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坚决不可以。

白术疯狂摇头:“都天黑了,我怕黑,明儿天亮了我再——”

君长知面无表情道:“玉米。”

白术:“……”

君长知又问:“走不走?”

白术转过头,正儿八经地跟纪云摆了摆手:“师父晚安,师父明天见。”

☆、第一百一十三章

在纪云声声感慨“嫁出去的徒弟泼出去的水”“别忘记了你是咱们都尉府的童养媳”的叹息中,白术出了都尉府的大门——十八走在最面前,君长知在中间,白术低着头拢着袖子,跟在君长知屁股后面,这会儿脑子里嗡嗡的,有些不太好思考问题,只是迷迷糊糊地听见到走在前面的君长知好像跟她说了什么,她头也没抬跟着“嗯”了一声,没想到那走在前面的人听见她应声,忽然冷不丁就停了下来。

白术便没头苍蝇似的撞了上去。

抬起头,发现君长知正挑着眉看着自己——几个月没见了,好不容易见着了面,没有热烈的拥抱,只是看见在那白莹莹的雪地反射光线中,年轻的大理寺卿正用那微妙的、仿佛饱含嘲讽的眼神看着自己。

白术的胸腔翻滚了下,喉头动了动,勉强地扯出个笑容:“这什么表情?”

没想到君长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片刻后道:“你到底知不知羞耻的?”

那语气之中的嫌弃。

那眼底下的冰冷。

别提多深刻。

人喝多了情绪就容易变得特别敏感,兔子似的,随便戳一戳就能蹦跶起来——这会儿白术觉得自己大概杀人的心都有了,胸腔下五脏六腑都揪成了一团,那个委屈劲儿啊一个劲地往上翻腾,都不会怎么呼吸了……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下,没弄明白自己莫名其妙怎么就得了这个评价,动了动唇,正想继续自取其辱地干脆问清楚“老子怎么就不知羞耻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十八看不下去了。

电灯泡第一次体现了其除了照亮前方道路之外,还能发发热把现场冰冷的气氛带得热乎一点儿……

这会儿走在前头的锦衣卫看上去也是刚刚酒醒,回过头来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大理寺卿以及低着头站在他面前的白术,最终摇摇头,压低了声音轻轻道:“二十八,方才是走神儿了吧?君大人怕是听了纪哥儿的调笑话说你是咱们都尉府的童养媳,调侃你‘夫君挺多的’呢,你倒是好,‘嗯’什么‘嗯’啊……”

白术抬起头无比茫然地看着君长知一眼。

君长知目光稍稍放得柔和一些:“走神了?”

白术被他看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不和你道歉,”君长知说,“我在跟你说话,谁让你走神。”

“我又没让你道歉,你在自我坚定个什么劲?”白术抬起头看了眼这位大爷,想了想又小声地补充道,“我和天德帝也没什么的,你不要乱讲,宫里乱讲的人已经很多了,不多你一个的,闹心得很。”

君长知点点头,也不知道是答应了她“不乱讲”,还是表示自己知道她说的事儿,没有继续回答白术的话只是转过身继续走路,只不过这会儿步伐明显放慢了,他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压低声音道:“我看见万岁爷关你的笼子了,实在是有些胡来,我临走前曾经在书信里交代过,事情没个水落石出之前,让万岁爷不要为难你来着。”

男人的声音低沉略沙哑,虽然不是那种特别好听的、富有磁性的声音,但是却特别有雄性气势在里面,听久了细细品味,却总是让人觉得耳朵麻酥酥的,鸡皮疙瘩都起了起来。

此时,那松软的还没来得及清扫的积雪踩在他的厚重靴子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轻响,白术听着声音见有趣,下意识地踩着前面的人踩出来的脚印一步步前进,因为雪被踩踏实了,她走起路来反倒是悄然无声的,只看见那小袄上垂下的宝石珠子,伴随着她的蹦跶一晃一晃的。

她一边蹦跶一边说:“别假装好人了,你临走前可不也抽了我一顿痛快的?”

“这事也不和你道歉,”君大人的声音低低地道,“你自找的,自作聪明,擅作主张,哪怕找一个人商量你也不会蠢兮兮被西决耍得团团转惹一身骚,有一顿教训也是好的。”

“我现在身上还有疤,要嫁不出去了。”

白术说完,等着听那次君公公在大殿上,难得像是带上了下面的把子似的霸气地宣布“我负责”,却不料等了一会儿,只是听君长知说:“嫁不出去就别嫁了,不就是喜欢当男人么?”

又他娘的不按照剧本走!白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趴雪地里,赶忙站稳了翻了个大白眼道:“都知道你去送西番公主回国,说得你去追设计图似的。”

没想到走在前面的君长知却低低地笑了起来。

白术被笑得莫名其妙,抬起头去看君长知,却还是只看见了他高修长高大的背影,随即听见他用懒洋洋的声音道:“什么西番公主——你让我不要听信宫里头的那些流言,结果你自己不也是听得很开心的吗?”

白术“喔”了一声,老半天,这都走出去十几米了,她才和忽然醒悟过来似的:“你意思是,西番公主的事情假的?!”

君长知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同了这说法,顿了顿后像是生怕身后那人智商不够听不懂似的淡淡道:“西决就两个哥哥,哪来的妹妹。”

“那你是——”

“追设计图。”

“追回来了么?”

“追回来了。”

“……”

全程君长知都在用十分平常的口吻说着对于身后的人来说简直是惊天动地的消息,一番对话完毕后,白术不说话了,只不过等她反应过来时,她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而此时他们人已经到了养心殿门口,薛公公上来通传了声,说是里头天德帝正泡脚准备洗洗睡——在君长知的注视下,十八出示了象牙牌就先进去了,白术翻了个白眼,啥也不往外掏就像到了自己的闺房似的轻车熟路就要往里走,却刚抬脚,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肘。

白术一愣,回过头去。

对视上君长知那双眼时,后者这才像是发现什么不妥似的,显得有些仓促地放开了手。

白术觉得他这反应挺有趣,站稳了微微眯起眼看向年轻的大理寺卿——而后发现后者目光难得飘忽得很,像是在心虚什么似的,片刻后,顿了顿,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白术脚边的一块青石砖地面的裂缝上,用平淡无起伏的嗓音说:“鞭伤好了没?”

白术说:“没有。”

君长知微微蹙眉,抬起头看着她。

白术又笑:“骗你的。”

君长知蹙着的眉又舒展开来,低下头,看着暗处不知道说了什么,白术看那嘴型像是在骂她“不要脸”——不过君公公向来是个知书达理的,应该不会这么骂人才对吧?呵呵。

“没别的事儿了么?“白术说,”没别的事儿我就进——”

君长知直接打断她:“你袖子里一路小心翼翼拢着什么?”

“刀,”白术斩钉截铁,一脸认真道,“准备进去弑君。”

君长知不说话,光是看着白术——这会儿月亮又从乌云后面出来了,十五前后的月亮还算圆,明晃晃的挂在天上,连带着连通那年轻的大理寺卿一双黑色的瞳眸也显得亮得吓人……他不说话的时候,就能轻易地把白术震住,所以只需要他往那里一站,看着她,没等一会儿,她就老老实实地将捧在手中的玩意交了出来。

叮叮当当的。

原来是那大阿福的小泥娃娃手上还挂着一个不太精致的小小铜铃。

君长知接过来,捏在手里看了一会儿,那纤长白皙的手捏着大阿福,明明他的手也很大——但是款弄上去总给人一种随时会手滑的错觉,白术有点儿紧张地盯着他研究手里粗糙的泥人,半晌,才见前者掀起眼皮子扫了她一眼:“一脸紧张,谁送你的?”

白术张口:“我……自己射下——”

君长知冷笑一声。

白术立刻立正稍息道:“今儿跟我是师父出皇城打酒,路过一个小摊子,喏就你上次射箭那个,我就多看了一会儿呗,我师父以为我想要,就去给我射下来了。”

白术心直口快地说完,半晌见面前的人没出声,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等抬起头的时候这才看见君长知正捏着那大福娃,一脸微妙地看着自己——白术愣了愣,快速地将自己刚才说的话在脑袋里过了一遍,然后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果不其然,见她一脸局促,年轻的大理寺卿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问:“你跟踪我?”

“我…………跟着西决!值班呢!你自己出现的!”白术连忙摆手,“谁跟踪你啊!谁!”

君长知没准备放过她:“看得还挺仔细,连我在哪个摊子玩过小玩意,过了那么久还认得出来。”

白术崩溃了:“过目不忘!锦衣卫就是这么*!”

君长知:“哦,那天我穿的什么衣服?”

白术脱口而出:“蟒袍呗,你就那么两套衣服像是君府缺银子似的,平常不都——”

话说到一半,白术彻底不说话了。

君长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在白术考虑在地上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的时候,他将手中的泥娃娃往面前的矮子手中一塞:“没我给你那个好看,别把它们摆一块,这个就搁床底吧。”

而后在身后人怔愣的目光中,他满脸淡定地拍了拍肩上的落雪,而后转身进了养心殿。

作者有话要说:_(:3)∠)_告诉你们个特别虐的事情,其实到目前为止,君长知还不知道白术叫什么,就知道她编号二十八……………………………………不信的可以翻翻前面。

所以……下一章,本文的男女主角终于准备要正式自我介绍了(滚

☆、第一百一十四章

白术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儿,直到君长知走进门,似乎要将那门关上了,手上的动作又是一顿,这才探出脑袋看了眼站在门外的白术——后者这才如从梦中惊醒一般,慌慌张张地跟了进去……

养心殿内果然是整个央城最暖的地方,白术上一秒还在门口冻成狗呢,这一会儿被要被热出汗来——地暖炉正烧得旺,屋子里还燃了几个盘龙造型的精致火盆,有浮云以及高耸入云的柱子,那些造型精致、面容逼真的龙就盘卷在那柱子上面……然而为了避免烧炭中毒,养心殿的偏殿窗户是打开的,有新鲜空气灌入的同时,整个房间却是暖洋洋的。

走进门白术小心翼翼地瞥了眼这会儿站在一旁低着头一言不发的十八,又转过头去看了眼拢着袖子站在另一边眼观鼻鼻观心的君长知,最后才将目光放到此时坐在桌案后边的万岁爷身上去——然后她意外地发现天德帝也正瞧着她……

两人的目光对视上,天德帝没头没脑地问了句:“舍得回来了?朕以为还得让人用八抬大轿去抬你。”

白术愣了愣,脱身上小袄子脱了一半的动作一顿,直接无视了来自顶头上司的冷嘲热讽,歪了歪脑袋试探性地说了句:“卑职叩见万岁爷?”

天德帝闻言,那严肃的表情一下便绷不住了,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反问:“叩见?腰杆挺得比搓衣板还直,你叩哪儿了?”

“我心里叩了啊。”

白术一边说着,一边将袄子脱下来随手挂旁边没点燃的香炉上——那一系列动作做得无比顺手,看得大殿内众人均是一愣,十八盯着白术的背影,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近些日子听见的那些个流言蜚语,君长知挑起眉看着白术不说话,天德帝则微微眯眼,本来正欲发火,结果余光闪烁一不小心瞥见自家大理寺卿这会儿一脸微妙,忽然间就不想发火了,不仅不想发火,甚至还突然就爽得很。

指尖在龙案上轻轻一叩,天德帝冲着那抹这会儿正扑打身上逐渐融化的雪花的背影笑道:“你那衣裳往哪挂?还有没有个规矩了——多走两步挂回自己的屋子里累死你不成?”

那声音温和得让白术平白无故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伸手将挂在落地香炉上的取下来抓在手里,她稍稍捏紧了手中捧着的大阿福,深呼吸一口气重新转过身来,按照以前当侍卫的规矩给天德帝恭恭敬敬地回了个礼,没等后者有反应,白术便在屋内众人的注视下一路回了偏殿。

拉开偏殿的门时,她特意将门拉得大了些,仿佛是想要顺便给君长知看看她之前所言非虚——然而在门被拉开的一瞬间,她看着屋内的景象忽然就愣了神——之前那冰冷的笼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古色古香的长塌子,一面华丽的屏风,外加粉色的垂帘,她恍惚地以为今儿她跑都尉府喝小酒的时候,哪位娘娘占据了她的窝。

正当白术无比疑惑之时,只听见一个格外贱格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今天你走时,朕让人给你好好‘打扫’了一番屋子里,”天德帝笑眯眯地说,“你看看是不是还喜欢?”

白术回过头,看着天德帝不说话——不是她不想看君长知,只不过这会儿对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让她压根就没有勇气抬头去看他。

忽然他妈就成骗子了。

在白术森森的目光注视下,天德帝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了一圈,片刻后停留在了她双手中捏着的那大阿福上面:“哪来的泥娃娃?糙得很,不像是宫里师傅的手艺……”

“街上自己射的。”白术说完,面无表情地跨进了门栏,一脚将那横档在自己面前的屏风踢开——她力气向来大得吓人,这么随便一踢便将整个屏风踢得挪开位置,只听见“哐”地一声屏障后面的景象露了出来,白术定眼一看,瞬间肠子都悔青了——

原来除却那极具“娘娘”特色的塌子之外,屏风后面还摆放着一座极具少女风格的床——床上还拉拢着轻纱,要说多娘炮就有多娘炮,白术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起来,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了一眼正瞅着她笑,满脸写满了“我就知道你会跟君长知说什么”的天德帝,不得不承认他简直是贱神再世,转过身,呯地关上了偏殿的大门。

身后“啪”地一声响起,白术回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是因为她关门动静过大,屋顶上的瓦片都被她震下来了一块,摔得粉身碎骨的。

白术面无表情地踩上去,将那本来就四分五裂的瓦片又踩了几脚,直至踩成了粉末,这才心满意足似的拿开脚——就好像那块瓦片,是天德帝的脸似的。

至于在刚才关门的一瞬间,白术难以避免地看见君公公脸上是什么表情——那表情,真是提都不想再提……

进了屋,白术随手将纪云给她的大阿福摆在桌子上,跟君长知送给她的那个摆在一块儿,想到方才君长知建议她把纪云送的大阿福放到床底下,她露出了个无奈的表情,趴在桌子上指尖漫不经心地从那大阿福装饰的铃铛上扫过,铃铛摇晃,发出脆耳轻微的“叮叮”声响,大概是外面天气太冷了,白术听着总觉得这声音有点儿钝。

正琢磨着要不要上床睡觉呢,这会儿,在那铃铛微弱的声响中,她忽然听见外面“啪”地一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那个鬼心思多得很的狗皇帝又发了什么脾气甩了东西,果不其然,当白术屏住呼吸,鬼鬼祟祟地猫着腰来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没一会儿便清清楚楚地听见天德帝在咆哮——

“证据确凿,连西决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好不承认的?!”

白术:“……”

啥玩意?

小心翼翼地将那之前被她关上的门又打开了条缝,白术往外看去,从她的方向虽然看不见天德帝,但是正好可以看见君长知他们——只见这会儿,君长知正拢着袖子微微低着头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在他的身边,原本低着头站着的十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跪了下来,而且是五体投地的那种。

在他旁边近在咫尺的距离,是一块被摔得四分五裂的砚台。

君长知:“我听你们都尉府的师父说过,十八字牌的锦衣卫眼睛向来是厉害,是锦衣卫中的鹰眼,能洞悉一切——我怕你就是早早看出了二十八的女儿身,知道在她身上有把柄可以拿捏,便总是找机会与她一同出外差,监视西决,再找借口与她分开,让她先行回头与都尉府的人送消息,自己则扬言继续监视……”

白术愣了愣。

想起了那天她遇到了君长知射箭拿下大阿福,确确实实就是十八将她支开了,让她跟着君长知去,他则负责继续跟着西决。

当时她没怎么怀疑就屁颠颠跟着君长知屁股后面当斯托卡变态去了。

……………………………………………………居然。

记得那一次他们都尉府被坑了个大爹,被整个人豹韬卫包围起来时,纪云就说过他们都尉府有内鬼——当时白术也只是勉强怀疑,现在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君长知:“西决能察觉二十八真实性别,怕也是经过什么人通风报信才如此胸有成竹。”

白术“……”

这个真的没有,是因为那天她突然来了大姨妈,当然,这个囧破天际的秘密她是会带进棺材里,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君长知:“那日在交换设计图时,以西决的耳力,啪是早就察觉我们到了门外——他故意默不作声,也不过是为了顺理成章将一切推到二十八的头上,隐藏你这个真正的内鬼身份……而你当时在追拿西决时,又是最积极的那个,待我们所有人压着二十八下了楼,你再假装不敌西决,从高楼上摔下,趁着我们一片混乱时,让你真正的主子有机会逃走……”

白术动了动唇,那日她只是隐隐约约觉得好像哪里有些奇怪,却没想到……

然而就连她都知道,以上,只不过是君长知的推测。

这时候,白术听见天德帝懒洋洋道:“君爱卿,一口一个二十八,你也不嫌绕口。”

白术听见大殿内安静了几秒,几秒后,君长知淡定反问道:“不然叫什么?”

天德帝嗤笑:“瞧瞧你脸上的表情,你不会除了‘二十八’,不知道应该还能叫什么吧?”

君长知又沉默了。

白术:“……”

一年了。

她连表白都表白过了。

她追求的男人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白术捂着胸口,强忍下了现在就冲出去用裤腰带勒死君长知的冲动,紧接着她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大概是在她看不见的方向天德帝跟君长知使了个眼色,原本还站在一旁垂着眼装死狗的君大人立刻有了反应,只见他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冲着跪在他脚边的人问了句“您是自己来还是我动手”,见后者毫无反应,他微微勾起唇角,随即边来到一个火盆边,从那精致的火盆架子上取下了一个捣火棍——

白术这才知道原来那火盆托上雕刻的冲入云霄的柱子居然是捣火棍,当那棍子被抽离时,那些龙便像是腾飞在雕刻的浮云之间,又是另外一种微翘微妙的精致看法——但是白术的注意力并没有被那造型神奇的火盆吸引去多久,因为她看见君长知用那捣火棍在火盆里捣弄了下,像是在等待有了足够多的温度后,他才抽出来,紧接着转身,往十八所在的方向走去。

君长知捏着那把烧得滚烫的火棍,不等十八从地上面跳起来反击他,他便眼疾手快地只是用单手将他重新放倒在地——在白术蹲在门缝后面啧啧叹息“这就是传说中的‘文官’”,下一秒,只听见“兹”地一声,伴随着十八一阵痛苦的低低咆哮,白术微微瞪大了眼,手上一抖,那半掩着的偏殿门便被她推了开来。

于是她清清楚楚地看见,在十八被拉开的后领脖子后面,有一块被烫掉下来的皮,君长知将那被烫得发白,散发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焦臭味的皮拽下来,血肉模糊之间,白术在十八的后颈脖之处看见一副已经不算完整的却依旧可以看得出色彩斑斓、张牙舞爪的刺青。

一如当年她在董霓佳以及西决身上看见的,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_(:3)∠)_今天隔壁没更,可是这边更了,有木有一种被宠爱的感觉(闭嘴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作为整件事最大的受害者,白术反倒是特别淡定,没有什么“天塌下来了居然是你”的震惊感,就好好奇地盯着十八身后那刺青看了老半天,这才发现君长知揭下来那层是真的皮——那刺青也不知道是什么手法居然刺在皮肤之下,露出来时亦是血肉模糊……

这刺青藏得真好——恐怕就连都尉府的易容师傅知道了怕是都要捶胸顿足天外有天。

以及,搞了半天都尉府还是有内鬼。

白术拧了拧脑袋,只见此时天德帝指着十八背上的刺青,笑问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卑职无话可说,这刺青怎么来的,卑职也不清楚。”十八虽然是痛得脸色发青脸发白,“君大人方才所言一切为猜测,没有实证,卑职不能随意认罪。”

十八语落,天德帝笑不出来了。

偏偏他还要补刀:“卑职冤枉,望万岁爷明察。”

明查个屁,这会儿天德帝的脸色看上去简直是想要抽出尚方宝剑将十八捅成筛子——因为十八说的是事实,之前君长知说的都是推测,眼下除却刺青之外,没有其他的证据能说明十八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没有证据,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办了他……充其量倒是能让他无声无息地死在哪个角落里,不过……

天德帝自然是咽不下那口气。

此时十八像是痛得狠了,咬了牙就憋着一口气在那,再问他什么都只是不说,哑巴了似的,将原本就是心情乌云密布的天德帝气得够呛——明明被当场揭穿了一切阴谋诡计,却死活不肯承认,也不否认,天德帝只觉得看着那张脸异常的闹心;一想到这家伙一边帮着西决里应外合一边还装作自己的关门狗忠心耿耿,顿时觉得岂止是闹心,简直是被人当猴子耍了似的愤怒。

天德帝气急了,桌子上的东西纷纷砸了下来——那其中还夹杂着一些还未干透的朱砂抹灰与寻常墨水,君长知微微蹙眉干净利落地卸了十八的手脚,扔死狗似的往地上一扔,紧接着便走到旁边沾着以免被殃及……白术见他顺手将那火棍子往火盆原位一放,手法娴熟得很,也不知道就这么短短的上任大理寺卿的日子里,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如此顺其自然——想到这世界上有个词叫“熟能生巧”,白术缩了缩脖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刚刚又算是办完了一件大案、眼瞧着又要立功的君大人拢着袖子悠哉哉地在白术身边站着,看万岁爷发脾气扔东西骂人,他特别淡定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这会儿站在自己身边的矮子锦衣卫:“我还不知道你名字。”

白术将目光从脑袋上刚刚被那又沉又脏的砚台砸出了血的十八脑袋上收回来:“不用知道了——让万岁爷住手吧,当心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护着你的锦衣卫兄弟?”君长知闻言,微微眯眼勾起唇角笑,只不过那笑容显得有些冷,“过了今天,他就不是锦衣卫了。”

“喔,”白术认真地点点头,想了想说,“我也不是锦衣卫了啊。”

君长知沉默了片刻,正当白术以为他不会再跟自己搭话,却忽然冷不丁地听见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用近乎于耳语的声音说了句——

“象牙牌还在你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