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娴越想越是羞得无地自容,正是不知所措之际,幸而外头有人来唤李容褀,说是泰宁公有请,李容褀便立刻换了衣衫出去,临行前和特意嘱托宋娴照顾好自己,可才算是解了这尴尬之境。

作者有话要说:某月:唉,女主果然是个汉子,到底什么时候某月才能写出个温婉的女主啊?

二殿下:其实汉子挺好,如果再温柔主动点儿就更好了。

某月:你个受…pu~~~(再度被pia飞)

少年

李容褀这一去竟是许久不曾回。

宋娴待在屋子里无事可做,好不容易挨到正午,一听到门外有声音便连忙迎了过去,才知是送饭食的侍从。

“且放在那里吧,多谢了。”她有些失望的迎了仆从进去。

安置好饭食之后,她又照例取了随身带着的银簪试了毒,确认万无一失之后才坐到桌机前。

宋娴名没有急着用饭食,因为暂时也没什么胃口便想等着李容褀回来一起用。

然而她又等了许久,还是没见他的踪影。

直到饭菜都凉了,她才百无聊赖的扒了几口。

饭后歇了一会儿,醒来时李容褀依然没回,宋娴便有些坐不住了。

过去在宋府的时候她就不喜欢关在屋子里,虽不得出府,但每日里多待在园中,看花木娇艳、虫蚁攀爬,倒也自有一番意趣。

后来到了济川王府,她更是忙得一刻也不得闲,虽然心中多有怨言,可日子却过得很充实。

如今到了此地,万事都有这里的仆婢们伺候着,她反而闲得发慌,看着窗户外面的蓝天白云,愈发觉得屋子里憋得紧。

百般挣扎之后,她最终还是推门出去,待到庭院中的阳光铺撒到身上,才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不过就在附近走走,也不出府,应该没事吧。

宋娴这样安慰自己,便只在厢房附近的庭院里闲逛。

这座庭园乍看不怎么样,也不似京城里的那些豪宅宽阔恢弘,然而眼下置身其中,沉下心来游逛,却发现真是细微之处见真章。

来时行得仓促不曾发现,如今细瞧来才知这里的花木都是极别致的。

稀有名贵的品种倒不多,可贵在养得好,就连那池塘里的荷叶都比济川王府里的青翠,枝干出水也高。

宋娴正沉醉于随风而至的阵阵荷香之中,却忽然瞥见池塘边的一个身影。

那是个锦衣的小公子,从个头儿来看,不过还在总角之年。

此刻那小公子正蹲在池塘边,伸手往水面上够着,似乎想要采折荷叶,却又因为手臂不够长而半天没能得手。

他这样子俨然稍不慎就要掉进水里,实在危险得紧,

宋娴抬头往四周看了看,见再没有其他人,便暗自于心下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也没个人看着?

由于早前在济川王府上有过李容褀落水的经历,那件事在她心上一直是个梗,如今仍心有余悸,因而见这孩子丝毫未曾察觉可能的危机,便下意识的觉得不能放任不管。

她于是提起裙摆往池塘跟前行去。

那个锦衣的小公子一心一意都扑在池塘里,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这过程中,宋娴又注意到这孩子身边其实就有一片易得的荷叶,只是叶面不怎么宽阔,这孩子就偏要去够远处更大的那片。

小小年纪,还真是贪心不足。

宋娴弯起嘴角,转眼已到他身边,正在嘲笑他时却惊诧的发现那片较大的荷叶上原来仰面躺着一只小小的乌龟。

也不知小乌龟是怎么翻过去的,此刻正在那里挥舞着短小的四只足奋力挣扎,奈何身子太重却怎么也翻不过来。

眼下正在夏末秋初,暑气未消,午后日头虽没那么毒辣,可余温未消,也炙烤得紧。

这只小龟也不知道这样多久了,若是一直在太阳底下晒下去,只怕很快就会干死。

原来这个小公子如此费力的往荷叶上够,并不是为了折荷叶,而是为了助这只小乌龟翻过面去。

得知真相之后,宋娴不禁动容,又对自己方才的妄下定论而感到懊恼。

她于是伸出手去,帮了那小公子一把。

仰躺在荷叶上的小龟一翻过来便立刻爬进了水里。

重新接触到清凉的水面,那只小龟很快打起了精神,四只小足在水面之下欢腾的划动,还伸直了脖子朝着池塘边蹲着的两人望了半天才隐入水下。

看着小龟一脸懵懂却又似略通人性向他们致谢的样子,宋娴不禁被逗得轻笑出声。

这时候同样认真看着池塘里的锦衣小公子却似突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

如今瞧着正脸,才发现这位小公子生得可真好。

这弯眉大眼,还有脸上红扑扑的两团,衬在一身锦衣下,整个人粉雕玉琢,就像个白玉团子一样。

看着他肉嘟嘟的小脸,宋娴好不容易才忍住伸手去掐上一把的玉望,冲他和善的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小公子,生得这样雪玉可爱。”

面对这可爱的小孩子,宋娴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

怎料那个小家伙竟一脸羞赧的垂下眼帘,蹙起眉,双颊微红的不说话。

这与普通小孩子应有的反应显然不一样,倒有些少年老成的意味。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位锦衣小公子,宋娴禁不住想起第一次见到李容褀的光景,那时的他竟和眼下这小团子有几分相似。

这样想着,宋娴的唇瓣不禁又弯了弯。

她正想和这位小公子再搭上两句话,却见他仰起头,一脸严肃的对她道:“你别误会,本公…子并没有要救它,只是觉得它躺在那里扰了景致,才顺手帮他一把。”

听罢这话,宋娴却怔了怔,不解的对他道:“帮助那只乌龟是好事,说明你是个有怜悯之心的好孩子,为何非要否认呢?”

见自己被拆穿,锦衣小公子一时间憋红了脸,袖下的双手攥起小拳头,脸上却还是拼命维持住平静的表情。

这样坚持了半天,见李容褀被他这模样逗笑了,他才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一脸失落道:“母亲说了,怜悯和仁慈之心只会害了我,还会让我陷入危机,是绝对要摒弃的东西。”

“啊?”宋娴不禁惊呼出声,难以想象一个母亲竟会教这么小的孩子这样的东西。

这时那小公子却像打开了话匣子,也不等她追问,就兀自委屈的说道:“可夫子又教导说君子应当心怀天下,要对苍生和百姓都怀有怜悯之心。”

他说着,一脸纠结的摇了摇头,而后无奈道:“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谁说得对了。”

“他们说得都没错。”看着雪玉可爱的团子一脸抓耳挠腮的模样,宋娴忍不住脱口而出了这一句。

小公子立刻惊诧的抬头看他,转而又露出一脸疑惑。

宋娴便耐心的解释道:“你的母亲是站在一个母亲想要保护儿子的角度说的这句话,她其实是要让你提防那些欲加害你的人,不要被他们伪装的可怜哄骗了,而夫子则是站在治理国家的角度来看,身为辅助天子的朝臣甚至天子自己,胸怀天下,怜悯苍生则是必然的。”

见他仍微眯着双眼,似乎不大明白的样子,宋娴于是反过来问他道:“方才在对待那只乌龟的时候,你觉得谁说得对呢?”

小公子低头沉吟了片刻,而后有些不确定的应道:“我看着那只乌龟,觉得他很可怜,所以就想去帮助他,我想…或许还是夫子说得对。”

说到最后一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似乎害怕被人听了去。

“如此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宋娴噙着笑容对他道:“你之所以觉得乌龟可怜,是因为他没有犯错却要遭受这样的厄运,这便是夫子所说的,对于无辜的苍生应该有怜悯之心,但也不尽然如此,如果这不是一只乌龟而是一条毒蛇,你救了它,它反而咬你害你丧命,那么就不该怜悯他,这才是你母亲要表达的意思。”

小公子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继而若有所思道:“你说的话颇为有理,本公子先记下了,只是还有些没有想明白的,且回去再思量思量。”

宋娴不禁又被他这一开口就老气横秋的语调给逗笑,正努力憋笑看着他时,却见他团子似的脸颊上又浮起两抹绯红,继而用商量的语调对她道:“只是在本公子想明白之前,姑娘能否先答应,莫要将此事告知于我的母亲?”

听他一口一个姑娘,小大人似的唤着自己,宋娴愈发被逗乐了,忙应道:“公子且放心,今天的事我谁也不会告诉,况且我连公子的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又如何告诉?”

小公子挠了挠头,有些羞赧道:“这倒也是…”

宋娴怕他不信,便又说道:“你我拉勾作数,我保证不说。”

说着她便弯下腰,伸出右手小指递到他面前。

小公子怔了怔,竟似乎没见过这样的小孩子把戏,继而十分认真的勾了勾她的小指。

拉完勾后,那位锦衣小公子便急着与宋娴作别。

宋娴不放心他一个小孩子,便问他住在何处,欲送他回去。

怎料那小公子摆摆手,一副不屑的神色道:“本公子堂堂一男儿,岂有让你这小女子护送的道理,你还是自己回去,路上小心。”

宋娴再度忍不住笑了起来,忙欠身,有模有样的应道:“是,小女子多谢公子提点,这就回去。”

“嗯。”小公子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背着一只手往回廊里踱去。

点心

一路往回行去,宋娴的心里还回忆着方才和那个小公子偶遇的情形。

想着他那粉雕玉琢的模样和说话时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她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刚才也忘了问,不知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有趣。”宋娴暗自嘀咕,又愈发觉得这孩子别扭起来的样子和李容褀类似,加之这里又是泰宁公安排的地方,便揣测这孩子多半是泰宁公家里的小公子。

她于是又不禁叹道:“想不到泰宁公那样的一个人,竟能有如此聪慧可人的孩子,倒也奇了。”

她叹息着踏入厢房中,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人,定睛一瞧原是李容褀,正一脸焦急的迎上来。

瞧他的样子,外衫尚且还齐整的披在身上,想必也刚进门不久。

宋娴见他眉宇深蹙,便问他道:“这是怎么了?可是泰宁公那里出了何事?”

怎料她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拥进了怀里。

感觉到包裹在自己身上,那独属于他的气悉,宋娴羞赧的噤了声,一时又被提醒起晨间发生的事情。

怎料李容褀却丝毫没有清晨时的尴尬,反而用担忧的语调问她道:“你去哪里了,方才回来没见着你,可知我有多着急?”

宋娴愣了愣,实在没有想到他这般惊慌的样子竟是为了她。

知道他为自己的担心,宋娴的心里莫名一暖,竟与他这拥抱相似。

她于是抬手环住他的腰身,轻柔的回拥住他,而后在他背脊上轻拍了两下,如同方才哄那个小孩子一样对他道:“我看你许久未回,待在屋里实在无趣,就在附近的园子里走了走,你别急,以后要是不想我出去,我不去就是了。”

难得面对他的询问和关怀她不是驳斥,而是顺从的接受,李容褀很是受用,于是将下颌搁在她肩头,又拥着她待了好一会儿才撤开。

他又用纤长素白的指尖轻抬她的下巴,让她抬头与他相视。

他的眸子里,焦急之色逐渐消散,以柔情取代,凝视着她的双眸道:“不是不许你出去,我只是怕你遇到危险,你若是想逛园子,我得了空陪你去就是。”

难得李容褀也是心平气和的态度,和往日里简直判若两人。

二人间的气氛莫名的很好,这般温存的低语了片刻,宋娴见一身正襟的李容褀额上都沁出薄汗来,便忙为他宽衣。

怎料才刚褪了外袍,李容褀就迫不及待的拉了她到屋里的桌机前坐下。

宋娴这才注意到,桌机上早摆了一个三层的食篮。

李容褀边打开食篮,边对她道:“今日在舅父那里见到不少好点心,我想起你喜欢,就带了这些回来,你尝尝看。”

看着李容褀一碟一碟的端出点心,片刻就摆满了小半个桌机,心下不禁动容。

想他堂堂一个王府公子,竟然为了她到别人那里去讨点心,当真是难为他了。

因怕他多想,宋娴只将这些话存在心里,也不说出来。

在李容褀的催促下,她拾起一块水晶糯米糕,轻咬了一口尝尝。

糯米的香气顿时在唇齿间弥漫开来,触在舌间软软的,吞入腹中又凉凉的,这般天气用了最是祛燥解暑。

她便露出由衷的笑容,赞赏道:“这个真好吃。”

见她如此,李容褀也跟着弯起薄唇,又将另一碟推到她面前:“再尝尝这个,若是合你的口味,我吩咐这府上的厨房,每日都给你做些。”

宋娴咬着糕点笑道:“这可使不得,若是被有心人知道怕是又要惹出事来。”

李容褀却道:“不过就是些糕点,怕什么,我只说是我要用的,他们还能生事不成。”

瞧他一脸义正言辞的模样,宋娴禁不住笑了笑。

眼下这情景忽的让她想起在沁竹园的往事。

那时她在书房里罚抄经卷,抄到半夜时李容褀提了许多点心来,假装当着她的面用那些点心,实则到最后他自己只用了几块,大部分却都是被她吃了。

想到这里,她于是又捻起一块最好吃的,对李容褀道:“殿下别只看着,也用一些。”

李容褀却道:“方才在舅父那里用过饭,你们女人家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本公子不爱吃。”

话虽这样说着,可见宋娴将糕点递到他唇边,便还是就着她的手用了一口。

抿唇咀嚼了片刻,似乎还不错,他便又接了用了两口,直到将整块糕点用完。

用到最后时,他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舌间却不慎触到了她的指尖。

宋娴立刻羞红了脸,忙将手收回来。

尴尬之际又不得不想法子化解,她只能问他道:“如何?可好吃?”

“恩,不错。”李容褀声音略显干涩的应道,似乎也有些局促。

两人并肩坐在机边,且说话且用着点心,不一会儿几个小碟就见了底。

宋娴原本午膳就不曾用好,眼下这一顿倒正好填了腹内空虚的位置。

饕餮餍足之际,宋娴撑着下巴倚在桌边,一时也就懒得动,便只那般继续与李容褀说话。

想起今日在池塘边的际遇,她于是对李容褀道:“我今日见着你的一个小表弟,真是聪慧可爱极了,到底是亲戚,跟你很是有几分相像。”

不仅聪慧可爱,那别扭傲娇的性子也跟他像到了七八分。

怎料李容褀却一脸诧然道:“表弟?”

“恩。”宋娴点点头,终于摆脱了懒怠,起身给李容褀沏了一盏茶来。

见他半晌没有会过意来,她一面将茶盏递到他手里,一面道:“是泰宁公的公子,自然也就是殿下的表弟了。”

“是多大的孩子?”李容褀却又问道。

宋娴便照实答来:“看光景应该是总角之年,也不过恍惚十岁的模样。”

李容褀沉吟了一会儿,又道:“据我所知,舅父正室所出的几个嫡子都已经过了十五,应该没有那么小的孩子才是。”

“哦?”宋娴诧了诧,继而对李容褀道:“那或许是妾室所出的孩子吧,会不会是殿下不知道的。”

李容褀则若有所思道:“这倒不无可能,舅父有两房妾室,想来也有所出,平日里交道不多,没有见过也是有的。”