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情状让宋娴彻底傻了,一时间竟忘了要挣扎。

她唯一能感觉到只有自李容褀身上飘来的淡淡药香,此刻正包裹在她的周身,俨然似要困得她无处可逃。

那样一双举世无双的眼眸正朝她逼近,以至于她满眼满心都被他怨毒的眸光所占据,再也无法思考的别的事情。

他的薄唇就贴在她的耳际,将阵阵微热的气悉渡上她的肌肤。

这从来不曾有过的触感让她不知所措,又如将虫蚁霾入她的身体,沿着血脉一直延伸到心底。

她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脱出来,胸口激烈起伏,她却还是觉得空气过于粘稠而无从呼吸。

这时,他的声音却像是透着蛊惑,魔咒一样传入她耳中:“从今以后,你休想从我身边离开。”

他又开始这般不讲理。

明明花都已经折了,只是又弄丢了,眼下怎么也说不清楚。

宋娴思绪纷乱的想着,欲和他好好理论一番,却全然没有力气与他辩驳。

这到底是怎么了,竟然连她自己也是全然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将她放了开来。

宋娴惊恐的缩到床角,抱着双膝开始落泪。

实在太乱了,她需要整理,却又无从整理。

方才的她到底是怎么了?

那样狼狈的样子却还都呈现在李容褀的面前。

隔得那样近,他肯定都看到了吧。

宋娴又羞又恼,感觉到李容褀朝自己倾身靠近,又下意识的往后躲。

她不知道李容褀眸子里的怨毒浓重到了怎么的一番境地,只是在僵持了许久之后,听到他的一阵叹息。

他竟低声喃喃道:“只要你不走,以后我都好生的待你。”

这幽怨而又落寞的声音似有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宋娴诧然抬头,触上他的眼眸时又再度沦陷,终是怔然的点了点头。

讨好

宋娴原不是个计较的人,那件事过去之后,不过数日间,也就抛到了脑后。

不仅如此,因为逐渐摸清了李容褀的脾性,伺候起他的来也顺手了许多,所以也少再犯错,偶尔还会得到苏月的称赞。

而李容褀自那日之后,竟也未再刁难于她,当真像是他说的,今后会好好待她。

难得日子过得舒坦些,园子里的事又多了起来。

不光是李容褀的庭院里,整个王府都在为王爷的寿宴忙碌着。

离寿宴还有月余的时候,各房里也开始挑选在宴会上伺候的丫头。

照理来说,宋娴这样的粗使丫头,是断然没有可能在这样的场面上露脸的,可她却不能甘于就此错过这个机会。

宋娴早知道,她的父亲宋大将军将会到王府里来拜寿。

身在这王府之中,要与父兄相见,恐怕也就只有这个机会,一旦错过了,下次他们再来便是她出嫁当日了。

来到这王府里许久,也没有丝毫头绪,眼下却忽的来了这么个时机。

虽说她还无从知晓是何人要加害于她,但至少她可以想法子提醒自己成婚当日莫要饮那合卺酒,说不定就能逃过一劫。

身为将军小姐的她大部分时间都在深闺里,要想与自己见上面恐怕是不可能了,便只能指望从父兄那里下手,通过他们把消息带给自己。

打定了这个主意之后,宋娴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参加这场宴会的决心,于是整日盘算着如何才能到宴会上去。

她也曾想过到时候趁着人多手杂偷偷的溜进去,可后来得知王府对这次寿宴十分重视,当日所有参与服侍的仆从都要提前登记在册,到时候举办宴会的场所戒备森严,其他人等,哪怕是这府上的人也不能靠近。

她又想通过青玄找秦管家帮忙。

怎料阿清却道她也想去寿宴上开开眼,早求过了青玄,怎知秦管家这些日子天天忙着邀约宾客之事,时常不在府上,就连青玄也说不上话,等能说上话时,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宋娴思来想去,最终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李容褀的身上。

他毕竟是主子,要择选当日在身边服侍的丫头,自然最有话语权,可他自始至终未曾对她提及此事,可见并未打算带她同去。

她又不能直接求他让自己去,只能采用迂回战术,先把他哄开心了,在顺带的提一提,说不准他一高兴,随口就应了。

打定主意之后,宋娴便开始制订讨好李容褀的计划。

可真操作起来,她却十分犯难。

如今她虽知道避开哪些事情可以不触怒他,可要如何能够讨他的欢心,她却并不知晓。

宋娴只能旁敲侧击的去问苏月、敏心她们,可她们都只说他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执着或者偏爱的,却也没有什么收获。

只怪李容褀性情反复无常,实在叫人捉摸不透。

既然不能出奇制胜,那就只能从身边的小事做起。

于是这一日,宋娴格外的殷勤,一整天都伴在李容褀身边,端茶倒水的好不勤勉。

李容褀对她这般的表现倒还受用,一日下来都不曾发过脾气,脸色也很不错。

战役取得了初步的胜利之后,宋娴不禁信心大增,又打算进一步发起主动攻击。

她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平日里大兄和嫂嫂的相处。

隐约记得大兄说过,女人就得用好话哄着。

嫂嫂最喜欢听大兄说夸赞的话,比如晨间梳妆时,大兄若夸她今日的发髻挽得漂亮,那么她这一天脸上必挂着笑,再比如,大兄夸她贤良,她便果真对大兄百依百顺、举案齐眉。

虽说李容褀不是女人,可道理应该一样,照这样试试也无妨。

宋娴这般想着,便在入夜后,替李容褀梳洗时,捧着他的乌发道:“殿下的青丝真顺滑,跟绸缎似的乌黑亮丽,捧在手里又似流水,真是握都握不住。”

她谄媚的说着,透过铜镜观察李容褀的表情,却见他只是掀了掀眼帘,只瞥了她一眼,竟又垂落下去,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她一声。

虽说吃了这闭门羹,宋娴却也不气馁,只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心道莫不是这漂亮话说得不够好,还是只夸了他的乌发,不够全面。

对,得夸得全面点儿。

宋娴在心里默念,再度寻着机会准备行事。

依照李容褀的习惯,他夜里更衣梳洗之后,通常还会看一会儿书才睡。

宋娴便趁着这段时间与他搭话。

宋娴道:“殿下今日的气色真好,白里透红跟花儿似的。”

李容褀头也不抬的看着书,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宋娴再道:“殿下真是气度端华,坐在这里就跟一幅画似的,只可惜我没这本事临摹下来,不然众人一准儿争相的来求这幅画。”

李容褀仍低头看书,没有任何反应。

宋娴又道:“殿下的皮肤真好,又白又细腻,倒叫我们这些女儿家都艳羡不已。”

李容褀终于自书册上抬起目光,却白了她一眼。

宋娴只得噤了声,再不敢扰他看书。

在看书的这段时间里,侍候李容褀服药是宋娴的任务,于是她便瞅准了这个时机,准备再接再厉。

待她为他试过药,而他将药饮尽之后,宋娴便趁机道:“殿下气度端华,便是饮药也别人饮的好看,自有一番通身的气度。”

李容褀搁下药碗,终于抬眸与她相视,脸上却没有她期盼中的高兴表情,而是语调平淡的对她道:“你若再说这些恶心人的话,本公子就唤人来缝了你的嘴。”

宋娴被他吓住,连忙闭紧了嘴,不敢再开口了。

这到底哪里不对?明明大兄夸耀嫂嫂漂亮时,嫂嫂都是最高兴的啊!

宋娴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得不放弃这个方法。

既然言语上不能讨他的欢心,那就在行动上想法子吧。

又过了一会儿,宋娴见李容褀看书看久了,掩袖打了个哈欠,似有疲乏之意,于是凑上前去对他道:“殿下可是伐了,奴婢给您捶捶腿吧。”

说着,她果真摆出架势在他腿上不轻不重的捶着。

这一次李容褀没有拒绝,却放下书,将目光投向宋娴。

看着她眼帘低垂,尽心尽力的忙碌着,他却微眯双眼,似乎陷入沉吟。

宋娴并不知晓,捶了一阵子之后,欲偷瞄他可还受用,抬眼之时才发现他一直凝视着自己。

在他探究的目光下,她已然有些心虚,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

她尽量的假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却听见李容褀道:“说吧,你有何事求我?”

宋娴心下一惊,没料到他竟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她的心思。

既然他都已经开门见山的说了出来,那她也就不避讳了。

宋娴于是退开两步,欠身对李容褀道:“奴婢也想到王爷的寿宴上见见世面,还请殿下成全。”

就在她紧张的等待李容褀的答复时,却听他以悠然的语调道:“你今日百般讨好于我就是为了这个?”

他这语调听着,怎么都有些嘲笑的意味。

可嘲笑就嘲笑,只要能够让她达成心愿,怎样都成。

宋娴便厚点脸皮应道:“正是。”

愿以为坦白之后,李容褀会在将她讥讽一番,却不想他什么类似的话都没说,只顿了片刻后道:“既如此,你且先沏盏碧海仙来。”

“诶?”宋娴诧然,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应道:“是,奴婢这就去沏。”

她于是麻利又仔细的沏好了茶,盛在茶盏里递到他手上。

李容褀接了过去,不紧不慢了品了一口,搁下茶盏后却又道:“坐得久了,我这身上都有些酸麻了。”

宋娴立刻便领悟了,忙应道:“奴婢扶殿下到塌上去,给殿下捏捏。”

“恩。”李容褀闲闲的应了,果然就着她的手扶着,挪到了床榻上。

宋娴便连忙依照他的指使,帮他揉捏腿脚。

那李容褀将她支使了半天,直叫她忙前忙后的围着他打转儿。

难得宋娴今日也格外耐心,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也都一一的照办。

到最后,他将她唤到了床榻边。

宋娴见他睫羽垂了几遭,以为他要歇了,正拉起锦被给他盖住,却忽然被他绊住了袖角,又顺势握住了手,而后稍微一带,就将她跌入了床榻里。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令宋娴想起那日他盛怒时的情形,心里还有些余悸,下意识的便要挣扎着起身。

惶恐之际,李容褀的双臂却笼上她的腰身,而后缓缓收紧,将她拥入怀中。

这一次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倒并没有弄疼她。

接着他竟将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纤长的睫羽偶尔刮擦过她的肌肤,弄得她有些发痒。

就在宋娴因此而怔然的瞬间,一个软腻的声音呢喃着传来:“你若是待着不动,本公子就允你到寿宴上伺候。”

这句话顺利的让宋娴安静下来。

情绪平复下来以后,宋娴也冷静了些许。

李容褀只是轻柔的拥着她,再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这样的他在她看来,又成了个撒娇的孩子。

面对着这样的李容褀,宋娴竟也不忍心将他推开,便只得依了他,并安慰自己道,若是这样就能参加寿宴,倒也罢了。

这一夜,李容褀难得睡得极好,竟一觉到天明,夜里一次也没有醒来,可宋娴却吃了些苦头。

被李容褀当做枕头抱了一整夜的她,因怕吵着他,整晚都僵着,一动也不敢动。

不仅如此,被他这么抱着,如此贴近的感觉到他的呼吸和心跳,她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于是就这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待了一夜,好不容易挨到了天明,她已然黑了眼圈,满脸的憔悴模样。

当李容褀终于打算起身时,宋娴更如离弦之箭一般连忙从床榻上跳了下来。

她紧张的朝外看了看,见伺候李容褀梳洗的丫头们还没有来才松了一口气。

要是被其他人发现她值夜值到了李容褀的帐内,那她可真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如此想来,她又对昨夜的遭遇生出些怨念,然而她回过头去,却发现李容褀竟好似心情不错,难得一脸的怡然。

更衣

眼见着寿宴之日临近,宋娴于是给正在宋府中的自己写了一封书信,把要嘱托的话都寄托在信里,唯望宋小姐看到后,两个自己可以一齐努力,阻止婚礼当日的惨剧发生。

手里握着那封信,宋娴看着铜镜中从一开始的陌生到而今熟悉的面容,不免有些激动。

今日她终于可以见到想念已久的父兄,虽然他们不可能再认得自己,可对于已经死过一遭的她来说,再看到在世的亲人,都是一件无比难得的事情。

只是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原本的身子里,真正的和父兄团聚,又或者当那个自己安然无恙的度过新婚之夜,是否这里的她就会消失不见。

想着这样的可能,她又不免有些失落。

是忘掉这段记忆,还是彻底的消失,对于李容褀和阿清她们来说,阿宁又去了哪里?

这原本就是一件荒诞的事情,今后会如何发展,实在难以揣测。

“阿宁。”

正出神间,宋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她,于是转过头来,却见李容褀正立在她的身后。

宋娴连忙起身,目光凝视在他的面容上,触碰那造物者倾尽钟爱的眉眼,望进他美丽却又仿佛总是携着淡淡幽怨的眼眸,忽然有些恍惚。

如果她回归了宋娴的身份,他身边服侍的小丫头就不再是她了吧,也不知他这么敏感,会不会有所察觉?

那时候,他们再见面,他就是她的小叔子了,虽在同一座庭院中,可看他和李容锦的关系似乎不佳,恐怕也难得见上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