李老伯“砰”的一声撞开了房门,马上整个人都愣在那里。禅房里只有一个年轻的和尚在低头打坐,那光亮的头颅表明了何健飞真的已经从这个红尘中销声匿迹了。房间正中央挂着一幅画,上面一个俊郎的男生手持黄符,旁边一个娇俏的女生托着紫金钵,两人脸上都面带笑容,看上去简直就象活着的何健飞和田音榛一样。李老伯只觉喉咙中有什么东西哽住,吐不出话来,眼前的景色突然渐渐模糊,紧接着化成一条林荫道,李老伯站在路中央,惊疑四顾:“这里是……”后面忽有笑声传出,李老伯连忙转身一看,从树丛中走出一个眉若朗星的男生,向他笑道:“‘校园双雄是吗?师弟何健飞在此恭候多时了。”两粒大大的泪珠从李老伯脸上滑过,何健飞的笑容逐渐模糊,禅月大师等人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我师父早在十几年前推测师弟何健飞必将遭此大难,他根基深厚,是与佛有缘之人,日后必将归依佛门。这是他自己的命数,遁入空门对于他来讲也许是一种解脱。”五台山后山上立起一座新坟,上面写着:“何门讳健飞,爱妻田氏音榛合葬之墓。”那是何健飞撒手红尘前留下的最后笔迹。禅月大师费劲心机劝解,李老伯只是站在这座新坟前默然不语。禅月大师无奈地望望阿强,阿强长叹一声道:“随他去吧,让他在这里静静地哀悼曾经一起战斗的战友吧。”

三年后,李老伯在省医院弥留之际,一封信送到了他的手中,署名是“何健飞”。老态龙钟的李老伯颤抖着双手打开了信,上面工整地写着:李老伯:你看到这封信时,何健飞已经不在尘世中了,谢谢在冤鬼路事件中一直这么支持我,鼓励我。我亦无以为报。照天象推算,今天是你的大限。我托禅空大师日夜为你祁福,总算有挽救之地。当年曾和你有过誓言,现在该是它实现的时候了。阿强前辈将会和你一起托生,并将在下世有做兄弟的缘分。事冗,就此打住吧。

一路好走。

何健飞绝笔,

李老伯含笑道:“好好好!”就此瞑目而逝,终年八十二岁。整理遗体时,家人在他手中发现一张握得紧紧的何健飞的相片。原来李老伯这辈子唯一的遗憾就是何健飞。后遵循李老伯遗志,将其遗体葬于五台山后山。

巩勇和刘灿利正式作为“校园双雄”第二挂相校史室。万念俱灰的刘灿利升上正主席后向学生会递交辞职申请,遭学生代表大会全票否决。刘灿利只好挂个名,将一切事务交于副主席处理,自己潜心学习,巧儿不时过来照顾他。二人后来定居澳大利亚,再也没有回来过。

孤星寒辞去校园里的学位,掩埋好师父遗体后,在巧儿出国后,也看破红尘,出家继任为终南山掌门,道号:寒星。自此日夜静修,再也没有出过山门一步。

徐传学成后回到九华山继承衣钵,光大了佛教门派,后来更是下山广为驱妖,深受法术界爱戴,死后谥“悟色禅师”。

常哓君被当选为学生会副主席后颇有建树,后来刘灿利毕业后,晋升为正主席,有一番大作为,也深受好评。

校园永远是恐怖与谣言的温床,不知什么时候,校园里又开始悄悄流传这样一个传说:如果校园里有谁想当校园双雄,其结果必定是生死分隔,校园大乱。自此这所学校学生会人才没落,渐趋平庸。“校园双雄”这个只属于这里的神话从此画上了彻底终结的休止符。

樱花路的名称并没有改变,如果你去参观它,还可以看见那石碑上一道清楚的从上到下的深深的裂痕,不同的是樱花路上再也没有开过樱花,只有四季常青的树叶。

但事实上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冤鬼路的噩梦已经永远远离我们了……

【全书终】

实体书 第三部 灵堂课室(出书版)

灵堂课室(出书版)

第一章验尸报告

清光绪五年,中国大地战乱纷起,人命伤亡不计其数,冤魂饿鬼肆虐横行,其时,处处闻哀号之声,夜夜听狐鸣鬼叫,民不聊生达到极点。少林方丈悟真大师和龙虎山玉顶真人发出法界令符,要求名山大川,各门各派弟子尽数出动,竭尽全力,降魔除怪,拯救苍生。

少林寺弟子重真为了追杀一受伤吊颈女鬼已经跨越了三个省份,眼看快要追上,却在一座山前失去了线索,妖气指示罗盘上没有一点反应。重真暗暗奇怪,他刚才查看了这座山的风水方位,并未有任何不妥,既非阴气集结,又非那女鬼葬身之地,怎么会得到这座山的庇护呢?百思不得其解的重真不由拿出表来看了一下,已经快到申时了。重真着急起来,师父限定明天必须赶回山上复命,现在连个女鬼都捉不回来,岂非大扫面子?想到此处,也来不及细想,大踏着步就往山上流星般地赶过去了。

来到山上,树影重重叠叠,各种光怪陆离的黑影在地上随着风张牙舞爪,一屡屡的黑气从地上“嘶嘶”地冒出来,幻化成袅袅黑烟而去,远方不时传来几声颤抖漂浮的叫声,好象是在叫“啊呀,啊呀”。重真怎么料得这里冤气如此之重,忙解开了包裹,拿出一个木鱼,边走边敲:“各位冤鬼听着,我乃少林弟子,奉命到此捉妖,尔等尽皆退避,勿得相扰。”这一句话刚刚说完,重真就听见地上似乎有破土之声,赶紧低头望去,这一望去不打紧,顿时把他吓得全身发麻,从土中伸出一个青黑色的婴儿的小手,正在他的布鞋上到处游走,轻轻的抚摩,同时地底下深处隐隐传来一阵婴儿的嬉笑声。重真脸色惨白,拿出一个黄符往下一摔,叫声“妈呀!”就往前跑。

林子里的雾越来越大,重真怎么跑也找不到下山的路。“难道我注定葬身于此?”正想着,抬头看时,却发现东北方向隐隐露出一个屋脊,重真大喜:“有人就不怕了。是哪位高人在此约束鬼魂吧?”不禁加快脚步奔去,不多时便到了屋子前面。原来只是一个破烂的早已荒废的寺庙,旁边立着一个石碑,重真趋上前去擦拭掉上面的蜘蛛网,只见上面刻着四行篆字::幽风微见树影岚,冷碑朱门纸光寒。

倩女多少评说去,

森森白骨泪已干。

从这首诗的意思来看,似乎这里曾经发生过大规模的厉鬼作祟,可是后来被镇压了。不管它了,头上三尺有神明,也许正是为了镇压厉鬼,当地的人们就立了这一座庙,祈求借助那些神明的力量来封住这一座山,既然这样,那么躲进庙里不就没事了吗?待到天明再赶路吧。重真再无犹豫,一头疾奔进了庙里。外面的幽魂个个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不敢再靠近,只是用一对对冷冷的招子望着那两扇倾颓的大门。一阵冷风倏地刮过,门边一块木板“啪”的一声掉了下来,现出了嵌在壁上的一块石牌,上面清楚地刻着三个棣体大书:“兰若寺”。……

某师范大学。

13日对于虔诚的基督徒来说,是个不祥的日子,而对于计算机系三班的同学来说,也是个哀伤的日子。因为他们的同学王心军在上午的一场车祸中不幸逝世,年仅十九岁。除了校方和老师的悼念活动外,三班全体同学更是私下约定在回魂夜为他守灵。灵室就设在他的宿舍403l里面。

“大家不要慌乱,听我分派。”一个清脆的女音在混乱的403宿舍里响起,顿时压制住了鼎沸的人声。说话的是班长小兰,一个作风干脆爽朗的女生,她用炯炯的目光扫了一遍四周,朗声道:“由于人手不够,所以大家要辛苦一点,一个人做两份活,下面我把具体的工作布置一下,副班长小清主要在女生宿舍那边统管,到时一起带女生过来。”一个俏丽的女生应了一声,随即将目光放在宿舍里已经摆好的遗像上面,良久才缓缓移开。小兰继续道:“陈衷信,负责买香烛……”就这样一串长长的名单念下来,差不多每个人手上都有了两三件活儿。在一边听了半天的张剑锋越听越疑惑,敢情小兰大班长把他这个大活人给忘了,不就是下午她问他要不要举行守灵仪式自己支支吾吾没有回答惹到她了吗?用得着记仇到现在吗?为了让小兰看见自己,张剑锋又往前面挤了挤,宿舍本就人多,这一挤,反倒把小兰撞了一下。小兰稳住身子,回过头来狠狠的瞪了张剑锋一眼,继续念名单。张剑锋绝望的想道:完了完了,这小女生心胸太狭窄了。转头却见小清抿着嘴看着他偷偷的笑,末了用手指一下小兰的方向,摇了摇手。

张剑锋正揣摩小清那手势是什么意思,只听小兰慢慢的道:“最后一件活,挑符纸,由我跟张剑锋负责。”“什么?”这一句话彷佛晴天霹雳,炸响在张剑锋的脑后。他忙扯住小兰问道:“你不是说人手不够吗?为什么这件活要两个人干?放我去其他组帮忙去。”小兰道:“只有你懂法术,只有你懂挑符纸,这件活非你莫属。”张剑锋不依不饶道:“那你去其他组去。”话刚说出来,宿舍里面顿时起了一阵暧昧的低笑,小兰的脸“腾”的一下红了,甩开张剑锋的拉扯道:“我是班长,我爱去哪组去哪组。”说完,也不打招呼,抬起脚就“噔噔噔”跑出了宿舍门外。小清再也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陈衷信感慨道:“算了算了,张剑锋你快追上去吧,小兰为我们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难道挑个组的权利也没有?这次算便宜了你这个小子了。”张剑锋苦笑道:“各位同学,我想说一句话,人言可畏,你们就放过我吧,别再传了。”小清笑道:“苍蝇不抱无缝的蛋,你怪谁呢?时间不多了,你还不去?大家也都分头行动吧。”张剑锋正想质问那蛋的缝在哪,宿舍里一下子走得连人影也没见了。张剑锋只好郁闷的出门,哪里还看得见小兰的身影?早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张剑锋只得一个人朝学校的西门走去。

月凉如水,冰彻肌肤,再加上寒风一阵阵地推波助澜,张剑锋不由缩了缩脖子,拉高了衣领。校道上很静,几乎没有什么人,只听得到自己那有规律的踏在青石板上的碎步声。正在欣赏这雅致的夜景,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摩擦声。有人跟踪?张剑锋心一紧,不由放慢了步伐,准备到前面的拐角处杀它一个措手不及,还没到得拐角处,背后已经传来一声幽幽的长叹:“张剑锋,你还是不肯回答那个问题是不是?”“小兰?”张剑锋一愕,转过了身子,果然,站在他身后的正是刚刚赌气跑出去的班长小兰。

“大姐,”张剑锋一看就来了精神:“我说现在班里绯闻已经传得够离谱了,你还来这手干什么啊?给他们增加茶余饭后继续谣传的资料是不?”小兰反常的没有跟他立即斗嘴起来,反而沉默的看了他一眼,张剑锋蓦然发现小兰的脸色白如金纸,眉目之间透着一股说不出味道的忧郁。张剑锋一怔:“怎么了?”小兰道:“你还没有回答我那个问题呢?到底要不要守灵?”张剑锋道:“我不回答是觉得这问题很无聊,守灵不过是代表了我们对王心军的哀思和追悼,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大家觉得要守灵就守是了,问我一个人又有多大的用处呢?”小兰道:“事实上,反对守灵的人是大有人在的,小清就是一个,是我力排众议定下的。张剑锋,你是法术界中人,你不会不知道守灵还有另外一个说法。”

张剑锋心一震,但他刻意保持着脸上的平静:“什么说法?”小兰低低的道:“据说,一个人冤死的时候,心里会对这个抛弃他的尘世充满了怨恨,这种怨恨会波及到他身边的人,于是在回魂夜这个法力达到最大的时候,也是走上奈何桥前的最后一刻,他会回来复仇。守灵就是为了消弭他的仇恨而产生的一种仪式,借由虔诚的祈祷和寄托哀思的悲痛,阻止其复仇的信念,送他平静到奈何桥。这也是为什么守灵要长达一个通宵的缘故。”张剑锋“嗯”了一声道:“我知道。王心军无缘无故被车撞死,他肯定是万分不想离开这个世界的,所以……”

小兰突然大声叫着打断了张剑锋的说话:“你不要再遮遮掩掩了,你分明就知道,王心军他根本就不是被车撞死的!他的死有着莫大的蹊跷!这不是普通的冤死,这是……”说到最后,小兰也说不下去了,她的眼泪在眼眶里转来转去,但始终没有流出来,末了低低说了一声:“我很怕。”张剑锋也沉默下来,良久才道:“你发现什么了?”小兰无精打采的道:“我已经拿到了验尸报告,是学校里一个跟我家熟识的人偷偷给我的,警察已经通知学校了,要求严格保密这份报告,绝对不能外泄一个字。”

张剑锋目光一紧道:“报告上怎么写?”小兰递给他一份报告道:“王心军的遗体在殡仪馆保存才三天,但是当拿出来火化时,竟然发现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根本无法恢复仪容。这就是我决定取消追悼会而用守灵的方式代替的真正原因。你是懂法术的,能不能解释一下?”张剑锋翻着那报告道:“肯定是殡仪馆的冰柜出了问题,在那种温度下,阎王爷也没能力腐烂得那么……”说到这里,张剑锋刚好看见报告的总结处有一行很明显的红批:“经法医鉴定,尸体腐烂程度已经达到一周之上,初步推测正常死亡时间为12月29号,与现实死亡时间相差169个小时零36分钟。已经排除殡仪馆冰柜系统故障,建议列为疑案处理。”下面是法医的签名盖章。官方术语虽然说得婉转,但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它的意思是说:明明是一周前就应该死了的人为什么还能存在世上?张剑锋一转头就看见小兰咄咄逼人的眼光:“阎王爷也没有能力什么?”张剑锋有点难以置信:“照这样情况看来,鉴定的意思是说心军的尸体是在冰柜中发生高度腐烂的?这好象违反物理常理吧?”小兰忧郁道:“这件事非比寻常,而且我也不相信是那司机的错。”

说到这里,小兰抬起头用忧郁的眼光看着张剑锋,幽幽的道:“我听人说……在当时警察来调查王心军尸体作出意外事故死亡的结论的时候,你激动的喊了一声:‘那不是车祸!’,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张剑锋心里“咯噔”一下,他合上了验尸报告,紧紧的闭着嘴唇,什么也没有说。小兰也没有催,安静的看着他,良久,才听见张剑锋一字一句艰难的道:“我的确是看到了一些不可思议的东西,但是……你不会相信的。”小兰道:“都到这地步了,我还不相信什么呢?有比尸体腐烂更不可思议的么?张剑锋,你到底看到了什么?请如实说出来,因为我真的很担心王心军他……”张剑锋转过头来,小兰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全身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颤抖着:“我担心他……他会回来。”

说到这里,两个人都沉默了,不禁同时想起那天中午那场彻痛人心的车祸。那时,全班同学为了庆祝计算机考级全班通过,相约一起出去大吃一顿。就在学校门口往下走不多远有一个十字路口,小兰走在最前面,抬头一看,绿灯已经开始闪动了,接下来就是黄灯,小兰料着过不了马路,就停了下来。就在此时,她只觉旁边一阵轻风掠过,她自然而然往旁边偏头看,只见王心军突然也偏过头来对着她一笑,然后迈着轻快的步伐一直向马路对面走去。“不——”四个粗重的轮胎带着“轧轧”声在她面前停下,不仅打断了她的尖叫,还残酷地阻隔了她的视线。小兰回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道:“真的很奇怪呢,那司机冲过来时,我整个人愣在那里,除了那四个大轮子,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但是,我却始终相信,这场车祸跟司机没有关系。也许,是我的直觉吧?不过,我觉得王心军临过马路前的那个笑容很是古怪,看上去不象平时的他,而且,当时他要过马路,无端端地转过头来对着我笑干什么?”说着,看看沉思的张剑锋道:“快说,你到底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了?”张剑锋迟疑了半晌道:“这个,事关重大,我还没跟别人提起过,你能保证不会泄露出去?”小兰骂道:“废话!我给你看的还是绝密档案呢!快说吧。”张剑锋象是下定很大决心似的道:“好,我告诉你。出车祸时,我是唯一站在王心军右方的人,卡车是从左方过来的,紧急刹车的地方也在我的左边,所以我是全班唯一一个视线没有被阻挡的人。”小兰万分紧张地追问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张剑锋缓缓道:“我看到,从王心军迈出斑马线的第一步的瞬间开始,他的头就已经偏向左边了,目光自然也是落在左边,这个姿势一直保持到死时。从常理上推断,他不可能看不到那辆冲过来的卡车。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下意识地要不把步子一缓要不加速冲过去,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慢下来的趋势,相反,步速还十分均匀平稳,没有任何慌乱。然后,卡车就过来了。”小兰听得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这么说,他是一边走一边看着那卡车冲过来的?”张剑锋沉重地道:“虽然我不愿相信,但是从我那个角度看,与其说是卡车撞过来,不如说是王心军算着时间迎上去的。”

小兰“腾”地一声站起,失声叫道:“怎么可能?哪有人想撞死自己的?这根本不符合常理!”张剑锋也站起扬扬那份报告道:“难道你认为尸体莫名其妙地高度腐烂还有王心军临死前那个古怪的笑也可以用常理衡量的吗?难道现在还需要常理来作为我们的逻辑吗?”小兰望着那份报告,登时语塞。的确,现在事情发展的程度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范围。小兰愣愣道:“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张剑锋道:“第一步,严密保守消息,没到事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不得泄露出去。”小兰点点头道:“这个自然。你不说我都会做。”张剑锋接着道:“第二步,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一步,就是明天抽个时间去殡仪馆一趟,详细调查询问。”小兰一听要跟一具腐烂的尸体打交道,早已面如金纸:“就……就算我们去了,也是一无所获的。人家法医都鉴定过了,不会有错的,我们还凑什么热闹?”张剑锋道:“话不是这么说。我们道家看尸体的方法跟那些官方的例行检查一点都不一样。况且,这么离奇的事件出来,有些内幕消息肯定会被作为八卦新闻到处流传,这个才是最重要的。”说到这里看了小兰一眼道:“咦,班长大人,你怕了?”这招对小兰同样有效,小兰立刻驳道:“谁说的?去就去,谁怕谁?”

第二章稻秸

正讨论着,张剑锋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接了一问,原来是安排守灵的李庄打来的,只听得他在里面颤颤抖抖的道:“张大哥,你现在快回来了没?”张剑锋哭笑不得道:“你做什么呢?冷就多穿件衣服吧。”李庄道:“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有点害怕,要不你找谁跟我换吧,我不要守灵了。”张剑锋道:“你的腿昨天摔伤了,不要多走动,你就好好留在那里吧,怕什么呢?”李庄急道:“不是啊,我刚才在门外听见有滴水的声音,很大声,听起来很刺耳,我怕是王心军他回来了……”张剑锋啼笑皆非的打断了他:“你好歹是个男子汉,连滴水你也怕?再说了,王心军他虽然是不幸去世的,但是是那司机的过错,不是我们的过错,他回来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何况回魂夜的时候还没到呢,你不要唧唧歪歪的快赶上女生了。”不容分说,把手机挂断了,对小兰道:“走吧,买符纸去吧。”

好容易把要买齐的东西买好后,小兰跟张剑锋开始回宿舍,到了宿舍楼下,小兰突然“哎哟”一声道:“你先上去,我有事情。”张剑锋扯住她道:“先说什么事情?不是不想把这些东西提上楼去吧?”小兰把一大堆纸人全部狠狠的砸在了张剑锋的身上:“姑奶奶要去厕所也要跟你张大爷报告吗?”说完,一溜烟跑开了。张剑锋一边费力的拖着一大堆东西往楼梯口挪,一边咬牙切齿的道:“刚才经过无数个厕所,怎么就没见你想上?”

“李庄,开门啊!李庄!是我啊!”任凭张剑锋在门外如何又喊又叫,门内始终毫无反应。难道他怕得跑出去了?想到这里,张剑锋忙忙地找钥匙开门,一边道:“这死李庄,竟然还跑出去,要是香灭了或是引发火烛怎么办?”推开门,果然房间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张剑锋连忙到灵前一看,千谢万谢,香差一点就点完了,赶紧另外拿过三支来拜过插上。正插着香间,张剑锋的眼睛余光突然瞥见遗像上王心军的眼中似乎有什么液体流出来。张剑锋大惊抬头一看,却发现遗像上竟然罩了厚厚一层雾气,刚才受香一熏,眼睛部位的雾气液化成水掉下来。奇怪,这些天天气那么干燥,连滴雨都没下,怎么会这么潮湿呢?

“笃笃笃”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张剑锋这才从沉思中回醒过来,应了一声:“来啦。”大步向门走去。刚走到门边,他觉得地下有点黏黏的,俯下头一看,只见地上一大片水渍,水渍上赫然躺着一根干稻秸,不知怎地,张剑锋心猛地一跳,这条稻秸似曾相识般非常眼熟。张剑锋不由慢慢蹲下身去,将头贴近地面,细细端详这根稻秸,心想:我明明记得在哪里好象见过它,但为什么总是想不出来呢?这时,门又“砰砰”地响了。张剑锋最讨厌在他沉思时有人打扰,偏头吼道:“懒到连钥匙都不肯掏出来吗?自己开门!”然而,当他吼完这句话时,张剑锋发现喉咙里再也出不了声,因为就在偏头的那一瞬间,他清楚地从门缝中看见,门外竟然是空旷旷的,没有任何人脚或鞋的踪迹。换句话说,门外根本没有人,那么,那敲门声……

“滴答”“滴答”门外传来两声清晰的声音。张剑锋又趴下门缝去看,门口内外交界处早已湿了一大块,同时,门缝的上面还不断有零散的水珠掉下来。“笃笃”敲门声再次响起。张剑锋一想就明白了,笑道:“李庄你少给我搞鬼,快出来吧,我已经猜到是你了。”一边去开门。这时,怀里突然传来一阵“嘶”的象是有东西烧着的声音,张剑锋吓了一大跳,赶忙两只手伸进内袋乱翻,却翻出一张试冤纸出来,原本是白色的,已经变成了黑色。那是他买符时老板附送给他的,说如果遇见冤鬼,这张纸就会变成黑色,非常好用。当时以为那老板是在推销生意,他只置之一笑,放进口袋里准备扔了了事。现在,它却再也真实不过的,象变魔术一样地变成了黑色。

“我刚才在门外听见有滴水的声音,”李庄的声音从张剑锋的耳边转瞬而过:“我怕是王心军回来了……”张剑锋突然全身感到了一阵凉凉的寒意,他盯着那还没拉开的门,深深的呼吸一声,将手放在门把上面,稍一用力,锁便旋开了。张剑锋缓缓的打开门,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地上留下了大滩的水迹,在周围干燥的地面包围中显得触目惊心。张剑锋朝门外望了一望,长长的走廊安静无比,周围宿舍的是同班的,都出去买东西了,这意味着,这层楼的这条走廊只有他一个人。如果刚才真的有人在门外敲门,那么这丁点的时间,是绝对不够他跑过这条长廊躲起来的,那么就是说……

张剑锋小心的绕开那段水迹,出到走廊上,往阳台下面望了望,一片静悄悄的,也没有任何异常,正在张剑锋踌躇着要不要去楼梯拐角处看看时,在走廊的尽头上空突然飘来一个稚嫩的童音:“嘻嘻,姐姐好坏哦。”“天君符令!”张剑锋连头也没转,本能的朝声音的发源地挥出了一道黄符。黄符化成一道炽热的火焰,呼啸而过,在走廊尽头的地板处撞击出一道眩目的光芒。张剑锋忙赶过去看时,黄符已经烧得只剩了最后一点残末,烧掉的灰烬里面带有很明显的青色,也就是说,刚才真的有非人类的东西藏身在这里,而且黄符也击中了它,可是为什么闻不到它消亡的气息呢?难道它逃了?

“嘻嘻……”笑声再次传来,这次是在楼梯那边,与此同时,楼梯上正清楚的传来一阵均匀的脚步声。张剑锋猛然醒悟过来:坏了,小兰上来了。刚想拔腿朝那边跑去,却见小兰已经安安稳稳的上来了,见到张剑锋站在走廊尽头呆呆的看着她,反而吓了一大跳:“咦?你站在那里干什么?怎么脸色这么苍白?”张剑锋勉强笑了一下,尽自己的最大力气使语气变得平缓温和:“你刚才上楼来看见什么没有?”小兰茫然道:“看见什么?你指的是什么啊?”没看见?张剑锋暗自松了一口气,没精打采道:“没有什么就对了。”

“李庄呢?”小兰马上发现了这个问题,张剑锋想了一想道:“他刚才打电话来说他很怕,我估计这小子按捺不住,跑出去了。”小兰不疑有他,但是很快又被门口的水迹给吸引了:“这是谁啊?这么缺德,把门口弄得湿答答的。”说着,瞪向张剑锋。张剑锋苦笑道:“可不是我,我跟你一道回来了,不用说,也是李庄这小子弄的了。”小兰疑惑道:“他怕跑出去就是了,干吗倒盆水在这里?还放一根稻秸在这里,真是捣乱分子!”一边抱怨一边进去了,张剑锋瞅着她去摆放东西,赶忙蹲下身去把那根稻秸捡起收到口袋里。

人陆陆续续的回来了,东西也越摆越多,到最后统筹女生那边的小清也过来了,小兰开始清点人数,发现唯独少李庄一个人。小兰惊奇道:“李庄还没回来?”小清忙问道:“李庄去哪里了?他不说守灵吗?”小兰道:“是啊,可是他好像很害怕,我们回来就不见他了,还估计他跑出去避难了。”张剑锋道:“他脚上有伤,就算是外出,也不会走远的,这么久没回来肯定有问题,我出去找他一下。”小清叫住了他道:“可是守灵时间就快开始了,我听说,如果错过时辰的话,守灵的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你是法术界人,不会不知道这个常理吧?为了王心军,我提议,先让小兰主持仪式,左右不过几分钟,到了正式守灵阶段你再出去找他。”小清说的在情在理,张剑锋只好不情愿的停了下来。

于是,守灵仪式正式开始。小兰对于主持这次奠祭本来胆战心惊的,但她是班长,只好硬了头皮站在遗像边道:“王心军追悼仪式现在开始。首先,默哀三……”一直站在门边的张剑锋却突然听到门外再次传来那熟悉的滴水声,大吼道:“是谁在外边?!”外面立刻传来一个声音道:“我呀,李庄。”是李庄?全班都愣了一下。陈衷信忙跑上去开门:“谢天谢地,你总算肯回来了。”然而,当陈衷信一开门之际,却吓了一大跳。李庄全身湿淋淋地站在外面,象个落汤鸡似的,头发上还不断地往下滴着水珠,形容憔悴地望着他,陈衷信又惊又疑道:“你……你怎么了?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李庄摆摆手道:“不要说了,运气好背,竟然失足掉到东湖去了,幸好会游泳,好不容易才爬上来。”陈衷信让开道:“快进去换衣服吧,小心着凉。”李庄匆忙往里面一钻,却碰上了张剑锋。小兰这才惊异地发现,张剑锋的脸色还白过李庄。张剑锋的眼光往李庄全身打量了两个圈才慢慢道:“好象,我记得,东湖旁边是有栏杆围起来的。”李庄愣了一下道:“是啊,我的手表掉了,我越过栏杆去捡,才掉了进去。怎么?有什么不妥吗?”张剑锋摇摇头,目光却移向上方道:“你的头发上好象有什么东西?”李庄拿手往上面一抹,原来是一根干稻秸。小兰忍不住发话道:“真是的,是谁买菜的?到处乱丢那些稻草。刚才看见门边还有一根呢。”李庄听到这句话,全身不由微微一颤,张剑锋已经接过那根稻秸,应声道:“交给我丢吧,你快去换衣服吧。”说着,顺手将那根稻秸塞到了口袋里。

小兰结结巴巴念完悼词之后,便是默哀三分钟。张剑锋低下头,手里紧紧攥着那两根他说要丢掉的稻秸。好眼熟啊,真的好眼熟,为什么几根稻秸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震撼?他一定是在某些不平常的地方看见过它。张剑锋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车祸现场。他在那三分钟内反反复复地回想发生车祸的经过:王心军大步跨过马路、头向左偏、卡车冲过来,然后两边的人尖叫,再后来轮胎下涌出一滩腥臭的暗红的血液,再后来……好象就是警察到了。可恶!张剑锋记得师父曾经给他说过“记忆空白期”的症状,人受到身边同类极端残酷痛苦的死亡方式的刺激后,对这件事的记忆会出现断节甚至完全忘记。那次车祸实在太过诡异,尽管他受过正规道家修炼,还是没办法把整件事串联起来。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到九华山苦修一番。

默哀完毕,众人一时间也无语,不知有谁说起那个无良司机,顿时大家义愤填膺,纷纷在小声责骂,有说看见那司机哈哈大笑冲过来的,有说怀疑司机与王心军有仇的,有说去示威游行给法院增加压力的,众说纷纭。小兰瞄了一眼遗像,上面的王心军酷酷的绷着脸,但小兰老是觉得他的嘴角两边是向上弯的,就象他临死前给的那个古怪笑容一样。想到这里觉得阴风阵阵,寒气森森,突然害怕起来,会不会王心军真的已经回来了呢?小兰只觉得心头起毛,连忙找了个借口出到外面,迎着刺骨的冷风,沿着栏杆走了一阵子,才好了些,想起明天要去看那具腐烂的尸体,又头痛起来,低下头却看见脚下湿了一大滩,同时清晰地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滴水的声音“滴答”。小兰连忙回头,后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小兰一惊:“李庄?不是叫你去换衣服吗?为什么全身还这么湿淋淋的?”李庄淡淡笑道:“没关系,等会儿换也不迟。我有句要紧的话想跟你说,你方便跟我来一下吗?”小兰道:“你的脸色白得象张纸一样,还说没关系。你快去换衣服!有什么事情再说。”李庄急道:“不行啊,这句话十万火急,必须要现在说,你快跟我到楼下找一个秘密的地方。”见小兰脸上满是狐疑的神色,顿一顿又道:“是关于王心军死亡的事情,你难道不想知道吗?”一把拖过小兰就往楼下跑:“迟了就来不及了。”

“两位这么急去哪里啊?半路偷跑出来可是要受罚的。”张剑锋笑吟吟地出现在楼梯口。李庄变色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张剑锋道:“跟你们二位一样,在里面坐不住,到外边来吹吹风。不过两位也太过分了,竟然想偷跑到楼下去。”小兰忙辩解道:“李庄说要有些紧要话跟我说,是关于车祸的。你不要乱冤枉人。”张剑锋道:“心军都已经走了,还有什么紧要得过帮他守灵呢?两位跑到楼下本来也没有关系,不过等一下就要集体上香了,若让大家发现惟独你们两个不在,恐怕影响就不太好了。李庄,你说呢?”小兰道:“这倒是啊,要不,李庄你先去换衣服,暖暖手,再来跟我讲吧。”李庄勉强笑了一下道:“也只好这样了。”说完推门进去了。看着李庄的背影,张剑锋的脸上浮起一个古怪的微笑。

张剑锋瞧着李庄进去了,才附耳低声对小兰道:“小姐,我不是说过吗?不要到处乱跑。”小兰啐了一口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教训!”张剑锋道:“今天晚上是回魂夜,不比寻常。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回魂夜的传说吗?民间传说亡魂在托生前要经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忘却尘世中一切俗缘。眷恋生前人事的亡魂为了纪念即将失去的记忆,通常会在头七晚回到他生前住的地方呆最后一晚。为了让亡魂能够没有遗憾进入轮回,所有他的亲人和朋友都要守灵,等那个亡魂前来和他们相聚。因为亡魂都是从正门进来的,如果这时有人乱跑,就会惊散亡魂。你现在从东跑到西,小心吓走了心军的亡魂,到时他投不了胎,变成冤魂找你算帐可别怪我。”小兰胆战心惊道:“是……这样吗?你不是吓……吓我吧?”张剑锋被她气个半死:“我说了这么多,口水都干了,吓人要费这么大工夫吗?”小兰四处环顾黑漆漆的栏杆,扯扯张剑锋的衣襟道:“喂,那个,民间传说是不是全部靠得住的?”张剑锋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听说的,你既然想知道,很简单啊,我施法叫心军出来你当面问他好不好?”“不要——!”小兰惊叫一声,立即钻进门内不见踪影。张剑锋摇摇头笑道:“这些小女生,不吓吓真是不行。”

第三章腐血

清晨五点,那些守灵的同学一个个抵不住睡意,个个七歪八倒地俯在椅子上,张剑锋细心查看了一回,确认没人醒来后,轻轻开了门出去了。来到外面,深呼吸一口清冷的空气,张剑锋马不停蹄地来到校门外西边一条小巷的一家低矮的铁皮商店前,果然如他所料,商店刚刚开门。“老板——,老板——”张剑锋一声接一声地叫唤,不多时从柜台前转出一个佝偻的老头,笑道:“哟,贵客来了,不知道要买什么?这里的纸人很精致,要不要看看?”张剑锋道:“我就是昨天跟你买了很多纸人的那个人啊。”老头眯着眼仔细瞧了瞧,道:“是我老眼昏花了。回魂夜不是过去了么?”张剑锋见四周没人,才低声对那老头道:“我想买试冤纸。”老头忽然抬头向他看了看,才瘪着嘴道:“贵客那张是丢了还是……”张剑锋打断他的话道:“用完了,我要再买些。”老头点着头笑道:“试冤纸我是不卖的,你也用不着再买了。因为——试冤纸只用一次就够了。”张剑锋一愣,顺即恍然大悟道:“谢谢老板。”

一个阴暗的小巷,一个鲜少人光顾的小店,一个佝偻的多病的老头,一个门类齐全的万能丧物店,一句发人深省的话,张剑锋深信不疑他肯定是个世外高人,师父曾经跟他提起过,他的一个法友在火车上遇到了一个迄今为止都不知道宝号的高人,多亏他的指点,最终力挽狂澜。这个奇怪老头的出现使张剑锋确信王心军这件事并不简单,也许短短的“腐烂”两字包含了很多瞠目结舌的崎岖,但反而更坚定了他调查这件事的决心。

回到宿舍里面,昏睡的同学都还没醒。顾不上困倦,张剑锋过去推醒小兰,还没到得她跟前,身后吹过一阵冷风,张剑锋浑身一激灵,直觉告诉他,事情不对劲。果然,在门外传来了那声熟悉的轻笑声:“嘻嘻,姐姐好坏哦,不放我出去……”张剑锋的脸色有点青白,上次黄符没能置它于死地,这次又趁太阳出来前的一刹那出现,是挑衅吗?还是炫耀这个婴灵的强大?它到底跟王心军的死有没有关系呢?校园里面从来没有出现过异灵的气息,自从王心军死后,这是第一次,同时校园结界也出现了纷乱的迹象。这让张剑锋越来越相信,校园里面此时一定发生了什么异常的变动,促使了这次血光之灾的突然发生。王心军并不是正常死亡,很有可能是应劫而死的!

张剑锋并没有动,在没有弄懂事情的原委之前,他不愿意轻易出手,门外的嘻笑声渐渐的微弱了下去,直到毫无声息。张剑锋这才重新移动步伐,使劲的摇了摇小兰的肩膀。无奈小兰昨天受了惊吓,又困得不行,怎么摇也不醒。张剑锋摇了半天,见毫无效果,哭笑不得的他无奈之下只好做出一个连他都尴尬不已的行动。

迷迷糊糊中,小兰只觉得自己似乎处在一个动荡不安的环境当中,身体一晃一晃的。难道是地震?小兰一惊之下赶紧睁眼,却震惊的发现张剑锋正抱着自己在安静的校道上走着。“你……”小兰愕然之下连脸红挣扎都忘记了,张剑锋低头一看小兰已经醒来,立即干净利落的把她往旁边的草坪上一扔。“哇!”小兰摔了个结结实实,怒不可遏的她爬起来刚想复仇,却立刻遭到张剑锋铺天盖地的口水反击:“大小姐,昨天是你口口声声说要去查探个究竟的,明明说好今天早上去殡仪馆的,你倒好,睡得跟死猪一样,害我白给你做了那么久的苦力,让你摔这一跤是罪有应得。”一番话说得小兰有气无处发,只好嚼碎黄连往肚子里吞:“我……我是说今天早上,可是也不用这么早啊,你看,现在校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张剑锋道:“殡仪馆早开了,正要人少的时候呢,给这么多人看到我们还用去吗?还不快走,已经耽误了!”

上一次也是在这圣洁的白色拱顶下,她接过了“高度腐烂,离奇死亡”的验尸报告,这一次,她就得亲身体验“腐烂”和“离奇”的含义了,话已说满,小兰只好硬着头皮去登记看尸单。站在外面等候的张剑锋百无聊赖,看见远处有一个蓝领工人在修剪草坪,计上心来,连忙跨过栏杆,故意在草坪上东游西荡。果然那工人看到了赶忙跑过来对张剑锋横眉怒眼道:“你快给我出来!这里严禁践踏草坪。”张剑锋赶紧跳出来向那工人赔笑道:“对不起,大叔,我不是故意的,我来这里开一个朋友的追悼会。”那工人怒气未息:“废话!来殡仪馆还能给自己开追悼会不成?难道不认识路?那也没理由走草地呀!”张剑锋道:“是是,下次不敢了。我不是不认得路,刚才是心里害怕,不敢进去,一时乱了神,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那工人狐疑地打量了张剑锋一眼道:“都长这么大了,还怕见死人?”张剑锋摇手道:“不是,不是……”四处觑觑见没有旁人,才神神秘秘靠近那工人耳边低声道:“听说你们这里来了个很恐怖的死人,好象说什么放在冰柜里都会腐烂的那个……”那工人立刻变了颜色道:“原来你也知道这件事啊,你的消息还蛮灵通的。那个真的是好恐怖啊,我们这些人晚上都不敢提起它。”

张剑锋见对上号了,忙道:“大叔好心,透露点消息,到底那死人是怎么个恐怖法?我见那外面说的也没有大叔这么夸张。”那工人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外边知道什么?这些殡仪馆都不让透出去的。那具尸体一运进来的时候,我刚好瞄了一眼,就觉得不对劲了。不瞒你说,我也在这当了十几年的工了,少说也看了不下几百具遇车祸死亡的尸体,哪有一具是象他那样的?”张剑锋不解道:“大叔是说他不象遇车祸死的?”那工人道:“不是尸体不象,是流的血不象。但凡遇车祸的,车轮子突然碾过去的,那血迸射出来,还很新鲜的那种,不要说颜色是红艳艳的,还会起一大堆的气泡,那气味就象刚捞上的鱼那么腥。可是那具呢,血色是暗红的,还有一股很臭的味道涌了过来,更不用说有什么气泡了。我当时就跟一个工友打赌说,我死都不信他是被车撞死的。他不信,这不,过没两天就出事了。”张剑锋心里“咯噔”一声,想起了车祸现场,那血的颜色——似乎也是暗红色的。又笑道:“大叔果然火眼金睛。那个人跟大叔打赌简直是自讨苦吃,那么,依大叔的经验,他象因为什么死的?”那工人被他一吹捧,更加得意洋洋起来,道:“我看他什么也不象,那尸体干瘪瘪的,血又这个样,照我看来,只有死了一周以上的尸体才会这样。”一切与法医的验尸报告不谋而合,张剑锋更无半点怀疑,装出不屑一顾的样子道:“去!或许是什么杀人案放了一个星期以上,家人羞于公布拿来骗人的,有什么好怕的?我真是上当受骗了。”那工人涨红了脸道:“你们这些小后生知道什么厉害?杀了人放了一个星期还会有血?”朝四周围望了一望,才附耳对张剑锋道:“我们这边有些老工人看了都说了不得了,听他们上一辈的老祖先说,如果有人死得非常痛苦残忍而又不甘心的时候,他就会化身为厉鬼,并且会施妖法使自己的尸体很快腐烂,一来表明自己决不投胎转世的决心,二来是给置他于死地的人一个警告,告诉他它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复仇的机会来索命。不仅那个仇人惨,他周围的人也跟着惨,因为那厉鬼会不惜任何代价甚至杀多几个人来达到目的。那些老工人都说,怕那厉鬼报不了仇,回来找殡仪馆的人的晦气,都害怕得不得了呢!”张剑锋此刻已经了然于胸,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也装作害怕道:“真有这么恐怖?那我要快去准备一下,带多几张黄符在身上。”

张剑锋来到了大厅里面,四处找了一找,小兰竟然还没出来,又等了十几分钟,才见小兰踌躇地步出登记处门口,张剑锋迎上去叫道:“小姐,你如果很喜欢这里,可以搬过来住嘛,不用在里面流连忘返吧?”小兰瞪眼道:“我也不知道有这么多麻烦的啊,那登记处的小姐说什么已经被警察局列为疑案处理,不能随便看尸体,要经过警察的批准,所以我才又去跟警察局申请,办好手续。我也很辛苦的。”说着,把手一伸道:“拿来。”张剑锋愣道:“什么?”“费用。我刚才打了好久电话给警察。”“找班费报销。”张剑锋已经快步走向了太平间。

张剑锋做梦也没想到,太平间也有这么多名堂,果然不愧为全国首屈一指的殡仪馆,他还以为是一个大厅,然后里面摆尸体和冰柜就行了。进去之后,发现里面还有十几道小门,门上镶着一个大理石碑,上面分别刻着“福寿司”“殉难司”“屈死司”“枉情司”……刹那,张剑锋真的怀疑他不是在什么太平间,而是走在地狱的走廊上。小兰连头也不敢抬,只是低着头跟着脚步走路。那尸工带他们来到最里面一间房道:“到了。”张剑锋连忙往上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那大理石上刻着“冤厉司”。不苟言笑的尸工突然对他们道:“你们是他的同学吧?”张剑锋见小兰吓得发抖,只好代答道:“是的。”尸工面无表情道:“那么,你们最好快点把这具尸体处理掉,要不火化也行。实在已经腐烂得不成样了,都认不出是一个人……”小兰的身体抖得象筛糠一样,后面的话都听不清,只模模糊糊听那尸工呢哝道:“好久没在这间房里放过人了。”张剑锋含混道:“这个问题嘛,我们会尽快解决的。”那尸工开了门道:“里面就是了,你们进去吧。”小兰忙道:“那你呢?”那尸工冷冷道:“按照规定,尸工没有义务陪客人看尸。”张剑锋探头往冷气森森的房间里望了一望问道:“哪一具?”尸工道:“没得选择,只有一具。”

见那尸工说得斩钉截铁,小兰只好随着张剑锋蹭进去了。果然,里面只摆放着一张床,上面用白布覆盖着一个长条形的物体。那尸工转身要走,张剑锋突然道:“且慢!那床边周围一圈黄白黄白的东西是什么?”那尸工略略望了一下道:“哦,那是尸脓,不过你们放心,已经经过处理的,没有腐蚀性了。”小兰立即尖叫一声:“不要讲了,我好怕啊——”随即躲在张剑锋身后不肯出来。张剑锋只好挥挥手对那尸工道:“没事了。”

望着那长条形好象硕大的香蕉一样的物体,想起曾经同窗共读的音容笑貌宛然,张剑锋心情沉重地来到了那张床前,缓缓地揭开了那匹白布,一股浓郁的福尔马林混合着尸腐味冲面而来,白气氤氲中,张剑锋只看见一只枯瘦的青筋凸现的干手,上面皮肤绽开,夹杂着一道道青黑的印记,手指头已经断了很多截,松垮垮地连着皮,皮肤又白又青,象鱼泡般肿胀着。张剑锋的手掀到一半,突然又盖回去了。小兰一直躲在张剑锋身后偷看,什么都没看到张剑锋已经把白布盖回去了,不禁奇怪道:“你这么快看完了?”张剑锋苦笑道:“不是,好象挺恶心的,都不成人样了。”小兰“啊”了一声道:“连你也怕,那怎么验尸啊?干脆我们回去算了。”张剑锋道:“我们来又不是为了要得知他是怎么死的,我们要确证的只有一件事——他是不是冤死的?王心军死后,你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流言吧?”小兰点点头道:“恩,很多人说王心军是冤死的,他化鬼之后就把尸体弄烂了。难道这是真的?”张剑锋道:“这是其中一种情况。”说着,从书包中拿出三柱香道:“这三柱香在原始天尊灵前享足了三年香火,已经具有辨别是非的灵力,点燃之后,如果烟雾倾斜,那么王心军必定是冤死的无疑了。”说完用火心符点燃了,供放到王心军的遗体前。小兰几乎是屏息静气地凝神看着,只见从三柱香的香头上缓缓升起了三缕细细的白烟,张剑锋低声叫道:“王心军啊,请将你的冤情告诉道香吧。”三缕白烟顿时起了变化,几乎是直线般向上飘着。不胜惊诧的张剑锋和小兰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失声叫道:“没有冤情?!”那么所有以前可能成立的推测在刹那间全部被推翻了。

“谁在外面?”张剑锋警觉到外面似乎有人偷窥,赶忙收起了道香。门口闪过一个麻木不仁的脸,原来是那尸工,道:“还有谁能够进来这里?”张剑锋道:“好象时间还没到吧?”那尸工道:“是没到,可是警察局局长到了,说要见你们,所以请你们现在出来。”警察要见我们?张剑锋和小兰对望一眼,张剑锋道:“好,我们看完了就去。”那尸工坚持道:“他要你们马上就去。”小兰紧张地扯着张剑锋的衣襟道:“现在怎么办?”张剑锋无奈道:“有怎么办?你胆子大我可怕枪啊。”

肥胖的警察局长腆着个大肚皮坐在会客室,脸上汗光闪闪,很显然是刚赶过来,此刻他正努力对坐在对面的张剑锋和小兰想摆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可是不知为什么张剑锋总觉得他很象陈水扁。只听局长笑道:“看尸的结果怎么样啊,吓坏了这位小姑娘了吧?”小兰望望张剑锋,拘谨地“唔”了一声,倒是张剑锋接口道:“还好啦,刚想看,局长就来了,所以还没看到长什么样。”局长“呵呵”笑道:“小伙子很会讲话啊。不过,按照丧葬的规矩,一般过了忌日都不会去看尸体了,你们怎么突然一反常态了呢?是不是发现有什么不妥?有的话应该报告警察嘛。”张剑锋笑道:“尽管没法告别遗体,可是没一两个代表去看看也不是很好,近来学校课多,抽不开身,而且局长给我们的那份报告也引起了我们的兴趣。”

第四章东湖

局长笑道:“好,好。”突然向门外的人使了一个颜色,那人会意,叫走门外值班的警察,把门掩上。局长见人都退走了,才立起腰来俯向张剑锋和小兰两人道:“两位是聪明人,不会看不出我那份报告的真正意思是什么吗?”张剑锋装傻道:“你是说……”局长压低了声量道:“几乎所有的法医都这样跟我说:这个人早该死了。明白我的意思吗?就是说,被撞死的是一具死了一个星期以上的尸体,你们跟一具尸体共同生活了一个星期。而我,现在就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纸已经捅到了这一步,张剑锋不能不表态,道:“不可能吧,如果说王心军早就死了,他宿舍的人不可能发觉不到,而且人死了,怎么还能够到处走动呢?”局长道:“这些我不管,其实要证明他是不是已经死了非常简单,尸体是吃不下东西的,我想问一下王心军被车撞之前一个星期他的饮食怎么样?”饮食?张剑锋脑子里突然亮光一闪,想起了就在那个星期,他约王心军去吃麦当劳,王心军拒绝了,当时张剑锋挺奇怪的:“喂,心军,你不是很喜欢吃的吗?为什么不去了?没钱的话我请你也行啊。”王心军笑道:“真的不用了。我要回宿舍去了。”然后听见他同宿舍的人抱怨:“都不知他发什么神经,这几天居然在吃冷茶拌饭,一大碗一大碗的,是不是他家遭火灾了?”张剑锋心神一凛,抬起头来正对上局长那咄咄逼人的目光道:“怎么样?回想起什么没有?”张剑锋道:“他那个星期好象吃拌饭吃得很香,胃口也比平时好。”局长看上去有点失望,把那肥重的身体又压回椅子上,点了一只烟道:“总之,我认为这件case非常离奇,决不是什么车祸肇事之类的,我怀疑是一件有预谋的杀人案。你们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一定要第一时间向我报告。”张剑锋道:“一定,自然,告辞。”拉起小兰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了。从外面进来一个人道:“局长,问出点什么没有?”警察局长“哼”了一声道:“万万没有想到那小子这么精明,我差点就叫他牵着鼻子走路了。找几个得力的人看住他们。只要破了这件案子,我就可以升官了。”

一直到公车上,小兰才松了一口气:“那警察局长看起来跟阎王差不多,凶神恶煞的,吓死我了。”张剑锋瞄她一眼道:“你是班长,在那里一言不发的,都是我在跟他周旋,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小兰不服气道:“他是问王心军的起居,当然是问你这个男生了,我知道什么?”张剑锋道:“闲话少说,现在王心军的线索可以说是彻底断了。对了,李庄不是说他知道什么车祸的内幕吗?”小兰道:“你信他?那次车祸,他跟人去买饮料了,人都已经撞死了,他才赶了过来,你说他有可能知道什么?”张剑锋轻轻一笑道:“不要说王心军,就李庄这小子自从那天晚上失足掉进东湖以后,也变得怪怪的,好象变了一个人似的。”“××师范大学站到了。”张剑锋进了校门以后,突然拉着小兰往西边拐去,小兰大惊道:“你去哪里?”张剑锋言简意赅道:“东湖。“小兰忙摔开他的手道:“你这条大色狼又想干什么?”张剑锋急道:“是关于王心军的事情,别闹了。”拉起她飞奔而去。

东湖是这所师范大学最大的湖泊,也是重点生物保护区,此刻虽然正逢枯水季节,但是东湖仍然以她一贯的秀丽风景楚楚动人屹立在西区。波光粼粼,阳光反耀,旁边的青竹林伴随着风声发出柔和的“沙沙”声。小兰看了一眼张剑锋,只见他正对着湖面出神,小兰奇怪道:“不是说来谈王心军的事吗?你看湖面干什么?”张剑锋指着湖泊四周围道:“你看见没有?湖泊的三面都是围着房子的,能够靠近东湖的只有这一边。而这一边围上了齐腰高的栏杆,斜坡下面还加修了一小圈坚固的白色河堤。”小兰愣愣道:“是啊,那又怎么样?”

I张剑锋突然脱下外套,从栏杆的缝隙里溜到斜坡上道:“帮帮忙,我现在要假装失足掉到湖里,你在上面留心看我动作。”小兰大惊道:“张剑锋你发什么神经,等下你真的掉下去了我可救不了你!”张剑锋稳稳地站在斜坡的草地上,道:“我正是想掉下去呢,你放心好了,我是班里有名的水鬼,这点小水能淹得死我?”说完,把脚往地上猛地一蹉,整个身子瞬间失去平衡急速向下滑去,小兰尖叫一声,却见张剑锋的脚触到了下面的河堤,被那些凸出的石头挡住了下滑的的趋势。见张剑锋没有掉下去,小兰总算松了一口气,可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张剑锋已经爬到斜坡上,重新再来一次向下滑,一次,两次,三次……每次张剑锋都稳稳地在河堤那里止住了,一直到第七次的时候,张剑锋才翻过栏杆,穿上外套,对已经看傻眼的小兰道:“我做了一次又一次实验,你明白我的真正含义了吗?”小兰回过神来道:“明白了,从斜坡上根本不可能失足掉进湖里,李庄他在说谎,他根本没来过东湖。”

张剑锋笑道:“那么你又错了。这几天生物系的老师在搞一项科研项目,向这湖里投放了大量的海藻,那天晚上,我在李庄湿淋淋的头发中发现了这些海藻。他掉进湖里是确实无疑的了。”“但是”,小兰道:“你的意思明明就是说,根本不可能失足掉进水的。”张剑锋继续望着湖面出神道:“并非没有可能,既然不可能失足又要掉进水里,只有一个可能性。”说着他回头望着小兰缓缓说出那句惊异无比的话:“是他自己跳进去的。”

“开玩笑!!”小兰整张脸因为惊骇而变红了:“他为什么要跳进去?”张剑锋目光炯炯地道:“这正是我最想知道的问题。那天晚上我明明叫他留守宿舍,有什么比得上重诺守信重要呢?就算他是个经常反悔的人,也不应该放下同学的灵位不管,况且东湖周围都是些生物物理的研究室,左不靠店右不靠门,李庄他来这里干什么呢?所以,我想,也许王心军之死的真正秘密可能就掌握在他的手里。”小兰反驳道:“他只不过是撒了一个谎而已,我不认为这东湖和王心军有什么关系。”张剑锋道:“话不是这么说。其实不仅他为什么跳到湖里我不明白,他是怎样上来的也令我很困惑。”小兰道:“很简单啊,爬上来……”张剑锋打断她的话道:“一点也不简单,现在是枯水季节,水位距离河堤表层足足一米,壁上攀附了很多青苔,难道你认为在游泳考试中靠作弊勉强通过的李庄有能力爬得上来么?何况他脚上还有伤,他没淹死就已经是万幸了。”小兰一怔:“对哦,那他是怎么上来的?”张剑锋道:“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性。”这次小兰脱口而出:“有人拉他上来的,一定是这样!”张剑锋蓦地两眼放光道:“对,如果没有人他肯定上不来。这样一来,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清楚了。李庄之所以会这么违反常理丢下王心军的灵位不管而跑出来,是因为他要出去东湖会一个人,也许是商谈什么秘密的事情,两个人最终取得了协议,要不李庄不会赶回来。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出去见的是什么人,商谈的是什么事情,但是我们起码可以推测一点:那就是李庄跳进湖里也是跟这件事密切相关的。刚才我在车上一直在想,他跳进湖里究竟干什么?”小兰不由得听入了神:“那么你想通了没有?”张剑锋点点头道:“我想过很多的可能性,最大的可能是李庄跳进湖里是为了捞起某样东西,某样或许是那个人丢在湖里的东西。”说到这里,张剑锋转过头望着小兰道:“所以我怀疑李庄可能真的握有王心军死亡的秘密钥匙,你还是听他说一下的好。”小兰道:“但是你不觉得他的举动非常古怪吗?李庄是你的好朋友,也是王心军的好朋友,而我只跟他是一般的交情,论理,有什么天大的秘密也该跟你先说才是,为什么他会第一个找到我呢?”张剑锋想了半晌,摇摇头道:“我也想不出,目前想知道答案的话只有按照他的话去做了。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回去问问他吧。”小兰点点头道:“那么你呢?”张剑锋道:“李庄那小子刚刚收到家里寄来的钱,肯定不会不请你吃早餐,我就惨咯,如果找不到大款我就要饿死了。”小兰冷笑道:“凭你这么一个帅哥,在路上随便抛几个媚眼,就会有成千上万个红颜知己跑过来请你的,你怕什么?”张剑锋奇怪道:“咦?为什么你对我的事知道得比我还清楚?再说了,有多少个红颜知己是我的事,班长大人为何如此动怒,莫非……”话没说完,一大块带着泥土的草团迎面飞来,张剑锋“哇”的一声惨叫拔腿就跑。

“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来到洗手间,终于洗掉了脸上的那堆泥块,再痛下诅咒保佑小兰在路上遇到几个大色狼和歹徒后,张剑锋步履轻松地走向樱园,准备大吃一顿。正在此时,隐约听得后面传来一阵喧闹的声音,张剑锋回头一看,只见几列队伍浩浩荡荡地举着牌子,拉着横幅向他走过来,原来是示威游行。张剑锋退到侧边,准备瞧瞧热闹,却见横幅上写着“强烈抗议学校无视学生安全”“杂物不除,永无宁日”等字样,张剑锋看得一头雾水,正好瞄见里面有一位熟识的师兄,连忙混到他身边道:“师兄,是我啊,你们在抗议什么杂物啊?”那师兄见是素日钟爱的小师弟,自然直言不讳:“就是那堆放在我们系楼内院下面东北角的什么箱子之类的杂物啊。”张剑锋顿时觉得有点好笑:“这些杂物到处都有,我们那边放得还多过你们呢,不用抗议这么严重吧?我们又不是瞎子,难道还会撞上去不成?”那师兄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我们一开始也没管这些,直到近来我们才发现这其实是个很严重的隐患,如果没有这堆杂物,宏彬根本不会死。”张剑锋不解道:“宏彬是谁?”师兄道:“我们系的一个同学,上个月底跳楼身亡了。”张剑锋这才想起上个月31号那件轰动全校的跳楼事件,说是某系的师兄晚上在课室自修期间突然发了疯,张开双手大喊大叫地冲到阳台上,他的同学们还来不及拉住他,他已经跳下去了。后来官方诊断为心脏病突发导致神志不清。张剑锋更加迷惑不解道:“他死是因为他跳楼呀,跟杂物好象扯不上关系。”那师兄冷笑道:“关系可大着呢,我们自修的课室是在三楼,就算多娇弱的人跳下去顶多是个残废罢了,根本就不会死。宏彬他是跳下去的时候脑袋撞到了箱子的边角上,脑壳碎裂而死的。不要说什么还有人跳楼的话,就说我们这些男孩子平时喜欢追逐打闹的,一个不小心翻过了阳台,七楼掉下来是我们的福分,自然没话说,怕就怕从一楼掉下去也非死不可了。”张剑锋听了笑道:“原来是这样,学校一定又是封锁消息了,不知者不罪,师兄莫怪。”说着退出了队伍拔步向樱园走去“实在是太恐怖了,一想起窗子后面就放着那些东西,稻秸上还沾满脑浆,我都不敢去那里上课了。”人群中不知是谁窃窃私语了这一句,霎时,张剑锋象五雷轰顶一样呆在当地,随后又冲回到那师兄身旁。那师兄见张剑锋去而复返,奇道:“你做什么?”张剑锋急切问道:“你们那堆杂物里是不是有稻秸?”那师兄道:“是啊,那上面还残留有脑浆呢,你问……喂,你去哪里?”张剑锋只摆了一下手,就旋风般地跑走了。

望望四周一片幽静,鲜少人烟,小兰才回头对李庄笑道:“这里少人,你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吧。”李庄到处看看,见果然少人经过,才放下心头大石。小兰道:“你也太小心了。说吧。”李庄略一沉吟道:“这句话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我怕你会不高兴……”小兰截断道:“你说吧,至多我答应绝对不会不高兴。”李庄象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道:“好,我一直想跟你说——我喜欢你。”“什么啊?!”小兰那一瞬间简直不相信她的耳朵,“我说我喜欢……”小兰忙打断道:“但是……但是你不是说跟我讲什么关于王心军死的事吗?”李庄淡淡一笑:“那只是个幌子,你这几天都在为这件事忙着,我不拿这个话题说,恐怕你都不会答应出来的,请原谅我欺骗了你。”小兰此刻一惊一吓,整个脑子一片空白,李庄后面说什么她根本没有听见。李庄见她望着地面只是不吭声,不禁走前一步道:“我已经跟你表白了,你的意思怎么样呢?”小兰一悚,抬起头来,刚好和李庄炽热的目光相对,不由脸上一红,讷讷道:“我……我……”李庄又进前一步道:“和我交往吧,我会好好待你的。”小兰好半晌才憋出话来:“不……你现在突然跟我说这个……我从来没想过,我……我要想想……再说……”

李庄等了半天,见小兰始终不吱声,突然一笑道:“你若是不想跟我在一起就明说吧,这些事不能勉强的,我早料到有这种结果了,看来谣传果然是真的,你原来真的喜欢张剑锋啊?”小兰大惊抬头叫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李庄哈哈大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喜欢一个人没有罪,同样拒绝一个人也没有罪,我只是希望我能留下点回忆而已。不知道我能吻你一下吗?”小兰大吃一惊,素日的伶牙俐吃都不见了,只有脸上的红霞顿时象火烧云似的迅速蔓延开来,头越垂越低:“我……你……”李庄轻轻走向她,慢慢俯下头。

第五章借尸还魂

旁边突然响起一阵拍掌声,一个人哈哈大笑走出来道:“这段爱情真是惊天地动鬼神,上可媲美天仙配,下可比拟白蛇传,不愧是情场圣手啊!”李庄赶紧抬起头来,小兰转头一看,叫道:“张剑锋,你怎么来了?”来人正是张剑锋。李庄接口笑道:“我早就算准你会来英雄救美的了,怎么?我们是哥们儿,不会这么小气,连个香吻都不肯给吧?”张剑锋笑道:“如果这样想你可真是大大地错了。我跟她之间简直清白到白纸一样,不要说吻,你喜欢怎么样我都没意见。这种母夜叉,我实在是无福消受。”“你……”小兰气到想立时上去给他一脚。李庄瞄瞄小兰道:“哦?那不知道你来干什么?打扰我好事,太没义气了吧?”张剑锋突然变色道:“住口!少在那里一口一个‘义气’的,谁是你哥们?谁又讲义气了?”李庄吃了一惊道:“张剑锋,你不是这么翻脸不认人吧?”又对着小兰道:“看,你喜欢的居然是这样的人!”小兰也搞不懂张剑锋为什么突然动怒,对张剑锋道:“喂,你发神经啊?”

张剑锋突然从身后拿出两根稻秸道:“那么这两样东西我想你应该不会忘记吧?你能否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身上呢?”李庄全身一震,脸色越发深沉了,半晌才冷冷道:“我不知道。你不要开玩笑了。”张剑锋上前一步道:“那么我再问你,心军头七那晚你跑到哪里去了?”李庄道:“我掉东湖里了。”“为什么你会掉东湖里?”“我捡手表……”“为什么你的手表会掉在那里?”小兰虽然知道李庄在掩饰,可是见张剑锋居然这么不留情面地步步紧逼,也非常惊讶。这次李庄迟疑了一下,才道:“我有事。”张剑锋轻轻一笑道:“我也料到你有事。看门的老头说看见你一路大呼小叫神色慌张直往外跑。只是那晚是心军头七,大家人手不够,只留了你一个看香火,你如果有事该告诉一声,一声不响就跑掉不太好吧?”李庄道:“我事先并不知道。”张剑锋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道:“你去年的游泳要补考是吧?”小兰知道点到正题了,心一阵揪紧。李庄却摸不着头脑,半晌才道:“好象……是吧。”张剑锋道:“你现在的脚又伤了,能够挣扎着从枯水的东湖爬上来,你真该做我的老师了。”此话一出,李庄的脸色顿时比金纸还白,小兰已经在一边又清又脆地接了口:“我们刚才做了个实验,那里的草坪阻力很大,根本掉不下去。你还是坦白跟谁在秘密约会,捞了什么东西上来吧。”

李庄刚松了一口气,张剑锋又在那边不紧不慢地道:“是啊,我原本想应该是这样。”小兰惊异道:“原本?”张剑锋道:“假如没有那两根稻秸的话,所有的环节都可以完美无缺地组合在一起,你就可以把所有责任和注意力都引向那个莫须有的人物上,可惜啊,偏偏是这里解释不通。先是宿舍里面莫名其妙地出现一根,你又湿淋淋地带回一根,我总觉得似曾相识一样,可是我想啊想啊,总是想不起来。”说到最后一句,张剑锋近乎是自言自语了:“刚才我遇见了师兄在为他同学不明跳楼死亡的事件请愿,提及楼下有大量稻秸,我才突然想起了记忆中的稻草所在。”张剑锋的声音再平淡不过,可是李庄全身却剧烈一震,随后太阳穴酸疼不已。小兰忙问道:“是什么?”

张剑锋缓缓道:“你没有料到我早就对王心军之死起疑,是你的一大失误。心军死前一个星期曾有一晚也是全身湿地回来,问他怎么了,他说上厕所时不慎被坏的水龙头喷到,喷成这么湿我真是佩服他了。当时正好是我手忙脚乱地帮他拿换的衣服的,那湿衣上就黏着几根稻秸。李庄也是全身湿地回来,还有日期,终于让我恍然大悟了。验尸报告早就揭开了谜底:王心军早死了,就死在全身湿的那晚,回来陪我们玩笑的不过是具尸体而已。同理,李庄也死了,死在了掉到东湖的那晚上。这就是你玩的把戏——借尸还魂!”

小兰第一时间控制不住惊叫出声,连连后退,张剑锋目光紧逼着李庄道:“关于回魂夜的另外一个传说——冤魂回复,听过吗?知道为什么给冤死的人举行回魂夜形式大不相同吗?因为那一天,冤魂将会回复到冤死时的状态,由窗户进入。例如一个被火烧死的人,当它进来时,人们会闻到浓重的焦肉味,冤重的还可以发现地上有灰。王心军全身湿,李庄又全身湿,这实在太巧了,还有那些无处不在的稻秸都彻底暴露了你的面目。”

说到这里,张剑锋悠悠道:“我没有说错吧,李庄,不,我现在是否应该改口叫你王宏彬师兄呢?说起来我真没记性,你死的那天刚好下着大雨,我还打着伞挤了进去看见你的尸体七歪八倒地躺在杂物上。作为一个新死的枉魂,只有在头七那晚法力达到最大时才能杀人。王心军死在你的头七,李庄死在王心军的头七,然后……”

小兰怔怔地听着,忽然反应原来她是作为后一个牺牲品的,捂着口低声呻吟了一声,连忙转到张剑锋的身后。李庄突然哈哈大笑,打断了张剑锋滔滔不绝的讲述:“不错,你真聪明,说得好象是亲眼看见的一样。王心军和李庄是我杀的。”蓦地,他换上了一种狰狞的脸孔,恶狠狠地瞪着张剑锋,粗声粗气道:“你既然那么聪明,你猜不猜得到我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大工夫去借尸还魂?我为什么不去投胎?我为什么不去安安分分地以冤鬼的形式存在?”张剑锋一愣,自己倒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问道:“为什么?”王宏彬冷冷地道:“你当然猜不到。今天看上去是你赢了,其实你输得很彻底,我总会找到办法打开石门的,石门一开,全校浩劫,你们两个当然也逃不了。所有的人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跟我一样。”讲到这里,王宏彬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同时他的身体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痛苦地扭动着。张剑锋目光一闪,竟然跨前一步道:“什么石门?什么浩劫?”

“已经没时间了。”王宏彬哑声道:“刚才晒了一会儿太阳,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泡过水的尸体毕竟不容易保存,我……我必须找另外一具……你们知道了我的秘密……咳咳……如果你想知道石门的真相,就将你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奉献给我吧!”方才还软绵绵地躺在地上的王宏彬突然跳起身来,张着十指象饿虎般朝张剑锋插了过去,小兰惊叫一声,拔腿就跑,却绊到了一块石头摔在地上。

“嗷!”一声痛苦的嘶叫,小兰悚然回头,却见王宏彬抱着头在地上乱滚一通,张剑锋仍然立在当地,不同的是手中多了一张黄符。王宏彬捂着脖子上的黑印,又惊又怒道:“为……为什么你会……”张剑锋冷冷一笑道:“承教了。在下是终南山弟子,捉鬼是我的老本行。我劝你还是老实点,不要垂死挣扎,乖乖把什么石门、浩劫的事说出来,我可以让你超度升天。”“哈哈哈,没用的。终南山又怎么样?”王宏彬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一对红红的眼珠子闪着寒寒的光:“就算你有本事请得来道教老祖也是没用的。不进石门,我就永远超度不了,永远痛苦地存在在世上。所以,我倒宁愿跟你一拼。”话虽这样说,却不见他动手,只是站着不动。张剑锋心道:“不好!”快如疾风地向小兰冲过去,那边身影同时一晃,,张剑锋刚好来得及把小兰拉开。

“哇啊啊啊啊!”王宏彬突然仰天长叫一声,身体慢慢向后倒去,只见迎面却站着浑身颤抖的警察局长,手里拿着一根电棒。原来他得到属下密报,想独吞功劳,就自己偷偷地跟了来,不料刚探了个头,就见一个肤色青白的人呲牙裂嘴向他冲来,大惊之下他顺手拔了随身携带的警棒送了过去。王宏彬倒在地上,一对眸子兀自死死盯住张剑锋,喘着粗气道:“你不该拦我,石门一开,你们都跑不了,等着和我做伴吧。”瞬时,几屡青烟从身上袅袅升起,尸体也迅速变了颜色,一股厚重的尸腐味渐渐弥漫开来。

警察局长手足无措地望望尸体,又望望二人,茫然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张剑锋道:“你电死人了。”局长眼皮子一跳,忙辩解道:“可是这根电棒电压很低,不可能……”张剑锋道:“李庄同学本来就有心脏病,刚才又在激动中,就算低压电也足以致他于死地了。”说完,见局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又不无讽刺地道:“局长真是英明,王心军果然是被谋杀的。”局长忙把手一挥,慌乱道:“唔,不是这样的,是……他刚才阻碍了执行公务,我出于保护国家利益误伤了他,等会儿我……我会找人来……来……处……处……“说到后来,局长已经语无伦次了。他胆怯地望了一眼张剑锋,见他面无表情,丧气地转身走了。

直到这时小兰才松了一口气,蓦然发现自己竟紧紧搂着张剑锋,“呀“的一声忙不迭放开手,已经羞得满脸通红。张剑锋却不注意这些,忙上前去查看尸首,只见七窍流血,果然是溺水死亡后的症状,正思量这“石门”不知是何怪物,转眼见小兰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遂笑道:“想不到我们的母夜叉也有人追求啊。”一大团草块立刻挟着风声飞来,张剑锋偏头躲过,怒道:“你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的吗?”小兰道:“那你想怎么样?谁叫你笑我?”张剑锋道:“我为了救你,已经饿得肚皮扁扁的,这样吧,我委屈点儿,你连午餐一并请了吧。”“叫你的红粉知己请!”“你刚才一个老大的草团飞过来,就算有一堆红粉知己都吓跑了。我现在抓不到人,可跟定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