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静面色一沉,喝一声:“子橘,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时热闹的牌桌瞬间安静下来,孙文晋笑容僵在脸上,陈释脸上神色不自然,倒是汤颖看了看天色说:“不打了,不打了,眼看天色不早,你们去摘葡萄吧,多摘点,带回去吃也好,送人也好,摘完我们就吃晚餐。”

几个人都答应着准备着站起来,孙文晋不禁抬起头看着唐瑜,视线恰好碰上她的,她笑笑,脸上看不出痕迹,可是被他握着的手指头悄悄在他手心里画着,他不由握紧了她的手。

结果又被汤颖热热闹闹的赶着去摘葡萄,其实也用不着他们,汤颖这农场就有工人,她们几个也只是图个热闹新鲜而已,汤颖唐瑜沈子橘都戴了头巾,沈子静有点怕虫子就举着阳伞远远在外面看他们。一畦一畦整整齐齐的葡萄架,藤上都挂着紫红色葡萄,那葡萄熟得透了,亮晶晶的,他们用剪刀剪着葡萄。

汤颖一边剪葡萄一边说:“陈释,你什么时候帮我找个好点的酿酒师,要法国的,到时候我就自己酿造葡萄酒,也不用眼巴巴盼着你们每天来摘葡萄了。”

孙文晋单拉着唐瑜远远的走到另一畦葡萄架前,他负责剪葡萄,唐瑜负责接过他剪下来的葡萄放到脚边篮子里,两人配合默契,都没说话,不知怎地,她不说话他莫名的有点紧张,可也什么都不敢说。

唐瑜浑然不觉,她举目望着农场这一大片葡萄田,感慨说:“你这个汤姐可真有钱,在B市郊区买来这么一大片地居然是用来种菜种果树,要是开发成别墅不知道又能赚多少钱回来。”

孙文晋嗤笑一声:“她现在哪还用得着这个赚钱,陈释背地里直接叫她财神爷,呵呵,她是玩股票和期货的。”不过听她这样说,心里倒是一阵轻松。

晚上,沈子静再不敢让唐瑜跟沈子橘坐在一起,她把沈子橘打发到厨房去帮汤颖的忙,陈释和孙文晋在外面指挥工人把摘来的葡萄装箱,客厅里只有唐瑜和沈子静。透过敞开的客厅门,谈故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孙文晋和陈释在将葡萄装箱,他半挽着白衬衫的袖子,几分干练,几分利落,又有几分斯文儒雅,几缕刘海散落在他前额,微微有点飘逸,不知道跟陈释在说什么,谈笑风生的样子,快意恣肆,他这个时候看起来总是特别迷人,唐瑜微微出神。

沈子静趁机轻声在她耳边说起:“其实文晋这个人看起来对什么都满不在乎吊儿郎当的,但他人也是不错的,对朋友慷慨重义,有男人气概,这么多年的历练下来,做事细致有度,但,有时候,他也挺脆弱的…”

没说完,门外的孙文晋已经拍了拍手掌,走进客厅来,看一眼唐瑜,见她怔忡着,他抿唇轻轻一笑。

唐瑜忙低下头来,脸红到脖子后。

他看在眼里,却不说话,目光中闪过一丝宠溺,越过她去厨房洗手。

饭后汤颖在农场小住,孙文晋和陈释各自开车回城。

陈释车在前面,孙文晋开车却一直心不在焉,他车技非常好,可这次连连好几次来不及转弯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车辆,终于在一个山体前他把车子停了下来。

他开了窗,夜风阵阵吹来,他勉强对唐瑜笑笑:“我大概刚才喝了点酒,头有点晕。”

她也微笑,“不要紧,我们还是休息一下吧。”

他下车,摸出烟来,靠在车上就那么静静的抽着烟,唐瑜的笑容僵在唇边,她偏过头看着他,笑容渐渐隐退,她见过他和朋友一起神采飞扬,快意恣肆谈笑的样子,也见过他满不在乎玩世不恭的样子,他甚至经常嘲弄自己,但他跟她在一起时,敛了所有的锋芒,温润如玉,可是这一刻他的背影说不出的萧瑟寂寥,她想起从前李雯说,在乱世佳人里他经常会莫名其妙在一堆喧嚣的人群中失神,可是你一旦要去跟他说话他又恢复了嬉皮笑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想到这里,突然好像有什么东西揪着她的心。

唐瑜开门从另一边下车来,绕过车头,他已经绕开去,径直走到护栏前凭栏吐着冉冉的白烟,他抽烟的姿势是如此苍凉伤感,她心里不禁一酸。

他仿佛预感到她在身后,仿佛能看见她那双充满怜悯同情的眸子,蓦地心口一酸,前程往事统统涌上心头,他吐出一个长长的烟圈才缓缓说:“汤颖是我嫂嫂的妹妹,她以前是中央戏剧学院的,成绩好,外形又占优势,要是没有中途退学她就是90级毕业的,可是后来她一个人去了深圳,本来打算结婚了,可她结婚那年我哥出事了,我哥死后她就一直单身到现在。”

他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烟圈,眼眸里一片迷茫悠远,仿佛思绪已经沉浸在遥远的过去,他淡淡的道:“后来啊,后来,后来我得到消息就从国外回来了,可我家人全死了,只有我妈一个人躺在医院,当时要是没有汤姐,我可能连我妈的医药费都付不起。”

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很少提及自己的家庭,唐瑜所知的只是乱世佳人里那一点传说,隐隐知道他家曾经发生过巨变,所以他不说,她也从来不问,现在他乍然说出来,她倒有几分无措,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这个农场是我哥以前弄的,我哥出事后她又买了回来,我嫂子在世的时候她一个人退学去了深圳学人炒股,现在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东西都已经在心里慢慢死掉了,再也回不来,可她还是这样,不肯结婚,一有时间就住到农场里来,一个人守着我们过去的岁月,过去的回忆,一直守着,我都不敢看见她。”

他又开始抽烟,暮色中,烟雾弥漫,他的样子看不真切,虚虚的,看见她在看他,他还冲她笑了笑,这个笑容如此虚弱,她的心突然狠狠一疼,快步走上前从身后抱住他,她的手紧紧的拥紧了他,他身子微微一僵,却没有说话。

空气中一片寂静,她的手放在他胸口,他的心就好像在她的手掌里跳动,慢慢的,有规律的,就这样静静的相拥着,好一阵都没人说话,这个时候他们各自心里都有一点东西在慢慢松动,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死去,有什么东西正在新生。

最后唐瑜终于慢慢说:“文晋,下次你教我开车,我来开,我视力很好,平衡性也很好,我们以后经常来陪她好不好?”

她的话终于蒸发了他心里最后一点苦涩,他拿开她的手,缓缓转过身来,握着她的肩膀目光一遍一遍描摹着她的样子,她却微仰着头,目光里似乎有一根细细的丝线直达他的心底,她的目光里有一种如水一样的温柔,又有一种坚定,勇敢,毫无保留。他们之间似乎从未有过这样的对视,离得这样近,她的眼睛显得格外大,那乌黑的眸子里闪着许多东西,他心里某个角落仿佛被什么东西刺了下,狠狠的一疼,他手一伸将她揽到怀里狠狠的抱住。他抱得那样紧,那样急,仿佛想将她融入到自己身体里,他知道她抱得她疼,可是却也不敢放手,心里有一种恐惧,有一种内疚,可他又不敢坦白,说来说去居然把汤颖的事说了出来。

她就这样乖巧安然的呆在他的怀里,夜风吹起来,他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薰衣草的沐浴露味道,她的呼吸温温的吹着他的胸口,额头上有几丝细细的头发,绒绒的,被风吹着,间或碰触着他的脸,让人觉得痒痒的,然而却又舍不得拂开。良久,他松开她,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吻下去,这一个吻,温和缠绵如同这温柔的夜风。

晚上到家,唐瑜先去洗澡,毕竟下午整整在葡萄田里摘了一个多小时的葡萄,孙文晋把带回来的葡萄装到冰箱里,等到他弄好一切,洗完澡,卧室里的唐瑜早已经意识迷糊的进入了梦想。

床垫微微一陷,她挪了挪身子给他让位,他却一躺下就将她搂过来,他总是喜欢这样搂着她睡,起初她一个人独睡惯了,真不适应他这个习惯,可是渐渐的居然也已经培养出适应性了,她在他怀里钻了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正准备继续睡,他的手却已经悄悄伸入她的浴袍里。

唐瑜实在是累,一开始她继续睡,可渐渐的她被他搅得不得安宁,他的手伸进她的浴袍游弋着,轻轻划过她小巧丰盈的乳房,她声音都在发颤:“你开了这么久的车,不累吗?”

他依旧不做声,他的手在她身上燃气一把火来,她渐渐连气息都乱了,微微喘着还想说话,却不料一张口唇便被一个温热柔软的舌头堵住,他一个翻身压到她身上不住的吻她,手脚不停的帮她脱浴袍,不一会儿浴袍就叫他解开了,她的皮肤一暴露在他面前他的唇就贴上去,从嘴至耳,再到颈下,重重吸,轻轻咬,最后就落到那尖尖耸起的乳头上,手悄悄伸入她的内裤,当指腹划过她那敏感的地方时,引得她浑身一阵战栗,她被他侍弄得口干舌燥意乱情迷,她终于知道他到底累不累。正当他把那游弋在她敏感地带的手指伸进她身体里的时候,她猛的搂着他的脖子迎上去吻他,身体也紧紧的贴着他,在这件事情上孙文晋是个好老师,唐瑜学的也很快,她一边回应着他的吻,一边帮他脱衣服。

两个人情绪都上来了,喘着粗气,有些迷乱,有些不能自已,她起身下床帮他脱掉最后的障碍,他配合着她坐起来把内裤踢掉,有些急切,有些不管不顾,伸手又将她揽入怀里,却又不管不顾伸手将她揽入怀里忘情的吻着,她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几乎整个人都吊在他的身上,两人深深的吻,辗转反侧。

当他再次不耐的将她压在身下的时候,唐瑜早已经口干舌燥,意识模糊,只能任由他发落,他双手抓着她的腿抬高到肩膀上,而后,温柔的,缓慢的,进入到她身体里,可却又不急着深入,只是进入一点点,而后细细的摩擦着她,那火热坚硬又柔软器官摩擦着她的前壁,他每动一下,都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像电流一样袭遍全身,她不由自主的长长的呻吟着,整个人像漂浮在云端,背上起了一阵细细密密的汗,她这才知道原来一个男人温柔起来可以这样温柔。她承受不住,大口喘着气,微微的呻吟着,不住的叫,“文晋,文晋…”

她目光迷离,双唇嫣红一片,满身都是渴望,可又说不出来,只得一句一句叫着她的名字,这样娇弱他倒是从没见过,不由低低的笑了声,仍是继续缓慢的进入一点,又退出,一阵阵尖锐的快感如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她早已经忍受不住,想要尖叫,可他继续不重不轻的点着,顶着她那敏感地方,她的尖叫转化成了断断续续连不起来的呻吟,他这才将自己完全的送入她的身体,两个人都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这一晚上缠绵过后,唐瑜只觉得天旋地转,大约是贫血,剧烈运动后好一阵都不能回神,还是孙文晋抱着她去浴室清理,清理完毕他搂着她,看她在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不由吻了吻她的额心。

第 34 章

八月过完,九月份唐瑜又开学了,她上个学期末体育800M测验,因为腿摔断打了一个多月的石膏,错过了考试,她申请了缓考,新学期伊始,系教务处给她打电话通知她联系老师同补考同学一起参加考试。

上午八点半,800米补考的同学齐齐列队在足球场的跑道,来测验的是体育部一个老资格的体育老师,队里几个女同学老远看着老师就开始喊“顾老师,我今天不舒服,能不能免跑啊?”“顾老师,我800米从来没跑完过,我跑不下来,能不能放宽限制啊,求求你了。”唐瑜大一曾经听苏娆说过,这个体育部的顾老师年纪偏大,向来以心肠软著名,她转而环视周围的补考的同学,一个赛一个瘦弱,脸色青白,可眼影却画得很浓,有几个爆炸头,有几个波波头,穿着都时髦亮丽,有一个女学生居然还穿着一双红色的高跟鞋,她想,难怪这几个能不及格。

顾老师看了那双高跟鞋,皱了眉头,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掏出秒表问:“准备好跑了没有。”

一众女声连哄带娇的喊:“顾老师,还要跑啊…”拖出长长的尾音。

顾老师根本不理会她们,“穿高跟鞋的那个同学,你这样不能跑,你出来,其他同学准备开始吧,4分20秒,不及格体育就重修,到时候再考800米。”

大约从未见过好脾气的顾老师有这样铁腕的作风,一时有点反映不过来,女生们也不求情了,一个个耸拉着眉眼,高跟鞋同学列出队伍,老师一声令下同学们开始测验。

800米唐瑜从前的成绩一般都是4分10多秒,虽然危险,但好歹也及格了。这一次她仍旧是按照平时的速度,那几个时髦的女生一开始落后了她一大截,可一圈未完,那几个人已经把她甩出老远,她微微有点着急,提了口气准备追上去,谁知道刚追了没几步,心脏就一阵一阵的悸痛,痛到眼前发黑,全身虚软无力,大汗淋漓,她只好立刻停下来。

顾老师拿着秒表看着跑道,突然发现跑道上有个女孩蹲了下去,她怕有异,走过去弯下腰看她,“这位同学,你怎么了?”

唐瑜浑浑噩噩的,费尽全身力气抬起头,两眼却只是发黑,根本看不清人,嘴里有熟悉的腥味,她忍了又忍,忍了又忍,只忍得脸色苍白如纸,T恤全被汗湿透了,顾老师吓得不清,忙蹲下来扶住她,“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病?”

唐瑜摆摆手,强撑着要说话,可一张开嘴便吐出一口血,顾老师大惊失色,这时那个高跟鞋同学发现了她,小声在一旁说:“顾老师,我认识她,她是04级法语系的唐瑜,以前上课的时候我也见她吐过一次血,可能是有什么病吧。”

顾老师帮她轻抚着背,担忧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她缓过来,顾老师帮她擦拭着唇边的血迹,软语温言的问着:“有病怎么不跟老师提前说呢,你看现在弄成这个样子…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唐瑜站起来,扶着栏杆,状态终于好了点,她拒绝老师的好意:“不用了,我上次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是‘劳累过度’导致的咯血,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见她神色恢复如常,顾老师也不好再劝什么,只后怕的说:“你还是别跑了,我给你记成绩,你再去医院检查看看吧,这么年纪轻轻的,哪里有经常吐血的。”

第二次吐血,她比从前要镇定多了,上一次替她检查的是个老中医,说她是“劳则伤气,肺主气,控制人体的呼吸,所以血是从肺来的,不是吐血,只是咯血,注意休息即可缓解。”可她这一次又为什么吐血,她到底还是去了医院。

医生听了她的描述,问了几个问题便建议她去医院做个CT,幸好她随身带了银行卡,昨晚CT半个小时后便出片了,医生拿着片子仔细的看,神色一派凝重,间或又问了她几个问题,最后说:“唐小姐你家人从前有得过跟心血管有关的疾病吗?”

唐瑜心猛地一跳,说:“我父亲一直有心脏病,最后也是死于心脏衰竭。”

医生又拿着片子看了看,说:“三天后,叫家属陪你一起来取报告吧。”

医生的态度让她一颗心直直下沉,CT出片后三天取报告医院里的规矩向来是如此,但她此刻顾不得这个,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脸色,带着几分哀恳的语气说:“我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我一个人在B市上大学,我没什么家属,医生,是不是我得了什么病?”

医生拿着报告,再端详了她的神色,“三天后,叫你朋友陪你一起来取报告。”

这一次她更狐疑了,忙说:“有什么结果您现在就告诉我吧,我也没什么朋友,三天后我也是一个人来取报告。”

按照惯例医院里CT报告一般都是三天后取,她一个单身女孩子医生要照顾她的情绪更加不可能这样贸然告诉她听,可大约是听她这么说,医生斟酌了一会到底把结果分析给她听。

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步子轻飘飘的,医生的话就好像凌空一个沙袋打过来,她的头被撞得悠悠的疼,可兀自昏昏沉沉弄不明白,她在走道里摇摇晃晃的走了几步,没走到电梯就在长廊边的塑料椅子上坐了下来,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突然之间那种恐惧牢牢的攫住了她,让她很害怕很害怕。几乎是本能的掏出手机想给孙文晋打电话,可她手指颤颤巍巍的,好几次都按错了号码,最后她不得不放弃,从电话薄里一个一个的翻,终于翻出他的号,毫不犹豫的按了下去,可是电话一通,她忽然又慌乱的把电话挂断。

等她进了电梯后,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响起来,不用猜也知道定然是孙文晋打来的,在这个情况下心里越发凄凉起来,这一生到头来关心她的也只有他一个可是她现在却连他的电话都不敢接。她该告诉他什么,她遗传了父亲的心脏病,必须动手术,手术风险极大,有死亡危险,还是该告诉他,她现在有多么的恐惧?9岁的时候母亲就自杀离她而去,父亲不要她,舅舅移民加拿大,那时候她那么小,这几年来尝过了多少生活的凉薄只有她自己最清楚,但是那么多绝望的岁月过下来,她都挺过来了,只有这一刻,她突然想到更可怕的。

手机在口袋里一遍又一遍的响着,她始终没有接电话,电话那头的孙文晋心急如焚,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这个女孩子,前一天还跟他一起出去见朋友,有说有笑,这个东西就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将他们隔开来,那天从郊区回来的路上,她自他身后抱着他,手心贴着他的胸口,那时候他们离得那样近,他终于能够体会到她那一点卑微的了解和珍惜,让他感动得几乎想要落泪。可是前一刻她打了他的电话突然挂断,再打过去她怎么样也不接,他看着手机上跳跃着她的名字,揣测着她现在的想法,突然有点安静不下来。

她好像总是这样,跟他住在一起这么久,从来不过问他的过去,亦不奢望他们的将来,以前只是知她受尽了冷暖世故,天生性子淡然,因而心里对她更是怜惜,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她,可是现在他突然有点恼怒,转而又有点凄凉和委屈,心头涌上一层酸楚,他在她心目中到底是什么位置,她凭什么在他这么焦急担忧她的时候的时候躲着他?

他们之间仿佛离得很近,她每天晚上在他的怀里安然入睡,但是他想要靠近她的时候才会发现他似乎从未看清楚过她的神情,就像是有一堵无形的墙无情的将他们隔开来,她在墙的那一边如履薄冰的经营着,他在墙的这边着急,有时候想要不顾一切越过来,靠近她,却又害怕坦诚相见时她的反映,越不过来,他又害怕看不见她的神情,猜不到她的想法。就如同现在,她不接电话,他很想很想立刻找到她,问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打通了却又挂掉,可是她不接,他现在又能怎样呢?

这个时候孙文晋正和陈释在一起,陈释看着他拿着电话魂不守舍,大概也猜到那是谁的电话。从上一次在农场见过他,他约了他好几次,每次他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脱,不是深圳有事,就是累了不想出来,相处多年,他大约自然也是知道他想跟他说什么,他似乎怕见到他,这一次好不容易把他约出来,还没酝酿好要怎么跟他说,就看见他为了这个电话折腾了半日,她打过来又挂掉,他反反复复打过去那边也不接,这些年来文晋何时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坐立不安。那天在农场见到她,子橘只是说了一句“你这线也接得太乱了…”他就把她拉过去,众目睽睽之下,她和文晋的表情却截然不同,他只顾着她的感受,她却浑身上下都写着不安,几个人坐在一起,唯独她很少说话,他们说什么她都只是淡淡的一笑。她这是淡然,还是置身事外,她一点都不愿意参与到他的生活中来,却已经把文晋的整个生活都搅得一团乱,若是这样,她又何必跟他一起去农场见汤颖呢?

他终于有点安奈不住的问了一声:“是谁的电话啊?”

文晋无所谓的笑笑,没有回答,却起身取衣服说:“我要回去了。”

陈释把烟摁进烟灰缸里,果断的站起来,一个箭步拦住他:“文晋,我还有话跟你说,先听我说完。”

孙文晋没回答,身形僵在当场。

陈释把他拉到沙发上坐下来,替他点燃一支烟,再慢条斯理的到他对面坐下来,一双眼睛盯着他,反是孙文晋的目光开始躲躲闪闪,好似有点不敢看他。

陈释苦笑一声说:“是谁,是不是唐瑜?”

孙文晋抽着烟,落地窗户没有拉窗帘,他就这样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不说话。

陈释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就说:“我想知道你跟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孙文晋长长的吐出一口烟,还是不说话。

“文晋,我现在要说的话可能不好听,但是我想你认真听我说。从小到大,你是我们中间心眼最多的一个人,初中的时候你最先开始谈恋爱,高考后你为了孙黛影放弃清华要非跟她私奔,你这个人最致命的弱点就是,一碰到跟孙黛影有关的事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当初你放弃清华跟她一起去深圳,你差点把老头子气死,可是你得到了什么?你第一次碰到朱冉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不忍心,所以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后来她是怎么回报你的,你怎么就这么不知道教训呢?”

“没错,你现在跟她在一起,你们可以整天躲在房子里,她一下课就可以跟你在一起,你可以不带她见朋友,她可以不用知道你的过去,但是你想过没有,她这样跟你在一起,到底想要的是什么?那个唐瑜,神色间尽是冰冷超然,她一点都不问你过去的事,也不打算你们的将来,有哪一个女人可以做到这一点,除非是她根本没想过要和你长久,说句不好听的,她将来一转身跟了别人,也就那么大的事。不过你跟她在一起,就算是想认真,也没有用,你怎么对她说?你介意她不问你的事,可你又怎么给她交代,难道你敢告诉她孙黛影的事,一个女人跟你在一起,什么都好,但是你要是让她知道了孙黛影后果会怎么样,你自己应该更清楚,她跟朱冉不一样,她要是要走,这一辈子你都可能再也见不到她,到时候你怎么办?”

“你已经不小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你要想想,她根本就没想过要和你长久,就算不发现孙黛影的事,她哪一天对你厌了,一走了之,你到时候怎么办?你知道现在的年轻小女孩都在想什么吗,20岁,她们的人生等于还没展开,有无数种可能,可你已经到了需要安定,需要尘埃落定的时候了,你再这样飘来飘去,要飘到什么时候呢,你又有几个十年来耗?现在她就这样任性,说不接你的电话,就是不接,你这样着急又有什么办法,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她到时候要放手,也就放了,你别忘了她比你小10岁,你已经玩不起了。更何况你们之间还有个孙黛影,纸包不住火,你能保证她一辈子都不知道?”

“当年你和孙黛影在一起的时候,有多少人反对,后来又有了个朱冉,我跟子静前前后后劝了你多少,可你也不听,现在这一个,你要是想玩玩,那就请你趁早抽身,你自己说你有没有越来越认真,你要是真想认真,我劝你趁早打消,你跟她,根本就不可能。”

陈释的话他听了一阵阵的绝望难过,但是他说的何尝不正确,字字句句都是真,可他有什么办法?上了自己的车,他准备去找她,这时候才知道根本不知道去哪里找她,平时她这个时候应该在学校,但他又不确定,她从来不许他去学校找她,只让他在家等她,可他没有把握她每天都会回那个家,他只能每天等,现在想要找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连找的地方都不知道。虽然他知道她所有的过去,但是任凭他从来抓不住她的想法,看不清她的神情,她才20岁,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不问他的过去,不打算他们的将来,是不是真的,一转身就可以跟别人走?他每天晚上都抱得她很紧,是不是冥冥中,他也有感觉,他们之间根本就如陈释说的,不可能长久?

晋江一个章超过5千字要倒扣分,所以有些更新放在下面了。

第 35 章

唐瑜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将近九点,一开门,屋子里全是烟味,并且一片漆黑,平时这个时候孙文晋早已经回来了,她摸索着打开灯,这时才发现陷在沙发深处的孙文晋,他嘴里叼着一根烟,烟灰积了长长一截却没掉下来,可他整个人都像这烟灰,仿佛突然憔悴了好多。

她眼睛有点发热,弯腰从鞋柜里找出鞋子换好,低着头走过去,他看着她,话里好像都带着哽咽问出来:“小瑜,你今天到底去了哪里?”就像是个被妈妈抛弃在家一整天的孩子,终于等到妈妈回来了,等得所有脾气都消了,只是害怕被抛弃的感觉,连声音里的委屈都是小心而压抑的。

唐瑜笑笑:“今天,学校里有个讲座,所以回来晚了,”走进去,在房间门口顿了顿,她又说,“我先去洗个澡。”

等唐瑜洗完澡出来,孙文晋站在落地窗前,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壁灯昏昏暗暗的,风吹起巨大厚重的窗帘飞起来撞到墙上,扑扑作响,而他挺拔宽阔的背影就像那天从农场回来他站在马路边的护栏旁一样,沉重,寥落,让人喘不过气来,想起方才进门时候他的声音,唐瑜眼眶又是一热。他很敏感,唐瑜刚站到他身后他便回过头来,定定的看着她,飞起的窗帘恰在此时遮住了壁灯最后一点光芒,风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凛冽飞舞,她看不清他黑眸里隐藏的情绪。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突然酸涩难当,几步走过去抱住他的腰,他身子一僵,默然不语,只是将她拉到身前来护着,抱着她一起面对窗外的灯火,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想了一整天她终于回来了,千头万绪在心口翻涌,这时候他却只是淡淡的说:“你以后,去哪里,一定要事先告诉我。”

她的身子也是一僵,心里一阵翻滚,好不容易忍下去的眼泪差点掉下来,似是生怕他看见,忙抱紧了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好半日她轻轻的说,声音凉凉的:“我们还是不要站在这里了,风好大,吹得我的眼睛都迷了。”

他没说什么,沉默着把窗户关了,拥着她回卧室,她在他怀里轻声说:“文晋,明天陪我一起出去好不好?”

他身形微微一滞,微微有点诧异:“怎么,你明天不用上课?”

“明天没课,周末。”

“那去玩什么?”

“上午去逛街,中午吃饭,下午去游乐场,晚上去看电影…好不好?”她一个一个的细数着,孙文晋侧头看她一脸认真的表情,心里热热的,酸酸的,他们之间在一起,从来没有像正常情侣一样,没有一起看过电影,没有一起逛过街,没有互相见过朋友,她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过他,两个人都有点得过且过的味道,现在听见她这样说,想到之前的日子,没有惊喜,反而心口是一阵淡淡的凄凉,好像有点伤感,又有点委屈,喉咙里毛毛的,他声音有点喑哑:“好。”

第二天,孙文晋早早的起床,洗漱完毕,连早餐都已经准备好了,回到房间看见唐瑜靠在床头发呆,不知为何她脸上的茫然让他心里一阵害怕,忙走过去叫她,唐瑜这才醒悟过来,对他笑笑,遂起身。

9月中旬的天气不冷不热,是最好出行的季节,出门前孙文晋问唐瑜打算去哪,她迟疑起来,她是N市人,可从小就被送到B市,在B市这么些年下来,她居然对这个城市仍然是如此的陌生。想了想,听说暑假的时候,B市有个欢乐谷号称规模最大的生态主题乐园正式营业,开学之处周末班上同学都忙着邀朋携友一起去,她说:“我们先去欢乐谷吧。”

驱车前往,远远的在车里就看见欢乐谷前全是人,下车一看,简直是水泄不通,这才感叹失策,欢乐谷在B市新开张不到两个月,又恰逢周末,售票处人也排了老长的队伍,更有人一边接电话一边说:“啊,你已经在过山车前等了一个小时还没排到,要我们别买票了?”

唐瑜孙文晋相视一笑,她无奈的说:“我们走吧。”

孙文晋笑笑,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她有点尴尬,又觉得有点好笑:“我小时候,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看别人跟着爸爸妈妈来这里,所以很羡慕,总是想要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总不敢来,怕人家奇怪的看着我,因为来这样的地方,好像都没有一个人的。”不知为何,说着说着大概自己也感觉到一阵凄凉,忙把头低下去。

孙文晋心里一阵酸楚,他伸手拉过她,说:“下次选个不是周末的日子,我们再来。”

唐瑜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然而笑意没有到达眼底转眼又消逝掉。

再次上了车,也不知道去哪儿,路过国贸就在国贸附近找了个停车场停了下来,逛的是大商场,唐瑜好像对家居特别感兴趣,每次路过家居的楼层她总是要流连不已,现在的家居设计,设计新颖又有创意,唐瑜看得爱不释手,一旁也有几对男女露出异常惊喜的神情,一问,发现他们都是新人,唐瑜这才不好意思的离开,看了那么久,一样都没买,只好对孙文晋解释说:“没有必要,这些东西都是我们用不着的。”

他没有坚持,只是握住了她的手,电梯到一楼,他们走出来,迎面正好碰见珠宝专柜做活动,服务小姐眼见他们出来忙拦住他们,孙文晋微微笑着拉着唐瑜过去。珠宝专柜灯光璀璨,装修高档豪华,一枚一枚钻戒在灯光下闪耀着蛊惑人心的光芒,孙文晋微笑着挑出一枚戒指来,唐瑜带上,对着灯光看了看,笑了,最后还是褪下来还给服务小姐。又是那句“没有必要”,孙文晋含蓄的笑笑,不作声。

逛了一个上午,两人居然什么也没买,时间尚早,本来是想去万达看电影的,还没到场次,只好去取车,孙文晋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喝咖啡。”真亏了孙文晋是土生土长的B市人,方才还是繁华现代的国贸,拐了没多久,居然又拐到一条古色古香的小巷子里,在巷子口找了个停车场,然后步行下来,走进去不远,就是一家四合院,门口上有块原木,上面写着四个字“命运之轮”,进去后居然是个咖啡馆,若是单看门口低调不起眼的装修还真看不出这是个咖啡馆。

孙文晋携着她进去,中庭里是个天井,旁边一把藤椅上坐着个女人,见他们进来微微一笑说:“文晋,稀客稀客啊,身边这位是…”那女子笑着问孙文晋,他淡淡介绍:“她叫唐瑜。”

她对唐瑜礼貌的点点头算是招呼,唐瑜也回礼。

这女人穿着一袭描着红花绿叶的真丝旗袍,娇艳的盘扣,头发挽成一个髻,插了根桃木簪子,浓眉大眼,高鼻巧嘴,棱角分明,几分风情妩媚,一开口又有几分豪爽洒脱的味道,她招呼孙文晋:“上次去巴西,特意给你带了一些咖啡豆还存在那儿,你要是再不过来,我可能就叫人给你送过去了。”她微微笑着,站起来,“对了,今天要喝什么,很久没来了,倒是难得见你带人过来,我亲自给你煮…”

孙文晋微微笑着:“你还是先坐,今天我自己来。”

那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知情识趣的说:“呵呵,那就去吧,咖啡豆在哪儿小莎都知道,你叫她拿给你。”

进了室内,孙文晋解释说:“这儿的老板是我朋友,以前有空的时候就经常到她这里来喝咖啡。”

唐瑜早听闻过专业喝咖啡的人是有讲究的,但见那个年轻小女孩给孙文晋找来一组咖啡壶还是觉得好奇,因为那咖啡壶看着简直有点像实验室里的东西,玻璃瓶,酒精,抹布,打火机,竹匙,孙文晋指着那玻璃瓶说是虹吸式咖啡壶,俗称玻璃球,坊间咖啡迷最爱的一种。

他熟练的装水,看水的刻度,操作着负责着复杂的咖啡壶,动作熟稔利落,唐瑜坐在桌的那一头,手托着下巴痴痴的看着他,这个男人好像总是这样,做什么事都是一种轻松的,却又胸有成竹,不经意便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气质,叫人移不开目光,自己却浑然不觉。

一切搞定,他抬头对她笑一下,挑挑眉毛,用纸巾擦了手,在她身边坐下来说:“稍等一会儿。”

他们桌子的对面放着一台电视机,两人开始看电视。

不一会儿水好了,他把磨好的咖啡粉倒进壶里,轻轻搅动着,等时间掌握得差不多了,熄了火,他一手握住上壶,一手握住下壶握把,轻轻左右摇晃,将咖啡壶分开来,把咖啡倒进唐瑜面前温过的咖啡杯,顿时一阵醇香飘起来,热气冲着唐瑜的眼,她又把头转过去看着窗外。老式的窗户,斑驳的漆已经被风雨腐蚀得消了原来的颜色一径白着,里面的实木露出深深的纹路来,窗户上有窗花,阳光斜斜的照进来,被割裂成一块一块,花格子窗户倒影在桌子上,像花一样印在她的手上,咖啡的热气冉冉的在这阳光中跳着舞,这时孙文晋递给她一个勺子,温和的问:“要不要加糖?”

她慌忙说:“不用,不用。”说着,端起咖啡来喝,这时电视里传来:“据报道,意大利著名女记者兼作家奥里亚娜-法拉奇因病于14日夜间在她家乡的一家私人诊所去世,终年77岁。”她一不小心手一抖,咖啡洒出一大片在她衣服上,她忙扯出几张纸巾擦拭,可是深褐色的咖啡已经渗入到她衣服里,怎么擦也擦不掉。

她侧着脸,鼻尖微微发红,孙文晋接过她的纸巾刚要帮她擦,突然手微微一抖,连呼吸都窒了一窒,他的手背上是一滴水珠,接着她的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往下落,唐瑜眼看着自己的泪水掉在他手上,脸上闪过有一丝惊慌,像是个做了坏事被当场抓获的小孩子,又惶恐又委屈,慌里慌张忙抬手去擦,可是擦也擦不掉,眼泪反而沾得满手都是,眼睛反而是越擦越红。

她把孙文晋吓了一跳,这一整天她都是微笑着,从欢乐谷回来逛超市,逛家居,试戒指,然后跟他来喝咖啡,还打算晚上去看电影,她却毫无预警的哭了起来。她是一个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哭的人,所以慌忙要掩饰,却已经来不及了,孙文晋看她慌乱的擦着眼睛,眼睛被越擦越红,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抽了一下,鼻头微微发酸,他捉住她的手,喉咙里毛毛的:“没关系,没关系,我们等一下出去再买一件就是,擦不掉也没关系。”

他这样一说,她的眼泪反倒止住了,等她终于要平静下来,老板娘又差人送了两杯咖啡过来,她用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着咖啡缓缓说:“我只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我妈妈死的那一年我爸爸终于和他的新妻子结婚,后妈也带了个妹妹过来,比我小两岁,他们去度蜜月,因为我没有地方去只好带了我,但是我知道后妈不喜欢我,所以我经常一个人躲起来。有一天我跑到一个芦苇荡里,天黑了,我突然有点想跳到水里死了算了,正在我往河里走的时候,我那个妹妹来了,她叫我不要往河里走,说会被冲走,我根本不理她,我一点也不喜欢她,她来我家后我从来不搭理她。但是她冲了过来,她想拉我,你不知道她比我还小两岁,她怎么拉得动我,结果一个不小心,反而她自己掉进水里去了,我要跳下去救她,怎么也抓不住她,她已经被河水冲走了,我爸爸和后妈找来的时候,只从水里捞起了我,她漂下去了。其实她对我一直很不错,她跟着她妈妈的时候一直是私生女,被人鄙视唾弃,好像也一个朋友都没有,所以到我家来的时候突然有个爸爸和姐姐,非常高兴,她经常讨好我,很尊重我,可我对她不好,从来不理会她,她那么小,居然还想救我,可惜自己被冲下去,连个尸体都没找到。”

“后来我舅舅移民,我爸爸不要我,只好把我送到B市的全日制寄宿学校来,头几年过年过节都不许我回去,后来我长大了也没有再回去过。小时候因为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有时候放假了就很喜欢逛家居超市,我喜欢那些东西,很温馨,要是摆在家里肯定很适合,但我没有家买了也没地方放,而且又经常要换宿舍,所以从来没买过,我今天…我今天…”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她哭起来,无声无息,只是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掉进面前的咖啡里,激起一个又一个涟漪。

第 36 章

她说着说着眼泪又开始止不住,她哭起来,无声无息,只是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掉进面前的咖啡里,激起一个又一个涟漪。

孙文晋心里狠狠的一痛,捉住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想要说一些安慰她的话,却发现喉咙里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这样抱着她,咖啡那一点热气仍然在阳光里跳舞,升腾,消散,他哽咽着说:“我们等下就去买,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她止住了眼泪,靠在他怀里,幽幽的光线照进古老的房子里,淡淡的咖啡香弥漫在周围,她只是看着窗外的玉兰树,声音轻轻的:“文晋,你有没有最害怕的事?”

“有。”他想起方才电视上那个记者,缓缓说,“刚才电视上那个女记者,1980年的时候采访过邓小平,90年代初也采访过我父亲,后来我父亲死了,还有我哥哥姐姐,我妈妈。”这些事情,这些年来他在陈释面前几乎都从未有这样平静的情绪陈述完,可这一刻不知为何,他却好像忽然都放开了。

她没说话,只是怔怔的望着自己的衣摆,被染上了咖啡的地方,其实她也害怕的,很小很小的时候,最害怕被人抛弃,送来送去的结果谁也不想要她,妈妈那时候跟爸爸刚离婚,整天在家威胁她要自杀,逼她去找回爸爸,结果妈妈死了后爸爸也不要她,舅舅移民更是不愿意要她,人生中最害怕的时候大概就是那一年。但是,良久,良久,想说的话在喉咙里打个转,终究还是咽了回去,她轻声说:“我这件衣服恐怕再也洗不干净了。”

他紧了紧抱着她的手,淡淡的说:“不要紧,我帮你再买一件。”

她从他怀里起身,怔忡的望着他,她的眼睛瞳孔大大的,很黑很亮,带一点忧郁,一点不安,被眼泪浸润过的眼珠水汪汪的,像是什么东西在目光里荡漾,顿时,孙文晋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抓了下,他们都安静下来,彼此痴痴的对视着,大约半分钟之后他才反映过来,伸手握住她小小的手掌对她笑了笑。

最后也没有去看电影,因为唐瑜突然说什么地方都不想去,只想回去。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有心事没有说话,等车子开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孙文晋回头一看,唐瑜已经睡着了,她整个人蜷在座位和车门的角落里,头歪在玻璃上,眉头轻轻蹙起,像是很不舒服,又像是一个脆弱的孩子,方才她就坚持要坐后座,他大概也猜到她有心事便由着她,这时看她这个样子,心里莫名的又是一软。他悄悄下车,开了后门坐进去,小心的将她扶过来靠在身上,她微微皱了皱眉,动了动身子,他僵直了身体,一动不动,生怕一个粗重的呼吸会惊醒她,幸好她只是在他怀里找一个熟悉的姿势,渐渐的又睡了过去。她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呼吸细细密密吹着他的颈,热热的,却让人倍感安稳。在一起以来,她几乎少有这样乖巧的时候,每次拥着她的时候他的心都担惊受怕,好像生怕会失去一样,总是担心不能长久,这一刻,心里终于产生了一点安全感,一低头,一伸手,他就可以触到她。

大概是看车子在这里停得久了,小区的保安走过来,他弯腰下来,刚想敲窗,看见里面的孙文晋紧张的对他做手势,他望一望睡着了的唐瑜,终于走开了,孙文晋轻轻的舒了口气。

他知道她昨天晚上没睡好,翻来覆去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个下午便由着她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中午顶着太阳回来时到底有点热,开着冷气,然而等到傍晚太阳下山,风一起,温度骤降再开着冷气就有点冷。他不由抱紧了她,却发现反而是她的身体要暖和一些,温暖柔软,他明知道现在应该去关掉冷气,否则两人都有感冒的危险,可他也不愿意动,好似舍不得这相拥着的温暖,好想就这样过下去,天长地久,旁的事,陈释的那些话,他的生意统统不要去管,就这样下去,没有别的人,没有别的事,该多好。想着想着心里又是微微一酸,因为他不知为何他突然想到了相濡以沫,可他从前一直都觉得相濡以沫的两条鱼是那么可怜,他不想他们也这样可怜,他又拥紧了她。

然而温度降的厉害,唐瑜终于醒过来,已经是万籁俱寂的晚上了,小区里灯火都次第亮起来,车内因为没有亮灯,一片黑暗,只听见冷气在乎乎的吹着,还有身上因为孙文晋而产生的温暖,她一惊:“几点了?”

竟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两人一起下车上楼,平时钟点工一般是六点过来,他们要是在家吃就给他们做饭,估计现在钟点工也回去了,回到家,突然两人都有点不想出去吃饭。检查了一遍,冰箱里有一点剩菜,也有一些食材,索性在家做饭。

唐瑜淘米做饭,孙文晋负责炒菜,插上电饭锅的电源,她被孙文晋赶到客厅去看电视,等到菜终于出锅的时候,孙文晋的脸色非常可疑,菜居然还用盖子盖上,唐瑜揭开一看,孙文晋脸有点红:“火太大,肉好像炒焦了。”

唐瑜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盘菜,根本看不出豆角炒肉的影子,不过转念一想,孙文晋这些年来连家都很少住,一般都在酒店里,酒店有全套的服务,哪儿知道什么是烟火气息,能够做到这一步也不容易,

她于是笑笑,说:“那现在,没有办法了。”

他看着她。

“吃泡面吧,我会泡很好吃的泡面。”

她经常吃泡面,冰箱里也备了很多,那都是他去非洲时候买的,她吃了将近十年的泡面,有些人越吃越厌,有些人却越吃越精,她知道什么牌子的什么味道好吃,烧开了锅,把面放进去,放调料,孙文晋就在她身后看着她,她知道他在身后,忽然记起什么,说:“对了,你以后炒肉的时候,火不要太大,这样就不会烧了,放了油,在放肉之前先放一点盐,这样肉会嫩很多。”

她比他小10岁,反而是她来叮嘱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里总是特别容易触动,想着眼睛又有点热,他上前一步抱住她的腰,她的身子定在那儿,倒也没说话,尔后又恢复动作,手脚麻利的将面出锅。

将面端到餐桌上,孙文晋手机突然响了,他到阳台上去接电话,接完回来发现唐瑜也没吃,只是怔怔的看着那面碗发愣,眸子在睫毛之间忽闪忽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坐下来,“怎么不吃?”

她看着那红汪汪的油终于说话了:“文晋,我有个事情要跟你说一下,”她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的极为认真,倒好像自己在跟自己下决心一样,“我们学校,下个星期要派一批人去香港大学访问,我们系老师选了我,可能要去香港几天。”

孙文晋想起方才陈释的电话,沉吟一下方说:“我明天也要去非洲一趟,陈释那个生意当时是我救场,现在快收尾了,有点事情叫我去一下。”

她勉强微笑一下说:“这样也很好。”

吃完面孙文晋开始收拾行李,因为陈释事先一点预兆都没有,可明天就要启程,只能连夜收拾,他在房间里七手八脚的忙,唐瑜洗完碗就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他从橱柜里翻着什么,一边对她说:“你帮我去书房拿一份文件,是绿色封皮,在保险箱里,这是钥匙。”接着又说了一个三位数字的密码。

她接过钥匙,就到书房去,她其实很少来书房,因为书房是他办公的地方,打开保险箱,一拉开里面全是文件,她在里面翻找着绿色封皮的文件,掀开一叠资料,突然一个东西映入眼帘,那是一个水晶盒,晶莹通透,里面就躺着一枚玉镯,她熟得不能再熟的手镯,她呆了一下,这才拿起那水晶盒揭开,取出手镯戴在手上,这是她戴了十几年的旧物,此时心里却百感交集,翻江倒海一样。她想起有一天,她问他有没有看见她的手镯,他斩钉截铁的说没有,可却原来在这里,他装着所有重要文件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